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吉·格兰特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10:00
|本章字节:9476字
1525年7月1日
维滕堡
“你疯了,”尤斯图斯使劲控制住哈欠,说,“马丁决不会同意的。”
乔纳森这一夜都十分清醒。他嘟囔着说:“不必让他知道的。”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阴暗的教堂。轰隆隆的雷声震颤着教堂的墙壁,一阵疾风裹挟着大雨,抽打着白色的石墙,雨水从教堂上方一扇开着的窗子浇下来。高高低低、又短又粗的奉献蜡烛忽闪忽闪的,在教堂前面的墙壁上投下长长的、摇摆不定的影子。
到现在为止,乔纳森在与尤斯图斯的谈话中仍占据着明显的优势,他打算继续保持这种优势。他必须说服这个朋友帮助他。时间已经不多了。
尤斯图斯仍是半睡半醒的。几分钟前乔纳森把他从熟睡中唤醒,请他随他去教堂,到那儿再给他解释。
尤斯图斯匆匆地穿上衣服,随着乔纳森穿过院子来到教堂。现在,他坐在前排的长椅上,揉着眼睛,试图赶走瞌睡,集中注意力。“他总会发现的,你知道。什么事也瞒不住他。”尤斯图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之后说道。
“怎么发现?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
“乔纳森……”
“不,尤斯图斯,你听我说。你可以帮我做这件事的。马丁自己也刚刚结婚啊,就算他发现了,又怎么好反对呢?”
“马丁可没有娶一个犹太人。”
“是没有,他娶了个修女。求你了,尤斯图斯。”
“是前修女,要是你非要和我在这点上争论的话。”
乔纳森早就想到他会这么说。“在上帝眼中她不是,在教会看来她也不是。这个女人发过誓了,所以结婚的时候她仍是一个修女,马丁也仍是一名神甫。”
“你也发过誓了。”
乔纳森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作出娶伊丽莎白为妻的决定就意味着打破他对上帝所立的誓言。但如果他当时没有错过伊丽莎白,他就不会选择做一名神甫。乔纳森觉得上帝肯定会宽恕他的,他也同样肯定马丁·路德不会宽恕他。有一件事他坚信不疑:伊丽莎白是上帝对他的人生计划的一部分,什么也动摇不了他们对彼此的爱,什么也改变不了他娶她的决心。如果尤斯图斯不肯为他们证婚,他就找一个愿意为他们证婚的人。“那么你是不肯的了?”他不耐烦地问。
“我可没这么说。”
乔纳森非常失望。
尤斯图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乔纳森,伊丽莎白不是基督徒,她是个犹太人。就算我为你们证婚了,在教会的眼里你们还是没有结婚的。”
“她是个基督徒。她已经表明了这种信仰。犹太人一样可以相信福音,像你我一样经历上帝的救恩。”
乔纳森靠近他,静静地说:“尤斯图斯,我爱她,我知道她也爱我。靠着上帝的恩典,她会在主里成长的,像我一样。”
尤斯图斯默默地看了他好大一会儿:“我还是感觉不好,她毕竟是个犹太人。”
“你是不是害怕如果为我们证婚马丁做出什么来。”
“不。我害怕如果不为你们证婚你会做出什么来。”
1525年7月2日维滕堡
“来,走这边。”乔纳森拉着伊丽莎白的手,穿行在维滕堡昏暗的街道上。天上是一轮满月,但是狭长的小巷仍笼罩在阴影之下。“尤斯图斯说他在河边的树林里与我们见面。”此时已过午夜,但维滕堡的街道仍很繁忙。
伊丽莎白突然停住了。“乔纳森!”她望着后面,小声说,“那里,有个人……”
“什么?”乔纳森问。
“我觉得,有人跟着我们……”
乔纳森伸出胳膊搂住了她:“别人都不知道,这一点我确定。只有尤斯图斯,而且他保证不告诉别人。走吧,我们还要去修道院拿件东西,然后就去河边见他。”
他们匆匆来到布莱克修道院。乔纳森跑进自己的房间拿了个小小的包裹,又回到伊丽莎白身边。他们走出易北门,走下一道缓坡,向河边的树林走去。树林那边有一堆篝火,照亮了附近低矮的树丛。
“那边。”乔纳森说着,和伊丽莎白穿过树林向篝火走去。
他们来到易北河河岸上的一小块空地。篝火在几块石头围成的火圈里噼里啪啦地燃烧。
“尤斯图斯?”乔纳森叫道,但是无人回答。
突然伊丽莎白紧紧地抱住了乔纳森的胳膊。他转过头来,看见她的目光越过火堆,望着树丛。那里有东西一掠而过,还有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
“尤斯图斯?”还是没有人回答。“没什么,”他对伊丽莎白耳语道,“他很快就会来的。”
“他来不了,你知道。”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过来——就在火堆对面的树丛里。
伊丽莎白吓得尖叫起来。
“斯科拉!”乔纳森怒喝道。
一声长长的叹息,好像树木在黑暗中所发出的。“你真应该小心拿好那些信,宝贝儿,”那个声音说,“它们太容易落到错误的人手中了。”
“尤斯图斯在哪儿?”乔纳森喝问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不会麻烦我们了,”斯科拉低低地说,“这里不需要神甫。这个女巫早就嫁给我了。”
“出来,让我看见你!”乔纳森说。他真想冲进树丛里,亲手抓住这个给他和伊丽莎白造成这么多痛苦的人,但是他不能把伊丽莎白一个人留下。
他也不会逃跑。这件事需要有个了结。就是现在。
“神甫,留下那个女巫,”那个声音嘶嘶地说,“她是我的。我的妻子。我的女巫……”那个声音在树丛里飘忽不定,乔纳森无法判断他的位置。
“胆小鬼!”乔纳森怒吼道,“有本事你就给我出来!”
乔纳森听到左边有声音,火光中看见一把闪光的刀破空劈来。他及时抬起了手臂,那把刀深深地砍在他的小臂上。紧接着一个黑影从树丛里跳出来,号叫着冲进空地,向乔纳森和伊丽莎白扑过来,黑色长外套在身后飘飞。他又挥刀砍了过来。
乔纳森本能地扑在斯科拉的腿上,正撞在他的膝盖下面。斯科拉“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手中的刀飞了出去,砍在坚硬的地面上。乔纳森又向他身上扑过去,试图把他压在地上。但是斯科拉已经滚到一边,乔纳森扑了个空,摔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斯科拉一骨碌爬了起来。
火光映出了斯科拉的轮廓。他拿回那把刀,双手紧握刀柄,高高举起,准备砍下致命的一刀。这时传来一声怒吼,尤斯图斯从火堆另一侧奔出来,猛地撞在斯科拉身上,将他撞到了火堆上。他的黑色长外套立刻燃烧起来。斯科拉马上站起来,又叫又骂,使劲拽系在脖子上的带子,但怎么也拽不开。尤斯图斯爬起来,跑到斯科拉身边,试图帮他把火扑灭,但是斯科拉已经变成了巨大的火把,尤斯图斯和乔纳森都无法靠近他。他踉踉跄跄的,身上的衣服呼呼地冒着火焰。
斯科拉开始向桥那边奔跑,刚跑几步,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他慢慢地站起来,胳膊无助地乱摆,像一只受伤的鸟扑腾着翅膀。一只烈焰中的凤凰。他旋转着,跌跌绊绊地奔到老桥的中央。他转过身来时,乔纳森看见了他的小眼镜,细细的金属镜框已经烧成了橘红色,在火中卷曲、融化。
斯科拉已经不再号叫。现在唯一的声响就是火焰呼呼燃烧的声音,火舌吞噬着他的衣服、头发和肌肤。他慢慢地伏在桥栏上,翻身坠下。尤斯图斯跑到桥边,但是斯科拉已经消失在易北河的滚滚激流中了。空中散发着浓重的肌肤燃烧的腥臭味。
尤斯图斯向乔纳森和伊丽莎白走去。快到火边的时候他踢到了一个东西,发出金属的叮当声。是斯科拉的黑色药箱。他弯腰提那个箱子,却发现箱子异常沉重。他双手提着箱子走到乔纳森他们身边。伊丽莎白正在为乔纳森包扎伤口。
“伤得重吗?”尤斯图斯问。
“本来会更严重的。这是什么?”乔纳森问。
“那个老头的箱子。”尤斯图斯说着,箱子重重地落在地上,又是一阵金属叮当声。“他跑的时候肯定是被这个东西绊倒了,真不敢相信这个箱子这么重。来,打开看看。”他解开箱子上头的三道皮带,掀开用合叶连着的盖子。
满满的一箱子金币。
一周以后布莱克修道院外的花园里
尤斯图斯站在花园中间,面对着乔纳森和伊丽莎白。结婚还不到一个月的凯瑟琳既是他们的见证人,又负责为他们望风。结婚仪式已经接近尾声了。
“尤斯图斯神甫,”凯瑟琳扭头朝后面看了一眼,说,“我们只有几分钟了。”
尤斯图斯清了清喉咙:“那么好吧。乔纳森,你是否愿意娶伊丽莎白为妻,一生爱护她,尊敬她,无论境遇如何,至死不渝?”
“我愿意。”
“伊丽莎白,你是否愿意嫁给乔纳森为妻,一生爱护他,尊敬他,无论境遇如何,至死不渝?”
“我愿意。”
尤斯图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么作为教会所授权的神甫,我……”
“等一等,”乔纳森举手说,“尤斯图斯,等一等。”
“乔纳森,我们没时间了。”
“不,我不能仓促。”他面对着新娘,拿出那串几年前曾送给她的紫水晶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然后握住她的手,说,“伊丽莎白·冯·格肖姆斯,我爱你。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没有人会像我现在这样爱你,像此刻这样爱你。我只请求你赐予我这样的权利:让我今天爱你,明天爱你,今生的每一天都爱你。”
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只有一个前提,”她柔声说,“你也赐予我同样的权利。”
“他来了!”凯瑟琳小声报告,然后跑过去拉乔纳森的胳膊。
“我宣布你们为丈夫和妻子,”尤斯图斯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画了个十字,“上帝所联合的无人可以分开,阿门。”
尤斯图斯还没说完,凯瑟琳就已经匆忙地结束结婚仪式了。
“按我们商量好的——伊丽莎白,你站到尤斯图斯神甫那边去。乔纳森,你过来,站我左边。现在我们是在散步。”
四人刚准备好,就听到马丁咳嗽了一声,推开了花园的门。他望过来,惊讶地看见妻子和几个朋友在傍晚一起散步。
“哦!今天过得不错啊,我的妻子!”他笑着说,“你们都过得不错。”
“博士,”凯瑟琳与其他人一同微笑着说,“我们正在享受彼此的陪伴。”她嗅了嗅,说,“玫瑰花终于开了。”
“是啊,我也看见了,”马丁扫视了一下说,“凯特,好像玫瑰的红色爬上了你的脸颊。”
“真的吗?”她把手放在脸上,说,“我一定采摘了一些阳光。”
“嗯。”马丁点点头,看着其他的人。他们正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你们都采摘了一些阳光。好了,”他一边把手指掰得嘎巴嘎巴地响,一边说,“别让我打扰了你们。我只是出来透透气。”马丁向花园里面走去,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正当他们走到花园门口时,马丁又说话了。“你们知道吗,”马丁说,四人同时转过身来看着他。马丁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我突然想到这个花园可以有某些用途。”
“什么用途,先生?”凯瑟琳问。
“嗯——”马丁深沉地点着头,打量着这个花园。“凯特,开动你的想象力。它可以用来举行任何特殊的庆典。”他慢慢转过身去,注视着美丽的花朵,一边走一边说,“尤其是婚礼。”
他背着手向花园中央走去,欢快地吹起了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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