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曲云水一闲茶(2)

作者:白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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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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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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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204字

陆游曾有词写到:“镜湖原自属闲人,又何必官家赐予。”这园林在古时原本是官宦人家所有,如今市井凡人,亦可入园赏花,算来已是恩德。但百姓人家,有自己的篱院茅舍,门前流水,远处青山,无需官家赐予,自可随时赏景。耕织垂钓,把酒桑麻,虽是粗茶淡饭,却乐在其中。


《玉篇》中:“庭者,堂前阶也”;“院者,周坦也”。乡村农舍修筑小院,一般无多讲究,为求简易,破几根野竹,或砍几株树木,就围成了院子。陶渊明曾归隐南山,采菊东篱,于山野田园修筑小院,散淡度日。有诗吟:“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大户人家的院子,则要测量方位,安排布局。侯门大院的园林,更是请神祭拜,寻签问卦。《周易·系辞下》曰:“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欧阳修的这首《蝶恋花》,历来深受世人喜爱。从此无数人开始寻梦,梦那杏花烟雨的江南,梦那庭院深深的月光。


《红楼梦》里曾因元春省亲,特建了富丽堂皇的大观园。整座大观园高台林立、亭阁围廊、湖泊假山、曲水流觞、奇卉珍禽,可谓包罗万象,韶华盛极。大观园又分为潇湘馆、怡红院、蘅芜苑、栊翠庵、秋爽斋、稻香村、藕香榭等宅院。


每座小院因为主人之喜好,有着不同的山水林木装饰。林黛玉的潇湘馆最为清幽,几竿修竹,衬了她孤僻心境。妙玉栊翠庵的几树寒梅,亦如她的清洁傲骨。刘姥姥曾有幸畅游大观园,品茗栊翠庵,醉卧怡红院。在她眼中,像大观园这样繁华富丽的庭院,犹如天府仙源,纵是画中也不能得见。为此贾母特命惜春将这园子画下,惜春曾说几年功夫亦不能画完。


林黛玉有诗一首,名《世外仙源匾额》。“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这一切可以触及的华贵,都只是黄粱一梦。今宵温柔乡里鸳鸯卧,明日红楼大厦一刻倾。


《牡丹亭》里最为华美绝艳的,当为那出游园惊梦。杜丽娘闺中寂寞,淡妆轻抹,到自家园中踏春赏景。她说,可知我一生爱好是天然。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又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十二楼台赏遍,终于在梦里遇见了一持柳的俊朗书生。二人一见倾心,相看俨然。于是他们在牡丹亭畔、芍药花前云雨相欢,温存缱绻。之后杜丽娘相思成灾,一病不起,不久香消玉殒,埋骨于庭园的梅树下。后书生柳梦梅拾得她的画像,掘墓开棺,令之起死回生。汤显祖在文章开篇写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古时候,多少闺阁女子被锁在深深庭院,空对春光无限,辜负了似水流年。但小庭深院,亦结下过锦绣佳缘。《墙头马上》的李千金与丫鬟在后花园赏花,恰遇了园外打马而过的裴少俊,后以身相许,与之私奔,藏隐在一处后花园内,为他生儿育女。虽一波三折,几经辗转,但最终破镜重圆,月下花前,朝暮成双。


苏轼的《蝶恋花》写过佳人于园中嬉戏玩乐的情景。“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这位多情的才子,亦只是平凡过客,仅一墙之隔,终无缘得见园内佳人的清颜。天涯芳草虽多,与君结缘的,却不知是哪一朵。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才女李清照曾在园中感怀,重门深闭,怕那风雨相欺。南唐后主的庭院,亦是秋风横扫,寂寥断肠。“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故国的雕栏玉砌犹在,然山河破碎,再也梦不到燕啼莺啭,梅红柳绿。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这是禅寺的庭院,曲径通幽之处,藏着飘逸绝尘的花木,令人忘却烦忧,纯净空灵。但白居易说过,真正的隐者,未必要在山林。深深庭院,亦可寄寓闲情雅趣,陶然忘情。有诗吟:“霭霭四月初,新树叶成阴。动摇风景丽,盖覆庭院深。偶得幽闲境,遂忘尘俗心。始知真隐者,不必在山林。”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那是一段与山水鸥鸟相伴的日子,怀着与世隔绝的心境,独守浣花草堂。那日,诗人杜甫打扫花径,不曾为客开启的柴门,只为君开。谁曾有幸,做那草堂邻翁,手持竹杖,越过篱院,与他共饮几盏陈酿。


如若可以,我应该在今生有限的时光里,修筑一座小小庭院。栽柳种梅,植莲养鱼,于轩窗下读经卷,偶迎佳客,坐饮中宵。不去管,那院外匆匆流走的韶光,还剩余多少。


老巷


落日斜阳,暮色向晚,窗外的植物在微风中温柔低眉,来往穿梭的雁儿消失在淡蓝如洗的天际。薄雾下的古城,像满腹心事的女子,忧伤而美丽。寥寥行人,穿过古老的街巷,寻找着尘世里那一寸安放心灵之所。渐渐地,那些远去的人事,就这么被遗忘,不再提起。


都说,红尘是客栈,我们每日相逢与离散,只是为了一个归宿。倘若无法安宁地居住在某个古老庭院,不能与时光寂静相守,莫如乘一叶兰舟,独自漂泊于水上,做一个无牵无碍的闲散之人。恍然间明白,原来洒脱比安稳更需要勇气。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古旧的巷陌,立如往事,光阴迁徙,唯有岁月努力相撑。没有谁知道,这幽深巷陌里,曾经住了谁,如今又是谁住着。有些人,早已转身离去,天涯无踪。有些人,还在原地痴情守候,不知为了谁地老天荒。


我对小巷的情结,缘于幼年的记忆。小巷是江南寻常的风景,凡是有房舍的地方,皆有小巷。刘禹锡有诗吟:“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里写的是金陵的乌衣巷,六朝古都的平常小巷,亦带着历史的繁华与沧桑。仿佛那里的一景一物,一砖一瓦,都蕴含深沉的文化,安享人世的荣华。


乡村的建筑,不够富丽奢华。但村庄的屋舍,保留明清遗风,多为高墙深院。纵是简朴人家,亦有雕檐画栋,分作东厢西厢。门口的石刻,堂前的木雕,为民间工匠所修筑,技艺精湛,风格淳朴。远处看去,青瓦黛墙的房舍,大相径庭,被青山绿水环绕,于淡淡的云雾中,美到无言。


那些寂寥幽深的长巷,落在青瓦黛墙间,岁岁年年,一种姿态,一个神情,看着来来往往,或熟悉或陌生的过客。也曾有过青春容颜,经过时光的消磨,如今已是风烛残年的老者,模糊了过往爱恨,忘记了昨天悲喜。


小巷多为青石板路,历尽风雨洗刷,被行色匆匆的路人踩踏,打磨得光滑而明亮。小巷两旁的墙壁上,为青砖所砌,年深日久,长满了青苔。梅雨时节尤为潮湿,青砖的缝隙间,长出一些嫩草,以及一些不知名小花。雨水顺着檐角滑落,打在青石板上,不知道潮湿了多少路人的心情。


夜晚的山村,寂静清凉。小巷深处,只有一轮明月相伴,偶有夜归的行人,留下飘忽的身影,消失在苍茫夜色中。白日里,有披蓑衣戴斗笠的农人,有浣纱归来的村妇,有放学回家的孩童,亦有走街串巷的江湖艺人。这是他们人生启程的必经之路,穿过小巷,彼此找寻着各自的烟火。


那一年,我背着行囊,离开了故乡的老宅,离开了熟悉的巷陌。却不知,一别成了永远。后来,我走过无数个城镇,路过无数条巷子,也曾在怀旧与追忆中迷离,竟再不能有当时滋味。光阴弹指,年华仓促交替,有些片段,停留就是一生。


戴望舒《雨巷》,曾经有过一个结着愁怨的丁香姑娘。“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撑着油纸伞……”


在美丽的烟雨江南,有一条悠长寂寥的雨巷,假如有缘,定然可以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忧愁的姑娘。她撑着一把红油纸伞,衣袂飘飘,散着丁香一样的芬芳。她的存在像是一个梦境,多少年前,她在雨巷里踱步,多少年后,她依然在雨巷往返。从来没有人可以真正看清她的容颜,每一次擦肩,留下的只是一个叹息的目光,一个美丽哀伤的背影。


江南小巷,因了这个丁香姑娘,成了观赏追寻的风景。每个人来到雨巷,都期待与她相逢,纵然只是一个恍惚的梦,亦愿意为之沉醉不醒。其实这一切,都只是诗人笔下,一个朦胧的幻象。那个神秘的丁香姑娘,却住进了世人的心中,不敢相忘。没有谁,期待可以拥有一份地久天长,走出雨巷,世事一如既往。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江南的烟雨长巷,尽管也历尽沧桑,却总像一个清丽的女子,风雅多情,精致婉约。小巷里,飘荡着吴侬软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温柔和繁华。它可以从脚步声里,分辨出谁是异乡之客,谁是梦里归人。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这是京城临安的深巷,传来阵阵卖花声。那曼妙多情的水国女子,在烟雨中,飘忽来去。让与之邂逅的人,念念不忘,再难释怀。期待有一日可以和她,同坐绿纱窗下,剪烛夜话,闲听落花。


“绿杨阴里穿小巷,闹花深处藏高楼。”我注定做不了,那淡紫素洁的丁香,无法遇着一段像丁香一样美丽的情缘。却愿做那株青柳,倚在青石巷陌,看来往人流的疏淡生活。愿做过客脚下郁郁青苔,独守斜风细雨,雾霭烟深。


多少闲逸时光,恬淡故事,从一条巷子开始。任浮世繁弦急管,小巷可以过滤所有的风尘,每个路人行经此处,皆要放下匆匆步履,怕自己的闯入惊扰了巷子的宁静。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做个像颜回一样的人,安贫乐道,淡然处世。高士情怀,莫过于一箪食,一瓢饮,闲居古巷陋室,行看流水,坐看飞云。


小巷闭门,有阑珊路人走过,转身去了远方。烟雨拂过经年的记忆,原以为今生再也回不去旧宅深院,其实它一直都在,从未离开。我的心里,有一条悠长寂寥的小巷,巷子里的风物,巷子里的故人,永远只是从前的模样。久远的故事,就这样从小巷里,缓缓地流淌出来,散于风中,无处可寻。


石桥


近来,总是滋生一个念头,一个人,一叶舟,千里横波,寄身江海。就这样朝云影渺渺、雾霭沉沉地向天际飘去,融于山水间,无牵无挂,无生无死。然真正的洒脱通透,是居苍茫人海,亦可淡定心弦,云淡清风。倘若放不下心灵的包袱,纵是隐居山林,放舟云水,亦跳不出红尘万丈。


《庄子·逍遥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六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是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姑射仙子不过是传说中的人物,尘世间又何来如此天资灵气的女子,当真可以不食五谷,餐风饮露。万物生灵,皆背负使命,纵是山石草木,飞鸟虫蚁,亦不可随心所欲,自在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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