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窒息(1)

作者:李西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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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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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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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890字

白晓洁怎么也没有想到,命运会在情人节之夜改变。


情人节晚上,白晓洁和猪头去看“民谣在路上”的演出。本来她要和虾米去钱柜唱歌,因为虾米小气,讲好给她买新手机,结果说最近手头紧,没买。白晓洁一肚子气,就跟猪头走了。


这是个可以容纳一千多人的室内演出场地,挤满了站着的人。演出开始后,台上的歌手卖力唱,台下歌迷疯狂扭动身体。白晓洁被感染了,也扭动着身体。猪头剧烈地晃着脑袋,很嗨的样子,手却不停地往白晓洁的屁股上摸。白晓洁拍开他的手,说:“老实点。”她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抠抠摸摸。猪头老实了会,又把手摸到她屁股上。白晓洁不好发作,只好躲悄悄开了他。猪头不知道她转移了地方,手摸到了另外一个姑娘屁股上,那姑娘不由分说,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猪头理亏,不敢发作,也不摇晃脑袋了,站在那里,用目光寻找白晓洁。他没有找到白晓洁,摸了摸火辣辣的脸,心想,这姑娘下手也太狠了。猪头心里灰灰的,觉得无趣,离开了演出现场。


猪头离开时,民谣歌手马条正在唱《封锁线》:


我躲在为自己设计多年的阴影里


从未曾奢望有谁能打得开


然而你划破沉寂出现在我眼里


从我的封锁线进入我的心


你还懵懂在初开情窦


却不领悟我情迹斑驳


只是在任性地撒着娇


在我垂暮的心灵湖泊


倒映你天真灿烂的笑


你叫我如何能走得掉


啦啦——


猪头气呼呼地蹲在门口抽烟。寒风凛冽,不一会,他就受不了了,清鼻涕流出来。猪头擤了擤鼻涕,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纸巾,擦了擦鼻子,然后走进旁边的咖啡馆。


演出结束后,白晓洁找不到猪头,出门后打他手机。


猪头说:“我在咖啡馆里,你进来吧。”


白晓洁说:“我不进去了,你出来吧。”


猪头说:“我还没有喝完咖啡呢,进来陪我喝完咖啡就走。”


白晓洁无奈,只好走进咖啡馆。


猪头对面坐着一个女孩,他们在说着什么。白晓洁极不情愿地坐在他身边。女孩笑了笑,离开了。白晓洁说:“她是谁?”猪头说:“我也不知道她是谁。”白晓洁说:“不知道你还和她打得火热。”猪头说:“就随便说了点话。”白晓洁说:“你是够随便的,猪头!”


白晓洁的手机不断有信息进来,她也不停地发着消息。


猪头把头凑过来,看她发消息。白晓洁坐到他对面,他就看不着了。


猪头说:“你给谁发消息?”


白晓洁说:“一个朋友。”


猪头说:“什么朋友?”


白晓洁说:“你管那么多干嘛。”


猪头脸色不太好看。


白晓洁去洗手间,手机放在了桌上。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猪头一把抓过她的手机。猪头看着手机中的消息,脸上风云变幻。原来白晓洁是在用手机短消息和虾米打情骂俏。他把手机用力扔回桌面,站起身,气急败坏地走了。白晓洁回来后,猪头不见了踪影。她以为猪头也去洗手间了,就坐下来等他。等了好大一会,猪头还是没有回来,她就拨他的手机号码,猪头手机竟然关机了。


白晓洁恼火,起身就走。


一个长得甜美的女服务生微笑地说:“小姐,你还没有买单呢。”


白晓洁说:“他没买单?”


女服务生说:“是的,他走的时候说,你会买的。”


白晓洁内心哀叫:“他妈的,这算什么事!自己怎么总是碰到这样恶心的男人。”


夜深沉。


寒风呼啸。


天上飘起了雪花。


此时,城市就是一个巨大的坟墓。


那些在夜色中游走的人,是孤魂野鬼。


这地方比较偏,白晓洁等了好大一会,也没有看到出租车的影子。她十分后悔和猪头一起过情人节,早知如此,还不如和虾米去唱歌,再不际,在家看个影碟也比出来强。白晓洁心里悲哀到了极点,发誓再也不理猪头。


白晓洁在风雪中瑟瑟发抖。


她感觉自己就是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就在这时,一辆银灰色的现代轿车停在了路边。


司机从车窗探出头,笑着说:“美女,坐车吗?”


白晓洁看到的是帆布帽子下一张瘦削的脸,他那双小眼睛特别有神,闪着莫测的亮光。白晓洁警惕地看着他。


他又笑了笑:“美女,你不信任我?害怕?”


白晓洁没好气地说:“你谁呀?我凭什么信任你。”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皱了皱眉头,但很快恢复了刚才的样子。他说:“我叫花荣,明白告诉你,我就是一个开黑车的,你是不是觉得开黑车的人心特别黑?”


白晓洁觉得此人倒是蛮坦白的,心里稍微放松了点警惕,说:“我可没说开黑车的人心黑。”


雪越下越大,白晓洁浑身哆嗦。


花荣说:“美女,上车吧,这样下去,会冻出病来的。”


白晓洁想了想,顾不了许多,走上前,拉开车门,钻了后座。坐上车,白晓洁觉得十分暖和,一口气缓了过来。


花荣说:“到哪里?”


白晓洁突然不想回家,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虾米还在钱柜唱歌喝酒,发过消息给她,央求她去,想到他那副抠逼索索的嘴脸,白晓洁打消了去找他的念头。她迷惘地说:“我也不晓得要去哪。”


花荣从后视镜上看着她,说:“你要不嫌弃,我带你去吃宵夜吧。”


白晓洁狐疑地说:“你有那么好心?”


花荣反问道:“那你以为我的心很歹毒?”


白晓洁说:“那也没有,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又不熟,你凭什么请我吃宵夜。”


花荣说:“你说得没错,凭什么请你吃宵夜。可是,我请你吃宵夜还需要理由吗?就像你突然爱上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白晓洁说:“也对,活着本来就没有什么理由。好吧,我答应你,和你一起去吃宵夜。”


风雪之中,总能看到相互搂抱的情侣在人行道上行走,或者接吻,或者站在路边打车。他们甜蜜的样子,让白晓洁忧伤。这个情人节之夜,她竟然没有拥抱,没有热吻,没有玫瑰花……竟然被一个黑车司机带去吃宵夜,她能不忧伤吗。


花荣开着车,在这个城市夜色中穿行。


白晓洁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她有点担心,说:“我们去哪里?”


花荣轻描淡写地说:“吃宵夜呀。”


白晓洁说:“我是问,我们去什么地方吃宵夜?”


花容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白晓洁心想,自己是不是犯了个错误,原本就不应该上他的车的?


她想下车,又说不出口,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车子拐进了一条寂静的小街。白晓洁恐慌了,这样寂静的小街会有吃宵夜的地方?他会不会对自己图谋不轨?


花荣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说:“你是不是害怕了?”


白晓洁觉得他话中有话,连忙说:“停车,停车。”


花荣说:“吃宵夜的地方很快就到了,你别害怕,我抄的是近路。”


白晓洁说:“我不想吃了,你让我下车吧。”


花荣没有停车,反而加快了速度。


白晓洁心里说,完了,完了。


她赶紧拨虾米的手机,岂料他的手机也关机了。


白晓洁束手无策,只有听天由命了,后悔鬼迷心窍上了花荣的车。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白晓洁一无所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白晓洁同样一无所知。


车子驶出了这条阴森森的寂静小街,拐弯后,停在了路边。


花荣说:“到了,下车吧。”


透过车窗玻璃,白晓洁果然看到了一家门面不大的小饭馆,这是一家潮汕火锅店,店名叫“潮汕打边炉”。下了车,白晓洁觉得自己刚才小人之心,心里惭愧,觉得对不住花荣。花荣也没有在意,笑着把她领进了小饭馆。小饭馆的确不大,只摆了几张长方形的小桌,每张桌顶多坐六个人。看上去,这里卫生条件也不算很好。店里有三桌客人,他们吃得不亦乐乎。


花荣说:“别看这个店小,吃的东西味道一流,我经常来的。”


白晓洁点了点头。


他们找了张桌子,面对面坐了下来。


一个胖子走过来,笑着对花荣说:“花先生,今天吃点什么?”


花荣对白晓洁说:“你不介意吃蛇肉吗?”


“蛇?”白晓洁想到蛇,心里发毛。


花荣说:“是的,蛇。这里的乳蛇打边炉味道很好的。”


白晓洁摇了摇头,说:“不要,不要。”


花荣转过头,说:“陈老板,蛇肉不要,其他东西你看着安排吧。”


陈老板点点头,说:“好,好。”


服务员端上一锅清汤。不一会,端上来一盘骨头,倒在锅里。花荣告诉白晓洁,这是水鸭的骨头,骨头熬汤,肉片像涮羊肉一样涮着吃,水鸭是现杀的,十分新鲜。紧接着,一盘盘薄如纸的水鸭肉陆续端了上来,除了水鸭肉,还有潮汕牛肉丸、墨鱼丸、豆腐皮、青菜等,放了满满的一桌。


花荣说:“你喝酒吗?”


白晓洁想了想,说:“喝点啤酒吧。”


花荣说:“我也想喝啤酒。”


这里的食物的确鲜美,白晓洁有种莫名其妙的快感,心情也好了起来。她想,让猪头和虾米都见鬼去吧。白晓洁对花荣有了好感,觉得他与众不同。白晓洁的脸蛋渐渐红润,花荣瘦削的脸还是那么苍白,头上的帽子也不摘下来,可是,这不影响白晓洁对他的好感。


白晓洁好奇地问道:“花大哥,你开黑车不怕抓吗?”


花荣喝了口啤酒,说:“怕,怎么不怕。”


白晓洁说:“那不是很危险?”


花荣说:“危险,那帮人可黑了,比我们开黑车的人还黑。”


白晓洁说:“哈,怎么黑?”


花荣说:“钓鱼呀。不光钓我们这些黑车司机,连那些普通的私家车车主也钓。妈的,我们混口饭吃容易吗。”


白晓洁说:“我听说过的,你有没有被钓过?”


花荣摇了摇头说:“没有。”


白晓洁说:“那你还真厉害。”


花荣说:“这都是逼出来的,其他黑车司机我不知道,我得小心哪,得和他们斗智斗勇,得和他们玩捉迷藏的游戏。时间长了,我基本上能够看出那些钓鱼的人,他们逃不过我的眼睛。”


白晓洁说:“你吹牛吧,难道真的没有看走眼过。”


花荣想了想,说:“还真看走眼过一次。”


白晓洁说:“被抓住了?”


花荣说:“没有。”


白晓洁说:“那你怎么脱身的?”


花荣说:“我把她杀了。”


白晓洁说:“啊,快讲讲,怎么杀的。”


我这个人是夜猫子,喜欢在夜里活动,白天睡觉,或者待在屋里看电视。我不喜欢白天,特别是有阳光的日子,阳光会把我的眼睛刺痛。白天会让我感到恐惧,看到人们的眼神,我会发抖。只有在夜里,我才能放松身心,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


那是夏天的一个晚上,我精神抖擞地出动了。


有人称我们这些夜里出来活动的黑车司机“城市老鼠”,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不偷不抢、不贩毒、不贪污、不腐败、不逼良为娼……赚的也是辛苦钱,怎么就成老鼠了?不过,老鼠就老鼠,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交管部门的人为了捉住我们这些老鼠,在城市里装了许多鼠夹子,在鼠夹子上放着诱饵,等我们上当。我可以准确地分辨出来,什么样的人是诱饵,不是我有多大能耐,也不是他们脸上有什么印记,而是凭感觉。对那些欲加害我的人,我感觉特别灵敏,从小就那样。


那天晚上,出门后,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情况下,我要觉得不对劲,就不出去了,在家里呆着,我相信预感。可是,鬼使神差,就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还是开着车闯入了城市的夜色之中。在夜里拉客,我会分时段选择一些地方。比如在娱乐城工作的小姐们比较集中租住的小区,把小姐们送到娱乐城后,就在一些中小饭店门口拉客,然后就在城市偏僻的地方找人,最后再到娱乐城门口等那些小姐,送他们回家。时间长了,我和那些小姐都混熟了。


我到张扬路的幸福小区接上三个小姐,把她们送到“地狱狂欢”娱乐城。


送完她们,我开着车去饭店比较集中的长江路。这个点,食客基本上吃完饭,那里出租车比较难打,容易拉上客人。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碰到了红灯,我停下了车。这时,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敲我的车窗玻璃。我降下了车窗玻璃,看到一张被痛苦扭曲的脸。她说:“师傅,我肚子疼死了,请你把我送医院去吧。”


听她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也不是本地人,对她有了恻隐之心。


她哀求道:“师傅,求求你了,送我去医院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我考虑了一下,说:“快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