作者:露西·蒙格玛丽
|类型:欧洲·魔法
|更新时间:2019-10-08 09:58
|本章字节:7606字
“是啊,你不是一直被腰疼折磨惨了吗?我以为你……”
“我一定是弄错了,”福勒太太解释说,“有人告诉我,你腰疼得长期卧床不起呢。”
“那是罗布里奇帕克医生的太太,我一辈子从来没有犯过腰疼。”安妮淡淡地说。
“你腰不疼真是太好了。”克丽丝蒂娜有点儿傲慢地说,“腰疼可不是一件好事情。我有个姨妈就长期腰疼,把她折磨得够戗。”
她说话的语气似乎把安妮划为了她姨妈那个时代的人。安妮设法挤出一丝微笑,但她的眼睛却没有一点儿笑意。如果她能想到什么机智的话来反驳她就好了!她知道也许到今天夜里三点钟,她可以想出绝妙的话来,可是现在却只能是忍气吞声。
“他们告诉我你有七个孩子。”克丽丝蒂娜虽然是和安妮说话,可眼睛却看着吉尔伯特。
“只有六个活下来。”安妮有些难过。直到现在,想起小乔伊丝,她的心里还会隐隐作痛。
“好大的一个家啊!”克丽丝蒂娜极其夸张地感叹道。
突然间,一个大家族似乎变成了一件可耻而荒谬的事。
“我想,你没有孩子吧。”安妮说。
“我从来就不喜欢孩子,你知道的。”克丽丝蒂娜耸了耸漂亮的肩说,但是她的声音显得有点儿苦涩,“我恐怕不是当母亲的料。我从来都不认为生孩子是女人唯一的天职,这个世界早已拥挤不堪了。”
然后,他们走进餐厅吃晚餐。吉尔伯特和克丽丝蒂娜坐在一起,穆拉医生和福勒太太一起,而安妮由福勒医生领着入座。福勒医生个子较矮、长得比较胖,似乎除了医生外,与其他人都找不到可交谈的话题。
安妮觉得房间里让人闷得难受,有着一股神秘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大概是福勒太太家里熏了什么香吧。菜肴丰盛可口,但安妮没有一点儿胃口,她只是机械地微笑着,直到她自己觉得看起来就像一只柴郡猫柴郡猫:cheshireca,英作家刘易斯·卡洛(lewiscarroll)创作的童话《爱(alicesadvenureinwondernd)》中的虚构角色,形象是一只咧着嘴笑的猫,拥有能凭空出现或消失的能力,甚至在它消失以后,它的笑容还挂在半空中。。她无法将眼光从克丽丝蒂娜身上移开,而克丽丝蒂娜含情脉脉地对着吉尔伯特微笑。她的牙齿很漂亮啊,实在是太漂亮了。他们看起来就像在拍牙膏广告似的。克丽丝蒂娜说话的时候,她的手势挥洒自如。她有一双漂亮的手,不过,手看上去有点儿大。
她和吉尔伯特谈到了生命的韵律。她到底想说什么啊?她真的懂生命的韵律吗?然后,他们将话题转向了耶稣受难复活剧。
“你去过德国的奥伯阿梅尔高小镇吗?”克丽丝蒂娜问安妮。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当然清楚安妮没有去过!为什么一个简单的问题,由克丽丝蒂娜问出来,听起来显得那么无礼呢?
“当然,你被这个家牢牢拴死了。”克丽丝蒂娜说,“哦,你猜我上个月在哈利法克斯见到谁了?你的那位朋友,那个嫁给一个长得很丑的牧师的,那个牧师叫什么来着?”
“乔纳斯·布雷克。”安妮说,“菲利帕·戈顿嫁给了他。而且我从来都不觉得他丑。”
“你不觉得啊?当然,咱们俩眼光不一样了。不管怎样,我遇到他们了。可怜的菲利帕!”
克丽丝蒂娜特别强调了“可怜”二字。
“为什么说她可怜呢?”安妮问,“我觉得她和乔纳斯在一起非常幸福。”
“幸福!亲爱的,如果你看到他们住的地方,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一个可怜的小渔村,如果一头猪闯进花园里在当地就算是一大新闻了!我听说,那个叫乔纳斯的男人本来在金斯波特有个好教区,可是他却放弃了,他认为他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去帮助那些‘需要’他帮助的渔民。他这么狂热,他真是无法理解。‘你怎么能住在这个偏僻荒凉的地方呢?’我问菲利帕。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
“或许就和我对圣玛丽溪谷村的评价一样吧。”安妮说,“它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幸福家园。”
克丽丝蒂娜表情丰富地挥了挥她戴满戒指的手。
“你住在那个地方竟然如此心满意足?”克丽丝蒂娜笑了。(“露出的那口牙齿真可怕啊!”)“你就从来没想过要过更加丰富多彩的生活吗?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以前不是野心勃勃吗?你在雷德蒙的时候,不是经常写一些富有情趣的小文章吗?当然,这是有点儿荒诞不稽、不切实际,不过还是……”
“我是为那些仍然相信有仙境的人写作。你知道,这样的读者为数众多,而且他们喜欢时常听到那个国度的消息。”
“你现在已经将它放弃了?”
“不完全,不过,我现在写的是生活的书信。”安妮想起杰姆和他的伙伴们。
克丽丝蒂娜瞪大眼睛,显然,她并没有听懂安妮的比喻。安妮·雪莉说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她在雷德蒙的时候就以她的奇谈怪论而出名。虽然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貌美,可是她最终和大多数女人一样,结婚后就沦落为一个没有思想的女人。可怜的吉尔伯特!在还没到雷德蒙的时候,他就被她牢牢地套住了,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脱身。
“有人吃过双仁核果吗?”穆拉医生问。穆拉医生刚刚敲开一个杏仁,里面有两个仁。克丽丝蒂娜转过身面向吉尔伯特。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吃过的那个双仁核果吗?”她问。
(“他们两个是不是在眉来眼去?”)
“你认为我会忘记吗?”吉尔伯特反问道。
他们开始津津乐道地谈起“你还记得吗”,而安妮被晾在一边,只能盯着挂在餐具架上的那幅鱼和橘子的图画。她从来不知道吉尔伯特和克丽丝蒂娜有那么多共同的回忆。“你还记得我们在阿姆山上举行的野餐吗?……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去黑人教堂的事吗?你还记得我们去化装舞会的那个晚上吗?你穿着黑色的天鹅绒裙子,披着一条蕾丝披肩,拿着一把扇子,把自己打扮成西班牙女郎。”
吉尔伯特把这些记得可牢了。但是他却记不住他的结婚纪念日!
吃过晚餐,当他们回到客厅时,克丽丝蒂娜看了看窗外,黑黢黢的白杨树后的天空泛着银白的微光。
“吉尔伯特,我们去花园里散一会儿步吧。我想重温一下九月月出的浪漫。”
(“九月的月出对他们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吗,为什么是九月而不是其他月份呢?还有,她说‘重温’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以前曾经……和他一起在月下漫步?”)
他们果真出去了。安妮觉得自己被彻底地、无情地甩在了一边。她坐在一张看得到花园的椅子上。尽管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她是为了那个理由才选择坐在那里的。她可以看见克丽丝蒂娜和吉尔伯特并肩走在小径上。他们在说什么?似乎大多时候都是克丽丝蒂娜一个人在说话。或许,吉尔伯特太激动了,根本就不知道说啥好吧。他漫步在月光下,是不是沉醉在往日那些月出的甜蜜回忆中?那些甜蜜的回忆都与她无关。她的眼前浮现出了她与吉尔伯特在安维利月光弥漫的花园里散步的情景。难道他把这些都忘记了?
克丽丝蒂娜仰起头来看着夜空。当然,她是为了向吉尔伯特展示她那漂亮白皙的脖子。看一个月出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
当他们终于回来后,其他的客人也聚集到了一起。大家说说笑笑,兴致盎然地唱起歌来。克丽丝蒂娜有着迷人的嗓音。她对着吉尔伯特唱着“昔日的美好时光永远不再来”。吉尔伯特仰靠在一张安乐椅上,显得异常沉默。他是不是还意犹未尽,沉浸在昔日的美好时光中?他是不是在想象要是当初娶了克丽丝蒂娜,他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呢?(“我以前总是知道吉尔伯特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现在他变得越来越高深莫测。我的头开始痛起来了。如果我们不赶快离开,我就会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谢天谢地,我们回家的那趟火车很快就要开了。”)
安妮下楼的时候,克丽丝蒂娜正和吉尔伯特站在门廊处。安妮看见克丽丝蒂娜伸出手来,温柔地拿走他肩膀上的一片落叶。那动作就像是在暧昧地爱抚。
“你没什么吧,吉尔伯特?你看起来疲惫不堪。我知道你工作很劳累。”
一股惊骇波涛向安妮袭来。吉尔伯特看起来确实很疲惫,很憔悴。可是在克丽丝蒂娜指出这一点之前,她作为他的妻子竟然浑然不知!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羞辱。
(“我总是把吉尔伯特的劳累视为理所应当,而且我还总是责怪他、埋怨他,把我的存在视为理所当然。”)
克丽丝蒂娜又转向她。
“很高兴再见到你,安妮。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是啊。”安妮随口说。
“我刚才只是告诉吉尔伯特,他看起来有些劳累过度。你应该好好照顾他,安妮。曾经有段时间,我真的很喜欢你的丈夫。我相信他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男人。但是,你一定要原谅我,因为我并没有把他从你的身边抢走。”
安妮一时语塞。
“也许他还后悔你没有抢走他呢。”当安妮登上福勒医生送他们去车站的马车时,她带着雷德蒙时代所特有的“女王般居高临下的高傲”姿态说道,克丽丝蒂娜在雷德蒙时,对安妮的这种姿态刻骨铭心。
“你真会开玩笑。”克丽丝蒂娜耸了耸她漂亮的肩膀。她饶有兴致地目送着他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