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清秀收到从北京发来的一个快递，一个大纸箱里，装的是各种各样的糖果，那些糖果上放了个纸条，纸条上漂亮的字写着：亲爱的，我要让你尝到这世界上所有的甜蜜。

再一次，四条问清秀怎么总是熬夜，熬夜对身体不好。清秀说了大眼睛带人留宿，自己没办法，只好混网吧。四条在电脑那头急了，“那怎么行，要跟学校反应啊！”清秀说事实上很多同学都这样，学校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四条说：“老这样也不是个事，你出去租间房住吧！”清秀“嗯”了一声，心里却想：这可是大上海，能租起房还说什么了？四条接着说：“钱我给你出！”清秀自然不肯，但对于这份关怀还是心存感激。隔天，四条快递来一张连锁酒店的会员卡，他说：“再有情况就去踏实住着，不用考虑钱的事！”

林清秀攥着酒店会员卡哭得泪水涟涟，她说：“我要见你。”四条说：“我早就查了，从北京到上海，1463公里。我去看你。”

那一盒子糖清秀一颗一颗吃，吃得满心甜蜜。她等着他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凯却突然之间打电话说自己生病了，要做个手术。清秀慌了神，说：“我去北京陪你！”

一凯不同意，他说：“宝贝，这可能是老天对我们的考验，咱们再等些日子！”清秀追问是什么病，一凯轻描淡写，说就是胆囊炎，把胆囊摘除就没事了。他还开玩笑说：“以后我没胆量做坏事了，宝贝，你得收留我！”

清秀一再要求要去，一凯却一再拒绝，他说自己还没跟家里说，这种情形下两人见面，万一彼此感觉都不好呢？话说到这，清秀便不再好坚持下去了。

两个人约定平安夜前一晚见面。为他来上海还是她去北京，两人争执不下。一凯觉得他去看她才更显诚意。清秀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一凯大病初愈，她不想他太奔波。况且，她也真的想去看看老妈了。清秀说：“我去北京，正好去看看我妈和我哥！”最终，清秀用来北京顺路看老妈和哥哥说服了一凯。

大眼睛跟老外男友打得火热，老外简直把林清秀她们两个人的宿舍当成了自己宿舍，出来进去，很自如地跟林清秀打招呼，林清秀腻歪得要命，这种生活她真的厌倦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寂寞的，哪个女孩不希望身边站着爱的男人呢？

大良子打来电话，问她过年回家吗，清秀说不回，妈在北京呢，回望山村奔谁呢？大良子便再没了话。两个人还真是越来越陌生。每次说不到三句，就再没话说了。清秀说：“良子哥，你……还没对象吗？”大良子呵呵笑了两声说：“秀儿，缺钱啥的吱声，别啥都自己撑着。现在钱这么毛……嗯，没啥事挂了吧！”

挂了电话，清秀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一想到再有几天就能见到一凯了，心里又被喜悦充斥着。她拿出一颗糖含在嘴里，糖微微有些酸，再一看包装纸，是柠檬糖。

04

那恩知道婆婆离开，已是第二天晚上了。她带着云朵回到家，家是空的。她打电话给林清水，林清水的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来话。她问妈呢，他说：“走了，这回你高兴了吧？”

那恩说了句“有病”，挂了电话，她真没有把这事当成事。老太太耳不聋眼不花，不是回望山村就是去上海看清秀了，能怎么样呢？只是临走不那么开心，大孝子林清水肯定会跟自己别扭些日子。那恩想着，婆婆若真是回了东北老家，过年，她就豁出钱给婆婆多买些东西寄回去，这样，林清水就没啥好说的了。这样想着，那恩的心里倒亮堂起来。

其实，这些日子，那恩心里也一直别扭着。美院组织了个中青年教师海外艺术之旅的考察活动，说是考察，其实就是让一些骨干教师出去走走。论资历，怎么都应该有那恩，虽然在美院，她教的不是专业课，但是艺术修养总离不开文学，院长不每年在开学典礼上都强调这一点的吗？可是考察名单一公布，那恩就傻了。那些后到学院做老师的人都榜上有名，唯独没有自己。本来出去转转，相当于公费旅游，不是多大个事儿，去不去的，并不能怎样。有我，我可以不去，没我，不让我去，那哪行啊？那恩这样想着，去找了系领导。系领导支支吾吾，后来才拿出考勤表说事儿，说：“那恩啊，我们都知道你平时讲课尽心尽力，学生反应也很好，只是，你看看这一学期，你请了多少次假？”

那恩从系领导办公室出来是咬着牙根的。自己家都成望山村的驻京办事处了。谁来北京办事，都是那恩带着从东城跑到西城。要不然怎么办呢？林清水那是机关，机关一卯一丁的，不能随便请假。自己这是大学，大学宽松，没想到在这找上了。

同事小姚撅着嘴跟那恩卖乖：“土得掉渣儿，整个艺术之旅，不去埃及、南非啥的，净走巴黎、维也纳这些老路线，那些地儿去过八百六十遍了，还艺术什么啊？”

小姚的秃顶老公在家房地产公司做销售总监，钱不少挣，小姚课讲得不怎么样，却是院领导的座上宾，据她说她老公帮助院里的头头脑脑都买过性价比很高的房子。小姚为人很高调，lv包背着，爱玛仕丝巾系着，宝马三系开着，欧美各国溜达着。自然不稀罕啥艺术之旅。人家可以说着风凉话不去，自己却是连发表点意见的权利都没有。人比人气死人，那恩打心眼儿里是瞧不上小姚的，但是瞧不上又怎么样呢？人家的生活质量明显高过自己。自己倒清高着，这些年，跟林清水连趟丽江都没去成。

那恩一肚子无名火没处发，跟林清水说了又怎么样呢？说了也白说，不如不说。这些年，那恩慢慢体会出来，不高兴的事、发愁的事，闷在心里，还是一个人的不高兴，一个人的愁事，说出来，就变成两个人的了，什么都解决不了。

家里多了个人，添了许多乱。一般情况下，那恩是忍着的。她知道林清水在饭桌上为什么给自己夹菜。这几乎成了一个规律，每次望山村有人来，每次婆婆过来，林清水都摆这一出，又不是结婚一天两天的小夫妻，他夹菜，明晃晃就是在讨好她。一看到林清水这样低三下四的样子，那恩就生气。结婚这么多年了，云朵都四岁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自己是有时候会任性，有时候说话不拐弯，但是自己的心什么样，别人不知道，他林清水还不知道吗？

气归气，又能怎么样呢？婆婆不辞而别，那恩也不是不着急不上火，也不是不自责。要不是事儿赶事儿，自己把火搂着点，哪至于到这种地步？只是，这些话，那恩只是在自己的脑子里翻一翻，过一过。能跟林清水说吗？他那副烟不出火不进的样子。能跟父母说吗？作为明事理的父母，他们除了责怪自己的女儿，还没准老两口得吵上几句，不够添乱的。得了，那恩往肚子里咽算了。这林清水是自己挑的，这婚姻是自己要的，好了，歹了，都得担着。

那恩带着云朵回了娘家，并没把云朵奶奶离开的事儿告诉父母。

老妈吴玉芳絮絮叨叨地跟那恩说着那里，就一小节目编导，赶上电视台台长忙了，一天到晚不见个人影儿，电话都不接。那国祥不高兴老伴儿这样说儿子，他接口道：“他那么大个人了，难道你还想他像上幼儿园一样，天天拴在你的裤腰带上？”

吴玉芳瞪了那国祥一眼：“净装老好人，打不通电话，谁急得直转磨磨儿的？”

那国祥转移话题，问那恩：“你把你婆婆扔家，带孩子回娘家住，这算怎么回事儿？”那恩没吭声，吴玉芳呛道：“她婆婆又不用背不用抱，怎么就不能在家了？再说了，家里不还有清水呢嘛？”

正在看动画片的云朵听姥姥、姥爷说话，跑过来说：“我奶奶走了，她没在我们家！”

那国祥和吴玉芳的目光齐刷刷聚在那恩脸上：“走了？去哪了？”

那恩无奈，只好简明扼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那国祥一听就恼了，说简直就是胡闹嘛，说那恩啊那恩，你有脑子吗，她那么大岁数个农村老太太，还不认字，在这北京城，她能买上票回望山村？她能去得了大上海？

老爸这样一说，那恩也蒙了，是啊，婆婆不认字，那火车站自己去都犯晕，她能找回去吗？她颤着声问：“爸，你说那咋办？”

“咋办？赶紧让清水往老家往他妹妹那打个电话问问老太太去没去啊？再不行，就得报警了，这都多少天了？这还拿稳的呢！”

那恩整个人跟落进了麻辣锅里一样，她给林清水打电话时，嗓子几乎说不出来话了，林清水的情况也没好多少，他听到那恩的声音，“啪”地把电话挂上了。

那恩扔下电话，心想：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她走，就赖我一人吗？

这样想着，眼泪先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