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爸爸开车往儿子住所赶的路上，陆妈妈坐在副驾驶座一脸得意地冷笑。

陆爸爸实在无奈了，说：“你别笑了，你一笑我就想闯红灯。”

陆妈妈白了他一眼，说：“你说，我这次突然袭击能成功吗？”

陆爸爸笑道：“当然能，你什么时候失败过。”

陆妈妈得意了，“儿子是我生的，他肚子里有什么坏水我会不清楚？想找假女朋友蒙混过关，呵呵……”捋了捋头发，扬了扬唇角，“门儿都没有！”

陆爸爸但笑不语。

陆妈妈继续说：“现在卫楠那丫头完成任务，人走了，肯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我倒要看看他能怎么解释。”

卫楠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厨房里透出柔和的光。揉了揉眼睛，看见陆双围着围裙，煞有介事地在微波炉里热吃的。墙上的钟指向晚上六点，卫楠摸了摸空空的肚皮，一脸笑容地蹭去厨房，“陆又又，有什么好吃的？”

陆双头都没回，淡淡地道：“米粉。”

“只有米粉？我好饿，估计吃不饱吧？”

“放心，绝对吃得饱。”陆双回头笑，“知道你是猪的食量，我要了三碗。”

“……”卫楠无语。

两人面对面坐在饭桌前，解决三大碗米粉，陆双吃一碗，卫楠吃两碗，这食量和性别的比例出现了明显的反差，让卫楠觉得稍微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两人吃完饭，陆双说：“你去洗澡吧，今天累了一整天。”

卫楠身上黏着汗水确实挺难受，“嗯”了一声就去了浴室。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现陆双正埋头找东西，卫楠一边擦头发，一边笑着问：“找什么呢？”

“给你找点儿药。”说着陆双便扔过来一只外用的药膏，“你脚上磨出泡，涂一点儿好得快。”

卫楠又小小地感动了一下，虽然自己有功劳也有苦劳，可陆双突然不整自己了，一脸温柔笑意的时候，还真是不太习惯。

卫楠坐在床边正涂着药，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好难过，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卫楠一愣，这特别的铃声，不会又是他妈吧？

果然，陆双接起来之后，那边的女人又开始蹦豆子，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卫楠坐在这头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大意是，酒店空调突然坏掉了，今晚就来陆双这里凑合一晚，明天再搬进装修好的房子。

陆双最后只是非常严肃地说：“嗯，那就这样吧。”就把电话挂了。

然后陆双抬头看向卫楠，“我妈说，今晚过来住。”

“我听见了。”卫楠点点头。

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敲门声，这速度，简直比得上一边说“马上到”一边瞬间出现在面前的祁娟。

陆妈妈见到卫楠的时候，有片刻的震惊，却很快恢复成一张淡定的脸，问道：“卫楠没走啊？”

陆双轻轻微笑着说：“妈，我们在同居来着，忘了告诉你。”

被儿子摆了一道的陆妈妈，在父子二人神似的笑容下，颇为愤怒地瞪了一眼刚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卫楠。

“这么快就同居？你们也太开放了吧。”

陆双继续笑着说：“现在大部分人都是结婚前同居一阵子，试试能不能处好，这叫做结婚适应期。不然，等结婚了就晚了，相处不来还得办离婚手续，很麻烦的。”

三人都被陆双的“深谋远虑”给惊到，最惊的是卫楠，怎么瞬间我俩的假情侣关系就飞跃到了同居关系？还是结婚适应期了？陆双思维的跳跃性，让人心也跟着跳啊……

卫楠还没震惊够，陆妈妈先开口了，“哦，这样也挺好的，你居然有结婚的觉悟了。”

陆双点头，“反正迟早都要结婚，早死早超生。”

陆妈妈满意地点头，然后扭头对卫楠，说：“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卫楠已经震惊完了，三魂六魄也召唤齐全，看了眼陆双，故作羞涩地一笑，“我……自然是听他的。”

陆双看了卫楠一眼，笑得意味深长，然后低下头摸摸鼻子。

陆妈妈瞪了一眼低头摸鼻子的儿子，“那你呢？”

陆双咳嗽一声，抬头，严肃道：“我自然听您的。”

陆妈妈对身侧的陆爸爸道：“你觉得他俩现在结婚会不会太早了点儿？陆双刚上班就请婚假，会被老板炒鱿鱼吧。要不要先订婚，然后等几年再结婚？”

陆爸爸意味深长地一笑，“我觉得，还是尊重卫楠的意见吧。”

炸弹被踢了一圈儿，又回到了卫楠的怀里。

卫楠低着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那就……再等一段时间吧，我今年才二十一……大学还没毕业……”

陆双差点儿笑出声来，陆妈妈倒是很高兴，“很好，有结婚的打算就好。你们先互相适应着，二十一确实小了一点儿，至少等工作稳定了再说。”说完陆妈妈走到沙发前坐下，对卫楠说，“那，给妈妈倒杯水吧。”

她这下倒是没有了白天那“恶婆婆”的恐怖样子，反而笑得和善亲切，看她那眼神，似乎真是把卫楠当儿媳妇了。

而且……已经飞跃到妈妈这个称呼。陆双思维的跳跃性原来是遗传自您哪。

卫楠捏着手心里的冷汗，去倒了杯水，恭恭敬敬地拿来给陆妈妈献上，“阿姨，请喝。”

“不习惯叫妈？那就等结了婚再说吧，我觉得你应该提前适应一下称呼转变的问题。”陆妈妈看了卫楠一眼，接过杯子来喝水，“改天约你父母出来吃个饭，我跟你妈妈还是大学同学呢，好久没见了。”

卫楠只能假装羞涩，低头攥衣角。

陆双说要去洗水果，向卫楠使了个眼色，卫楠也跟着去了厨房。

陆双站定，回头，双手环抱胸前，“你装得挺像啊。”

卫楠无奈地说：“……没办法，我不想被你妈的目光杀死。”

陆双忍着笑，“我妈喜欢御姐型，你怎么越装越小白兔了？”

“咱们得根据敌情转换策略嘛。”卫楠耸耸肩，“我这叫以柔克刚，你妈是刚，我再来个铁，砸在一起不是得整天撞火花啊。”

陆双摸了摸下巴，点头赞许，“不错不错，居然这么快就学会怎么应对我妈了。”

卫楠无奈道：“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叫。”

屋子只有两间，怎么睡便成了问题。

其实根本不成问题，因为陆妈妈很厚脸皮地拉着老公进了儿子的卧室，把门一关，扔了句，“你们也早点儿休息哦。”

陆双只好无奈地耸耸肩说：“我睡沙发。”

卫楠思虑片刻，说：“你爸妈看见你睡沙发，那不是穿帮了？”

“那……”

卫楠非常仗义地拍了拍胸脯，说：“我睡地板。”

“让女生睡地板怎么行……”陆双的声音戛然而止，换了一副腔调，柔声道，“楠楠，你去卧室等我，我先去洗澡。”卫楠差点儿直接跌在地上，喂，你说这种肉麻话的时候能不能别用壮烈的眼神啊，搞得我都要内疚了。陆双说完，又努了努嘴，“去。”

卫楠斜眼一看，旁边的卧室开的那条缝隙，又轻轻地关上了。看来陆妈妈还是挺有做侦探的潜力，居然偷听儿子和“未来媳妇”的对话，实在是太无耻了……

结果，当然不是卫楠睡地板，陆双自己铺了个地铺，虽然那地铺很像婴儿床。这间屋子本来就小，衣柜、写字台再加一张床，已经占了大部分空间，剩下的地板只够一个人走路了。陆双像小虾米一样缩在角落里打呵欠，怎么看都很可怜。

卫楠仗义地说：“要不你也在床上睡吧。”

陆双半个呵欠还没打完，突然抬起头来，眯着眼看卫楠，“你不要太开放。”

卫楠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妈说，他绝对相信你的人品。我哥说，万一我癫痫发作会让你吃亏。他们都觉得咱俩之间，我比较野兽。”摸了摸下巴，她笑眯眯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再说，我也相信你的人品。”

陆双无奈地说：“我该感到荣幸吗？”

卫楠摇头，“不不，是我该感到荣幸才对……”

“嗯？”

“因为啊，我这人睡觉习惯不好，真的很野兽派。所以……你是第一个敢爬到我床上的人，我实在是太荣幸了。”

卫楠说这句话的时候，陆双一只脚刚踩到床沿，顿了顿，然后，坚决地踩了上去。

“那我真是荣幸之至。”

睡觉之前，卫楠煞有介事地拿出一条毛巾被，然后在床上隔了一条三八线。

结果，陆双安安静静地睡着，一根头发都没敢越过三八线，卫楠倒是整个人都蹿了过来，还很无耻地抱住陆双当抱枕，抱着抱着就不安分了，睡梦中正好梦见医院体检的实习项目，于是把爪子伸进陆双睡衣里面，也不顾陆双僵硬的身体，摸着陆双的胸口数肋骨，一边嘟囔着，“第四根肋骨，这里应该是肺部下面了吧……”然后又在右边胸口摸啊摸，摸了半天，“咦？心脏搏动点去哪儿了？”

陆双望着天花板翻白眼，把她的爪子移到左边，低声道：“心脏在左边吧。”

卫楠笑了，“摸到了，第五肋间，强度正常。”

然后她又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同床异梦太痛苦，同床不能异梦更痛苦。

卫楠倒是梦得香，可怜了陆双，别说做梦了，只能一动不动，僵着身体，瞪大眼睛，失眠了一整夜。

次日醒来的时候，卫楠发现自己整个人八爪鱼一样趴在陆双身上，手还从他睡衣里伸进去放在他心脏搏动的位置。

卫楠以这个姿势定格了很久很久，然后非常疑惑地说：“不是做梦？”

陆双把双手枕在脑后，悲凉地望着天花板，轻声回应，“不是做梦。”

卫楠触电一般瞬间把手缩回来，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果然野兽了，对不起……我睡觉真的很不老实，委屈你了……对不起……”

陆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理都没理她，自己起身，整了整衣服，去了卫生间。

卫楠则在床上涨红了脸，咒骂着，“我真是太无耻了，简直是典型的饥渴色女，形象啊形象！”

突然想起，自己在他面前似乎早就形象全无了，丢过那么多次人，甚至连电脑里的存货都被他查了一遍……也不差再多丢这一次吧。

卫楠狠狠地用头撞了撞枕头，悲凉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真想把它剁掉，以表清白。

可是，刚才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心尖搏动点，感觉到他的心跳为什么那么快？心率都飙到多少了啊？跟跑了场马拉松似的，怦怦怦，跳得那么激烈。

在医院轮科实习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卫楠和原元把外科都轮了一遍，轮到了呼吸科。早上交班会议时看到好几个一脸稚气的孩子也缩在办公室的角落里，过去一问，是大医学院被迫来参加“预见习”的师弟师妹，其中有一个叫何叶，居然是何氏灭绝师太的女儿。相对于她妈的可怕冷冻气场，何叶姑娘倒是个可爱活泼的女孩子，还挺乖的，一口一个师姐，叫得卫楠和原元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这天，众人正在查房，卫楠突然听到了一个特别熟悉的铃音。

“好难过……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卫楠条件反射般刷地回头一看，只见三号床那里躺着一个熟人——这不是陆双吗？

陆双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手上扎了吊针贴了胶布，看上去很是可怜，摸了半天摸到手机，接起来道：“妈……我没事……真没事，感冒而已啊，咳咳咳……”

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卫楠的心都揪了起来，在屋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呼吸科的张老师笑了笑，道：“长得帅的病人就是吃香啊，那个男病人今早高烧进的医院，旁边有女朋友陪着呢。卫楠，你看够了吗？”

卫楠“啊”了一声，赶忙跟上了查房的大部队，心里却在疑惑，我这正主在这儿呢，他从哪儿来的别的女朋友？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多小时的查房时间，已经将近十点了。所有学生被张老师安排在办公室里翻病历，卫楠自然是从病历架找三号床陆双的病历，结果没找到。于是跑去跟张老师说：“老师，我想看下三号床的病历。”张老师说：“那病人今早进来的，病历还没写呢。”卫楠赶忙毛遂自荐，“那我可以去看下他吗？你们都这么忙……”张老师说：“行，你跟原元带着师弟师妹去问诊，再写好病历给我看。”

卫楠真是巴不得有这个机会，赶忙叫上原元和何叶一起过去。

何叶是二年级的学生，还没学过病历书写，完全不知道要问什么，乖乖地站在旁边听着。不过那男病人还挺奇怪的，为什么一见到卫楠就嘴角抽搐呢？

原元在旁边按着肚子忍笑，卫楠则一脸严肃，道：“你好，我们想了解一下你的病情。”

陆双咳了好几下，才严肃道：“好的。”

卫楠煞有介事地说：“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陆双还没答话，旁边一起来的女同事倒先开口了，“他叫陆双。”

卫楠回头微微一笑，“我没问你。”

“……”那女人不说话了。

陆双又掩着嘴，咳了一声，对那女人道：“夏薇，你先回去吧，我没事。”

“没关系，我跟公司请假了。”

卫楠翻了个白眼打断他们，冲陆双冷冷道：“可不可以先回答下我的问题？”

陆双回头看着卫楠，说：“我叫陆双。”

原元捅了捅卫楠，道：“我看他很不舒服的样子，你就别整他了，挑重点问完算了啊。”原元这墙头草果然连根拔起扑到了陆双那边。

卫楠点点头，“那你……哪里不舒服？”神色温柔了些，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双还在咳，“我的声卡，咳咳，出了故障。今天早上。”

卫楠点点头，“还有呢？”

“显卡也有点儿问题。”

“还有其他不舒服吗？”

陆双正经道：“cpu非常疼痛……”

何叶终于忍不住了，捅了捅原元的胳膊，“师姐，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我也听不懂。”原元严肃道，“他在调戏卫楠呢。”

“呃？调戏……”何叶依旧很疑惑，“那待会儿病历怎么写？”

原元笑道：“让卫楠去写，咱们抄她的。”

何叶点头，“好办法。”

卫楠还在充当医生的角色，走过去把陆双旁边的女人赶走，轻声道：“我给你检查一下。”

陆双点头，“嗯。”

然后卫楠就一脸严肃地把陆双的衣服解开，手伸进去摸到肋骨，开始在他胸口按。

“疼吗？”

“喂，你按得太狠了吧……咳咳……”

“问你疼吗？”

“……疼。”

卫楠在他肺部叩了一圈，突然，神色诡异地对原元道：“我叩到浊音……”

“啊？”原元一脸震惊，“不会吧？！”

陆双绷紧了脸，“你们不要吓唬我这外行，浊音是什么？”

卫楠心里偷乐，吓唬外行的感觉真不错，怪不得陆双会一本正经地骗祁娟说给她的电脑里放了病毒，看对方一脸紧张的样子，实在是太美好了。

卫楠一脸悲伤的表情，道：“浊音啊……没什么。”

陆双的嘴角又抽搐了。旁边的夏薇一脸担心地道：“医生，他怎么样？”

卫楠笑道：“我怎么知道，这不是正在检查嘛。”

原元赶忙拿了听诊器过来，放在卫楠刚才叩的地方，半晌后，严肃道：“湿啰音还是干啰音？楠楠你来听下。”

卫楠凑过去，戴上听诊器，“湿吧？”

原元疑惑道：“我怎么觉得是干呢？”

卫楠又听了半晌，道：“是湿啰音，肺泡破裂的咕噜咕噜声，来，你听听。”

陆双非常无奈地道：“两位能不能出去讨论，有了结果再告诉我？我要是有心脏病，会被你们吓死的。”

卫楠看了他一眼，把衣服给他穿好，还帮他盖好被子，道：“那你好好休息吧。”然后扭头冲那女人道，“家属，好好照顾他啊。”说完转身便走了。

到了办公室后，卫楠拿了病历纸就开始写。

姓名、性别、年龄、住址，卫楠想都没想就填了上去，何叶惊叹道：“师姐真厉害啊，问都没问，居然知道。”

原元神秘兮兮地道：“刚才那男的，是你师姐的男朋友，别说姓名地址知道了，就是三围都知道。”

何叶震惊良久，感叹道：“啊？怪不得问个病史都那么默契，显卡声卡的……”

当天下午，陆妈妈和陆丹提着水果来医院看陆双，为免尴尬，卫楠就找借口躲了起来。

晚上卫楠独自回家，一个人在屋里吃米粉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幸亏陆双病得不严重，不然他妈说不定会以“不关心男友”的理由，拿刀把自己给剁了。

斗嘴的人不在了，一个人吃饭还真挺寂寞的。于是卫楠拨了电话给他，“陆双，你好点儿没有？”

陆双还在咳嗽，“打了针之后，好些了。”

卫楠一个人在家待着无聊，于是随口道：“要不……我到医院陪你？”

“没事，我的病不会因为你来医院陪，就好得快一些。”他的声音虽然平静，却沙哑得可怕，听得卫楠心里也有点儿痒痒。

“那行，你早点儿休息吧。”对这个家伙升起同情心的自己，果然是傻子。

次日上午讲评病历，张老师对卫楠同学特别提出了表扬。

“卫楠同学写的病历非常好啊，主诉概括得不错，发热、咳嗽，伴胸痛一天……”

何叶在底下轻声道：“哦，原来这就是显卡毛病，声卡故障和cpu疼痛啊……我悟了！”

原元挤了挤眼睛，小声说：“师妹真聪明。”

张老师继续念：“患者一周前淋雨，三天前失眠着凉，这些过程全写了进去，说明卫楠同学对患者的整个病程掌握得很详细，还有母亲的心脏病这些家族史也没有漏掉，对患者的了解啊，的确是非常全面和深入。”

“又全面，又深入哦。”原元偷偷地重复了这句话，冲卫楠笑得意味深长，卫楠则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老师话锋一转，道：“何叶同学写得就很糟糕了，什么叫‘精神不错，食欲还行’？病历不是你在讲故事，要用专业科学的词汇。还写什么‘无呕黑便’！呕吐就呕吐，黑便就黑便，你倒是给我呕个黑便出来？”

众人哄然大笑，何叶满脸通红，“老师……我还没学过写病历嘛……”

“没学过也该知道大便从哪儿排吧？还给我写‘呕黑便’，你的想法也太扭曲了。”张老师翻了翻白眼，“要像你卫楠师姐那样，了解患者。”

“总不能为了全面深入的了解，跟每个患者都谈一场恋爱吧……”见张老师凌厉的目光射过来，何叶赶忙说，“是，我知道了！”

张老师说：“那走吧，这个病人配合度挺高的，你们正好去听听他的肺哪里有异常。”

于是在张老师的带领下，一群预见习的师弟师妹如同苍蝇扑血一般扑向陆双，一个一个轮换着听他肺部的异常声音，还一个一个轮流叩诊练习，一批人练完了，又有另一个组的同学过来练，前赴后继不间断。

自始至终，陆双都一脸悠闲的表情，好像还挺享受的。

结果，三号床的病人非常配合的消息很快在科室传开，一群实习的护士又去给他扎针练手，结果陆双的手背被扎出好多个针孔，青青紫紫的。陆双实在是忍无可忍，对那群护士说：“换只手吧。”护士被他的体贴感动得差点儿热泪盈眶，赶忙换了只手来扎，结果又扎破了两只血管，非常可怜地说：“不好意思，你的血管有点儿细……”

陆双心想，你不会扎就不会扎吧，还敢埋怨我的血管。被扎了好多遍还扎不进去，陆双只能悲凉地看着远处的天空……

在医院当了一天的“标本”，被一群学生围着听来叩去地观摩，陆双的忍耐力达到了极限。

终于在下午的时候，他盼来了难得抽空脱身的卫楠。

卫楠一脸坏笑，“你真乖啊，我都听说了，这么高度配合给实习生练手的病人，还挺少的。”

陆双无奈道：“谁叫我女朋友就是学医的，我要自己做出表率，对吧？”

卫楠一愣，见陆双翘起嘴角微笑着，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卫楠扭头看到床头柜上的玫瑰，听说是他“女朋友”送的，卫楠摸摸鼻子，笑着问：“今早给你送花的那位是谁啊？”

“同事。”

“哦……”卫楠应了声，也没再多问，倒是陆双主动解释道：“昨天早上去公司，发高烧晕倒了，是她送我到医院的，一起做游戏策划的同事。”

“这样啊……”卫楠点点头，“没关系，我刚去看了下诊断，你是大叶性肺炎。”

“大叶？”陆双摸了摸鼻子，笑道，“难道还有小叶？”

卫楠点头，“是有小叶性肺炎。”

“……好吧，你可以欺负我是外行。”

卫楠严肃道：“真的有。”

她这一严肃，陆双反倒不相信了。

陆双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医院待了几天出院时，又恢复成了精神抖擞的欠扁样子。

出院那天，整个科的实习护士都在感谢他，一脸的依依不舍。陆双摸了摸被扎出无数针孔的手背，颇为潇洒地一笑，道：“不客气！”颇有大义凛然的风范。

卫楠请陆双吃饭，庆祝陆双痊愈。两人到了医院附近的西餐厅，因为情侣套餐的价格比单点要便宜，卫楠自然是点了套餐。正吃着，突然看见隔壁走过来一个女人，那人身材真是好，前凸后翘的，发型也非常时尚，穿着紧身短裙和超级高跟鞋，对陆双微微笑了笑，“陆总，你们也在？”

陆双笑着点点头，“夏薇，这次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发现，说不定我会在洗手间发烧到融化。”

被叫做夏薇的女人非常优雅地笑了笑，“你太客气了。”然后转身走开。

卫楠吐了吐舌头，“陆总？”

陆双微笑道：“我在公司做游戏开发技术部的总监，她们习惯了这样称呼。”

“这么说你还是个小头目对吧？”卫楠坏笑道，“那个夏薇，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我看她很紧张你嘛，在医院的时候也一直跟在医生后面，问你严不严重，看上去很关心你的样子。”

陆双沉默不语。

卫楠继续道：“她是你妈喜欢的那种御姐型，你不考虑一下跟她发展？我这假女友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陆双继续沉默。

卫楠吸了口果汁，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我跟你假扮情侣，总不是长久之计，我看你还是找个真的女朋友……”

“你不耐烦了？”陆双突然道。

“呃，那倒不是。”嘴上这样说着，卫楠心中却有些奇怪，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在意起他身边的女人。为什么在听到他晕倒之后夏薇送他来医院，竟有些不爽呢。卫楠吞了吞口水，道，“我就是觉得，那位夏小姐人挺好的，跟你也很般配，一起上班谈恋爱又方便。”

“卫楠。”陆双突然沉着脸打断了卫楠，“你想当红娘，别找我下手。”

卫楠摸摸后脑，笑道：“我只是客观评价而已。”

“不管怎样，我还是你名义上的男朋友吧？”陆双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居然想撮合我跟别的女人，这样会很打击我的自信，你可不要来挑战我的修养。”

陆双说话的时候始终低垂着双目，一脸镇定，只是拿刀切牛排的时候稍有些用力，刀子和盘子接触时发出尖锐的声音，似乎在表达着主人压抑的愤怒。

卫楠很识相地闭了嘴。

可是，这种为了摆平双方父母而使用的“缓兵之计”，本来就不能长久。卫楠觉得自己并没说错什么，他这气，倒是生得很奇怪。

假期很快就要结束，老哥又准备着北上继续读研，老妈一声令下，把儿子、女儿召唤去餐馆，来个团圆饭。到了之后卫楠才发现，陆家的四位也到齐了。

陆双和卫楠在一起的消息，很快就被父母知道，这当然要归功于说话如同机关枪的陆妈妈。卫楠心里清楚他妈着急儿子娶老婆，一确定陆双“不是在骗人”就差兴奋得嚷到天下皆知了，主动打电话约了卫家父母好几次，这回可算是把两家人给召唤齐全了。

两家八个人，正好坐一桌。

陆双和卫楠这对“情侣”坐在正中被众人围观，陆双旁边是他妹，卫楠旁边是她哥，对面则是乐呵呵的双方父母。

一顿饭吃得卫楠冷汗直流，长辈们讨论的话题已经从“什么时候结婚”上升到“什么时候抱孙子”最后甚至飞跃到“孩子取什么名字”的高度。还评价说：“咱们取的名字多好记啊，胃疼和胃腩，陆双和陆单，以后到了孙子辈，也得取个好名字才行”。

陆双一脸淡定自顾自地吃饭，对将来自己儿子的名字漠不关心，偶尔在父母问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说：“孩子的事，咱们还是用可持续发展的眼光看待，现在还这么年轻，应该以事业为重才对。”一句话颇得卫家父母的赞赏，卫妈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是陆双懂事啊！”

卫楠始终低着头默默地吃饭，虽然在大家看来是女孩子家在害羞，其实卫楠心底却是波浪在翻滚。总觉得这种温馨的氛围刺得人心底难受，明明是假扮的情侣而已，却让双方父母这么开心，如果是真的喜欢的那个人呢？估计会被众人讨厌，连跟爸妈一起吃饭的机会都没有吧。

呼吸科的老师说卫楠的体检手法不标准，要回去多加练习，卫楠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找陆双练。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卫楠有些害怕跟陆双单独相处了。他认真看向自己的目光，让卫楠不敢直视，这几天又天天被他妈妈拉着去学煲汤，一见他妈那“培养儿媳妇”的眼神，和他爸一脸看儿媳妇的慈祥笑容，卫楠就觉得全身不自在。

无奈之下只好给哥哥打电话，被卫腾非常坚决地拒绝了，“我凭什么贡献躯体给你当实验品啊？我没那么无聊。”

“……就练一遍好吧？”卫楠哀求道。

“你去找陆双呗，他别说躯体了，连灵魂都愿意贡献出来给你练手。你俩住在一起，办事又方便，去吧去吧，乖啊。别打扰哥哥我玩游戏。”说着便咔嚓一声挂掉了电话。

卫楠哭笑不得，这人真是，把游戏看得比他生命还重要，更别说妹妹了。

最后她只能厚着脸皮给陆双打电话。

“喂。”陆双低低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卫楠竟觉得有点儿紧张。

“那个……”

“哪个？”

“能不能帮我个忙，我今晚得练习体检。”

“怎么帮？”

“就是你躺下来，让我练练手法。”

“哦，又是当标本啊。”陆双轻笑，“没问题。”

打完电话之后，卫楠又有些忐忑不安，那天跟他睡在一起结果整个人跑到了他怀里，还对他做出“不轨”的举动。现在两人面对面，在空旷的卧室里体检，孤男寡女黑灯瞎火的，气氛实在是尴尬。于是卫楠打电话给原元，“小元，今晚到我这里来练体检吧，有现成的模特。”

原元打了个呵欠，“卫楠啊，这年头干吗都得花钱，你说买个灯泡得多少钱啊……”顿了顿，非常果断地道，“我才没那么傻，去当你俩的电灯泡。”

说完原元便挂上了电话。

没想到，陆双回来的时候，居然自带了一只免费灯泡，还是高级日光灯，周放同学。

“哟，木南姑娘也住这儿。”周放一见卫楠就露出坏坏的笑容，“好久不见，头发长了不少嘛。”

卫楠无奈一笑，转身去给他俩倒水。

周放今天来陆双的住处，便是送上次在海南时提到过的资料，很多法律方面的书籍，整整一大盒扔给了陆双。卫楠帮忙把书拿到书房去整理，陆双和周放就在沙发上坐着聊天。

周放问：“进展到哪一步了？同居这么久了，还不见动静，我还惦记着你们生个孩子认我当干爹来着。”

陆双笑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周放翻了翻白眼，“那你到底跟她说了没有？”

陆双轻叹口气，“那天夏薇给我送玫瑰的时候她看见了，我还以为她至少吃点儿醋什么的，结果她一脸贼兮兮的笑容，跑来给我跟夏薇牵线，还说夏小姐人很好啊，不如你找个真的女朋友……”陆双颇为无奈地靠在沙发上，“真打击我。”

周放哈哈大笑，“那夏小姐……对你有意思？”

陆双平淡地道：“红颜知己罢了。”

“这么说，你的伞，还没给卫楠撑起来啊？”

“撑了把透明的，她没看见。”

卫楠从书房出来，两人便止住了对话。

卫楠摸摸头发，对陆双道：“你吃过晚饭了吗？”

“嗯。”

“那我可以练手了吗？”

陆双点点头，非常干脆地把领带扯掉，开始解扣子，倒是旁边的周放一脸震惊，凑过去道：“喂，你不是说，不在喜欢的人面前随便裸体吗？”

陆双笑得非常诡异，“我在医院已经裸过无数次，被一群实习生练过手了。”

“所以，你不是随便的人，你随便起来不是人吗？”

陆双挑眉，“不要说得那么直白。”

周放坏笑道：“那隐晦一点儿，就是说，你脸皮厚到根本不知道害羞是吗？”

陆双点头，“差不多吧。”说着便把衬衣脱了，对卫楠道，“来吧。”然后直接躺在沙发上。

周放笑得意味深长，让卫楠觉得脸都热了起来。陆双你这个人，说完“来吧”就往那儿一躺，还一脸壮烈的表情，当我是野兽吗？

结果，在旁边这“周放牌高级日光灯”的照射下，卫楠硬着头皮，手指颤着开始给陆双做体检。

周放在旁边评价，“怎么像按摩？”

“我这是在触诊淋巴结。”

周放“哦”了一声，“你触淋巴结怎么触去胸口了？”

卫楠解释，“现在是肺部触诊。”

“这样啊，那你顺便听下他的心率是多少，有没有飙过一百啊？我看他很紧张的样子。”

“……周放。”陆双突然开口了。

周放笑，“嗯？”

“你不用回家吗？”

周放继续笑着说：“我还没见过体检呢，这不是想观摩一下嘛。再说，你这一身好皮，实在是让我的眼珠子流连忘返哪。”

卫楠的手正好在按他胸口，周放这么一说，卫楠一紧张，一指头下去。

“疼！”陆双惨叫了一声，“卫楠你不是在报复我吧。”

卫楠不好意思地摸鼻子，道：“不好意思，我没控制好力道。”

陆双则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完了吗？”

卫楠点头，“完了，谢谢……”其实还没完，腹部的完全没做，可卫楠还真不好意思在周放玩味的目光下，继续做下去了。

周放也起身，道：“完了啊？那就赶紧的，喝酒去了。”

陆双穿了衣服刚要走，卫楠拉着他问：“你们去哪儿喝酒？”

周放笑着说：“放心，绝对不会去夜店。”

周放把陆双拉到了附近的酒吧，两人一边喝酒一边随口聊着。

陆双其实挺郁闷，夏薇对自己有点儿意思几乎整个公司都知道了，一直瞒着卫楠不说，是怕她多想。结果……她的确多想了，可惜想的方向却让陆双备受打击，喜欢的人当面跟自己说“你跟她在一起很好啊”，真像热脸贴到了冷屁股。

看来这么长时间的假情侣关系中，那些牵手拥抱在她眼里都是假的，那些关心和在意她也当成了假的。卫楠只是在演戏，而自己却那么认真地投入着。

害怕给她太大的压力，所以一直压抑着不去告白，最后便把所有的压力都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卫楠很开心有个“不会动情的假男友”，可以去应付父母那边的压力，却不知，那个人，要用多大的忍耐力才假装不对她动心，两个人的剧本，一个人只顾背台词演戏，一个人却太过入戏而无法自拔，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周放说：“要不要我给你出个馊主意？”

陆双道：“你都说是馊主意了，我还敢听？”

周放微微一笑，“馊主意，总比没主意好啊。”

陆双无奈道：“好吧，说来听听。”

周放手里转着透明的杯子，有条有理地道：“首先，现在并不适合当面告白，如果她拒绝了，会让你很伤自尊，如果她怕伤你自尊而不拒绝，则会让她自己陷入苦恼。所以吧，你不如今晚趁着喝醉，就告白一下试试，让她明白你的心意，委婉地打个太极拳。反正明天起来以后，就可以说，醉了，做过什么都忘了嘛。”说完还颇为得意地翘了翘嘴角，“这主意好吧？”

陆双笑着答：“嗯，好……馊。”

周放继续感叹着说：“人生的意义啊，不在于拿了一副好牌，而是……”

陆双轻笑道：“打好一副坏牌？”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出了酒吧。

周放开着车送陆双回家，陆双打开车窗，夜风吹在脸上，有些微凉。被风一吹，醉意却似是更深了。

陆双看着窗外的灯火，微笑着想，其实许之恒拿到了一副非常好的牌，那里有卫楠对他多年的纯粹爱恋，有两人的心意相通，而他却没有把牌打好，甚至全部丢给了卫楠自己去做二选一的难题。或许是因为他的背景让他失去了立场，或许，是他没有勇气。

事到如今，自己接手的是一副很糟糕的牌。卫楠对许之恒的念念不忘和刻骨铭心，卫楠爱上陆双的极低的可能性，都让打牌的过程变得艰难无比，我只能尽我所能，去把它打好，如果赢了，那是我走运，如果输了，反而是再正常不过吧。

陆双轻叹口气，哪怕再自信的人，拿到最坏的一手牌时，能做的，也只有尽力了。

陆双去喝酒了，卫楠一个人无聊，开着qq找人聊天。

在医院实习的这段时间，对各个科也有了一点儿了解，卫楠又特别喜欢灭绝师太，想去心外科跟着她闯天下的想法渐渐在心底滋生，正好在qq上遇到了叶师兄，于是发消息过去咨询前辈。

“师兄，你说女生去外科会不会真的很累？”

“废话。”

卫楠实在是无法判断他这“废话”是自动回复，还是在回答问题，于是又发过去一句，“但是我发现，自己对心外很感兴趣。”

“心外？你想死想疯了？”

哦，不是自动回复，卫楠喝了口水，继续打字，“我现在还不确定将来去哪个科，只是对心外很感兴趣，而且很喜欢何教授。”

“兴趣不能当饭吃，现实一点儿说，女生干外科体力不行，还要顾家顾孩子，我劝你还是打消这种念头。再说何老师也不收女弟子。”

“这样啊。”卫楠觉得有点儿失落，看来何教授那种强悍的女人自己只能偷偷地膜拜了，“唉，那我考虑去别的科吧。”

“那么喜欢灭绝师太？”

“嗯，挺喜欢的。”

“可你真的没有一点儿当女强人的潜质啊。”

“说话不要这么打击人……”

“我说你挺有爱心的，不如去儿科哄孩子好了。”

“……我很烦小孩子哭闹。”

“没关系，等你将来当妈妈了，你就会觉得，小孩子哭起来怎么这么可爱呢？”

“……那还远着呢。”

“远吗？我看你qq签名上‘喷出血箭，灌溉心田’，不是要灌溉意中人的心田？有了意中人，离有孩子也不远了啊，你不会还没做好生孩子的思想准备吧？”

这位师兄的思维实在是太跳跃，谁说有了意中人就要做好生孩子的准备？卫楠翻了个白眼，转移话题道：“对了，上次跟师兄说的，萧晴的联系方式……不知道师兄还记得吗？”

“哦，昨天在学校见到她，她说是一来美国手机就被偷了，丢了你们的联系方式。我把你的号码给了她，她会主动跟你联系的。”

卫楠不禁心存感激，“谢谢！太感谢了！热泪盈眶！”

得到的回复是：“太假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的时候，卫楠刚洗完澡，关了电脑正在吹头发，踩着拖鞋跑去开门，只见周放架着陆双，拖尸体一样把他拖进了屋里。卫楠赶快帮着扶住他，两人一起把陆双扶到了床上。看着陆双那一摊泥的样子，卫楠竟有些生气，“怎么喝这么多？”

周放潇洒地拍拍手，道：“不是我灌他酒啊，他似乎心情不好，借酒消愁呢。”说着便转身出门，挥了挥手，“我走了，你好好照顾他。”

周放走后，陆双就皱着眉，一脸痛苦的样子，嚷着要喝水，卫楠倒了水过来喂他，他又不喝了，扭过头去不理人。

好吧，酒鬼是老大。

卫楠帮忙脱掉他的衬衣，把鞋子也脱了，让他在床上躺好，盖上被子，刚要转身，却被他拉住。

卫楠回头，只见陆双亮晶晶的眼睛定定地盯着自己看，看得人后背起了一层寒毛。手被他握得太紧，竟有些微的疼痛，卫楠皱起了眉，“干吗？水给你倒了，你又不喝。”

陆双突然开口道：“卫楠。”

听到他轻声唤自己的名字，卫楠便沉默了下来，等他继续说下去，没料陆双叫完之后便没了后话，只是认真地看着她，卫楠很是疑惑，难道他要发酒疯不成？

陆双却很清楚，自己并没有醉。

面前的女孩，黑亮的眼睛正认真看着自己，嘴唇轻轻抿着，像是有话要说又给咽了下去，柔软的头发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和洗发水淡淡的清香，轻轻地散落在肩上——这便是自己喜欢的卫楠。

趁着喝醉这个机会，陆双不再犹豫，伸手轻轻搂住卫楠，在她震惊之际，准确地吻上她的双唇。

“唔，你干什么……”

惊叫堵在了唇间，感觉到她全身瞬间的僵硬，陆双却依旧没有放手的打算。

亲吻的动作温柔而亲密，唇齿间弥散的淡淡酒香，让陆双有片刻的失神。

突然觉得，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那些心底深埋的秘密像是被解开了封印，叫嚣着要从胸膛里冲出来，激烈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而真切。

卫楠不知道，他多想跟她变成真的情侣。

多想在面对父母的灿烂笑容时也能发自内心的笑而不是一再假装。多想在父母讨论将来孩子取什么名字的时候，卫楠能够用心去听，而不是低着头想她的许之恒。多想正大光明地牵着她的手跟别人说这便是自己喜欢的女孩，然后回头轻轻吻她的发。多想真的娶她回家，然后陪着她慢慢变老，等到头发花白的时候跟她一起坐在躺椅上晒太阳，一起回忆过去的时光。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自己是不会对她动心的朋友……

想让她知道自己心意的想法，在陆双的脑海里突然变得如此强烈，强烈到甚至灼烧了理智。

亲吻也变得霸道起来。

像是在证明什么一般，手放在她脑后拉近了距离，舌尖也果断地撬开她微颤的牙关，探入了口中，在柔软的口腔内狠狠滑过，舌苔与黏膜剧烈地摩擦，传递着一阵阵疼痛。

亲吻时发出的暧昧的啧啧声，在深夜里放大在耳边回响着。

明显感觉到她的颤抖，还有双手拼命在胸前的推拒，却还是执著地没有放开，一遍遍地吻着她，直观地传达着自己的心意，那种亲吻，竟带着种绝望的味道。

直到将近窒息时，陆双才轻轻放开手，看着她发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良久，“你醉了。”她说，然后转身便走。

陆双却再次拉住了卫楠，这一次的动作太快，太狠，甚至听到睡衣被扯裂的声音，以及卫楠的惊叫——“你醉了！陆双！”用的是尖锐的斥责语气，声音也冷了下来，“放开。”

“我没醉。”陆双微笑着，压低了声音，“我……喜欢你。”

声音压得太低，卫楠甚至觉得那几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自己耳边，震得人头晕目眩，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什么都听不清了，只看到他深邃的双眸定定地注视着自己，看到他的嘴唇不断地在动，像是反反复复说着那句话——我喜欢你。

接着，便是那张熟悉的脸不断靠近，鼻尖传来淡淡的酒香，微热的唇贴在自己脸上，温柔的碰触过后，下移到唇边，贴着唇轻声地重复着，“我喜欢你，卫楠，喜欢你。”

卫楠僵硬着身体推他，却发现自己轻而易举就被他控制住，被他翻身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耳边还在回响他那句像是压抑了太多情绪般，低沉到嘶哑的声音——“我喜欢你。”

脸上温热的，像是他的泪滑落，那微热的温度，竟灼得卫楠脸颊隐隐作痛。

卫楠轻声道：“陆双，别说了。”

卫楠无奈地想，我们是不是结束了？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侣”关系，以互不动心为前提，欺骗双方父母为目的，和睦而美好地相处着。两个人住在一间屋子里，不干涉对方的生活，却在有需要的时候，抓出对方演戏来渡过难关。在无聊的时候，拌拌嘴，吵吵架，捉弄捉弄对方，给生活增添了多少的乐趣。在寂寞的时候，一起看看电视，一起在厨房里研究红烧排骨的三步法——那么温馨而美好的生活，为什么非要扯上感情呢？

被你背着回家的那天，我不是问过你，你说你不可能喜欢我吗？我的暗示你不是很清楚吗，一扯到爱情，我们就真的完了。

被他吻住的时候，卫楠感觉到眼眶有一滴滚烫的液体滑落。

原本以为可以跟陆又又像小时候那样，你捉弄我，我捉弄你，开开心心地住在一起，不谈感情，不会伤害……

到如今才发现，自己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卫楠闭上眼睛，不反抗，也不回应，等着这个绵长而温柔的亲吻终于结束，然后狠狠地推开他，整好衣服，逃离。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房门被大力地摔上，只有陆双还独自躺在床上，嘴角扯出个苦涩的微笑来——这场戏，终于要落幕了吧。

卫楠，你是个好演员，很快就可以回到现实。

而我却入戏太深，抽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