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和我第一次度假没带你们去的是哥斯达黎加。你知道有的女孩子会经历爱玩低级点动物玩具的阶段吗？你倒好，直接喜欢的就灵长类动物。你确信我会给你带回家一个白脸的卷尾猴。等我们到家时，我给你的却是一个毛茸茸的叫米卢的黑猩猩。你说非常感谢，然后就回到自己屋里，打开窗户就把它扔到了后院红杉的枝杈间，直到今天它还在那儿。有时候，雨下得特别大树枝来回摆动时，我就能扫见米卢的脸，红嘴已经褪了色，满脸忧伤地对我咧着嘴。

佐伊，我的宝贝！我依然爱你，即使你现在多数时候都不愿看我。我很难过，可我在尽力应付着。

爱你的妈妈

52

“爱丽丝，你能不能不看脸谱网？就一分钟行吗？”内德拉求我。

我把手机设成振动放进包里。

“是这样，我刚才都说过了，可是为了你我要再说一遍，我有重大消息。我要向凯特求婚。”

内德拉和我此时正在大学大道逛一家珠宝店。

“你怎么看月亮宝石？”她问。

“哦，什么呀。”我说。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听见了。”

“那你说‘哦，什么呀’？请把那个拿给我。”内德拉说着，手指着一个嵌在18k黄金中的心形月亮宝石戒指。

女售货员把戒指递给她。她戴到了自己手指上。

“让我看看，”我说着抓起她的胳膊，“我还不知道，月亮宝石和女同性恋有什么关联吗？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萨福之类的事？”

“看在上帝的分上，”内德拉说，“我怎么会叫上你？你对珠宝没鉴赏力。再说了，你也从来不戴珠宝，不过你真该戴戴，亲爱的，会给你增色不少的。”她不无担心地端详着我的脸：“还失眠吗？”

“我脸上是法国式的裸妆。”

“很抱歉告诉你，法国式裸妆只在法国管用。那里的光线柔和得多，美国的太阳光太强。”

“你为什么想现在结婚？你们都在一起13年了。你以前从没有想过结婚，发生了什么事？”

内德拉耸耸肩：“我也说不清楚。一天早上我们两个醒来，觉得巩固一下恋情挺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年龄，50岁在逼近了。反正突然间我想过一种传统的生活。”

“50岁没有逼近，你还有9年才50岁。还有你和凯特生活得好好的。要是结婚了会像我们这些人一样给毁了。”

“你不想做我的伴娘？”

“你要走全过程吗？还有伴娘？”我问。

“你和威廉出问题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们没有出问题。我们只是……距离远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焦虑，他没了工作。”

“嗯，我能试试那个吗？”内德拉问女售货员，指着一个硕大的钻戒。

她戴到手指上，伸展胳膊欣赏着。

“稍微有点拙朴，不过我喜欢。问题是，凯特会喜欢吗？爱丽丝，你今天心情相当不好。今天的话就当我没说过。我是这样想的：明天我给你打电话。你会问，内德拉，有什么新鲜事吗？我会说，有。我要让凯特嫁给我！你会说，天哪，早该这样了！我们什么时候去买衣服？我能陪你定制蛋糕吗？”内德拉把戒指递给女售货员：“太招摇了。我想要含蓄点的。我是个离婚律师。”

“就是，让她的妻子炫耀一个两克拉的订婚钻戒不太合适。那可是用婚姻失败的人的钱买来的。”我说。

内德拉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对不起。”我说。

“爱丽丝，你看，事情很简单，就是这样。我找到了共度余生的那个人。而且她通过了神奇的测试。”

“神奇的测试？”

“我第一次见到凯特的时候她是那样神奇。10年之后她依然是我见过的最神奇的女人。当然还有你。你对威廉难道没有这种感觉吗？”

我倒是想对威廉有这种感觉。

“话说回来了，为什么我就不能拥有你所拥有的东西？”内德拉说。

“你当然应该拥有。只是你生活中的一切变化太快了，我跟不上。看看，你现在又要结婚了。”

“我真是为你感到高兴，”我怪腔怪气地说，“还有你的爱侣。这可是超级棒的新闻。”

内德拉皱起了眉毛：“威廉会好起来的。你正经历一段痛苦时期。走出来吧，亲爱的。好事情都在等着你呢。让我问你点事，你为什么不想做我的伴娘？你不喜欢伴娘这个说法吗？”

才不是呢。对伴娘这个词我接受得了。问题在于我不配做伴娘了。???已经告别了纯洁，就在我和第101号研究员最近两次聊天的时候。

“我能看看那个绿宝石戒指吗？”内德拉问。

“非常明智的选择。绿宝石是希望与忠诚的象征。”女售货员说着，把戒指递给她。

我觉得这个绿闪闪的石头就像是直接从澳大利亚用热气球运到奥克兰的，是内德拉神采飞扬生活的再现。

“神奇的凯特会喜欢的。”我抽了抽鼻子。

眼睁睁看着我最好的朋友浏览我的电子邮件和脸谱网聊天记录，这可不是我乐意的事。可过去的半个小时里我就是在干这个。我终于向内德拉袒露了关于第101号研究员的事，看着她不屑的表情，我开始怀疑告诉她是不是明智的做法。

内德拉把手机从桌子上滑给我。

“我真难以相信。”

“难以相信什么？”

“你都在干些什么，爱丽丝？”

“我控制不住自己。你都看到了。我们的谈话就像毒品。我上瘾了。”

“他很风趣，可以这么认为。可是你结婚了！是说着‘我将爱你且只爱你直到生命终结’这句话结婚的。”

“我知道。我不是个好妻子。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告诉你的。你必须告诉我怎么办。”

“好吧，很容易。你必须和他断掉一切联系，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除了心里想想外，你并没有做出格的事。不要再和他聊天了。”

“我就是做不到，”我说，心里吓坏了，“他会担心，会认为我出了什么问题。”

“你真是有问题。你要清醒清醒，爱丽丝，马上要清醒过来，就今天。”

“什么都不说就退出调查，我觉得我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内德拉说，“我并不是个死板正经的人。这你都知道。我认为些许的调情对婚姻有好处，可是你已经超越了一般的调情。”

她拿起我的手机开始翻动我的聊天记录。“‘就是他一方面想着自己可能正在跨越一条线；另一方面又在想那是一条有人乞求自己跨越的线。’爱丽丝，这话可是不再单纯了。”

听着她大声读出第101号研究员的话，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非常非常震惊。尽管我知道内德拉是对的，可是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他。至少目前不行。连个招呼都不打。况且我还没有发现他的意图，我说的是，如果他有什么意图的话。

“你说得对，”我撒谎，“你说得太对了。”

“好吧，”内德拉放心了，语气缓和，“这么说你不再和他聊天了？你会退出调查？”

“是的。”我说着，眼里噙满了泪水。

“哦，爱丽丝，好了，没那么严重。”

“我只是感到寂寞。互发电子邮件之前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寂寞。他问我，听我诉说，我说的话有人在意，这很重要。”我说着就抽噎起来。

内德拉把手伸过桌面抓住我的手：“亲爱的，事情是这样的。没错，威廉有时候是不理解你。没错，他是有缺点。没错，你们两个是正在经历干旱期。可是这个……”说着她拿起我的手机晃了晃，“这个是不真实的。你知道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我坐在学校运动场座位上，装出在看佐伊打排球的样子。每隔5分钟我喊一声“加油啊”！她就会看过来，丢给我一个让我羞愧难当的眼神，可我心里却想着我和威廉。我情感出轨部分原因要归咎于他，谁让他那么不爱交流。我想和愿意听我说话的人在一起。

“嗨，爱丽丝，”裘德一屁股坐在了我身边，“佐伊打得真好。”

他盯着佐伊看，我则盯着他看，心里有些嫉妒。我被人这样盯着看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我依然记得十几岁时的那种感觉，很清楚裘德是情不自禁，我也是情不自禁。存在说明一切，不需要语言。那样的凝视不需要任何解释。意思很明显，我不能不看着你。我希望我能但我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

“裘德，你不要再跟着她了。”

“要凉糖吗？”他往我手心里抖出3粒口香糖，“我做不到。”他说。

在一个小时之前，我也说过同样的话。

“裘德，宝贝，你刚蹒跚学步时我就认识了你。相信我说这话是出于爱你，翻过这一页吧。”

“我希望我能。”他说。

佐伊抬头望过来，看到我们两个坐在一起不由得嘴巴大张。

我噌就跳了起来，口中大喊：“加油啊，加油啊，佐伊，扣得好！”

“她是二传手，不是扣球手。”裘德说。

“传得好，佐伊！”我又喊了一通才坐下。

裘德扑哧乐了。

“她会杀了我。”我垂头丧气。

“是的。”裘德说。佐伊尴尬得满脸通红。

“我有新闻。”那天晚上我对威廉说。

“稍等，洋葱马上就做好了。卡洛琳，你准备好胡萝卜了吗？”威廉问。

“我忘了，”卡洛琳说着就冲到了冰箱前，“你想切成丝还是切成丁？”

“切成丁。爱丽丝，请让开路，你挡住洗碗池了。”

“我有新闻，”我又说了一遍，“关于内德拉和凯特的。”

“根本闻不出是洋葱浇上了糖汁。”威廉说着，把菜锅伸到卡洛琳的鼻子前。

“嗯，就是。”她说。

我不由得想起了裘德看佐伊的眼神。充满了向往，充满了渴望。我丈夫现在正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一堆软耷耷的洋葱。

“加多少龙蒿？”威廉问。

“两小勺，还是一大勺？我忘了，”卡洛琳说，“有可能不是龙蒿而是牛至。查查食谱网站。”

我叹了口气，抓起了我的手机要走。威廉瞟了我一眼：“别走。我想听听你的新闻。趁我查食谱的时候说说。”

我夸张地狠狠捶了他一拳就往客厅去了。

我登录脸谱网页面。第101号研究员在线。我抬头看了威廉一眼，他正眉头紧锁，忙着看手机。

“是龙蒿还是牛至？”卡洛琳问。

“稍等，”威廉说，“我在食谱网站找不到这个食谱。是食品网吗？”

我飞快地敲出一行字：发生什么事了？

等了一会儿，第101号研究员回复了。

我们心有灵犀吗？

我一阵战栗。第101号研究员说话的方式很像乔治·克鲁尼至少在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们应该结束这一切吗？我写道。

不。

我能要求把我的调查移交给另外的研究员吗？

绝对不能。

你曾经与别的研究对象这样缠绵过吗？

我从未与妻子外的女人缠绵过。

天哪！我感到下身突然涌起一股热流，不由得夹紧了双腿，似乎想要掩饰住这一切，就像有人能看到似的。

“你找到了吗？”卡洛琳问。

“食品网上说加两小勺龙蒿，”威廉回应说，还冲她晃晃手机，“你说得对。”

我坐在沙发上，试图安抚心脏回到正常的跳动状态。我大口喘着气，心慌意乱就是这种感觉吗？威廉望过来，看着我。

“好了，爱丽丝，什么新闻呀？”他问道。

“内德拉和凯特要结婚了。”

“他们要结婚了？”

“你不是惊讶吧。”

他停顿了一下，笑道：“我就是惊讶，她们怎么等了这么久。”

53

70描述一下对最好的朋友不会承认的事情。

当我很孤独而且周围的人都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会用英国口音伪装自己。

71列举一下你想停止而停止不了的事情。

担忧。问彼得最后一次给他剔牙缝是什么时候。抑制住想把佐伊眼前的头发抹开看看她那可爱小脸蛋的冲动。

72描述一个为人父母司空见惯却让你惊讶的事。

看到他的五官重现在孩子们的脸上，我很震惊。

54

约翰·约瑟连更换头像

明天是我结婚20周年纪念日。

心里是什么感受？

很矛盾。

很抱歉，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头像上是你的手吗？

是的。

为什么要换成自己的手？

因为，我想让你想象它抚在你脖颈的感觉。

55

“我们吃锅贴。”彼得说。

“老是吃锅贴，我要吃生菜卷，”佐伊说，“素馅的那种。”

“让我们来搅和结婚纪念晚宴，你们真的不在意？”卡洛琳问，“这样就不浪漫了。”

“爱丽丝和我已经浪漫20年了，再说了，出来庆祝一下多好。传统的结婚20周年纪念礼物是瓷器，你们知道吗？这就是我预定老张中餐馆的原因。”威廉手指轻叩着菜单说：“成都麻辣羔羊肉，中国菜。”

瓷器，是的。今天早上我送给威廉一个纪念性的印着我俩照片的瓷盘子，那是我早在12月份预定的。照片是20年前的我们，站在芬威公园门前。他站在我身后，搂着我的脖子。我们年轻得令人咋舌。我说不准他喜不喜欢，盘子还有一个展示架子，可他把它重新放回盒子里了。

威廉很严肃地环顾一下餐厅：“服务生在哪儿？我要杯酒。”

“20年了，”佐伊说，“什么感觉？”

“哦，佐伊，这是个什么问题？”我说。

“结婚纪念日会有人问到的问题。很严肃的问题。”她说。

我们怎么会让他们来参加纪念晚宴？如果只有我和威廉，我们就会谈一些不扰人心的问题，如证劵市场，黏糊糊的车库门，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他们盘问对婚姻的看法。

“什么感觉，怎么说呢？”威廉说，“佐伊，你问问题应该具体点。我就不喜欢你们这一代人这种方式，老是问这种太笼统的问题，你们总想把一切都推给别人，你首先就是要弄清楚你问的是什么。”

“妈的，”彼得说，“爸爸，她问那问题可是好意。”

“彼得·巴库，这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晚餐，如果你不说‘妈的’我将不胜感激。”我说。

“那好，那你们让我说什么？”

“老鼠，还有香蕉如何？”我建议。

“那就这样说，香蕉，爸爸，她问那问题是好意，”彼得说，“你是香蕉吗？”

威廉在桌子对面冲我点点头，我霎时觉得我们的想法一致了。这让我更有压力，因为我想起了第101号研究员让我想象他的手抚在我的脖颈上的感觉。

“我带佐伊和彼得去加利福尼亚比萨餐馆吧？”卡洛琳问，“吃完后我们再来找你们。你想吃什么，佐伊？”卡洛琳冲我扬了扬眉毛。她和我关于佐伊是否饮食失调还存在争议。

“全素生菜卷。”佐伊说，满脸疑问地看了威廉一眼。

“没事，我想让你们都留下来，”我说，“你爸爸也是这么想的，对吧，威廉？”

“爱丽丝，你想现在还是以后看你的礼物？”威廉问。

佐伊在包里一阵摸索，拿出一个用深绿色纸包着的小小的长方体。

“你知道深绿色是结婚20年的法定颜色吗？”威廉问。

深绿色？我脑子里快速闪过那天和内德拉在珠宝店的事。她让我试戴那个绿宝石戒指。哦，天哪。难道威廉要她帮忙选一个结婚20周年的礼物？一个非常像曾属于我妈妈的那个，在我结婚的前一周从车窗里扔了出去的绿宝石？

佐伊把那东西递给我。“打开吧。”她说。

我盯着威廉，很震惊。他的礼物通常微不足道，诸如精美的果酱，足部护理的消费凭证。去年，他送我一个集邮册。

“现在吗？”我问，“是不是等我们到家再打开更好？纪念礼物是不好拿来示人的，对吧？”

“你就打开吧，妈妈，”彼得恳求我，“我们都知道是什么了。”

“你们都知道了？你告诉他们的？”

“买这个，他们帮了我不少忙。”威廉承认。

我晃了晃盒子：“我们正手头吃紧。我希望你没有做什么疯狂的事。”可是我内心真的希望他疯狂一把。

我激动地撕开包装纸看到一个白色的木板盒，上面写着“肯读尔”器。

“哇！”我想掩饰住失望的心情。

“难道不酷吗？”彼得说着从我手里抓过盒子，“看看，盒子像书本一样打开。还有爸爸提前都给你下载好了。”

“我是一个月前订购的。”威廉说。他这么说是想让我知道他买这个东西是花了心思的。

“爸爸给你下载了《末日逼近》。还说这是你上高中时最喜欢的书。还有《暮色系列》，很明显很多妈妈都喜欢这些书。”佐伊说：“我觉得没什么好，不过无所谓。”她怀疑地看着我。15岁的女孩子都会这样盯着妈妈看。我点点头，尽可能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还要努力装作高兴的样子。

“还有《傲慢与偏见》。”彼得说。

“哇！”我又来了，“我只能说‘哇’了，我从未读过《傲慢与偏见》。真没想到他还帮我下载了这部。”

我很小心地把“肯读尔”放回盒子里。

“你失望了。”威廉说。

“没有，当然没有失望，我只是不想现在就撕开。礼物很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