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珍娜的时间不多了(1)

作者:劳伦·迪斯特法诺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8 10:03

|

本章字节:7676字

孩子一直哭个不停,小脸红彤彤的。塞西莉把他抱在肩头上来回踱步,喃喃地哄着他,而她自己的脸上却淌着汹涌的泪水,她连擦都没擦一下。


沃恩在给珍娜看诊,摸摸她两侧的下颌骨,他用纸般的手指拿压舌板残忍地压住她的舌头,查看喉咙。我看见她一脸厌恶他靠近的表情,而且她很没精神。


林登抱过孩子,博文咯咯笑了一阵,又开始大哭。我用手腕抵着太阳穴,说:“请你把他带出去好吗?”


沃恩问珍娜,第三次问她多大了。她告诉他,第三次告诉他,19岁。是的,她确定。


林登终于把拼命大哭的孩子抱出去了,不过我们还是能听见他的哭声。


“怎么了?”塞西莉问,“有什么问题吗?”


“是病毒。”沃恩说。我觉得他努力装出懊悔的样子,但我看到的只有一条巨大的卡通蛇吐着红信子。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珍娜的生命。


“不!”一个声音说。我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塞西莉抓住我的胳膊,我猛地甩开她:“这没道理啊,不可能是这样的。”


珍娜闭上眼睛,听到自己快要死了,她几乎再也不能保持清醒。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病得这么严重呢?


“但是你能治好她,对吗?”塞西莉说,泪水打湿了她的衬衫领子,“你不是正在研制解药吗?”


“恐怕我还没有研制出来。”沃恩说,“不过我们也许能尽量让她维持到那个时候。”他点点塞西莉的鼻子,但她不再喜欢他的宠爱了。我看见她退后一步,甩开头。


“那你一直以来到底都在干什么?”她说,“一直以来,一直以来你待在下面干什么!”她的嘴唇在颤抖,呼吸声像浑身浸透的溺水人的声音。她相信沃恩一直都在地下室里研制解药,而且很快他就能拯救我们所有的人。我多希望自己也能相信。


“现在,亲爱的”


“不,不,你想想办法吧,现在就想。”


他们低声争吵起来,声音在我头上盘旋着,她的抽泣声像波浪一样在周围拍打着。我忍受不了了,我想他俩都走开沃恩和他的小宠物。然后我爬上床,擦净珍娜嘴边的血迹。她已经开始失去意识了。“求你了。”我在她耳边悄声说,但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求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她怎样。


幸亏后来沃恩离开了,塞西莉爬上床和我们待在一起。她夸张的哭泣震得床垫直晃,我厉声说:“她在睡觉,别吵醒她。”


“对不起。”她小声说,把头枕在我的肩膀上,就不再出声了。


珍娜陷入任谁也无法唤醒的深眠,塞西莉和我也在各自的噩梦中半梦半醒。我听到塞西莉的低语,感觉到她在我身边翻来覆去。但我抓不住这两个共夫姐妹。我一次又一次地狂奔着穿过树林,但却看不到铁门。有时我快要淹死了,波浪漩涡在头顶上转啊转,让我看不到游上去的路。


我大喘着气醒过来。脖子上湿漉漉的是塞西莉压在我身上流下的汗水、泪水和口水。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地想要说什么,眉毛扭在一起。


孩子在走廊那头一直哭,塞西莉的衬衫被奶水湿透,但她从没被允许喂养自己的儿子。沃恩把他带走了,他雇了个奶妈,他说这样对塞西莉更健康。可她看起来却总是很难受。我的姐妹们就像母亲的百合花一样枯萎了,但我不知道她们如何才能恢复生机,我不知道怎么做。


珍娜睁开眼睛,仔细看着我。“你看上去太糟了,”她嘶哑的嗓子说,“那是什么味道?”


“奶水味。”我说。


听到我说话的声音,塞西莉又开始翻身。她被口水噎到,抱怨着音乐难听,然后睁开眼睛,恢复意识,坐起来说:“发生什么事了?你觉得好点了吗?”


孩子还在哭,她朝门口看去。“我得去喂他。”她说,于是就跌跌撞撞跑出去,脚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她有点儿不对劲。”珍娜说。


“你现在才注意到吗?”我说,然后我俩都轻轻笑起来。


珍娜吃力地坐起来,我哄她喝了点水。我觉得她只是为了让我高兴才喝的。她面色苍白,嘴唇淡紫色。我试着把她和罗斯比较一番,罗斯状态好的时候还能表现出健康的样子。我想起六月豆把她的嘴唇染成各种怪诞的颜色,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想掩饰的一部分;想起她脸上总化着妆;想起她多么痛恨吃药;想起她乞求能放任她死去。


“你很难受吗?”我问。


“其实我都感觉不到胳膊和腿的存在。”珍娜说,她又笑了一下,“我猜最后还是我会比你先离开这里了。”


“千万别这么说。”我帮她拂开前额的头发。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跟姐妹们在货车里。”她说,“但是后来有人打开车门,我朝她们看去,却看到你和塞西莉在她们的位置上。莱茵,我想我已经开始遗忘她们的样子和声音了。”


“我也想不起我哥哥的声音了。”话一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但你不会忘记他的样子,因为你们是双胞胎。”


“你发现了啊,嗯?”


“你讲的那个双胞胎的故事太生动了,不可能是虚构的。”她说。


“但我们不是同卵双胞胎,”我说,“同卵双胞胎不会是一男一女的,你知道的,而且我也确实有点儿快忘记他的样子了。”


“你会再见到他的,”她说,声音听起来很肯定,“你还没告诉我上次你去地下室顺利吗?”


我点头,吸吸鼻子,试着用咳嗽掩饰:“我俩定了个计划,下个月就离开,但也许我可以多留一阵。”


“我没白白把那些窗帘点着。你就要从这里出去了,太让人羡慕了。”


“跟我们一起走吧。”我说。


“莱茵……”


“你恨这里,你真想让自己剩余的时间都在这床上度过吗?”我不知道自由对她的意义是什么,但她能见到大海,我们能自由自在地看日出,我们还会把她葬在大海里。


“莱茵,我会比你先走的。”


“别这么说!”


我把额头抵在她肩膀上,她用手指梳着我的头发。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但我把它们强忍回去,这动作让我嘴唇发抖。我想为了她表现得坚强些,但她轻易就看出了我的悲伤。“没事的,”她说,“还好了。”


“你是疯了才会这么说。”


“不,”她说,缩回身子,让我抬起头看着她,“想想现在你离自己想要的东西有多近吧。”


“那你呢?”我说,没想到自己发出这么大的声音。颤抖蔓延到双手,我抓紧毯子。


她微笑着。那是从容美丽的微笑。“我也会得到我想要的。”她说。


接下来的几天,林登都陪着珍娜,但不像他在我逃跑未遂受伤后陪我那样,也不像塞西莉临产前陪她那样。在情感方面,珍娜从没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他一直坐在椅子里或长沙发上,从没有到床上陪她。他也没有碰她。我不知道他们都谈些什么,这对疏远的夫妻,甚至从没了解过正常的夫妻如何开***谈。我忍不住想到他们的对话就像你在医院里能看到的家人应尽的临终关怀,就像他要满足她的最后愿望,就像他想让她圆满地离开一样。


“你以前知道珍娜还有姐妹吗?”晚饭的时候,林登问我。只有我们两个人。塞西莉抓紧任何一点点宝贵的时间睡觉,沃恩应该还在地下室里研制他的神奇解药。


“我知道。”我说。


“她告诉我说她们都死了,出了意外。”他说。


我努力嚼着饭,但却感觉非常困难。食物滑过喉咙,落进空空的深渊。我品尝不出味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怀着满腔的仇恨,却没有告诉林登她姐妹们的死因真相。或许根本不值得费这力气,或许不让他知道真相是她最终的敌对形式。她会死去,而他将永远没能了解她这个人。


“我从没真正理解过那种姐妹间的感情,”林登说着,用纸巾擦擦嘴,“但我知道你以前有多喜欢她。”


“以前?我现在仍然喜欢她,”我说,“她还没有死。”


“当然了,对不起。”


晚饭剩下的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但是连他的银质刀叉碰到盘子的声音都在折磨着我。他丝毫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所以非常苦恼。等我逃走以后,我想沃恩一定会跟他说我死了,然后给他些假骨灰,让他抛撒。最后只有塞西莉和他在一起,这是她一开始就想要的生活,她可能还会生下六七个孩子,以填满他们生活中余下的空间。他们两个都会死掉,然后沃恩就轻而易举地替换掉他们,他是第一代人,谁知道他能活多久。而我们死掉以后或跑掉以后,我们的卧室也会住进新的女孩。


林登和塞西莉,他们都与外界隔离,连自己缺失了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保持这样也是最好的。他们会跟我和珍娜说再见,把我们埋葬在心里黑暗的角落,继续他们短暂生命中剩余的旅程。他们会在全息图和幻象中得到幸福。


在另一种时空里,不知道他们会成为怎样的人。


侍者来取走盘子,林登看我吃得很少,皱着眉说:“你这样下去会把自己弄病的。”


“我只是有点累。”我说,“我想回去睡觉了。”


来到楼上,塞西莉的卧室门开着,我听到博文轻轻的咯咯声和新生儿有节奏的微哑的呼吸声。灯没开,可能塞西莉还在睡觉,不过孩子已经醒了,正躺在婴儿床里。我知道平时都是这样的:他小睡醒来没有人照看的话,肯定会开始大哭的,而且一旦哭起来,就没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