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露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1:50
|本章字节:12894字
“陆先生,你是我见过最处变不惊的人。”
“该你落子了。”
一间热带风格的房间,从远处看,人们一定会咋舌为什么在群山峻岭之间还能修建这样一座奢靡到极致的别墅。这并非只是简单意义上的山顶别墅,从窗户外面看出去,落入眼底的是足以于军队媲美的武装分子,即使是这座别墅的外部涂料也是作为特别处理,为了不被卫星扫描跟踪,这是一块真正意义上武装到牙齿的世外桃源。当然,如果可以忽略掉成片的罂粟,忽略掉远处的军工厂,这里的确是风景一片独好。
朴将军执黑,陆东皓执白。
这一场棋局快要收官。
谁能料想到这下棋的两个人,一个是金三角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的大毒枭和军火贩子,一个是过江猛龙不如虫的命不保夕的囚徒呢?
“下棋跟做人一样,不要过于在乎一地一时的得失,大局观远比局部得失重要的多。局部的厮杀并不影响大局。”陆东皓落下一子,大局将定。
朴将军看了棋盘,不等验子,挥挥手宣布认输。“陆先生,我输了。”
“有时候输也是赢。我父亲常教导我,做人做事,三分运气,六分实力,最后一分则是将心比心。将心比心是谓佛心。”
“做我们这种刀头ian血的行当,讲什么佛心呢?”
“正是因为做这样的行当,更是要讲佛心。杀人杀死,救人救活是佛心,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也是佛心。你怎么看佛,佛便怎样看你。”
“中华的文化太博大精深了,我不信佛,也不信什么玉皇大帝。你说外面这些亡命之徒信什么?佛能给他们一碗饭吃吗?佛不能,只有我能。那我算不算佛?如果我今天要杀你,佛会来救你吗?”
“佛不来就你,你便去就佛。我还是当初那句话,朴将军,这步棋你走错了。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输?未必吧?不杀你,只是权衡之计。maro要你死,是因为他认为只要你死了,东南的市场就是他的,白昭要我关着你,是因为至少现在看来真正的底牌还在他手上。总之,你在我手上,无论生死,我都可以谈个好价钱。”
“君子挟势以为善,小人挟势以为恶。”陆东皓慢悠悠收回棋盘上的棋子,站在朴将军身后的男子用一种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完成了拔枪,开保险栓并把枪口对到陆东皓的动作,而这并不能让陆东皓有所震动。
气氛因为拔枪的姿态,有些凝滞,沉默了几秒,朴将军挥了挥手,身后的男子缓缓把枪放回原处。但如鹰凖般的眸子一直狠狠盯着陆东皓,真是个护主的好犊子啊。
朴将军笑了笑,剑拔弩张的空气终于解除警戒,“陆先生,这是在怪我坏了规矩?”
“恕心养到极处,世间都无罪过。有什么怪不怪的呢?朴将军多心了。”
“不怪就好。你也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欣赏陆先生的魄力和为人,当年单枪匹马杀到我面前,开口就是一笔大生意,现在即使命在旦夕,我依然对陆先生心怀敬仰,因为你总是能够带给我惊喜。”
“朴将军,你打过猎没有?”
“打猎?”见惯了杀人放火的朴将军一时不明白陆东皓的意思。
“有一年,我跟着我的父亲去了长白山。带我们进去的是当地一个小村寨的猎户,我亲眼看着他的那条狗跟一只足有300斤重的野猪厮杀,也正是因为那条狗,随行的一个人才用弓箭射死了那只野猪。当地人叫那些猎犬叫守山犬,他们敬畏守山犬远比敬畏真正的长白山猛虎还要虔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因为它比老虎还要厉害。”
“可以这么说。后来那个猎户死了,被自己养的那条狗活生生咬死了。”
“发狂了?”
“我还记得当年那位猎户在教我们狩猎的时候说,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后背留给山里的那些畜生。但事实上,守山犬也是畜生。”
“被自己人出卖的感觉并不好,陆先生,我懂你的意思。”朴将军自以为了然地笑了笑。
“朴将军,我的意思,不仅仅是这个意思。”
朴将军突然停顿了一下,转身对那个一直虎视眈眈盯着陆东皓的保镖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陆东皓看见那个男人临出门的时候恨恨地盯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一笑。
“那个道理我一直铭记于心,从未忘记。因为那个猎户死的很惨。朴将军,一个人既然很早之前就明白了的道理,你认为他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什么意思?”朴将军这才意识到陆东皓话里有话。
“我从来不擅长允诺,因为诺言往往是因为缺乏行动力的人在言语上的一种伪装。所以,就像当年我带给你的惊喜一样,你只需要看着,看着就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惊喜了。”
陆东皓在这块连卫星地图都扫描不到的地方待着,总的来说日子并不坏,如果忽略到不到五米就有两个持枪警戒的武装分子的话,他或许真的会如他表现出来得那样,兴致勃勃地欣赏这热带风景。三十年如一日的制怒练气,早已不是当初的毛头少年,懂得以静制动,懂得在言语之间给朴将军下一道静制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正是因为这份看破生死的豁达,一副永远处变不惊胸有成竹的神情终于成功地在朴将军的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以为他真的留有后招。而所有渔翁得利的故事中,贪心的渔翁总是想等到最后,而自以为占尽优势的渔翁当然不缺乏这短短几天的耐性。
所以在同样普通的黑夜,这些虽然端着枪,但心里早无任何戒备的武装分子迎来了最诡异的突袭。
说到诡异,一是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警察能够摸到这里,甚至在不惊动方圆百里的暗哨的情况下。二是他们就像突然从地底,天上冒出来的天兵把他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这注定是一场一面倒的战争。朴将军从睡梦中惊醒,只来得及看见远处罂粟田里耀眼的火光和兵工厂传来的爆炸声,然后就被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用冰冷的枪支抵住了太阳穴。
“才猜?!”朴将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最信任的保镖,突然想起陆东皓说的那句话,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后背露给那些畜生,即使它看起来是条忠心耿耿的狗。
“义父,得罪了。”这个叫才猜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朴将军,甚至连枪口都没有移动一分。
“条子?”
才猜没有说话,但沉默代表了他承认了朴将军的猜测。
呵,谁能想到呢?一个卧底竟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跟在一个大毒枭身边,为他杀人放火,为他走私贩毒,为他扫除异己,为他干尽所有伤天害理的事情,结果他的身份竟然是警察?
“你的手上也不干净,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有刑事豁免权。”
“那又怎样?你把我交给警方,你就能升官发财了?你还能习惯正常人的生活么?你手上沾了多少血?你还睡得着觉么?你认为卧底真那么好当?不是死就发疯。才猜,把枪放下,我们走。随便去哪个国家,隐姓埋名,从此我们都金盆洗手,警察也找不到我们,我们好好享受生活。”
“朴将军,你还是不懂那句将心比心是佛心那句话,否则才猜真的会放你一马。”
“陆东皓?你?”朴将军瞳孔睁大,试图消化今天晚上带来的一系列震撼。
“没我了,我只是无辜的,你可以当我是浑水摸鱼。但现在我想跟你们家的才猜讲几句话,才猜兄,能不能让朴将军休息一会?”
才猜一个手刀就让朴将军昏厥了过去。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才猜不露声色地看了陆东皓一眼。
“这个你先别管。我想跟你谈笔生意。在这次死亡名单上写上我跟袁五的名字,我向你保证,金三角永远不会再出现陆家的人。”
“这个我做不了主。”
“梁郝斌,我们不需要再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打马虎眼。”
那个叫才猜但真实姓名叫梁郝斌的男人瞳孔一缩,嘴角紧抿,“你逃不掉的。”
“那也要逃了才知道。只要你不在我背后开黑枪。”
“中国警方点明要你。”
“那是他们人心不足蛇吞象,不是因为我,他们能摸到朴将军的老巢来?不是因为我,才猜大人你这卧底可能要一辈子。”
才猜可能想到了自己这十多年来所经历的种种,的确,那位狡猾如狐的朴将军的确很难让人发现马脚,而单凭他一个人,是不可能取得像今天这样突破性的成功的。眼前这个男人,他能将他所有的资料都倒背如流,自然也明白他说出来的话的分量,他的保证绝不是说说而已,而就算自己不放人,但把他交到中国警方那里,他自然也有谈判的筹码。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袁五跟着武警还有国际刑警的那帮人一路进来,等到战斗一打响,他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找到陆东皓留下的暗号,一路避过两边正在交锋的人马,刚好看见陆东皓在别墅后山的树下等他。
“东哥。”虽然已经远离那片战场,但危险并没有接触,这次警方的包围圈比任何一次围剿都要有力度。
“走。”陆东皓扔下烟头,二话没说就朝前面走。
“没事吧?”
“都谈好了。说不定我们还没回到s城,白昭就能收到我们死在这里的消息。”
“要走出这片雨林至少得一个星期。然后咱们再从泰国迂回回去。”
“先不着急,找个隐蔽点的地方休息一个晚上,等那边消停了,打围的才会放松警惕。”
“哥,你怎么知道我会带警方来?”
“你回s城了?见过川子了?”
“恩。在川子姐在那躲了几天。”
“所以我猜到了。”
“你怎么知道川子姐让我这么做的。”
“因为她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她知道应该怎么做。”
“川子姐现在被软禁了。”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两个身形如鬼魅的男人就这样貌似轻松但又灵巧无比的消失在了这片深藏着罪恶的雨林之中。
“死了?”白昭像突然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里。
死了?陆东皓死了?
怎么可能?
“给我打电话给maro,我要确认这个消息。”
“白少,我们是从中国警方那里直接拿到的消息,maro不可能比我们知道得快,而且现在让他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不太好?”
“哦,对,对,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他知道……但是,他怎么能死呢?他怎么能死呢?”白昭的手想去拿手机,但平时拿枪捏刀射箭都稳定无比的手居然破天荒的颤抖起来。
他忠心的下属很识趣地把门关上,因为不知道下一秒那个以冷静著称的老大会不会突然发疯。
呵,陆东皓死了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老大会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呢?
“回来!”白昭突然大吼一声,“不要告诉外面的人这个消息,嘴巴给我封死了。让是让不相关的人知道这个消息,我一枪崩了你。”
“知道了,白少。”
死了?他怎么会死呢?他怎么能死呢?
“哈哈哈哈哈哈……陆东皓死了……死了……死了……”白昭的脸扭曲像是一副狰狞的抽象画,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他会不会突然发狂,暴起杀人,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他到底是泪流满面,还是仰天长啸。
世间万物,如露如电。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苦心孤诣也好,默默等待也好,辛苦隐忍也好,什么都没了。没了,就是没了。
你做给谁看?你又想让谁看你?
都没了。
“陆东皓死了?”景然几乎是在同时得到的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但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想通了全局。既然人已死,那么跟白昭之间的交易已经失去意义。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两条路,一是继续跟白昭合作,走高绍南的老路子,这样并非全无好处,至少有些他不方便做的事情自然会有人用另外一些台面下的方式帮他处理干净,但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第二条路,那就是趁胜追击,直接灭了白昭,之前白昭为了扳倒陆东皓交给他的证据刚好派上用场,后者的诱惑就是他不用再被这股不稳定不太听话的势力所掣肘,而这一招敲山震虎也正好可以让上面的人看看,他,景然是真的做大事的人。
但,到底该选哪条路呢?
不过,无论选哪条路,甘尚川都不需要再充当什么污点证人了。但如果走第二条路,白昭会不会拼个鱼死网破呢?
景然思考的时候总喜欢敲击着书桌的桌面,于是在这间没有了女主人的书房里,时不时都会传来一连声手指叩击桌面的声音。
张曼宁来到甘尚川的这座小院子,让人始料未及。
吵完架的当天晚上她就飞回了北京,而此刻她突然出现在s城,很显然在此之前她并没有跟景然碰面。
“我这次来,是特地来看你的。”她取下墨镜,s城的春天短促,仿佛冬天一过,太阳一日比一日炽烈,起初晒在身上还是暖洋洋的,但依旧能从阳光里感受到盛夏即将来临的热度。
“一个取侯保审的犯罪嫌疑人也值得张大律师大驾光临?”甘尚川似笑非笑地站在院子门口,看样子并没有打算让张曼宁进门的意思。
这是她们的第二次见面,上一次她尽职地扮演着张曼宁眼里的狐狸精第三者,但此刻她似乎并没有那么好的闲情陪着一个不相关的人演戏。
“陆东皓死了就让你这么伤心?”张曼宁盯着甘尚川,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出其不意地一问,只是为了给对方造成心理冲击。
“他死不死,跟你又有什么相干?”甘尚川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但放在门上的手垂了下来,张曼宁毫不客气地闪身进屋。
“他住在八十年代的政府大院儿里,却把这闹中取静的四合院给你住,你就没点别的想法?”张曼宁第二次踏进这座小院落,话语里的刺只增不减。
甘尚川当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景哥哥两袖清风,这套房子是他朋友的。”
“哈哈哈……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景然啊景然,做了那么多事情人家还不领情。”张曼宁坐在一张红木椅上,笑得肆无忌惮。
甘尚川没搭腔,“你来就为了说这个?”
“我跟景然离婚了。”张曼宁收敛起脸上讽刺的笑容,神情变得严谨起来。
“so?”甘尚川一点也不为所动。
“印证一下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我可不想看到你跟他双宿双飞的大团圆结局。”
“在你心目中,我不是一直都在扮演着这样的角色么?”
“以前是这么想的,但很显然,我低估了你。”
“低估我?”
“当然,一开始我就低估了你,真以为你是那种花瓶似的女人,景然就是一时头脑发热,或者初恋情结作祟才上了你的贼船。后来呢,我才发现,你这个女人真不简单。一个政途坦荡的堂堂市长恨不得把你藏起来当金丝雀供养,就连高绍南那个家伙也对你念念不忘,呵,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你还曾经是陆东皓的女人。甘尚川啊甘尚川,你到底有什么魅力让这些男人都围着你身边打转呢?”
“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你哪一点?就是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装什么无辜?高绍南死了,那是他咎由自取;景然为了你跟我撕破脸那也是他一厢情愿。我真的很想知道,甘尚川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心啊?”
“景然跟你离婚也要算在我头上?”
“我纠正一点,是我要跟他离婚。”
“那就是还没有离。离之前想来看看我这个你眼中的情敌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反应?如果我欢呼雀跃,你就撕了那纸离婚协议,如果我无动于衷,你就算将了景然一军,既然你不好过,你也不会让他好过。是这个意思么?”
张曼宁拍了拍手,“如果我是男人,我都忍不住会欣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