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打开门的时候，橼魉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睡得可好？下去吃饭吧，缱钥已经在大堂等我们了。”橼魉浅笑说道。

云裳轻轻点头，跟着橼魉下了楼。

缱钥坐在大堂里独自喝着粥，见云裳他们下来，随手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坐下来吃点东西，时辰不早了，吃完了我们好赶路。”

云裳轻笑着与橼魉一同坐了下来。

可能是大家都在闲砚山庄养成了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整个用餐过程较为安静，偶尔闲谈几句一顿饭也就吃完了。

早饭后。

“我们先去殇州看看。”缱钥一边说一边扶了扶马鞍，说完便翻身上马。

橼魉淡淡一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云裳缓慢地抬起头望了一眼缱钥，缱钥脸上挂着的是她所熟悉的笑容，就如同在紫落阁时，云裳在恍惚间看见的那一抹俏皮的微笑。

虽不知缱钥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先去殇州的这个决定还是让云裳的心里暖暖的。

殇州！那个云裳离开了十二年的地方，不知现下已经变成了什么样，是否还一如往昔？对于这趟殇州之行，云裳的心底难免会有些小小的期盼。

骏马的叫声响彻四周，嗒嗒的马蹄声诉说着行人的匆忙。

这里离殇州至少还有两天的路程，橼魉扬鞭拍马，加快马速跑到了云裳的前面。正在这时，一位满身鲜血的老者突然从一边的山坡上滚了下来，惊得几匹骏马抬起前蹄仰天长啸。三人快速地拉着缰绳，安抚好受惊的马匹后才抬头朝那挡住去路的东西看去。这一看使得三人皆是一惊，因为那件被鲜血染红的白袍格外刺眼。

三人互看一眼，却都没有下马，而是扭头四顾，不约而同地观察起四周的环境来。

这里崇山峻岭，灌木丛生，怎么会有老人出现在这呢？而且还是个浑身是血的老人。

不是他们冷血不去救人，而是在这江湖上打滚多年，尔虞我诈的事见得太多，使得云裳等人不得不时刻小心提防着。

“去看看，他好像是真的受伤了。”橼魉的声音平淡。

缱钥点点头，下马同云裳一起来到了老者的身边。

缱钥上前把老者翻了个身，老者的脸顿时显了出来。

那是一张六旬出头的脸，虽然头上已隐隐有白发，但是脸上却看不出太多的皱纹。不难看出，这位老者年轻时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奇怪的是，老者的神情平静得透着诡异，要不是此刻他的脸惨白得吓人，细看下甚至还泛着紫黑色的青光，云裳一定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他的样子不像只是受了伤。”云裳语气淡漠地说道。

“嗯，准确地说，他还中了毒。”站在一旁的橼魉淡淡地接过云裳的话。

缱钥蹲下身把了老者的脉搏，“他还活着，应该是中了断肠草的毒。”

“你能解。”橼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没有转过头看缱钥，而是轻轻地掀开了老者身上穿着的白袍的一角。

“我没有解药，但是我知道怎么解。”缱钥的唇角上扬。

“你们看这里。”橼魉撩开老者的衣服，在老者的肩上发现了一朵小小的枯叶蝶。

“我一直觉得枯叶蝶很漂亮。”云裳望着那精致的图案，忍不住赞叹道。

橼魉静静地望着老者肩上的枯叶蝶，“它很美，尤其是刻在人的肩上时，给人一种惊人的魅惑感，不过这是种接近死亡的标志。看来他是得罪了镜湖的人，这种枯叶蝶的标志江湖上只有镜湖会用。”

橼魉抬头望着一碧如洗的苍穹，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个江湖注定了不会太平。”

云裳望了一眼地上的人又转头看向缱钥，“要救他吗？”

缱钥的脸上是云裳熟悉的笑容，“我们不知道他是敌是友，镜湖的人我们向来少有接触，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最重要的是我现在手中没有解药，等我把解药调制好，大概他早已经身亡了。”

缱钥的话让云裳有种想笑的冲动，明明就是不想救，却偏要这么说。云裳相信只要是缱钥想救的人，即便是剧毒他也会有办法压制，至少也能拖上个一两天。这就是缱钥，永远面带笑容，对任何事情都可以袖手旁观的缱钥。虽然，云裳一直没有弄懂缱钥的笑容里究竟包含了些什么。

“镜湖，多美的一个名字，可却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甚至江湖上根本没有人知道它的头目是什么样的人，它的组织里究竟有多少杀手，它到底在江南的哪个地方。只知道镜湖这个名字虽然流传已久，却是近年才频频在江湖上出现。传说镜湖易了主，当然这也只是传说，没有人知道这个传说究竟是真是假。”橼魉望着远方淡淡地道。

云裳一声轻叹，“总而言之它就像一个谜。”或许真像橼魉说的，这个江湖真的太平太久了，是到了该起点涟漪的时候了。

“我们走吧，或许这趟江南之行不会如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缱钥叹了口气，率先翻身上了马。

除了那一段小插曲外，一路平静。云裳他们在隔天的中午到达了殇州，这比他们原定计划整整提前了半天。

殇州，依旧是一派繁荣的景象，不，确切地说它比十二年前更加繁荣。殇州依旧是依山傍水，风景还是那么秀丽，让人忍不住想驻足停留。随着近些年来殇州在商业和军事上的迅猛发展，现下的它已足以和京师媲美。

“我们先找家客栈歇息。”缱钥的声音适时传来，打断了云裳的思绪。

橼魉赞同地点了点头，“也好，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们是该找个地方好好歇息一下。”

当他们正准备去寻觅客栈的时候，一个十二三岁戴着乳白色花帽的小孩突然拦住了云裳等人的去路。

“小兄弟，为何挡着我们的路？”缱钥眯眼淡笑，慵懒地坐在马上，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我们公子让我今儿个在这里等各位，恭请各位到清雅苑歇息。”小孩毕恭毕敬地说着，眼睛却是直直地望着橼魉，没有半点的怯弱。

一般的人第一次对上橼魉如血般的眸子时，都会有片刻的出神或者怯弱，哪会像他这般平静？何况他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可见这孩子远没有看上去那般简单。

云裳和缱钥相视了一眼，前者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你们公子是什么人？”或许是出于女子的第六感，云裳总感觉这个孩子没有恶意。

“公子就是公子呀。”小男孩挠了挠头，笑着说，“我们公子说你们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那你就带路吧。”缱钥淡淡地说。

云裳瞥了缱钥一眼，没有开口。

“既然这样，何不去看看。”橼魉无所谓地耸耸肩。

橼魉一行三人在小孩的带领下来到了清雅苑，这里果然院如其名，亭台楼阁，假山湖泊，绿树花丛，每一处的摆设都恰到好处。

这里不比闲砚山庄差，闲砚山庄内每一处住所，都由住在那儿的主人按照自己的喜好而设定。因此在闲砚山庄内，总能看见很多外界没有的、奇奇怪怪的花草树木。

但这清雅苑就不同了，清雅苑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清雅舒适。不难看出，这里的主人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

“到了，你们且先在这里歇息片刻，一会儿会有人来带你们去你们的住处。”小孩的声音适时传来。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小孩已经带云裳等人来到了一间像是厅堂的地方。这里宽敞明亮，上好檀木做成的桌椅，修剪得奇形怪状却美得不可方物的盆景，高雅的摆设彰显了主人的品位和格调。

小厮进来把沏好的上等龙井放下后便退了出去。

橼魉微笑着观察这间屋子，随手端起放在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云裳看见橼魉的动作皱了皱眉，“里面或许有毒呢？”虽然有缱钥在不需要太担心，但是云裳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橼魉好心情地品完茶，“有缱钥在毒不死我的，何况这里面根本就没有毒，缱钥你说是吗？”橼魉微笑着看向云裳，后半句却是对着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缱钥说的。

缱钥还是那副笑容，让云裳猜不出他的回答到底是什么。

缱钥也随手端起茶品尝了一小口，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还是这么奇怪的味道。”

缱钥的话无疑让云裳吃惊不已。

“你们认识这院子的主人吗？”云裳转过头，来回地望着橼魉和缱钥，试图从他俩的眼里找到些什么。

橼魉微笑地摇了摇头，示意云裳尝一尝桌上的茶。

云裳疑惑地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在舌尖触及茶的一刹那，她的眉头意外地挑了挑。

“只有魅生才会有这么奇怪的泡茶方法。”云裳弄不清楚到底魅生在茶里还加了什么东西，那茶除了有一点淡淡的苦涩，留下的就是大过于龙井的甘香。这茶像是把原本的甘甜放大了数倍，不得不承认这茶真的是令人……“回味无穷”。

“这是魅生的院子。”云裳的声音很平静，但是橼魉他们还是听出了她话里面夹杂着些许的诧异。

缱钥的眉头依旧是皱着的，似乎在一听到魅生这个名字的时候，缱钥的眉就已经因为惯性皱在一起了。

“看来，这一路上魅生真的把我们的住所都打理好了。”橼魉端起自己的茶杯走到一旁檀木雕刻的椅子前坐下，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

云裳全身的细胞似乎是在这一刻得到放松，她再次喝了一小口茶，突然觉得这个味道她还是很怀念的。

云裳学着橼魉的样子找了张坐椅坐了下来，望着手里端着的茶出了神。

“我们来殇州不是临时决定的吗？为何魅生早就为我们把一切准备好了似的。”云裳清浅的声音飘荡空气里。

没有人回答云裳的问题，像是这个问题根本就没能进入橼魉和缱钥的耳里。橼魉依旧闭着眼斜躺在坐椅里，像是睡着了。

缱钥则倚靠着一旁的桌沿，他的目光飘向远方。云裳原以为他在看什么，可顺着缱钥的目光看过去却发现除了干净的墙壁什么也没有。云裳又转回头看向缱钥的眼，这才发现缱钥的目光有些涣散，眸子里却是一片澄净。

这样的沉寂让云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云裳将整个身子向椅背上靠去，也开始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