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口，张崇斌对老者说道：“今日幸会老人家，晚辈真的是受益匪浅，无奈才疏学浅，未能完全领悟命理真义。”

老者捋着胡须回道：“年轻人，不必过谦。所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现世纷杂，信仰缺失，很多人自恃聪明、急功近利、唯崇西学、慕夷忘祖，人心不古。你能心存一份清净，实属难得，且智通悟慧，后生可畏啊。”

这时梁子过来，对老者说：“师尊，笔墨已备好。”

老者站起身来，走向书桌，用毛笔饱蘸墨汁，然后伸臂悬腕在已铺展开的宣纸上写下这幅字：

弓随百战将，长弦劲矢远。

山高人绝行，宗灵度休死。

文辩奇冤后，武戈今世生。

凭空解缘由，天意承受命。

老者写完，放下笔，冲着立在一旁的张崇斌说道：“年轻人，这幅字老朽送与你，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张崇斌双手轻轻地从书桌上揭起笔墨尚未干爽的宣纸，默默地看着这幅字，从字里行间，他解读到隐含其中或明或暗的深意。看完后，他轻轻折起宣纸放进包中，然后转过身去，面向老者，恭敬地深深一鞠躬，再抬起头望着老者，不禁眼圈一热，上前一步握住老者的手道：“老人家教诲，晚辈铭记于心，所赠笔墨，定当惠存。待我处理完琐事，一定会再来向您求教，望老人家多保重。”

老者轻轻拍着张崇斌的手背说道：“年轻人，记住，当一只寻找糖果的蚂蚁，容易得到幸福；而要当一只寻找顽童的蚂蚁，就要承受意想不到的诸多磨难……唉！”老者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天意难违，你去吧。梁子，送送客人。”

出了院门，张崇斌从包里掏出一些钱给梁子，说道：“梁子，恕我冒昧这么称呼你，今天很高兴认识你，尤其是认识了老人家。我来得匆忙，没备礼物送给老人家，你代我买些老人家需要的东西，以表我心意。”

梁子回道：“崇斌兄弟哦，我师尊今天难得和你这么投缘，你的悟性是我比不了的勒，真希望以后有机会还能见到你。不过，这么多钱我不能要哦。”说完把钱往张崇斌手里塞。

“既然你称我兄弟，那我也称你梁兄，日后若有机会，我想正式拜老人家为师尊，我们也做成兄弟，所以，梁兄你一定要满足我的这点儿愿望。好了，我先走了。”说完，张崇斌把钱使劲塞进梁子手里，摆摆手转身离去。

2视而不见的世界

夜幕降临时分，张崇斌回到旅馆。这家旅馆地处贵阳市区西郊一带，晚上没有喧闹的街市和夜生活，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让身心疲惫的张崇斌感到几分舒缓，他简单洗漱后就静静地躺在了床上。

闭上眼睛，张崇斌脑海里开始不由自主地交错呈现白天经历的各种场景，当浮现出与老人家忘年畅谈、临别受赠笔墨的场景时，他不禁暗自感叹道：“真是大隐隐于市，老人家的道行深不可测！”老者赠与的这幅笔墨，打眼一看，虽然通俗易懂，但张崇斌还是敏锐地看出了其中的深意。

“难道说，老人家竟然可以像‘小鸟’一样跨越时空，看到自己的未来？！”尽管张崇斌内心很是敬佩老者，但现在让他完全接受这样的事实，还是感觉有些勉强。以前，虽曾耳闻修行得道之人具有常人无法理解的法力，但现实中真有这样的高人吗？张崇斌依然将信将疑。

这样的困惑，虽然对喜欢揭秘的张崇斌而言很具吸引力，但此时此刻，他的心思更多的是被一种“等待”牵扯着，这个晚上，他在默默地等待两个人的电话：一个是祁兵，一个是孔超。祁兵，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是否已经离开贵阳或出了贵州；而孔超的调查工作不知进展如何。

因为睡不着觉，张崇斌打开了电视，随意切换着频道，发现一个频道正在播放一期关于隐形技术原理的科学探索节目。节目从西方热播的科幻电影《哈里·波特》里的隐形魔法说起，介绍了隐形技术的基本作用原理，以及美英等西方发达国家对隐形技术的研发成果。

看了这个专题，张崇斌想起在英国读书时，他作为一名危机管理专业的学员，曾应他的导师尼科·彼茨推荐加入了“欧洲危机管理研究协会”这一组织，并参加了该组织举办的一次新领域研究成果交流研讨会。该研讨会的主办单位是世界规模最大的跨国危机管理公司——英国控制危险公司，该公司的一名高级董事在会议上介绍了最新的侦探工具——隐身衣。据其所言，隐形衣是由特殊材料制成，隐形的原理是这种特殊材料经激光照射后发生光线折射而产生隐形效果，如果用激光处理1小时，则可实现72小时隐形。

当时听完这个汇报，张崇斌不禁被当时隐形科技的发展深深震撼，他没有想到隐性技术会发展到这种如同科幻神话再现的地步。这种突破了传统技术手段的隐形术已被很多魔术大师巧妙利用，从而完成了诸多令观者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妙幻魔术。但同时他也倍感担忧，这种技术的使用一旦泛滥，后果将不堪设想，不仅人的隐私会完全暴露，而且，一旦被政治、宗教派系或敌对势力掌握，那么他们所采取的破坏、暗杀行动将会让人防不胜防！

“那么，那天夜里房门突然自行摆动……难道说，是这鬼屋里有个隐身人？！”张崇斌心神一动，转念又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隐身人来这个屋子做什么？在我国，除了国家特殊部门可能会有这类设备，其他单位和个人应该不太可能有。话说回来，就这么个地处荒郊的别墅，有什么值得这些部门如此‘鬼鬼祟祟’地来这么一下？再说，祁兵的反常举动也不会是隐形人控制的吧？！”想到这些，张崇斌放弃了这个推断思路。

很快到了晚上10点，张崇斌开启133号段手机，没过多长时间，手机开始震动，是孔超打来的，张崇斌拿起接听。

“张总，是我。说话方便吗？”孔超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方便，说吧。”

“我今天下午4点20分到达西昌，傍晚近6点找到陈九妹家。目前了解到，陈家已经得到通知，陈的大哥和二哥昨天已动身去了贵阳，她家还有个瘫痪的老母亲，看上去精神受到了打击，家里还有些亲戚陪着。张总，有个情况可能很重要，据部分亲属说，陈有类似羊痫风的病史，不过，也有一些亲属否认陈有病。我刚才通过向邻居及村计划生育干部核实，陈在离开家乡外出打工前确实有过癫痫病的症状。张总，这个情况，明天我想再去村镇卫生所或医院核实下。”

“不必了，你马上找两个村民，最好是村干部，对陈的发病情况写个书面证明，然后尽快来贵阳见我。”

孔超的这个调查结果，算是在张崇斌的预料之内，但他反映陈的两个哥哥昨天已动身来贵阳，这个消息令张崇斌感到不安。“他们来干什么？认领尸体？尸源早已查清，陈已死亡多日，且警方已做完验尸报告，那么陈家这次来两个亲属，一定是要料理陈的后事，陈九妹要被火化！陈如果现在就被火化，那么，陈因自身癫痫病发作所易引发的其他严重病症，包括突然昏厥或假死，将无法再进行有针对性的法医验证。”

在张崇斌看来，能够证明陈在被祁兵暴力击打时已经处于人体死亡的某个阶段，将有利于洗脱祁兵的罪名，而陈的癫痫病史恰恰是可以佐证陈当时很可能已经由假死进入了人体死亡状态的有利证据。至于陈死亡后出现诈尸现象，以及祁兵在神志不清状态下行为不受控制是因为某种诡异力量作祟，那是另一个证明祁兵无罪的有利证据，但收集这个证据、找到证据背后的科学依据，以及最后被法官作为有效证据采信，其难度巨大，这对曾做过律师的张崇斌而言，是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现在连第一个最容易也是最应该收集到的证据可能马上都要永远消失了，他怎么能不着急上火。

这个晚上，祁兵没有来电话，张崇斌选择了沉默等待。

3停尸房之夜

第二天一早，张崇斌先给宋律师去了电话，告诉他陈九妹有癫痫病史并且可能马上要被火化，让他询问警方能否提请重新对陈九妹的尸体进行解剖检验。

在等宋律师回话期间，张崇斌上网查询了下关于癫痫病的发病机理和症状，了解到：

癫痫俗称“羊痫风”，是大脑神经元突然异常放电引起短暂的大脑功能障碍的一种疾病，表现为全身惊厥、失神发作、精神行为紊乱等，是神经系统的常见病。任何引起脑组织功能或结构损害的病理过程都可能引发癫痫。强烈的情绪刺激如激动、惊恐以及睡眠不足、疲劳、饥饿、饮酒、过度换气等常可以诱导发作。癫痫发作形式主要可分为五大类：大发作、小发作、精神运动性发作、局限性发作和复杂部分性发作。轻者或短时失神，或出现无意识运动，或答非所问；重者可突然倒地、眼球上翻、四肢抽搐、角弓反张、不省人事、呼吸停止，甚至窒息死亡。

“窒息死亡”，看到这个字眼，张崇斌连忙又在网络上进行搜索，找到一个实例：奥运会三枚金牌获得者，美国著名女子运动员乔伊娜由于在夜间睡觉时癫痫病发作导致窒息而死。看到这里，他眼睛一亮：“太好了，要的就是这个依据！”

这时，宋律师来了电话：“张总，张法医手机仍然打不通，估计还在外地出差。刚才我又与主抓这个案子的专案组联系过，申请重新验尸，行不通哦。”

“为什么？”

“我想，一方面，验尸报告已经完结并提交到检察机关；另一方面，张总，不说你也知道，祁兵的逃走，让警方十分震怒哦，现在的情形是认定祁兵属于畏罪越狱，通缉令都下发了，律师在这个时候提这种要求……”宋律师显得有些无奈。

“哦，是这样的。好，我明白了。”张崇斌咬了下嘴唇。

“哦，还有，张总，我听公安这边的一个朋友说了，陈九妹的尸体已经搁置在贵阳xx殡仪馆的冷柜里，就等家属过来办手续火化了。”

“好，我知道了。”张崇斌说完，按住手机的关闭键。

宋律师的这番回复，让张崇斌瞬间冒出一个自己过后都感到吃惊的想法：“亲自验尸！”

凭着直觉，张崇斌认为一具诈尸毕竟不同于普通个体的正常死亡，即便尸斑因个体死亡时间过久现已失去了最佳检验时机，但通过解剖一定会发现人体的某些器官存在有别于正常死亡的特别症状。正常途径验尸既然没有机会，那就干脆来他个亲自验尸！张崇斌骨子里不服输的韧劲促使其瞬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张崇斌先是去街上的新华书店买了本《法医解剖学》，本来要买两把手术刀，因为没有找到购买的地方，就干脆买了装修工常用的锋利的壁纸刀，然后又在其他地方买了胶皮手套、18毫米锋钢锯条、针线、塑料袋、手电等物品。这期间，孔超电话告知其到达贵阳的时间，张崇斌把旅馆的地址告诉他，让他直接打车过来。

一回到旅馆，张崇斌就开始翻看《法医解剖学》，对尸体的检验方法、步骤等先做了一番了解。然后，他根据宋律师曾描述过的验尸报告内容，着重了关于肋骨骨折和颅底骨折的内容，以及这两种骨折在人死前造成和在人死后造成有什么样的差异特征。

令张崇斌欣喜的是，书中确有这方面的论述，他使劲地扳平书页，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么一段话：生前伤与死后伤的鉴别，在法医解剖学上，依生理反应来鉴别。其中，生前伤“颅底骨折”血液可被吸入气管、支气管及肺泡内，亦可咽入胃内，表明受伤时有呼吸或吞咽功能存在；而肋骨骨折，外力直接作用于肋骨，肋骨外面受压，内面受牵张，内面先于外面骨折，骨折端可刺伤胸腔及其内脏器官（胸膜、肺脏等），引起远比骨折更为严重的肺破裂、气胸、血气胸等；挫裂创可使皮内和皮下出血，无论是皮内或皮下出血，出血量大时均可形成小血肿，颜色一般先呈暗红褐色或青紫色，中心色深，周围色淡，3日后变暗紫褐色，7日后变成蓝色，14日后由蓝绿色变为黄色。相对而言，如果是死后伤，这些部位和组织的损伤将不会导致大量出血的迹象。在生前因暴力引起颅骨骨折，不仅整个颅内应该有大量的血液，出血部位还会由于纤维素的同时渗出而与脑组织紧密粘连，即使用水清洗也难以将血液清洗干净。此外，肋骨骨折也不会有大量的血液通过血管破裂处流入死者的胸腔、腹腔。至于其他部位受击打形成挫裂创，则该部位皮肤变色区的局部应该没有肿胀的痕迹……

这时，有人在外敲门。

张崇斌一看时间，知道是孔超找过来了，开了房门，果然是这小子。孔超戴着个大墨镜，手里拎着两个大旅行包站在门口，看见张崇斌，咧嘴一笑道：“张总，与您会师了。”

张崇斌一把将他的墨镜摘下来，说道：“怎么打扮得跟个黑社会似的，想当明星啊，快进来吧。”

平日里，张崇斌经常对公司调查人员强调，做调查工作就要耐得住寂寞，永远不要想着胸戴红花人前显耀，从事这个行业真正名留史册的传奇英雄都是那些平时看起来默默无闻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只有这样才能干得安全长久。

孔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有些不好意思，“张总，真没想到南方的太阳这么足，刚到成都那会儿我眼都睁不开了。”孔超满口“海蛎子味”地回道。

孔超，小伙子今年28岁，大连人，是张崇斌从一家保险公司财产核保理赔部挖来的。选定让他来做商业调查部部长，是因为张崇斌看中了他有一定的法学专业基础和良好的保密意识。此外，作为调查人员，一张无显著特征看似极其普通的面孔，加上天生敏锐的直觉和缜密的判断思路，也是必须要具备的。当初遴选调查人员时，公司安排做了几套考核测试，其中一项是在指定时间内完成国际标准智商测试，孔超这项的分数为135分，通过了公司考核。

张崇斌将一瓶矿泉水递给孔超，问道：“公司那边怎么样？见到段涛了吗？”

孔超回道：“张总，上次自接到你的电话后，按照要求，已暂停对外承接调查业务。段涛？他不是和祁队长在一起的吗？张总，您来贵阳时间可不短了，这次让我来是不是有什么大活要做？”

“是的，你带上必要的调查工具了吗？”

孔超用手拍拍身旁的旅行包说道：“都在这儿，我在家时就猜到会是个大活，该带的都带齐了。张总，这次连您都亲自出马，我想着都刺激啊！”孔超咧着嘴笑着说道。

“傻笑什么？”张崇斌眼睛一瞪，接着压低声音说道，“祁兵出事了。”

“祁兵？他怎么……他出什么事了？！”孔超咧着的嘴突然收住，急切地问道。

张崇斌摆摆手让孔超坐下来，然后把贵阳这起案件和祁兵正在被警方通缉的情况有所侧重地跟孔超说了。孔超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当他听到陈九妹的尸体可能随时被火化时，不禁也急了，开口道：“张总，这个重要证据得想办法保留下来。”

“是的，这很有必要，可怎么保留？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张崇斌看着孔超平静地问道。

“只要死者的家属不同意火化，尸体就可以长期冷藏在殡仪馆，我看可以先找她的两个哥哥谈谈，如何？”孔超快速地回道。

张崇斌问道：“陈九妹的两个哥哥也是从西昌农村老家过来的吧？”

“是的。”孔超点头加以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