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儒勒·凡尔纳
|类型:奇幻·荒诞
|更新时间:2019-10-06 10:15
|本章字节:12338字
众人走出了小屋。此时天完全黑了,漆黑的夜空是那么阴森恐怖。夜幕上,满天的星星在闪闪发亮,下弦月还没在夜幕中完全露面。黑乎乎的夜色中,看不到北边和东边的山峰,只能看到几座最高巉岩模糊的侧影;这些影子就像幽灵一样浮现。那声音听起来感觉是野兽受惊吓时的嚎叫声。而且那声音越来越大,肯定是从黑乎乎的高低岩传来的。这种种怪象实在令人迷惑不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说来也快,正在大家好奇的时候,又有一大团东西,似乎正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崩塌下来。那声音的确不是雪崩,应该是一群受惊野兽的狂叫声。巨大的轰鸣声简直是要把整个山都震撼。大家站在原地想着,这跑出来的野兽应该有数十万只了吧。在高山空气稀薄的环境中,野兽那奔跑和咆哮的声音仍然能震破耳膜。大家又在想,奔跑的应该是大草原上的野兽,还是在山中经常出没的无角羚或者骆马?忽然,这些野兽卷起了一阵狂风,从头顶上方几英尺高的地方席卷而来。格里那凡爵士、小罗伯特、麦克那布斯、奥斯丁以及两名水手反应非常快,连忙趴在地面上。但巴加内尔学者却是一个近视眼,一直站着,东瞧西望,想看个究竟,但没料到这阵狂风就把他吹倒在了地上。
猛然间,少校朝着前方黑暗之处开了一枪。之后,他感到在几步远的地方,有东西倒下来了。但整个兽群却不受影响,仍然以势不可当的气势向前奔涌而去;这响声越来越大,最后就消失在有火山映照的山坡上。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漆黑的夜空,只有一个声音在喊,那是巴加内尔的喜悦声。
“你找到了什么?”格里那凡爵士问道。
“眼镜呀!我丢失的眼镜呀!在乱糟糟的慌乱中,我只丢失了眼镜,可真是幸运。”
“您没伤到什么吧……”
“没,一切都好,只是被踩了一下,不知是被什么东西……”
“应该是这东西踩到你的!”少校拽着一只被打死的野兽,说道。
众人立即回到了小屋子,在炉灶微弱的火苗中,大家都在细细观察,刚才麦克那布斯少校“一枪”击中的猎物。
这真是一只很漂亮的猎物。它的头很小,身子比较扁瘪,腿又细又长,全身的毛呈咖啡色,摸起来很细软。在腹下,有一圈圈白色的斑点,非常像一只无峰的骆驼。巴加内尔一瞧见,立即嚷了起来:
“我知道,这是原驼原驼,驮马的一种。一些动物学家认为它是由骆驼进化出来的。!”
“原驼,什么叫原驼?”格里那凡爵士询问。
“爵士,你只知道它是一种能吃的野兽,这就行了。”巴加内尔说道。
“它能吃?”
“对,味道可真是棒极了!是难得的美味佳肴!我之前早就说了,今晚一定有口福,看来说得没错吧!这么好的肉,到底是谁来剥比较好呀!”
“给我来吧!”威尔逊抢先说道。
“这行呀,你来剥,我负责烤!”巴加内尔高兴地说。
“亲爱的巴加内尔先生,你还会煮饭做菜?”小罗伯特好奇地询问。
“我的孩子呀!你要知道,我可是法国人呢?法国人天生就是一流的厨师,难道这一点我都不会吗?”
大约五分钟之后,这可敬的巴加内尔先生,已经在“拉勒苔”燃烧的炭火上,烤起了大片的原驼肉。没多久,小屋四处弥散着肉的香味。在大约十分钟之后,巴加内尔就把他那一份“原驼肉”弄得又香又嫩,然后一一分给大家吃。伙伴们接过之后,觉得没必要说客套话,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但是,大伙儿才吃下去第一口,就苦着脸,“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这令巴加内尔尴尬不已。
“不好吃!”这个叫着。
“真的吃不下!”那个喊着。
可怜的学者巴加内尔听到这些议论,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肉实在是难以下咽。但为了不被饿死,只能继续咽下。这时,大家就拿他的厨艺来开玩笑,取笑这些难吃的美味佳肴!这可敬的学者也知道大家在嘲笑他,于是抱着双臂仔细寻思这是怎么回事?这本来就是天下没人不知道的极佳美味——原驼肉呀!怎么经过他烹制,就变成这种难吃的怪味道呢?忽然,他像是获得顿悟,大声叫了起来:
“对了,我知道了,真的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了!”
“是你烤过头了吗?”麦克那布斯少校平淡地问道。
“你这个爱挑刺的少校,真的不是烤过头,而是那原驼真的跑过了头。我也搞不懂自己,直到现在才弄明白了,为啥这点一直没想到呢?”
“巴加内尔先生,到底什么叫‘跑过了头’!”奥斯丁不解地问。
“你是问‘跑过头’的意思呀!这是说,原驼只有在休息的时候,把它们打死肉才好吃!但是跑了很长时间之后,原驼就会很累,这时候再猎取它们,这肉就无法能吃。其实,我可以根据肉的味道,判断出它到底跑了多远。我很肯定地说,它所在的那一群原驼,肯定是跑了很长时间了,并且还是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的!”
“你真的觉得是这样?”格里那凡爵士问道。
“对,没错!”
“这么一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或者发生了什么情况,使那一些动物一定要从原本睡得舒服的窝里出来,惊慌失措地猛烈跑动呢?”
“我亲爱的爵士,这个问题嘛,我真的无法回答,”巴加内尔接着说,“您相信我的话,就应该去睡觉了,别再老问个不停,我困得都支撑不住了。还有少校,大家一起休息吧!”
“嗯,巴加内尔,那就睡觉算了!”
说到这里,大家都裹上了自己的“篷罩”,在炉灶里加了一把火,都躺下来睡觉了。没多久,高高低低的打鼾声呼应而起。巴加内尔的男低音和其他人的鼾声都交汇在了一起。
这一行人中,只有格里那凡爵士实在是睡不着觉。他一直忐忑不安,脑海里老是思索着:应该是一种巨大的恐怖袭击,令这一些动物一定要朝着一个方向跑,一直跑到安杜谷的深坑中;那嚎叫也是表明动物们是多么惊慌。但到底是什么事情令它们如此惊慌呢?还有那些跑动的原驼们,数量本来就众多,不应该是被什么大群的猛兽追赶呀?而且在这高山上,是不会有大群凶猛的野兽存在的,猎人则更稀少,这神秘的恐怖之物到底是什么呢?想着想着,格里那凡爵士就有一种恐怖的不祥之兆,很担心有大的灾难会降临。
不过,他这样的左思右想,自己也快要打瞌睡了,希望多了、顾虑少了,心灵也自然平静下来了。他对明天的美好情景浮想联翩。他想着,或许明天大伙儿就能成功到达安第斯山脉下的大平原。在那里就能顺利进行探访调查,可能马上就能得到线索,获得成功了!他又想象着,格兰特船长和两名水手在他们的帮助下,摆脱了奴隶般的痛苦生活,和他们一起回去。爵士的脑海里就这样不断闪烁这一些美好的希望。但是,屋子里噼噼啪啪的炭火声、红红的火焰、闪烁的火影、火光下同伴们的面庞,还有墙壁上那些忽闪忽闪的影子,这些都在不停地打断他希望的思绪。很快,他的心又被一种不祥的预感所纠缠着,而且缠绕得更加理不清。他又听见屋子外模模糊糊的声音,这声音在这高山中,是怎么来的呢?爵士越来越想不明白。
在有些时候,他恍若听到一种有威胁性的声音,的确是从远方隆隆而来,如同雷鸣响。一般来说,这种声音只有在距离山顶仅有几千英尺的山腰之处,在下暴风雨的时候才会有的。格里那凡爵士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一心想去证实自己的判断,于是就披起了衣服,独自走出了屋外。
此时,下弦的月亮升起来了。高山上的空气静谧清新。从这里望过去,山上山下都看不到云彩。在远方的安杜谷火山中,有鲜活的、稀稀拉拉的火光在闪烁。仰望苍穹,都没有风雨和闪电,只有群星在夜幕上闪烁。但是,那隆隆的雷声,依旧在不停地响着,好像从安第斯山脉一步一步向这里奔驰而来。格里那凡爵士又回到了小屋,情绪还是乱糟糟的一片,在那里纳闷地想着:这山中传来的隆隆声是否和那群原驼的奔跑有关呢?他这时注意了手表,是凌晨两点。他没确定会有危险发生,所以也没去惊醒伙伴,脑海里模模糊糊的一片,好几个钟头都是这种状态。
忽然间,一阵哗啦啦的猛烈巨响使他不得不从梦中醒来。那声音如此的震耳欲聋,就像在坚实的地面,有千万辆炮车在隆隆驶过一样。突然,他发觉自己站立的地面正在向下陷,居住的小屋在不停地摇晃、在迅速地断裂……
“朋友们,快醒来,快跑呀!”爵士大声地呼唤。
旅伴们统统都被震醒了,在震动中,大家东倒西歪,左滚右摔地挤成了一团,一起滚落在了一个山坡上。漆黑的天空此时放亮了,但呈现的是一片骇人的景象。安第斯山脉的山峦的面貌此时发生了大变:一个个圆锥形的山顶,在震动中,如被腰折一样,高高尖尖的山峰边摇摆边陷落在地面,并且丝毫不见踪影,仿佛在山脚下的地面正张开大口把山峰吞进去一样。整个大山在向更宽的地面移动,并且向平原的地方滑去1820年勃朗峰也发生过这样的灾难,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还有三名当地的向导在地震中遇难。——原注……
“啊!地震了!”巴加内尔惊慌地叫了起来。
这学者说得没错,的确是大地震。在智利边境的地带,经常发生这样的自然灾害。在历史上这地区,可比亚城在地震中两次被毁,圣地亚哥在仅仅十四年中,就被毁了两次。这地方地震的频繁,是因为这一山脉下面的地壳是不断燃烧的焰火;安杜谷火山和附近的火山都不能全部释放焰火燃烧的能量,所以造成了地震的屡次发生。
爵士一行七位旅行者,都在死死用手抓住裸露的苔藓,并且牢牢握住在头顶上,山的边沿。大家都感到头晕眼花,不知如何去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最高的大山头,像快速滑车一样,迅速地向下滑。在这种环境中,这些旅行者们不敢大声叫,更是不敢有任何动作。因为在地震中,都是无处可逃,那么也根本没办法制止自己的身体向下滑落。而且,即使高声喊救命,在隆隆的地震声中,没人听得见,更是没人愿意搭理你。山在地震中没有任何阻力地向下滑,像在汪洋大海中一条船一样,一下左右颠簸、一下前后摇晃、一下左右震动。读者们可以想想,如果一个几亿吨的物体,朝着五十度的斜角向下滑,而且速度一直不断加快,这气势是那么的锐不可挡。
这七个旅行者都不知道,这无法形容的山体滑落到底需要维持多久。在一片昏天暗地里,没人会意识自己会落到哪一个深渊里。山体如果滑落到了地面,大家还能在一起吗,而且还会站在原来的地方吗?是不是大家都能安然无恙地活着,这种种的问题,没人能够去回答。在这恐怖的山体滑落中,大家都被这滑落的速度,还有周围冰冷彻骨的严寒,冻得毫无生机,面容如同死人一样。大家所能做的,就是凭借求生的本能,牢牢扒着突现的岩石不放。
突然,一阵猛烈的撞击声,把这些旅行者用力甩出了山体这一列快速滑动的列车。爵士一行人,都被扔到了前面,然后在山脚下面的几层山坡上,使劲地打着滚儿。这圆锥形的大山,此时终于停止了震动和滑行。
几分钟过去了,地面上的人都一动不动。又过了一阵,只有麦克那布斯少校晕头转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虽然身子都站不稳,头昏眼花不知所措,但毕竟还是能够爬起来了。他先是擦拭眯住眼睛的灰尘,然后向四周左顾右盼,看见一行的伙伴们都在一个山窝窝里,如同落在碗底的一个个子弹一样,都堆积在一起,躺在地面。
麦克那布斯少校数了一下人头,发现同伴们少了一个,这个人就是年龄最小的小罗伯特·格兰特。
上帝的帮助
在安第斯山脉东麓,是一大片长长的山坡,一直延续到一望无垠的平原止。地震中滑落的山峰在这平原的边缘也戛然而止了。在这平原上,草木繁盛,有茂盛的苹果树林。走在苹果树林里,都可以看到缀满枝头的苹果在阳光下金光闪烁。这个地区,给人感觉好像是法国土地肥沃的诺曼底省。来到这里的旅行者们,会发觉从荒凉的高原地带,一下就踏入繁茂的绿野;或者一下从冰寒的雪峰到了温暖的草地,或从严寒的冬天一下到了炎炎的夏季。要处在平常的环境,大家对这种转变一定会欢喜若狂。
此时的大地,停止了轰隆隆的震动,展现的是一片祥和的宁静。地壳所蓄积的能量,此刻大概转移到别处,或者向更远的地方发散了。在安第斯山脉里,地震都是家常便饭,这些旅行者们感觉这次遭遇的地震,实在是太强烈了,把这一带的山脉都改变了模样。放眼望去,浮现在蓝天之下的,都是一些崭新的山峦峰嶂。即使是非常熟悉这一带地貌的向导,也很难寻找到旧路的标志。
这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太阳又一次在大西洋那边的海岸上冉冉升起。灿烂的阳光铺洒在阿根廷的大草原上,并覆盖到太平洋那一边的海面中。
这时是清晨八点,格里那凡爵士和同伴们,在麦克那布斯少校的救护之下,渐渐苏醒和恢复知觉了。在这次地震中,大家也只是因为震动而眩晕,并没有受过严重的伤害,所以没多久,很久就苏醒过来了。现在,这一行人总算是从“高山”爬了过去,又一下爬了下来。要不是少了年轻的小罗伯特·格兰特,大伙儿一定会兴奋不已。因为他们能借助自然的神力,不用脚走就能翻越高山,一下到了平原的山脚,这可真是奇迹!
平时,小罗伯特勇敢、善良的性格,让每一个人都由衷地喜欢他。尤其是我们的学者巴加内尔,更是觉得生活中不能没有他。少校性格虽然一直冷淡,但内心深处仍然很喜欢这孩子。格里那凡爵士更是当做亲生孩子来对待,当苏醒后看不到小罗伯特,那模样简直是急坏了。他知道这可怜的孩子,一直把自己当做“第二慈父”,现在他可能在山上某一个深坑里,声嘶力竭地呼唤爵士前来帮忙。
“我的朋友们呀,朋友们!”格里那凡爵士声泪俱下,悲恸地说,“现在,我们一定要找到小罗伯特这个孩子,不能就这样把他丢弃了。把他丢弃了,我们有何脸面去见他的父亲呀!这里所有的山谷、所有的悬崖、一切深坑,都要搜寻到。即使在深渊里,你们都要把我捆在一根长绳子上,把我吊下去。为了营救格兰特船长,而把他的儿子丢掉了,这成什么话呢?!”
大家听着爵士的话,但是都沉默不语。因为他们感到,格里那凡爵士是在望着他们,是很想在自己的眼光中寻找到一丝希望来,所以大家都把自己的眼睛低下去了。
“怎样了,怎么了?!”格里那凡爵士又大声问道,“难道我说话声音太小,你们都没听到吗?为什么都沉默不语?是认为毫无希望了吗?真的是毫无希望了吗?”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最后,还是少校率先打破了这局面,他问道:
“各位朋友们,谁还记得小罗伯特是在什么时候,就开始不见了呢?”
又是一阵沉默,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得上。
“对了,至少,”少校又接着问,“当山峰向下滑落的时候,总还会有人记得,这孩子在谁的身边吧!?”
“好像是在我的身边。”威尔逊立即回答。
“好!那么,再仔细想想,说说看,在什么时候,你发觉这孩子还在你身边呢。”
“嗯,我想起来了,记得是这样的,在山崩中,最后不是这么一撞吗?在这一撞之前还不到两分钟之内,我还记得小罗伯特·格兰特还在身边,并且两手牢牢抓着苔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