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是没有表白过,只是需要猜(2)

作者:梅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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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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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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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416字

其实只是呆了很短的时间,不到十分钟。她只是想来看看他,这件事她勇敢地做了。她的勇敢只能用到这里。


“早日康复!”离开的时候,她很认真的说。是在心里念过无数遍的一句话,只希望说出来的时候能表达出她真诚的意思。早日康复。她跟他的家人一样,如此期盼。很期盼。


任远望着她,点点头,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其实是很温暖的少年,他对她从来都是友善的态度,从来不会倨傲。是她有些刻意地躲闪了,每一次,当每一次她走近他的时候,她约他同行的时候,她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都很亲切。


任远很快就回来上课了。迎来的第一场测试里,他依然稳稳当当地排在全年级第一的位置。他生了一场大病,他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上课,但他的成绩却还是那么傲人。


在心里,对他就更加敬重了。


看着成绩单的时候,梅小清很想把自己变成拇指姑娘。这样就可以藏在一片叶子里,可以不被任何人注意。都是高三了,还这样的成绩,父母也是急的。替她请了两个家教,一个补数学,一个补英语,在星期一到星期五下午放学和晚自习之间内,她有一个小时必须去数学老师那里,在周末仅休息的星期天里,有半天的时间要去英语老师那里补习。


晚上根本不能回家吃饭,就在学校门口胡乱地吃点东西,然后背着书包匆匆地赶去老师家里。除了要给补课费,父母还常常要送老师礼物,这样老师才会对她更好一些。她坐在那里记公式,做应用题,老师说了一遍,问懂了吗?她说恩。但真的要她演算的时候,又是乱七八糟了。想必,自己真的很笨,自己脑袋里装的是豆腐渣吧——这是班主任常常骂人的话。


九点下晚自习,老师有时还要拖堂,高三的时候自习课经常被占,甚至一堂自习课来两个老师。回家的时候,看到自己书桌上摆好的插了吸管的健脑液、削好的水果、剥了外皮的核桃仁,还有,每天换着花样加材料的蒸蛋,她简直要大吼一声:不要对我这么好!再好也没用,我就这么笨,就这么蠢,就是没用!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她默默地坐在书桌前,拿出书本继续地算那些千头万绪的数学题,很累,很累,身体和精神承受着压力和疲惫的轰炸。不能睡,不是有悬梁刺股吗?即使昏昏沉沉,不经意地头就垂到桌面上,但很快就醒过来,掐自己一下,再一下。十一点,十二点……也许多用些时间,就可以让负罪的心情少一些。


她在家的时候,电视只会调成静音,父母连走路都很轻,生怕惊扰了她的学习。从来不让她做家务,好像这样就能为她争取更多的学习时间。两个补习老师还不够,他们在暑假的时候请来在外地的、教着重点学校的亲戚天天帮她补习数学,除了好吃好喝好烟招待,还要给不菲的红包。即使父母从来没有说你必须要考上大学。但他们这样做了。他们用那些无微不至的关怀,用那些全心全意的爱和付出,让她觉得,她是个罪人。她对不起所有人。


她的身体里被塞了太多东西了,沉重极了。


而任远,任远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他亦不会明白在她心里那些压抑的情绪,那种无法自拔的自卑感。


她只能在角落里。


而他,在光芒照得到的,舞台的中间,受着万众瞩目。


他对她的一次微笑,就是她心里最灿烂的部分。


其实现在的生活真的很好。没有那种高考暗无天日的压力,没有那种负罪的感觉,没有那种对数学题的无助感,她有份稳定的工作,有属于自己的小房,还可以在假期的时候去外地旅行一下。不会像班主任说的那样,没有上好的大学,整个人生就沉了下去。


即使这不是事业,但她原本就没有事业心,她想要的就是一份安闲,就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同学聚会上,没有人会提起梅小清曾经差生的身份,他们不在意,是她自己太介意了。


大家谈的都是工作、房子、车子、孩子……很现实的一些话题。


唐展已经是第三次给她夹菜了,她觉得很丢脸,低低地说:“不用,我自己来。”但在他看来,她根本就是客气。她终于无法忍受,把他夹到自己碗里的菜又丢回到他的碗里:“我不爱吃。”她对着那块凉拌鸡翅说。


尤薇薇在忍住笑。她转过身瞪了她一眼,林锡正在给她剥虾,然后蘸了酱喂到她的嘴里。


“对你倒是很上心。”尤薇薇一边嚼着虾肉,一边说。她很喜欢吃虾,如果没有林锡在的时候自己剥虾,但只要有他在场,这项任务就是他的了。在吃方面,尤薇薇还特别的挑剔,猪肉只吃排骨,不吃炒肉,不喝鸡汤,喜欢的是牛肉。为了照顾她的口味,他们家的餐桌上基本都没有猪肉的存在,而且林锡还要换着花样的变换口味,买很多的调料和餐具,要做煲仔饭、要做吊锅饭、还要会做西餐。尤薇薇甚至想送林锡去上按摩、足疗、美容培训班,这样她累的时候他就可以给她按摩、足疗、spa……这样的大女人,林锡却照单全收。是真的很爱,才会爱到了忘记自己。心里,眼里,只有对方。


梅小清其实是羡慕的,她也很想有一个人,这样待着自己。也许在爱与被爱之间,选择一个爱自己的人会来得轻松。


如果,如果她已经丧失了那种可以相爱的可能性。


又看了看身边的唐展,想起他牵着那么多条狗在晨曦里狼狈奔走的样子,其实也蛮温馨。


“一会儿我不去唱歌了,吃过饭就先走。”梅小清轻声地说。


“为什么不去?大家在一起热闹一些,何况你走了,我也觉得不好玩了。”尤薇薇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张嘴接住林锡递过来的虾肉。


“有稿子要赶。”


“真的?”


“真的。”梅小清垂下眼。


“你好奇怪。”尤薇薇不满地说:“如果真的有稿子要赶就不要出来了,既然出来了又要提前走,你的话可信度太不高了。”


梅小清咬了咬嘴唇:“谁叫你们秀恩爱,刺激我了。”


“是我还是别人?”她含沙射影。


梅小清的心尖颤了一下。即使她很努力地不在意,但她没有办法不注意到,夏晴会一边说话一边转身深情地望着任远,眼角眉梢都是清澈爱恋。她低声跟他讲话的时候,他会侧耳倾听,目光专注而温柔。说到好笑之处,她的手会自然地绕在他的臂膀上,亲昵地撒着娇。她替他夹菜,为他拿纸巾,在他交谈的时候适时地补充几句。他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处处都显示着他们是情侣,是那种关系要好,甜美幸福的情侣。


而自己虽然置身于这样花好月圆的场景,内心却充满了孤独的情绪。她真的后悔来这样的、有任远的场合,她依然没有办法让自己保持镇定,没有办法不被微小的细节伤到。但他们明明那么妥帖,那么安好,不是该祝福的吗?不是觉得他幸福,就已经很满足了吗?为什么在看到他的时候,内心还是有渴望如游丝一样钻进心里。


“我去打个电话。”她握着手机对尤薇薇说。其实只是想走出这个房间,想要透透气。那些谈笑风生,让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深绿色带黄红碎花的地毯踩不出一点的声响,她推门出去的时候,靠在墙边难过得半晌都没有动。


手机被攥着。


昨天他打来电话的那个号码她删掉了。有时候她对自己真的很决绝,她知道如果留着这个号码她一定会忍不住拨打,会每天都在念想,会在每次铃声响起的时候内心期许。好吧。那就掐灭掉吧,掐灭掉想要给他打电话的念头。


“在这里?”听到声音的时候,梅小清兀然地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任远,心狠狠一抽。穿着白衬衣的任远,眼神透着关切的任远。


走廊上有风,轻拂起来的时候,心里,像是切洋葱样,那么自然地落下泪来。是委屈的吧,是很委屈,很委屈。很想问问他,知道吗?喜欢你很久了。知道吗?没有办法忘记。知道吗?还是会被你影响到。


但只是听到自己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回答:“接了电话。”


“男朋友很体贴。”他微风掠水般地笑。


那么完美的他,更让她觉得自惭形秽,只能用冷漠掩藏自己内心的慌乱和笨拙。


她站直身体,说:“女朋友很漂亮,什么时候结婚?也要通知一声,好去观礼。”连她自己都觉察出,语气里那种酸酸的感觉,忙又补充道:“你们很般配。”


“春节的时候。”他说。


她看到心里的那个自己,在不停地往后退,往后退,不,那是在坠落,万劫不复的坠落。这是一场默剧,她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整个世界被关闭在外面。只有那种呼喊不出的绝望,在破败灰暗的黑暗里,凹陷,凹陷。


这句话就好像玩保龄球时投出的一击,在瞬间击倒了全部竖立的十个球瓶,要为全中欢呼吗?她被击中了。


这是最涩最刺骨的苦吧。虽然你明知道这一天是无法回避的,但真正来临的时候,却没有办法做到无动于衷,所有的心理防备都崩塌掉,尘土飞扬。


“恭喜。”她灰白着脸,艰涩地说。


她不是戏子,但她的演技一流。到底要有多虚伪才能把眼泪逼退,才能在他的目光里平静地说出祝福的话来。走廊里冷冷清清的,窗口的地方有一滩无力的阳光如水渍蔓延进来,空间压得很低,逼仄得好像在缓缓地朝中间挤压来,白色的墙壁有些蛛纹一样细细的裂缝,像被雷劈过似的。


她站在他的面前。


觉得心都碎了。


任远曾经说过相同的话:男朋友很体贴。


大二的那次见面。


初夏。白衬衫的任远,米色恤的梅小清,还有长裙的尤薇薇。三个人。杜甫草堂。流水萦回,竹树掩映,深幽的青石板路,静谧的亭楼阁院,微风轻拂的时候,竹叶沙沙地,像是情人间的窃窃私语。


那一次应该是他们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从照壁到正门,从正门到大廨,从大廨到诗史堂,到柴门,到工部祠……每一处都是不容错过的。但这样的漫不经心不过是想把时间拉得更长一些。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昏沉的幸福感。


其实梅小清对那挂着的牌匾年代没有兴趣,也对石头上刻着的诗词歌赋没有雅致,更对杜甫茅舍里那些模仿摆件毫无感觉,她在意的,是走在任远身边的这件事。是肩膀可以触碰到肩膀,是在她落下几步,他会回头等待,是在她静静地说着话,而他轻轻地听她说话这件事。


她被他的态度鼓舞了。所以那天她说了许多,许多。心情的那种愉悦从毛孔里透出来,整个人都变得阳光明媚了。


她告诉他,她上的电脑培训班,她写的,她的新闻专业课。她告诉他,她小时候的事,养过的小狗,骑过的单车,曾经失足摔过的河。还有,高中三年里对数学无比憎恶,对班主任的心生怨恨……


说了很多,很多。那时候觉得他们是如此地接近。近得就像是可以把整个心扉敞开来的朋友。但,不,还是不行。那最隐秘的心事依然被紧紧地捂在心里,那些爱恋的情绪始终被封在瓶子里。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在一起,所以,这样已经很好了,这样已经够了。她能够,跟他说上这么多的话,能够有这样一整天的时间,呆在他的身边。很幸福。


不能贪心。


不能破坏掉规矩。


不能毁掉这样的时光。


不管是同学,还是朋友。这些时光都是会被珍藏的,都是她记忆里,最温暖的片刻。


接到顾澎的传呼时,梅小清的心里黯然了一下。她不想给他回电话,但传呼台连续呼了她好几次,接线小姐说,一位顾先生请您回电话,说他在学校,问要不要和他一起吃晚饭。接线小姐说:一位顾先生请您回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回学校。接线小姐还说,顾澎先生请您回电话,他饿了……在公用电话亭复机的时候她看了看站在一边的任远。


迟疑之中还是给顾澎回了电话。那个时候手机在学生中并不常用,更多的还是传呼机。在手机慢慢替代传呼机后,在所有传呼台都关门消失后,梅小清还是会想起那个传呼的年代。那个因为联系不那么方便而对每次联系更珍视的年代,等信的心情,等复机的心情,等对方联系的心情。那是一个更加纯粹的年代,日新月异带来的那种快捷,不知是一种进步,还是心灵感知的退化。


不知道跟顾澎说了什么,合上电话的时候,尤薇薇说:“顾澎真是缠人,一会儿不见就找来找去的。”


她轻轻地垂下眼去。


任远说:“男朋友很体贴。”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下,却又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这是一种身份的变化,她已经不是梅小清了,她是一个男生的女朋友。


就算她再喜欢任远,也只能静静地望着他。隔着的,除了那种自卑感,还多了,身份的不同。


更是不能说了。


什么都不能说了。


回程的路上,梅小清一直望着窗外。夜色里有灯海一样的城市,她的心事,缓缓地沉下去,沉在最深的海里,于是,风平浪静。


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