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儒勒·凡尔纳
|类型:奇幻·荒诞
|更新时间:2019-10-06 10:15
|本章字节:12368字
移民们驾着独木舟围绕船体转了一圈,随着潮水的后退,他们即使仍然不能确认引起灾难的原因,但起码能看出所产生的效果。
在船头的部分,也就是艏柱的根部前七八英尺处,龙骨的两侧被严重地破坏了,至少被撕开了二十英尺。在那里,出现了两个大到无法堵塞的漏水洞。
船底的铜衬板和包板不见了——不用怀疑,一定是炸成了粉末,不仅如此,就连船框架本身、连接框架的木栓和螺钉,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股可怕而又无法解释的力量,使整个船体包括后面的部分都断裂了,那些甲板已经碎得无法支撑。而龙骨本身则在纵梁有好几处损坏,整个都断裂了。
“真见鬼!”彭克罗夫嚷道,“这条船再也不能航行了!”
“甚至再也不能浮起来了。”艾尔通说。
“总之,”贾丁·斯普莱恩指出,“爆炸——如果真的发生过的话——那么爆炸效果就太奇怪了!它炸坏了船体的下层部分,却没有炸坏甲板和水上部分!要我说,这些大洞不像是火药库爆炸造成的,倒像是触礁造成的!”
“再说一遍,海峡中没有礁石!”水手反驳道,“您说什么我都同意,除了触礁!”
“让我们想办法到船里面去看一下吧,”工程师说,“这样,也许我们就会知道船到底是被什么毁掉的了。”
这个主意立刻得到了大家的同意。另外,也确实该清点一下船上的财物,并且尽最大力量把它们保留下来。
现在水面很低,要进入船内很容易。而且由于船体的翻转,甲板下面成了上面,这就可以在上面行走了。这艘船的压仓底货是一些沉重的铸铁,而它们已经把船体撞穿了好几处,移民们能听到海水从船体的裂缝中流过的汩汩声。
赛勒斯·史密斯和伙伴们一起手持斧子,小心地沿着半裂的甲板前进。而甲板上堆满各种各样的箱子,由于它们在水中浸泡的时间并不长,相信里面的东西应该损失不大。
现在移民们忙着把所有这些货物都搬到安全地点去。再过几小时就要涨潮了,他们必须得充分利用这几个小时的时间。艾尔通和彭克罗夫在船体的洞口找到了一台带有变向滑轮的复滑车,这正好可用来吊木桶和箱子,能帮移民们省不少力气。一批批找到的财物都被装在独木舟里运到沙滩上。他们看见什么就拿什么,整理工作不妨以后再做。
总的来说,移民们感到很满意,他们在这艘船上找到了各种各样的货物和品种齐全的整套物品,有器皿、工业制品、工具,就像那些做大规模沿海贸易的波利尼西亚远洋轮上所装载的那样。所有的东西应有尽有,大家一致认为这正是“林肯岛”上的移民们所需要的。
只有赛勒斯·史密斯还在默默的观察。他吃惊地发现,不仅船体遭到了某种撞击而严重受损,造成了灾难——这一点前面说过了,但不仅如此——所有的内部装置也被破坏了,尤其是船头。就好像是有一颗威力巨大的炮弹在船内爆炸过似的,隔板和柱子都碎裂了。移民们把那些箱子搬走后,就能畅通无阻地从船头走到船尾。这些箱子并不是一些搬动费劲的沉重的大件,而只是一些很轻便的小件,但箱子上面的标签已经因为水的浸泡变得难以辨认了。
移民们最后来到船尾,这部分原先是有艉楼甲板的。根据艾尔通之前在侦查中发现的情况,在这里应该能找到火药库。赛勒斯·史密斯心想,既然它没有爆炸,那就有可能抢救出几桶来,而火药通常是由金属封皮包着的,所以不可能接触到水。
情况果真如赛勒斯·史密斯所预料。他们在大量的炮弹中间找到了二十来桶火药,而桶内都衬有铜封皮。这些火药桶被小心翼翼地抬出来了。彭克罗夫亲眼看到这些完整无损的火药后才终于相信,“奋进号”的毁灭绝不可能是由爆炸造成的。情况很清楚了,火药库所在的那部分船体,恰恰是受损最轻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固执的水手还在坚持着他自己的观点,答道,“这样看来就只能是因为触礁了,但要说是触礁,我确定这海峡中并没有礁石呀!”
“那么,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哈伯特问道。
“我不知道,”彭克罗夫喃喃地答道,“连史密斯先生也不知道,恐怕谁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而且可能以后永远都是这样!”
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在他们忙碌地搜寻各种东西的过程中过去了,现在海峡里已经开始涨潮了。抢救工作只得暂停。再说,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海水根本不可能把船的骨架冲走,因为它已深深陷进了泥沙中,就像抛双锚停泊一样被固定住了。
因此大家可以安心等到第二天退潮时再来接着干。可是动作还是应该快一点儿,虽然船本身已完全无法使用了,但船中的剩余物资要赶快抢救出来,因为用不了多久海峡里的流沙就会把船身淹没的。
这时候已是傍晚五点钟了。移民们这一天都在忙碌中度过,确实够辛苦的。因此这顿晚饭他们胃口大开,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这一餐。虽然差不多筋疲力尽了,但他们还是忍不住要查看一下从船上抢救出来的那些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奋进号”运载的货物。
真是一个惊喜,移民们发现大部分箱子装的是成衣,这回不愁没有衣服穿了。箱子里面各种用途的衣服和各种尺寸的皮鞋应有尽有。
“我们这下子可太富有了!”彭克罗夫兴奋地嚷道,“可我们将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呢?”
快乐的水手一边检视箱子内的货品一边不时地发出欢呼声,因为他看到了一桶桶烈性酒、一箱箱烟草、一些火器和刀剑、一包包棉花、一些耕作用具以及木匠和铁匠的工具,此外还有许多盒各种各样的种子——更幸运的是,它们在水中没待多久,一点儿都没变质。啊!这要是在两年前发现,他们一定会将之视为价值连城的珍宝!但不管怎样,即使现在这些勤劳的移民们已经自己动手制作了工具,但这些宝贵的财富仍然能派上很大用场。
“花岗岩宫”的仓库里宽敞得很,可是时间不早了,没法把所有的东西都入库。而且还要把一部分精力放在防御上。不要忘了,“奋进号”上的那六个罪犯已成功登上“林肯岛”,这是一群无可救药的罪犯。尽管“感恩河”上的桥和其他的桥都已经吊起来了,但一条河流或小溪是无法挡住那些罪犯,在绝望的驱使下,这些走投无路的坏蛋什么都干得出来。
对付这些坏蛋的妥善办法只能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照看堆在“烟囱”附近的箱子。为此,移民们不得不在夜间轮流值班。
天亮了,这一夜平安过去,倒没有发现那些罪犯们企图入侵的迹象。朱普师傅和托普就在“花岗岩宫”脚下守着。一有情况嗅觉和听觉都非常灵敏的它们会立刻示警的。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也就是10月19日、20日、21日,移民们争分夺秒地利用时间来抢救沉船中一切可能有价值或有用的东西,不管是货物还是帆缆索具。每天落潮时,他们就从货舱里往岛上搬东西;每天涨潮时,他们就把抢救出来的货品分门别类入库。包裹船身的铜板有一大部分都已经被他们扯了下来,而船身也一天比一天向流沙里陷得更深。可是这没什么遗憾的,移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来挽救这些宝贵的物资——就在流沙把那些沉到船底的重物吞没前,艾尔通和彭克罗夫已经好几次潜到海峡水底,他们利用空桶的浮力把双桅船的铁链和锚、压仓的铁块,甚至那四门大炮,都打捞上岸了。
不论是移民们的军火库还是“花岗岩宫”的仓库都已经由于沉船而充实起来了。一向热衷于制订计划的彭克罗夫,已经开始盘算要建一个可居高临下控制海峡和河口的炮台了。有了四门大炮,他就能阻挡任何敢于侵入“林肯岛”水域的舰队,不管它有多么强大,他们都不怕!
就在那帆船已被移民们搬运一空,只剩下一个毫无用处的空壳时,坏天气来了,狂暴的风浪终于把它毁掉了。赛勒斯·史密斯原来打算把它炸掉,然后再把海岸上的残骸收拾干净,不料东北方向刮来的狂风和巨浪,让他省下了一些火药。
在23日到24日的那个夜里,整个船身完全解体了,一部分残骸被海浪抛到了沙滩上。
尽管赛勒斯·史密斯已经仔细搜查了艉楼的柜子,但却找不到船上的文件的一点痕迹。海盗们显然已毁掉了有关“奋进号”船长或船主的一切,而且因为船尾板上没漆上船籍港的名字,所以移民们没法知道它的国籍。不过,根据船头的某些特别的形态,艾尔通和彭克罗夫都认为这船该是英国造的。
这场灾难——确切地说这个幸运而又无法解释的好运气,因为它让移民们得以保全——发生后一周,那条船就完全看不到了,甚至在落潮时也一样。它的残骸已分散,而“花岗岩宫”则几乎接收了它的一切财富。
如果不是纳布的缘故,也许这条双桅船离奇毁灭的秘密,就永远都不会揭开了。那天纳布在沙滩上闲逛,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厚厚的铁制圆筒,上面有明显的爆炸痕迹。这个圆筒的棱边残缺不全,看它变形的样子像是炸药爆炸后造成的。
纳布把这个铁质物品带给他的主人,而工程师这时正和同伴们在“烟囱”的车间里忙碌着。
赛勒斯·史密斯仔细检查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圆柱体,然后转身对彭克罗夫说:
“朋友,您是否还坚持认为,‘奋进号’不是被撞沉的?”
“是的,史密斯先生,”水手回答,“在这一点上您和我同样清楚,海峡中根本没有礁石。”
“好吧,可它要是撞上了这个铁块会怎么样呢?”工程师指着那碎裂的圆柱体问。
“什么,您是说这段破铁筒?”彭克罗夫嚷道,语气显得非常怀疑。
“朋友们,”赛勒斯·史密斯又说,“你们大概还记得吧,那船在沉没前,它曾被一股水柱抛起来?”
“确实有这么回事,史密斯先生!”哈伯特回答。
“那好,你们想弄清楚是什么掀起了这股水柱吗?答案是这个。”工程师指着那截碎裂的管子说。
“是这个?”彭克罗夫仍怀有疑虑。
“对!这个铁筒就是一颗水雷爆炸后所剩下的全部!”
“一颗水雷!”工程师的同伴们喊道。
“那么这水雷又是谁放在那儿的呢?”彭克罗夫问道,他不想让步。
“我只能对您说那不是我干的!”赛勒斯·史密斯回答,“可这是确确实实的,它曾经在那儿,而且您已经能估计出它的威力有多么巨大!”
怎样处置残存的罪犯
现在一切都很清楚了,这颗水雷在海底爆炸才造成了后面的一切。赛勒斯·史密斯是绝对不会弄错的。因为在南北战争期间,他曾试验过这种可怕的武器。这铁筒里装有一种混合炸药——硝化甘油、苦味酸盐或其他类似的物质,正是在这颗水雷的作用下,海峡的水像一股旋流一样迅疾地掀起,而被这旋流击穿底部的帆船,才立刻沉没了。这就是为什么船遭到了重创后,再也浮不起来了。
一颗水雷足以像炸毁一条普通的渔船那样轻松炸毁一艘装甲舰,难怪“奋进号”在劫难逃!
是的!现在真相大白了……只剩下一个问题——那颗水雷是如何在海峡***现的!
“朋友们,”赛勒斯·史密斯又说,“现在有一点已经确定无疑了,在‘林肯岛’上有个神秘人物存在。他也许和我们一样,也是遇难后流落到荒岛上。我之所以说这个,是为了让艾尔通知道两年来我们所遇到的种种怪事。我实在想象不出,那位陌生的行善者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他屡次出手对岛上发生的事情进行了干预,而他的干预都是非常有利于我们的。可是他做了这么多好事后偏偏又躲起来。那么,他这样做又是为什么呢?
“我真的想不明白。可不管怎么说他做的那些好事毕竟是实实在在地帮助了我们,这个人一定具有惊人的能力。艾尔通和我们一样,也曾经受惠于他。如果我从气球上坠落后是那陌生人把我从波涛中救了出来,那么显然也是他写了那封求救信,并把那只漂流瓶投放到海峡的航道上,让我们得知了我们同伴的流落的地点以便营救。
“我要补充一些大家或许没有注意到的事实。那只碰巧装有我们所缺的一切物资的箱子,是他引来的,并让它在“漂流物岬头”搁浅。在岛的高处燃起篝火让你们安全着陆的,是他;发射铅弹并射中西猯的,是他;将水雷布在海峡里危急关头炸毁了双桅船的,是他;总之一句话,那些无法解释、让我们弄不明白的事,都是这个神秘人物干的。因此,不管他是什么人,是遇难的人也好,是被放逐在这个岛上的人也好,我们都对他致以万分的感激,否则我们就是忘恩负义的人了。我们已欠下了一笔人情债,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偿还。”
“您说得非常对,亲爱的赛勒斯,”贾丁·斯普莱恩答道,“我的感觉也是这样,有个几乎是万能的人躲藏在岛的某个部分,而且他强大的力量对我们这个小团体有莫大的好处。我要补充的一点是,我觉得这个陌生人具有某些超自然的本领,如果说在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超自然现象的话。他是不是通过‘花岗岩宫’的那口井暗中打探我们的消息,并因此了解了我们的全部计划?是不是他在独木舟在海上第一次航行时,扔给了我们那个瓶子?是不是他把托普抛出了湖面,并杀死了儒艮?是不是他把史密斯先生您从波涛里救了出来?我想大家都会同意,在上述的情况下,如果换成是一个普通人的话,那是无法做到的。如果上面所说的都是他一个人做的,那他就是拥有一种主宰自然力的特殊本领。”
记者的看法是正确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同感。
“是的,”赛勒斯·史密斯答道,“如果确实是一个人介入了我们所说的整件事的话,那么我认为他具有超人的才能。现在这还是个谜。但假如我们能把那个人找出来,那谜底也就揭开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该尊重这慷慨的恩人的意愿,让他继续隐姓埋名呢,还是该千方百计地找到他,向他表达我们的感激呢?对此你们有何意见?”
“我的意见是,”彭克罗夫答道,“不管他是谁,总之这是个了不起的人,我很敬重他。”
“话说得不错,”赛勒斯·史密斯又说,“但这算不得回答,彭克罗夫。”
“我的主人,”纳布发言了,“我倒是觉得,我们应该尽力寻找刚才谈到的这个神秘人物,但我们也要尊重他的意愿,只有当他本人乐意时,才能让他现身。”
“这主意倒不错,纳布。”彭克罗夫说。
“我也赞同纳布的意见。”贾丁·斯普莱恩说,“尊重他的意愿不能成为不去找他的理由。不管能不能找到这个仁慈的人,我们至少也要尽我们的义务。”
“那么你呢,我的孩子,谈谈你的看法吧。”工程师转身对哈伯特说。
“啊!”哈伯特兴奋地喊道,眼中跃动着无尽的光彩,“我想当面谢谢他,因为他先救了您,然后又大发慈悲地救了我们!”
“当然了,小伙子,”彭克罗夫说,“我也要感谢他,我们大家都要感谢他!我这个人向来好奇心不强,但为了能面对面地见到这个神秘人物,我宁愿付出一只眼睛的代价!在我的想象中,他必定是相貌英俊、身材魁梧、体格健壮,有漂亮的胡子,还有闪耀着光芒的头发。他可能斜躺在云彩上,手托大球!”
“算了吧,彭克罗夫,”贾丁·斯普莱恩答道,“您给我们描绘的可是造物主的形象啊!”
“有可能,斯普莱恩先生,”水手答道,“我没夸张,在我的想象中他就是这样的!”
“那么您的意见呢,艾尔通?”工程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