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露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50
|本章字节:11468字
白昭点了点头,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意味着两个人的合作正式开始。
“既然是一条要死的狗,我不希望听见它死前的乱吠。”
“这个你放心。”
“剩下的事情,等一审判决之后我们再谈。”
“景市长,我有个不情之请。”白昭说得很客气,但客气里又有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毕竟是我大哥的女人,这大过年的,我想去看看她。不知道方不方便。”
景然当然知道他口里那个大哥的女人说的到底是谁,忍不住转身盯着白昭,可是想到之前的种种,那口气又泄了下来。“你大哥现在在哪里?”
“柬埔寨。”
景然呵出一团白气,“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景市长,彼此彼此。”
“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的底线在哪里。”
倘若不是当事人,自然不明白这段云遮雾绕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两个仿佛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得很清楚。就在新年来临的第一天,白与黑正式携手,s城变革的时代来临了。
雨林里时不时传来一阵零星的枪声,还有属于男人的粗重的喘息声。
“哥,我跑不动了。”
这是他们逃跑后的第四天。两个手无寸铁的人雨林里疯狂地奔跑,没有食物,没有纯净水,甚至没有任何武器。
有无数次,他们距离追捕他们的那群人只隔着一片芭蕉叶的距离,有无数次,穿梭的子弹就从身体侧穿过,躲闪,搏斗,奔跑,摔倒,再躲闪,搏斗,继续奔跑。
这是一条亡命之路,但这样一片无边无际的雨林,随处可见索命的魂灵,饥饿,困乏,夺命的枪声甚至是无处不在的陷阱和野兽。
“小五,坚持住。记得我刚才给你指的方向没有?沿着那方向跑,不要回头。”
“哥,你要做什么?”
“我引开他们。”
“哥,你疯了。”
陆东皓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这姓朴的疯了,把老子卖给他的东西全用来对付咱们了。”
袁五趁着喘息的片刻,狠狠地勒紧了捆在胳膊上的衣服带子,两天前有颗子弹穿过他的胳膊呼啸而出,贯穿伤,但在缺水缺粮缺应急药品的现在,这样的伤让铁打的他也感到越发虚弱。
“小五,听我的。等会等他们追上来,我就出去,你自己跑你的。姓朴的要是真要杀我,早动手了。我回去拖着他们,你跑出去再说,记得我之前的吩咐,见机行事。”
话音未落,陆东皓就冲出了他们刚才藏身的地方,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一时间枪声大作。
袁五擦了擦和着汗水,血水或者还有泪水的脸,猫着腰闪了出去。
大年初一这一天,拘留所里除了值班的工作人员就剩一些不能取候保审的犯罪嫌疑人。而像甘尚川这样,还没有进入司法程序的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被关进来的人其实关押的时间已过了法定期限。当然,法律的延展性在每个不同的地方都有着不同的体现和运用。即使再漠不关心如甘尚川,她也很清楚地明白事情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复杂得多。
但在一个不能见任何外人,不能请律师的时候,白昭就这样大喇喇地出现在了面前,这背后能够引发联想的东西就足够甘尚川警惕。
“新年好。”白昭脱下了手套,把礼物往甘尚川的面前一推,“这里的环境很一般吧,嫂子受苦了。”
“陆东皓叫你来的?袁五呢?”
白昭竖起食指摇了摇,“啧啧,我来看你不是一样的么?”
“陆东皓呢?”
“想他了?想不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甘尚川没说话,试图从白昭此刻得意的表情里猜出这背后隐藏的真相。
“我一直有个疑惑,不知道大哥看上了你哪一点。就算到了今天,这样的疑惑还是没有答案。”
“他现在人在哪里?”
“一开始,我真是低估了你。一个十岁的黄毛丫头就这样硬生生撞进了醉生梦死,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你当初不是还闹过自杀么?怎么当年你不去死呢?”
“我问你他在哪里?”
“你说如果十年前你就死了,哪里还来现在那么多故事呢?甘尚川,为什么你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呢?还是你吃了一堑但总长不了一智?”
“当年那件事……你是做的?”
“怎么快就猜到了?那几个男人伺候得你舒服吗?”
“啪!”
一个清晰的掌印映在白昭的脸上,泛白之后涌上的红,有些惊心。
甘尚川突然站起身,但左手的手铐铐在桌子的左腿上,让她无法直起腰来,右手隐隐作痛,但痛不及心。
电光火石间,一个折磨了她长达五年之久的问题就在这样一个场合被人轻描淡写的澄清。而此时此刻,她还不能,还不能尽情释放自己的情绪,在得知真相之后的现在,她还要强压住内心的震荡,强作镇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面目狰狞的禽兽。
“我说过,我从不打女人。但很多时候,我都很想你们去死。”白昭似乎对刚才那一巴掌不以为意,但胸膛起伏的怒气出卖了他的冷静。
“滚你妈的死兔子!”甘尚川突然蹦出一句脏话。
是的,人只有在愤怒之极,悲伤之极的时候,才觉得语言的匮乏,即使是一个人拥有良好的教养,但在这样的时刻也只有脏话才能宣泄和表达真正的情绪。
“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次。”此刻的白昭像炸了毛的刺猬一样腾地一下站起来。敌人是除了你自己之外最了解你的那个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能准确无误地戳中你的死穴,鲜血淋漓。
而软弱在此刻总显得不合时宜,所以,两个受伤的仇人只能决绝地站着任凭伤口淋漓,也绝不会让自己成为先倒下的那一个。
倘若说先前那句话只是试探的话,那么白昭的反应足以证明甘尚川的猜测是正确的。在这些事情上,女人的直觉远远先于事实,她们甚至不需要太多的证据去证实自己的这种直觉。而这样的直觉让她们很快就能抵达真相。
是啊,最后一块拼图的谜底原来在这里。
否则如何能解释他那汹涌的敌意,即使是在最早的时候,她跟他也不会如同像袁五那样的交情,但那时,包括陆东皓在内,都将这一切归于白昭过于内向和沉默的个性。一座从不会爆发的火山,谁还会在意隐藏在山底的炙热岩浆呢?
“你今天是来跟我吵架的吗?”最先冷静下来的甘尚川冷冷地发问。
既然白昭亮出了底牌,那自然不会是跑来领她一个巴掌那么简单。
换句话说,他既然隐忍多年不发,如今却主动亮出当年事情的真相,那自然就是不怕陆东皓知道,又或许他根本就不在乎陆东皓知道,这两种可能性都指向了一种让甘尚川不安的事实。
“伶牙俐齿的女人往往没有好下场,你母亲没有教你么?哦,对了,我怎么忘了,如果不是因为你那位装疯卖傻的母亲,你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说够了没有?”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现在的处境,如果一时嘴快,我担心我会随时改变今天来的初衷。”
“你的初衷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放你进来乱吠。”
“甘尚川,我再一次提醒你,不要试图激怒我,激怒我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即使我不说不做,你也恨不得我立刻消失,死无葬身之地,那我说不说,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哈哈,当然有关系了。你既然不关心你自己的死活,那么陆东皓的呢?”
“陆东皓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女人都跟你一样口是心非?你可以骗陆东皓装成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但你骗得了我吗?如果我告诉你陆东皓马上就要死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吗?”
“白三爷,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陆东皓现在在柬埔寨的一间水楼里,关着。他会被一直关到你同意的那天。”白昭一边说一边递过去了手机,上面是一段视频,长达五六分钟,画面里很清晰地呈现了一间十多个平方的房间里,两个男人一躺一坐,看着窗外的场景。小窗户外面是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在门外。画面又切换,坐着的那个男人突然站起来,冲着窗户外大喊,没有人回应,他愤怒地踢了踢门,画面有些摇晃……最后是穿着一身军服的老人对着镜头说:白三,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那个一脸凶相的老人对着镜头做着拔枪的动作,虚拟了一声枪响。
甘尚川看完了那段视频,久久不语。
“你不相信我会杀陆东皓,但朴将军的手段你不可能不知道,当年你不也跟着陆东皓去过柬埔寨吗?”
“他为什么要杀陆东皓?”
“看来陆东皓做了些什么,你也不知道。你知道我最恨你哪点么?明明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可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当年你把情报卖给maro,害我们损失了多少利益?现在你回来背后还是那个maro,野心却一次比一次大。你不是想要醉生梦死关门吗?他就关给你看。现在,他甚至想要放弃陆家经年来的基业。你敢说这跟你没有一分关系?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让他变得这么疯狂?让他做这些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就因为你这个女人,他可以威胁他的兄弟,甚至放言如果我伤你一根毫毛,他就要我的命;他可以不要诱人的财富和利益,甚至不要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甚至……连陆家的祖训都可以背弃……”白昭很少说这么一长段话,难掩激动。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到达顶峰的人会突然心生退意,甚至对于可观的财富分文不取,他到底要些什么?仅仅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女人么?
“所以,你就谋朝篡位?”
“是他bi我的。如果不这么做,我们会死得更惨。”
“所以,这出戏是你跟朴将军联手演的。白昭,你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回来,你的下场吗?”
白昭的瞳孔一缩,他当然想过,但一只没有了利爪的老虎充其量只是一只猫而已,而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结局吗?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当那天来临,陆东皓终于接受他时的场景。
“这个就不劳你cao心。你不如想想你的下场。”
“我不认为我能做些什么。”
“你不要低估自己,好歹你也是做过他五年的情人。在法庭上,你的证词很重要。”
“什么意思?”
“为了响应景市长扫黑行动的号召,政府为了肃清本市最大一股恶势力,甘尚川小姐为了捍卫正义和法律,毅然转作污点证人揭露最大恶势力头目陆东皓的种种罪行。”
“白昭,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我们试想一下,你举报了他,然后在法庭上又指证了他,你猜他会是什么心情?他还会对你死心塌地么?”
“然后你再出面,这个案子最后会因为证据不足取消控诉,但前提是他不得不接受你的帮助。你原来打着这样的算盘。什么时候你们这些黑道头子也把司法机构当成工具了?”
“之后的事情不需要你cao心,你需要做的只是在庭上指证陆东皓。”
“如果我不呢?”
“你刚才也听见了,朴将军只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我们谁也不知道结局如何,最差的结果就是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
“你忍心看他死?”
“他死了,我会让你陪葬。”
“无论我做或者不做,都是死路一条,我凭什么答应你?”
“no,no,no,你们家的景市长会保你一生平安。当然,前提你是答应做污点证人。”
“景然?!”
“景市长肃清恶势力的决心有目共睹,我如果不帮他一把,怎么能做s城的好市民呢?”
“白昭,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是一个恶心的!”
回到房间后的甘尚川远没有之前表现的冷静和从容。她一直做着深呼吸,不断地在对自己说,冷静,冷静,冷静。
五年前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可奇怪的是,那夜夜惊魂的噩梦在脑海里重新播映的时候,她竟能冷静如旁观者般看着脑海里的自己,尖叫,撕裂,哭泣,求饶,最后只剩下那道冰冷仇恨的目光。
在此之前,她从不敢细想这中间的细微末节。
仇恨可以淹没理智,淹没情感。而仇恨也可以让你自以为行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但真相就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毁灭前路。如今想来,她所谓的报复,到底是报复了自己还是别人?理由,一层一层的剥落,如今连她最耿耿于怀的内核都被人残忍地告知,你恨错了人,报错了仇。其实,在很早之前,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了吧?我们不是缺乏行走在错误道路上的勇气,缺乏的往往是拨乱反正的魄力。她不能面对的,不忍面对是那颗早已昭然若揭的内心。
白昭说的对,她不可能看着陆东皓死。这是她从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但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个强势的男人,神秘,寡言。像一种不可抗力浸入她的生活,硬生生改变她的生活轨迹。她选择臣服,内心却倔强地以为这样的臣服只是妥协,只是演戏,但不知不觉之间早已人戏不分。
入戏,又出不了戏。一道声音,一个动作,甚至只是相似的眉目,都能轻易引起内心战栗。他问她,你快乐吗?
是的,朝闻道夕可死。
快乐吗?
她竟然不能否认。在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片断里,她竟然能感受到可耻的快乐。
那丝丝缕缕浸润进每一天,每一日,每个小时,每个瞬间的快乐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蛊毒,软弱着她的倔强,瓦解着她的理智,分裂了她的意志。
从不相信到相信,从摧毁到重建,陆东皓就是那样一种人,善于毁灭,善于打垮然后在一片废墟之上建立自己的国土。
事如是,人如是。
远处隐隐有鞭炮声传来,砰的一声,烟花绽放夜空。她痴痴地看着窗外,从白天看到了夜晚,然后在漫天烟花中,突然分外想念一个男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