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晓佩从美院毕业，没头苍蝇一样找了许久工作未果，又不愿意到学校少年宫一类的地方去教小孩子，索性在家里宅着，房子蹭着堂姐的住，老爸老妈时常接济着钱花，看书看碟，听音乐画画，偶尔帮杂志画画插图挣几个零花钱网上淘淘宝，日子倒是过得逍遥自在。只是，不到三个月，爱面子的米晓佩就不好意思跟老爸老妈再伸手要钱了，家里再来电话，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地撑着，她说：“有钱，你闺女我这么能干，能挣不来钱吗？”可是现实生活压死人啊，就是米晓佩一天两顿泡面，还是离穷困潦倒不太远了。用堂姐米晓倚的话说：这样下去的出路只有一个，那就是找个大款把你包了，过物质上寄生精神上贵族的生活。

米晓佩不服，反诘：“那为什么不是灰姑娘遇到了王子，从此过上了童话般浪漫无忧的生活呢？”

米晓倚敲了敲米晓佩的脑袋说：“就是遇上王子，也得出门才能碰上。你整天宅家里，难不成要王子像馅饼一样砸你头上？”

米晓倚在一家公司做公关，朋友多，饭局自然也就多。那段日子，鉴于堂妹几近山穷水尽，弹尽粮绝，有无关紧要的饭局，米晓倚就拉上晓佩。

晓佩尽管才是小小的艺术生，骨子里却有名士的一派风流潇洒。混到饭局上，不哼不哈，直奔主题。吃饱喝足，趁着去洗手间的机会，溜之大吉，回家继续窝着，接着向女梵高的方向努力。

那一日做东的是米晓倚的追求者，富二代。米晓倚私下里告诉晓佩，别客气，啥贵点啥，啥贵吃啥！

米晓佩瞄了堂姐一眼，知道那富二代做了棒槌，堂姐半拉眼珠都没看上他。堂姐表面上是物质女郎，骨子里却并不是没底线的人。

仍是一桌子在现实的围追堵截中情绪愤懑的青年男女。大声地批评着社会的残酷，讨伐着人情冷暖……

米晓佩带嘴来可不是说话的，吃了水煮鱼，又吃小龙虾，全然没有一点淑女风范。及至沟满壕平，猛然抬起头来，看到一双笑吟吟的眼睛。

晓佩细长的眼翻了一下，手却不停，筷子伸出去挑小小拼盘里的腰果。不知为什么，手有点抖，就是夹不上来。

那双纤长的手伸了过来，把小碟子端到米晓佩面前。晓佩红了脸。放下筷子，打量起不吃饭，专餐秀色的男人。目光在那张阳光明媚的脸上扫了一下，米晓佩脸上的红色饱和度又增加了几个百分点。自己真是变成猪了，桌上有这么出色的人物，居然茫然不知，只顾看盘子了。真是暴殄天物！

米晓佩的肚子已接近饱和，餐一下“秀色”溜溜缝权当做了饭后甜点。米晓佩正想着怎么研究研究这帅哥，却发现他的目光还游荡在自己的脸上，嘿嘿，自己送上门来，晓佩索性不甘示弱地看过去接住那目光：“可以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吗？”

“你猜猜！”男人，哦，不，应该叫大男孩露出白得像那做广告的海狸先生一样的牙齿。

“反贪局的，专管多吃多占的！”米晓佩是个有幽默感的女孩，只是，她的幽默感需要人激发出来。

大男孩哈哈地笑了，他一笑，腮边有两个酒窝，很迷人。他说：“这个答案我喜欢！”

剩下的垃圾时间，米晓佩一直在跟大男孩东拉西扯，有的没的说些外太空的话，诸如知道腰果还叫什么吗，米晓佩摇头。大男孩说：扭腰花生啊！说着还起身做了个扭腰的动作，惹得旁边盛装的美女直冲他瞪眼。米晓佩笑了起来。

他说：“吃饱没？吃饱开溜！”

他扯着晓佩的手从饭局上溜出来时，米晓佩才知道，他也是跟人来混饭吃的。他就是那里，一家传媒公司的小编导。

小编导开着一辆红色牧马人吉普。车很拉风。晓佩坐在那里的吉普上，觉得他就是自己寻觅已久的白马。

分手时，米晓佩郑重地把自己的手机号输入到那里的手机上。她可不想发生《向左走，向右走》里那样彼此落到人海里，谁也找不到谁的情景。她笑嘻嘻地对那里说：“难得吃饭吃出个‘饭友’来，还挺情投意合的！”

那里拍了米晓佩的脑袋一下说：“姑娘，你不会是想表白，说你爱上我吧！”

黑夜很黑，但米晓佩还是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彤彤的像个大苹果。她说：“恭喜你，答对了。你是茶叶，我是开水，姑娘我——想泡你！”

那里的嘴半张半合，继而大笑，他说：“哈，你抢我台词！”

米晓佩怂了下来，她给了他一拳说：“少臭美，开玩笑的！”说完，转身跑进楼里，满心欢喜。

只是，那之后的许多天，那里如一滴水落到一池水中，一点动静都没有。米晓佩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不用他的电话拨一下自己的手机？

无比怅惘中，米晓佩百度了一下红色牧马人吉普，居然要五十多万。一个传媒公司的小编导，他年纪又不大……难不成他是富二代？

要是富二代就很好理解了，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一定很多，怎么会在乎跟他一面之缘的柴禾妞呢？

可是，那个电话又搅乱了米晓佩刚刚平静的心。接下来的日子，她无数次想拔打那个电话，却又望而却步。她问自己这样瞻前顾后，到底想怎样？

03

林清秀的左眼一直跳个不停。她的心悬着，不是要出什么事吧？

清秀打电话给哥哥，问老妈怎么样，哥哥的声音像有些感冒，他说：“挺好的，能有什么事啊？”

清秀让老妈接电话，哥哥说老妈出去散步了。宿舍那个大眼睛的妞又带了个外国男友回来，清秀急忙放下电话，心想，完蛋了，今晚如果不想听三级片现场直播，只好去网吧混一夜了。

大眼睛很开放，又节省得厉害，每每带男生回来，开始还节制一些，偶尔搞出些不雅的声音，清秀蒙着被子也就算了。大眼睛越玩越大胆，一声高过一声地呻吟简直视林清秀不存在。清秀提过意见，大眼睛却说：“咱们都读研了，也不是小女生，都有生理需要，姐们儿，咱们相互将就些，等你带男生回来，搞出多大动静，我保证哼都不哼一声！”

话说到这种地步，再说就只能翻脸了。那实在不是人能忍受的，大眼睛都说，人是有生理需要的。还有，第二天，遇到那若无其事的男生，先红了脸的是林清秀，就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好在读研，时间上相对自由些，去学校附近的通宵网吧写写稿子，写写论文，白天寝室睡觉，也是一种选择。好在，网上还有四条。

清秀的心稍稍安慰了一下，又突然想起，老妈没事，难道是自己跟四条的见面不容乐观？

四条是清秀在微博上认识的。像所有nobody一样，四条的微博关注的人寥寥。清秀名为“小白桦”的微博关注的人更少。只是在微博上那个随手拍秋天的活动里，四条拍了香山红叶恰好被清秀看到，清秀随手感慨了一下：我想家了，我家那的五花山美得惊天动地。四条关注了小白桦，小白桦清水也关注了四条。清秀问他为什么叫四条，爱打麻将吗？清秀想起望山村的冬天，整个村子都响着麻将声，有的人家一年辛苦挣来的钱，就在这麻将声声里输得一干二净了。

四条说自己是寝室里的老四。老大叫幺鸡，老二叫二饼，老三叫三万，老四就叫四条了。清秀笑了，说，真的假的啊？两个人私信到qq到电话不过两个多月，却都有些相见恨晚。

四条叫魏一凯，是工科男，在北京一家i公司做技术支持。清秀是文科女，学的就是中文，大二时开始给杂志写一些稿子，算是半个自由撰稿人。

在大学里，清秀就听姐妹们说，文科女最适合找工科男，那时，姐妹们的梦想就是找一“张江男”，在上海，张江高科技工业园区的那些优质工科男们，工作勤奋，拙于表达，会挣钱，不会花钱，智商高，却单纯得像孩子，这简直就是老公的不二人选嘛。

四年本科，哥哥清水本可以帮自己，但嫂子家对哥哥的期望是让他“考碗”。于是在大学刚毕业的二年时间里，清水都在“考碗”。他自己还在靠准嫂子那恩挣钱养活，自顾不暇，根本就帮不上清秀。头两年，老妈给点，还有就是温良每月寄生活费来。后来清秀开始做兼职自己养自己，根本没时间谈恋爱。上了研究生已经26岁了，看着校园里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清秀也难免会觉得孤单。四条恰逢其时地出现，刚刚好。

清秀讲了望山村，讲了她小时候家里困难，最盼过年，过年老妈就能从集上买那种橘子瓣糖，她说，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觉得那种橘子瓣糖最好吃。讲着讲着有些哽咽了。四条说：“妞儿，你说得我都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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