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大雾里艰难地前行着，而孙悦彩一直躺在我怀里，眼睛微微闭着，嘴角上不断渗出的鲜血被我擦了一遍又一遍。我感觉着这个女孩子的心跳，虽然她换了一张脸，换了一个身体，但是始终没有改变的便是对我的爱吧。

芊芊姐将车子开得很慢，也许她想尽量避免颠簸以延长孙悦彩的生命。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也知道，孙悦彩坚持不了多久了。

“志洋……”孙悦彩睁开了眼睛，语气微弱地说道。

“嗯？”我低下头，轻柔地将挡在她脸上的头发拨开。

“我真开心。”孙悦彩强撑着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你还记不记得在闫宗敬的墓地里的情景？”

“嗯，我记得！”我点了点头。在闫宗敬墓地里所经历的种种，我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那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甚至觉得自己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巫媛媛，我感受着应该属于她的幸福。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啊！”孙悦彩的胸脯不停地上下起伏着，“而现在是我们靠得最近的时候，我真希望……真希望时间能一直停在这里，这样我就能永远能躺在你的怀里了……”

我本来已经噙在眼眶中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孙悦彩痴痴地望着我，艰难地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你是为我流泪吗？”

我握紧她的手，点了点头：“悦彩，真的对不起。”

“怎么会呢？傻志洋，我知道爱并不是像我之前想象的那样，你和巫媛媛之间才是真正的爱。”孙悦彩似乎已经释然了，“而我，只要得到这时的温暖就已经足够了。”

孙悦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涓涓流淌了出来。我抬起头，看见于子房正在擦拭着眼泪，而芊芊姐早已经泪眼矇眬了，就连小和尚扎西也努力地将头扭了一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从我们身边流过，车子平稳地在高速上行进着，车内一片死沉，只有发动机的“嗡嗡”声。

大雾渐渐散尽，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暖暖的阳光洒在孙悦彩的脸上，此时她是这么美丽。孙悦彩睁开沉重的眼皮，挣扎着从我的怀里坐了起来。我轻轻地扶住她。孙悦彩望着迎面的朝霞，神色安详。她娓娓道：“芊芊姐，能不能把车再开快一些？”

“啊？”芊芊姐诧异地望着后视镜里的孙悦彩。孙悦彩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要尽快赶回南栗，去救巫媛媛。”说到“巫媛媛”这三个字的时候，孙悦彩扭过头望了望我，眼神中流淌出一丝不安与不甘。

“可是你的身体能撑得住吗？”芊芊姐关切地问道。

“没事的，我能撑得住。”孙悦彩此时口齿清晰，不像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她脸上也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当她发现我一直在看着她的时候，她抿着嘴对我笑了笑：“志洋，你是不是还是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啊？”

一时间，我竟然不知如何作答。孙悦彩笑了笑道：“跟你开玩笑的！”

“悦彩你真的没事吗？”我望着精神饱满的孙悦彩，疑惑地问道。

“没事。”孙悦彩笑眯眯地望着我，“我保证，我真的没事了。”

虽然她这样说，可是我始终不放心。她受了如此重的伤，刚刚还奄奄一息的，此时怎么会说好就好呢？更何况她说话的时候，嘴角依然在渗着血。

“志洋……”坐在我一旁的子房小心地拉了我一把，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你听说过回光返照吗？”

于子房的话让我立刻反应了过来。没错！孙悦彩这是回光返照，这是死亡的前兆。我愣愣地盯着靠在窗口向外张望的孙悦彩，她贪婪地欣赏着过往的风景。我想，她已经知道自己就要离开了，她想最后看一眼这曾经生活过、充满回忆的地方。想到这里，我心中一酸，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车子的速度很快，孙悦彩不知疲惫地望着窗外的风景，脸上时不时闪现出一丝浅浅的微笑，两个酒窝中盛满了朝霞。

“志洋，你以后会带着巫媛媛去很多地方吧？”孙悦彩望着外面的风景问道。

“啊？”我大张着嘴不知道如何作答。

“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孙悦彩说着扭过头来。此时，我发现她的发梢已经开始泛白了。

“悦彩，你的头发……”我紧张道。

“你先听我说嘛。”孙悦彩突然撒娇了起来，“你们去旅行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的照片，让我一起分享你们的幸福。好吗？”她的眼睛快速地眨着。我连忙点了点头。孙悦彩像小孩般地伸出右手的小指说：“拉钩！”

我也伸出右手小指，紧紧地钩住了她的右手小指。她微笑着，念念有词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问道。

“好多好多地方，我曾经幻想有一天可以和你一起到很多地方。不过你们去旅行的时候带上我的照片，我就会把自己当成巫媛媛，那么你就是属于我的啦！嘿嘿。”说完，孙悦彩坏笑了起来，似乎某个恶作剧得逞了一般。

车子下了高速，此时距离南栗便只有一个小时车程了。孙悦彩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她像忽然虚脱了一般靠在我的肩膀上，半睁着眼睛，微微说道：“志洋，我想睡一会儿好吗？”

我望着疲惫不堪的孙悦彩点了点头。她躺在我怀里，依旧半睁眼眼睛，似乎不想闭上。于子房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志洋，千万不能让她睡，她如果一睡便睡过去了。”

“悦彩，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哥哥带着我们两个一起去偷邻居家挂在阳台上的腊肉吗？”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孙悦彩微微笑道：“那时候是你带着我和我哥哥好不好？”

我“嘿嘿”笑了笑。

“你小时候就很坏。”孙悦彩说道，只是已经气若游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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