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三年春二月丁未

亲爱的观音老师：

又有好些日子没给您写信了，您还好吧？这几天走得很顺利，没遇到什么麻烦。自从离开长安，难得有这样的好时光。我对悟空、八戒、小沙三人的工作进行了调整。悟空还是做以前的业务，八戒换过来牵马，原先挑担子的工作由小沙来做。要不然正三品的猪八戒元帅整天骂骂咧咧，实在让人心烦。小沙倒是没什么怨言，我说小沙你就辛苦点吧。小沙说唐老师您放心，这比当年掏大粪的工作轻松多了。素质好不好从一件小事就看得出来。利用这几天难得的空闲，我想对他们三个进行点教育，抓紧时间补补课。他们都没受过正规教育，基本上属于小混混，综合素质普遍比较低。特别是悟空与八戒，身上有非常重的土匪与流氓作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另外有一件事情对我触动很大，使我认识到做这件事刻不容缓。

有天晚上，我已经睡了，突然被吵醒，发现八戒神经兮兮进到我房里。我起身问：八戒，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八戒低声道：唐老师，我睡不着，有些事情想跟您沟通一下。什么事，明天说不行吗？我问。八戒说：唐老师，您不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对头吗？怎么不对头？我问。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八戒说：唐老师，我要向你控诉孙悟空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悟空怎么了？你不是一口一个猴哥叫得很甜吗？我问。什么猴哥？！他算什么东西？！以为我真把他当个东西了，花果山的乡巴佬，一个临时工！这个傻b真以为我把他当哥了，我恨不得宰了他！八戒咬牙切齿地说。

我觉着问题有点严重，就坐下来跟他谈：八戒，大家都是同事，没必要这样啊。同事？！唐老师，你看他那个样，觉着天底下就他最牛，天天吹自己大闹天宫如何如何，老子后悔当年没有亲手宰了他！（问题是他宰得了人家吗，被人家宰了还差不多吧！）什么风光的事他都占着，牵马、挑担子的粗活让我跟小沙干，还把自己当领导，劳改了500年也改不了吃屎的毛病！我接了他的话头道：那你是怨我这个师父不合格，管理能力有问题啊。唐老师，我不是怨您，我对您赤胆忠心您还不知道吗？孙猴子经常欺负我和沙和尚，不就是看着我们俩老实吗？当年我也是正三品官员，自尊心受不了啊！八戒看上去很委屈。我多少次给悟空说过，大家都是职场同仁，要相互尊重，可他就是不听，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没办法。

八戒又说：唐老师，其实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取经嘛，大事嘛，干大事怎么能不受点委屈？何况我也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受天庭教育多年，这点觉悟还是有的，我不能忍受的是，悟空他竟然对您……八戒说着就哽咽起来。

悟空对我怎样？我问。他从来就没把您唐老师当领导，什么事都不向您汇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您一说他，他就骂唐老师您的祖宗，简直就是个畜生。八戒说得对，可他忘了他也动不动骂我祖宗啊！不过我已经习惯他们这样抬举我了。唐老师，有些事情您还不知道，孙猴子还是个变态狂，有特殊性癖好，他经常偷偷摸我的大腿，沙和尚也常被性骚扰，有一天晚上他还甚至提出要跟我那个，我是堂堂正正的君子，怎么能干牲口干的事，可我不从他就打我，唐老师，不能把这种牲口留在取经的队伍里啊。

尽管八戒讲得绘声绘色，可我听出来真假，至少我不相信悟空会做那种事。就算是悟空有特殊性癖好，估计也不会去摸八戒的大腿。八戒的大腿虽然肉多，但绝对算不上性感吧，实在也没有多少诱惑人的地方。我随便问：那你的意思是？和唐老师您相比，他孙猴子算什么东西啊，您英明神武，才华盖世，放出屁来都可以当煤气烧，您是大唐皇帝的把兄弟，观音菩萨的红人，搞死他，不就是像踩死一个蚂蚱吗？您只要一天念上三遍紧箍咒，他就根朝天了。如果您不忍心，就把紧箍咒告诉我，我替您老人家管教他。我听得出，这就是八戒晚上找我的真实目的。他说还有重要情况要向我汇报，我说我自有主张，打发他回去睡觉了。

但我睡不着，取经的事业才刚刚开始，最可怕的就是内部不团结啊。我们这大小也算一个团队，不团结还叫团队吗？所谓自乱阵脚，这样闹下去非出事不可。其实本来就是一些简单的内部矛盾，八戒却无限上纲上线到敌我矛盾，看来天蓬大元帅真是没有白当，除了是房中术的专家，还深得官场上、职场上那些人整人的精髓。用我朋友的话说，在官场上，不存在有没有理，只存在有没有用（日耳曼民族最优秀的宣传干部戈培尔教导我们：谬论讲上一千遍就是真理。辛注）。

这件事却使我认识到进行思想教育的必要性和迫切性。按照我朋友的说法，一切罪过的根本原因是对智慧的无知。我想我朋友说的智慧跟小聪明是两回事，而小聪明本身就是一种无知，或者说自欺欺人而已。所谓大智若愚，李大耳朵在《道德经》中，其实就讲了这四个字，什么道可道、有和无，基本上都是废话，没有我佛讲得通透。因为在以耍小聪明相标榜的社会里，真正有智慧的人在他们眼中也只能是愚夫愚妇。

对他们的教育主要是三个方面：一是思想素养方面，二是基本佛学常识，三是文化素质。思想素养方面主要讲一讲理想与责任、团队精神、人格塑造和人道主义。佛学方面我准备讲一下我佛的基本经典和原则，比如《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般若波罗蜜多经心经》等，另外还有丛林制度方面的书。文化素质方面主要是讲讲基本的人文常识，如孔夫子的《论语》、司马迁的《史记》部分章节、文字学方面的著作如《尔雅》以及《古诗十九首》等等。我开了书单，让悟空和八戒去城里买教材。但这两个混蛋买来的书让我哭笑不得，恨不得立马宰了他们。书单如下：《超级杀手》《酷刑大全》《混在黑社会的日子》《赌王是怎样炼成的》《杰出土匪的十大军规》《酷刑指南》《非常男女非常饮食》《一个男人和他的108个女人》《素女经》《嫖经》等等。实在没办法，我只好把这些烂玩意烧了，差小沙重新去买。

教学工作基本上在白天休憩时间和晚上进行，行路时随时进行一些小测验。一开始课堂纪律就非常糟糕。第一次上课时间为两小时，悟空插科打诨说废话30次，八戒上厕所20次（放屁10次），睡着被弄醒8次，两人相互骂娘合计43次。我警告说：悟空，这是上课，不是在娱乐场所，你能不能闭上你的臭嘴？他反驳我：唐老师，像你这样的文化人怎么也说脏话？你的教学方法也太死板了吧，我不习惯这种填鸭式教育啊。好吧，我念了紧箍咒，他总算习惯了一会。我又问八戒：八戒，你怎么一上课就那么多尿？八戒嬉皮笑脸地说：唐老师，我也不知道，您一讲课我就想尿尿，您知道，这玩意不听我指挥啊，它跟你们大唐很多著名学者一样，对文化太敏感了。我说：你不会是前列腺炎吧……话没说完，悟空和小沙就狂笑，悟空指着八戒说：要是八戒同学前列腺有问题，那全世界的男人都是太监了，他可是先进个人啊！孙悟空，老子起码还风流过，你狗日的在花果山当太监……八戒还没骂完，两人就打得天昏地暗，课堂变成了演兵场。

为此，我决定开展一场批评与自我批评活动，要求他们一方面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同时彼此做客观批评，每人写一篇认识总结。从形式上看，这非常像大唐动不动搞的运动，可实质上不是。因为运动的目的主要是清理队伍、整人，也就是重新洗牌，所以经常弄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甚至家破人亡。而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希望他们能够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哪些不足，能在以后的工作中切实改正。

看完他们的总结后我心情沉重，一夜难眠。我给悟空和八戒打了不及格，并找他们分别谈了话。现把他们的思想总结作为附件顺便寄出，由您审查。

今天就写到这里吧，回头我再给您汇报具体情况。八戒来找我了，不知道又有什么事，从没见他对任何一件事如此热情过，这也许就是在天庭工作时养成的斗争习惯吧。

玄奘夜于鱼腹山谷某废弃古庙

附1：八戒的思想总结

我最最亲爱的唐老师：

我千万次从灵魂深处感谢您给我一个反省的机会，这是您对我的爱护与鞭策，这将对全面提高我的素质，重塑我的心灵，更好地为西天取经的伟大事业服务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

我始终认为孙悟空是一个混进取经团队的流氓、无赖、刽子手、叛逆分子。悟空的叛逆不是一天两天，他是个来路不明者，根不正苗不红。在花果山占山为王，是典型的土匪作风，还搞变革蓄谋造反，唐老师您不知道，他的屁股上有反骨啊。后来他大闹龙宫，祸乱天堂，反动嘴脸彻底暴露了出来，敢在伟大的佛陀手上撒尿，是双重反动分子。被判处500年有期徒刑罪有应得，幸亏唐老师您相救，可他知恩不报，时刻准备颠覆您的领导。这种人无法无天，仇恨领导，欺负群众，高高在上，实质上是反动思想在作祟。

沙和尚表面上像个老实人，可实际上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提高警惕。很多老实人其实是最不老实的，像我这样对您赤胆忠心，对咱们的事业一片红心的人真的不多了！第一，沙和尚从来就没有当过正儿八经的国家官员（门卫不算），政治觉悟不高；第二，他吃过好多人，有一定的暴力倾向；第三，表面上他跟大家相处得很好，实际上是典型的机会主义，骑墙派，这种人在关键时候能不能靠得住，很让人担心。

由于比较年轻，参加取经工作短，经验不足，我有很多缺点，希望得到唐老师毫不留情的批评，批评是帮助我、爱护我。我的缺点主要有以下几点：第一，太老实，原则性太强，灵活性不足，在跟孙悟空的斗争过程中不够坚定，经常因为老实吃大亏;第二，我总是心太软，所有的担子都自己扛，奉献在前，享受在后，结果培养了很多人的惰性;第三，太讲义气，太重感情，当年要不是对嫦娥用情太多，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第四，对自己要求太严格，对别人太宽容，永远只看见自己的失误，看不见别人的错误;第五，是非过于分明，眼睛里揉不进沙子，从来不懂上蹿下跳、拍马溜须，为人太正直，水至清则无鱼啊。希望唐老师能帮助我改正这些缺点。

再次感谢唐老师您在百忙之中我的总结。在我心中，您永远是全世界最伟大、最纯洁、最无私、最高尚、最帅最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举世无双的领袖与导师，我生是唐老师的人，死是唐老师的鬼。

（八戒三人的原文中起码有13是错别字和病句，笔者在翻译时适当做了修改，要不实在有碍观瞻。辛注）

您最最忠诚的学生：八戒

附2：悟空的思想总结

唐老师：

我认为八戒有如下缺点：第一，好吃懒做，完全没有改掉自己作为猪的本性。第二，喜欢见风使舵，拍马溜须，是典型的机会主义者。第三，作风不正派，时刻心里惦记着乱搞女人，下半身指挥上半身。第四，虚荣性强，喜欢暴露自己，酷爱抢镜头。

我认为悟净有如下缺点：第一，过于老实，太重原则，灵活性不强。第二，死气沉沉，对事业缺乏热情，容易产生消极情绪。第三，过于纵容八戒，这样对八戒的健康成长不好。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缺点，如果有，我自己还没有发现。当年我经营花果山，是为百姓谋幸福；我大闹天宫，是伸张正义，为实现公平与公正而奋斗；我随唐老师取经，是为理想而献身。我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正大光明，无私无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果没有我老孙，宇宙将黯然失色，万古如长夜。全世界应该感谢我！

齐天大圣

附3：小沙的思想总结

尊敬的唐老师：

就算您不说，我觉着我们也应该反思。关于悟空和八戒我不想说太多，他们都为我们的事业在尽力，大家都不容易，人无完人，就算是他们有些缺点，也是可以原谅的。

我要反思的是我自己，虽然说跟着您有了很大进步，但还是毛病很多。我觉着我过去犯了很多的错误，比如说加入黑社会，在流沙河吃人等等，这些错误是不能饶恕的，我必须从中吸取教训。我的文化素质低，虽然已经皈依佛门，但对佛法了解得不够，现在深刻认识到没有文化的苦处。跟悟空和八戒相比，我不如他们聪明，业务也没有他们好，反应慢，希望以后好好向他们学习。在平时的工作与生活中，我对唐老师的精神吃得不透，落实得不好，希望唐老师多多提醒。还有就是性格内向，不够活泼，经常影响大家的情绪。

我的缺点很多，一时间不能全部说清楚，我会时刻向唐老师请教的。

希望得到您，悟空和八戒的指正。

学生：悟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