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第五级台阶。

麦隆经常开玩笑说在这个房子里你不能鬼鬼祟祟地靠近任何人。

麦隆！

我的天哪!麦隆在哪里？

她将眼睛靠近门缝，尽力地朝楼梯的方向看去，希望看见他出现在那里，缓缓地朝育婴室走去。然而，第二个宝宝也开始大哭，她的鼻孔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煳味儿，然后一个可怕的景象映入眼帘。

是个男人，高个，留着胡须。他穿着红色的雨衣，帽子紧紧地包裹着他的脸。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枪，枪筒上加了消声器，让枪显得很长。他的双眼在婴儿的哭声和卧室半开的门之间来回游移着。

邦妮抬头看着他，感到温暖的潮湿遍布了整个胸口，就像她被射中了一样。她把枪放低，对准门缝，调整到最佳角度，瞄准那个男人。她在大学接受过武器训练，学会了在建筑里搜索和寻找敌对目标。为了保持枪法，每隔几个星期，她都会去射击场。但是没有一次是为这样的环境准备的。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枪，看着他。他的头部往一侧扬着，和她一样，透过哭声听着。

卧室的电话响了，邦妮吓了一跳，魔鬼迅速地朝她走过来。他靠在门缝上，红色充斥着她的视野，他朝房间里看去，举起了枪。

邦妮抬起头，将她的手枪瞄向更高的地方，看见他侧过头来。四目相对。

她快速连续射击了三枪，眼睛紧闭，躲闪着子弹穿过木头飞射回来的碎片。

她睁开眼，看见平台上空空的。她惊恐地跳起来，害怕他已经撤退到育婴室，她肚子上的缝线开裂了，但是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她绕过门，愤怒和害怕的泪水从脸上流下来，耳边还回响着枪声。她急匆匆地跑到平台上，朝右边看了看，枪回膛，准备射击。然后她看见了他，仰面躺着，就在楼梯的尽头，她的两颗子弹打中了他。

她甩着枪，在他的后面仔细地看了看现场，她的心脏怦怦地跳着，双胞胎还在尖声哭喊着。

鲜血溅落在墙壁和灰白的楼梯地毯上，说明男人被射击弹到台阶上并滚了下去。在台阶的半道上，他的枪就像一个折断的黑色十字架，掉在台阶的边缘。邦妮走了几步去捡它，她的枪始终对着楼梯尽头那个躺着的红色躯体。她看见一颗子弹打进了他身体的一侧，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头部。他的眼睛静静地张开着。唯一的动作是他身体下面暗红色的血液蔓延着，就像一个打开的洞穴将他拖回地狱里。她靠得更近，蹲下来捡起他的枪。看见门厅远处有个什么东西，穿在某人脚上的一只运动鞋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她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她尖声叫起来，凄凉而恐惧，淹没了两个失去父亲的婴儿的啼哭声。

114

夜色渐浓，一辆货车在安静的仓库旁停下，仓库前面停着一架运输飞机。约翰关掉引擎。科尼利厄斯从窗户往外朝便衣警车和飞机棚看过去，仓库门微微开着，里面的灯亮着。库特拉尔什么也没说。他的头低着，看着笔记本屏幕上的两个箭头，一个指着科尼利厄斯的手机，另一个最后记录了从凯瑟琳·曼恩的手机发来的信号。它们几乎已经重叠。

科尼利厄斯的口袋里传来轻柔的蜂鸣，他拿出手机，打开短信，眉头皱了起来。他递给约翰看，约翰看了看科尼利厄斯，点了点头。他打开门，拿着钥匙溜进黑夜里。后门打开时，库特拉尔感到货车轻轻地摇晃着，他听见后面有东西移动的声音。在去机场的路上，吗啡开始失效，他现在感觉到疼痛在坏掉的腿里面渐渐沸腾。在旧城里攀爬陡峭的鹅卵石街道已经撕裂了里面大部分的缝线，他感到纱布和裤腿是唯一将它绑住的东西。他将夹克搁在膝盖上，不让其他人发现，但他还是能闻到血的气味，带着腐烂的气息污染着空气。

后门关上的时候，货车又摇晃了一下，几秒钟后约翰又出现了，他缓步走过跑道，朝运输机走去。红色的防风夹克紧紧地包裹着他，帆布包在他的肩膀上晃荡着。昏暗的光线里，他看起来像个执行夜间任务的地面机组人员。

手机终于被接起的时候，丽芙还盯着阿卡迪安。她听见婴儿的哭声。

“邦妮？”她说。

“他杀了麦隆，”邦妮说，她的声音干燥刺耳，“他杀了他！”

“谁杀了他？他在哪里？”

“在门廊里，他现在伤害不了我的孩子了。”

丽芙抬头看着阿卡迪安，他的眼睛还看着她，他的枪还指着加百利。

“听着，邦妮，”她说，“我需要你带着孩子，离开那里，好吗？我需要你给警局的人打个电话，一个你信任的人，叫他们将你和孩子们带到安全的地方，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你会为我这样做吗，亲爱的？”

“谁也别想伤害我的孩子。”刺耳的声音在线路里重复着。

“是的，邦妮。你立刻就给警局打电话，好吗？”她回头看着阿卡迪安，她多么希望她能自己给警局打电话，但是她知道不能再冒险。

喧闹的婴儿哭声响起来，在噼噼啪啪的越洋线路里就像恶魔发出的号叫。她想着他们会慢慢长大，永远不知道他们的父亲是谁，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电话——一切都是因为她。“我很抱歉。”她对着手机耳语着。然后她将听筒放好，切断了哭声。

115

科尼利厄斯看着约翰往警察巡逻车靠近。刚才主教发给他的信息改变了一切。他不喜欢在任务执行过程中有任何变动。这让他紧张。新的指令让事情变得简单。抓到那个女孩，回到圣堡，这比同时还要将可能的每一个证人灭口简单得多。但是他所受过的训练让他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原来的任务，也许他可以同时完成这两项任务。

当约翰走到半道上时，他打开门，跟在他后面。“待在这儿。”他说着将门关上。

库特拉尔看着他走远，朝围在建筑后面的篱笆走去。他走到仓库的后面，消失在拐角，朝约翰走去的飞机库走去。库特拉尔将笔记本放在旁边的位置上，从腿中间抽出折叠的夹克。夜空反射的昏暗光线里一片黑色的潮湿闪耀着。他的腿看起来像浸泡在石油里一样。面对严重的毁坏让疼痛更明显。他伸手到夹克口袋里，摸到一瓶吗啡胶囊——指尖碰到它的瞬间让他感到安慰。他拿出来，看着远处的飞机库。敞开的门里透出来的温暖灯光照在跑道上。那个女孩在里面。卫兵告诉过他们。等他们一抓到那个女孩，或者她死了，他们就会杀了他。他们也许会在这里杀了他，将他和另外某个人一起丢在仓库里。

他的双眼扑闪地看着约翰缓步溜到了车子的旁边。他看见他蹲下来，看见枪口闪光很快地照了照车子里面。

远处，他看见航站大楼如海市蜃楼般灯火辉煌，太远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试着跑回到警卫室。他在某个地方藏了一把枪，他可以用步话机呼救。他想起警卫从报纸上抬起头看到约翰的无声枪时诧异的表情。他没有伸手去拿任何东西，就回答了科尼利厄斯的问题。他告诉他们那个女孩在里面，还有另外的人和她一起。那个人听起来好像是库特拉尔昨晚在路上发生冲突的人。那个男人射杀了他的表兄赛尔科，并让他深受腿伤的折磨。

他回头看了看约翰，半蹲着朝敞开的飞机库门跑去，挡住了照射出来的灯光。他跑到门边，另一个人影从建筑的后面出现了，穿过黑夜，跑到他身边。他们蹲在跑道上，就像黑色里的两个魔鬼，他们检查着武器。库特拉尔突然茅塞顿开，这是他的机会。他挪到驾驶座的边缘，每一次的移动都拉扯着腿部。他从口袋里拿出药瓶，拧开盖子，眼睛一直停留在两个蹲着的人影上，他往嘴里塞了一颗胶囊——足够缓解疼痛，但是不足以遏制他强烈的求生欲望。

他坐在里面想了想，没有觉察到那个他射击过的男人坐在外面，不知道两个男人正拿着枪躲在门口。如果库特拉尔任由事情发展，那个男人几分钟后就会毙命。但是之后那些杀手就会回来要他的命，虽然他渴望替赛尔科报仇，他还想多活些日子。他默默地对着夜色说着抱歉，希望赛尔科不管在何地都能听见。然后他看着科尼利厄斯和约翰，准备着，祈祷惊喜的出现。等待……

116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丽芙刚放下手机，加百利就说道。

阿卡迪安没动，还是举着枪。“你在停尸房里干什么？”

加百利叹了一口气，疲倦地摇摇头。“我没时间解释。”他说，“如果你要逮捕我，就来吧——但是你得放这些人走。你需要马——”

喇叭突然响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头本能地朝传来声音的方向转过去，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正穿过远处飞机库敞开的门，举着枪对准他们。

“趴下！”他喊道，往前一扑，将奥斯卡和凯瑟琳扑倒在地板上。然后周围的世界开始瓦解。

阿卡迪安也看到了那个枪手。身边的窗户爆裂，细小的玻璃碎片在空气里飞溅着，他将手枪转过来。他对着远处的人影射了两枪，感到有个东西猛烈地撞击在他的肩膀上，手枪从他手里掉落，他倒在了地上。

他看着加百利蹲在那个女人和老人旁边，从地上黑色的口袋里拿出枪。在他后面，在办公室的另一端，他看见丽芙躲在影印机的后面，用手护着头部。电视机在她的上方炸裂，切断了新闻报道，碎片溅落在她身上。

加百利回击着，附近响起越来越多的枪声。

阿卡迪安努力从敞开的门廊爬开，他的右臂被击中了。他侧身翻滚着，咬紧牙关忍着疼痛，然后双手抓着他的夹克，挪到安全的地方。他伸出双腿，帮助自己找到平衡，抬头看见女人紧张的脸。他滑过地面，刚爬到隐蔽处，门口就开始飞溅碎片。

女人顾不上那么多，爬过他的身体去拿掉落在地上的枪。她熟练地检查着裂口，来回流畅地拉动枪栓，确定它在掉下的时候没有摔坏。

然后一切安静下来。

喇叭开始响起的时候，科尼利厄斯已经躲到一个箱子的后面，但是约翰还正在从门里穿过来。当他重重地倒在水泥地上时，科尼利厄斯知道他被击中了。他将他拖到隐蔽处，将他翻过身，检查着他。

在他用来射击的胳膊上方有一个很大的伤口。伤口流着血，但是流得不多。然后他看见更多的血液从他脖子上的伤口汩汩而出。约翰看着他，眼睛里一片迷茫，他抬起手，感到手心里一股热流在涌出。他拿开手，默默地盯着从脖子伤口流淌出来的浓浓的红色液体。科尼利厄斯使劲儿用手压着它，想要抑制住血流。但随后意识到没用。约翰也知道，他扭曲着身体，躲开他的手。他的手摸到掉在地上的帆布包，拿出两个很小的东西。是绿色的橄榄，圆圆的，就像两个钢铁果实。“去吧。”他说。

科尼利厄斯低头看了看手榴弹，然后又看了看约翰的眼睛。他看见它们的光芒正在慢慢消逝。喇叭的响声破坏了惊喜的成分。他本该杀了库特拉尔，而不是把他独自留在车里。因为他的错误，现在约翰就要死了。等他有机会，他一定要慢慢地杀死库特拉尔。他拿过手榴弹，迅速地在约翰的额头上画了一个au的符号，手指所到之处都血淋淋的。

“别让他们闲着，但是不要伤害那个女孩。”他说，他还记得主教的短信。他从手枪里取出空弹夹，装入一个新的。他最后看了一眼约翰，点点头，然后将枪放到箱子的上面瞄准，一边开始迅速射击，一边从水泥地板上往后撤退，离开箱子，往打开的门走去。

117

枪声在阿卡迪安的耳朵里嗡嗡地响着，他的肩膀疼得要命，但是他的感觉还很敏锐。他爬起来。将手压在伤口上，感到夹克被子弹打穿了，洞口里湿湿的。他掀起夹克，查看着伤口。手心里的血液是黑色的，很暗淡。不是动脉血。血流得也不是很严重。他看见加百利蹲在射击的窗口下面，双眼在安静的仓库里搜寻着动静。

“你还好吗？”女人的声音问道。他回过头看着她。她盘坐在一个打开的弹药盒旁边，熟练地装着他的手枪，乌黑的头发像丝滑的波浪一样散落在脸庞上。

“我不会死的。”他说。

她抬起头，朝角落里点点头。“你应该去照顾她。”她说，“这不是你的战斗，也不是她的。”

他顺着他的眼神朝丽芙看去，丽芙还蜷缩在影印机的旁边。从他现在的角度，他看见了其他东西。在毁掉的电视机下面的墙壁里有一扇门，上面用绿色的黑体字母写着“消防出口”。

“我不会那样做的。”老人说道，读懂了她的心思，“他们会知道有退路。任何穿过那扇门的人只会遭遇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