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韵妃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39
|本章字节:6788字
正如爸爸偶尔不耐烦唠叨母亲的一样——无论一年四季什么时候,你怎么总是忙碌着的?冬天有冬天的活,夏天有夏天的活,阴天又阴天的活,下雨又下雨的活事儿。总之,无论父亲怎么批评唠叨,也都无法改变母亲的勤奋。
在夏季里,母亲便从来都不去纳鞋底了。
她要在田间地头,要在家里的院落里来忙碌。她在田间地头埋头干起农活,比爸爸干的玩儿命。爸爸大多时候韧劲儿都不如妈妈。
每逢爸爸往哪里一蹲“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其实他都是在琢磨思索着人生的一些什么。只能听收音机看12英寸黑白电视机的那个年代岁月里,也很少人能够大大方方买上一本人生哲理的书来读,所以他只能闲下来就会蹲在那里,一边抽烟一边盘点内心、想不明白的很多道理。
但是,他思索的很多是那个环境空间有限的条件内,永远也解不开参不透的。但是,对于没怎么读过书上过学,14岁就被村里大队书记捉来顶替书记儿子、去当了兵的他来讲,又能怎么样呢?
奶奶不舍得二儿子去,那么只能他的弟弟去。
奶奶守寡这么多年,拉扯着六个孩子,半截还被饿死了两个。
听说爷爷也是在国家还债那个年代里被饿死的。后来还听母亲说,爷爷那时病了的时候,浑身都是浮肿的,而且应该就在夭折了两个儿子之后,他也跟着去了的。听说在那个时候,他才只有五十几岁。所以夏霏的父亲很小就去当了兵,在军营里学习了很多文化知识,以至于后来能够写一手漂亮的硬笔书法。
但是在那个困惑的年代和农村环境,也没看出会写字就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所以他在一天忙完了活计之余,便蹲在地上抽着旱烟。在母亲还勤于在锅台旁边乱转悠的同时,父亲便扎躲在母亲发现不了的地方“吧嗒吧嗒”静静地抽烟。
妈妈想让他帮点儿忙,他便躲在猪圈与草棚之间的夹缝里,由那两株缠起来的大桑葚树挡着,就会近似于安全。妈妈发现不了,少一趟支使,那么他就可以抽着旱烟,任由思想信马由缰驰骋,根本不愿意被母亲呼来喝去的。
如果那个夹缝里没有找到他,那么他肯定是躲在菜园里。
密实的连小鸡仔都钻不进去的篱笆,如果再缠绕着倭瓜秧,然后找一个插满黄瓜架的后面,那么他就可以往那一蹲,放心大胆清净一会儿了。而母亲则是忙完地里的活计,家里又会忙成了一团。爸爸从来很少帮忙,一副老儿子的慵懒劲儿十足。
如果去地里干活,他烦了也会一到地里就有事儿:
“哦,我忘记了拿洋火了,我要回去一趟。”然后不管不顾就回了家。
妈妈一人在地里干农活,一干就是顶到大中午,该回家了才见到爸爸来的影子。他来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收拾农具回家,一件事就是在田野里、被妈妈奋力地叫骂着从来不吭声。也许不吭声,就是他在母亲面前常年偷懒致胜的法宝。
有时父亲因为偷懒被骂了,到了家,就装着生气。
向母亲怒吼了几句后,则气呼呼躺在了炕头儿打起了震耳欲聋的“呼噜”。哪怕有邻居来串门,半截喊醒他,他从来也都是睁开不耐烦的眼睛看了看,没说一句半句的,等不了邻居再说下句,便又是鼾声四起。
如果母亲再因为偷懒批评严重了,父亲便怒气冲冲,跑到隔着两条街的奶奶家呼呼睡上一天,反正母亲也不可能去那里捉拿他。况且奶奶一直因为母亲、只为家族生一个男孩而耿耿于怀呢。所以,无论怎么母亲万万不敢去奶奶家寻找的。
夏霏平素里总为母亲鸣不平的同时,但也会对父亲的行为和奶奶的观念,报以深深无奈。
无论如何,虽然夏霏依然是不愿意长大的。
面临着自己慢慢长大,随着哥哥姐姐常年不在家,她会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哥姐读大学去了,好几年后才能毕业。毕业了后还面临着分配工作,不一定能够到哪个城市去。所以,自从姐姐考上大学远走他乡的那一个时日,她便长大了很多。每年都会在期末考完试后,望着大杏树的顶端发呆。
自她们陆续都去外地念书后,再也找不到全家人手拿着大盆,在沟渠边上捡杏,并且摘完后围拢在一起,其乐融融来分享收获了。
所以,在那一年,她和父母说要给姐姐留杏子,枝头那几个青杏谁都不许摘。
母亲点头很是同意,爸爸也点头同意。
于是,直到过完了麦秋,姐姐也还没有放假,夏霏便每天观察那些枝头间的杏子。那顶端给姐姐留下了很多青杏,随着时间和这过完麦秋时节后的骄阳似火,它们开始承受不了那么多了,于是便慢慢泛白了,继而慢慢变成了红色的麻脸。麻脸慢慢又变成了都是麻点儿了,那么就是上边都是红色,夏霏看着它们提着心捏着汗。再过一周,那麻点渐渐也消退了。随着消退,没有麻点的地方在这时日里,敢情也没有停歇成熟的脚步,它们居然变成了黄色。随着黄色的加深,那红色也渐渐完全消退。
也许有一天,在家里小燕子无意之中的轻轻一扫尾巴,“扑棱”起一下翅膀,它便会在枝头间挂不住了。即使没有这些个干扰,只要夏日里的夜风轻轻一吹一拂,也会成为它滚落的理由。它滚落到菜园的垄沟里,还不会如阳历六月初熟透时的滚落。
那时候熟透了,外皮不会跟着烂软着变化很多,但是内部的果肉会离开核了,硬一些的黄色外皮会果断包裹内里所有的甜蜜。所以清晨里拾捡在手中的,是个很有型、很香甜、很诱惑的小家伙儿。而且细细看去,那脱落的凹陷之处,便会偶尔吐出一个泡泡。那泡泡用舌尖舔一舔,便会顿觉甜味十足。回味着,会有一丁点儿的酸涩隐含在其中。如果嗅一嗅,那便是芳香四溢沁人心脾,并且诱惑十足的。
而现在每天脱落的,皮和果肉全都融在了一起。如果“啪嗒”一下掉在了头上,根本不会引起头痛只能是脏了头发。如果掉在地上,掉在菜园里的那个小水沟里,它便会魂飞体散消香玉损。以至于就在那一声“啪嗒”后,在夏霏的眼里呈现的,便是一大团果肉黏糊糊一堆。它的整个躯体,如黄酱一般堆在小水沟里,赖在地上足足有巴掌大小的覆盖面积。而且在那一堆黄酱的旁边,还会弹跳滚落出一颗、坚硬无比的棕色杏核。
如果没有当时看到,再过个把小时,那周围便是爬满了黑色的小蚂蚁,蚂蚁们围绕着从天而降的收获喜悦忙碌着奋战着,不停地叫来伙伴搬运着。
抬起头望着杏树的枝头,从留了一百多个算起,现在已经只剩了五六个。
夏霏算了算日子,快七月份了,还有几天自己也都放暑假了,身在外地的姐姐还是没有回来。她写信说要七月十二号才能回。从武汉到天津,要乘坐几天几夜的火车,从天津市区下车,折腾到小村庄还需要整整一天。
随着枝头间留着的果实悄然滚落,夏霏拦着爸爸不要去喷农药。转眼叶片已经被虫子咬了,尤其自春夏之交开始起,一直到整个夏天,正是上虫子的时候。
于是满树的毛毛虫便开始“叮当”挂起,但姐姐还是没有回家来。
以至于到后来,连那枝头仅有的两颗杏子周围,也都被裹上了白白的虫子网,姐姐才回来。当夏霏拉住她的手,来到压机井旁的大杏树底下,一起朝树尖子上望时……她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一堆破败的白色虫子拉起长长的丝线,在空中吊坠荡起了秋千,还有就是被虫子已经咬成了网状欲脱落的破败叶子。
夏霏不用拿起长杆子,让姐姐躲在一旁,她上前轻轻地一踹树干。
随着大杏树便低吼,掉了很多很多的叶子。随着一踹,夏霏也跑到了很远的地方去。五分钟过后,一切都踏实了,她便拉着姐姐过来,看那枚怦然落地的果实。一枚包着白色虫子网多的还好,另一枚已经汤汁四溅了。
夏霏捡起那一枚完整些没有太多破损的,对姐姐说:“你看,都是给你留的。回来的也太晚了。”姐姐感动拿起那一枚并不完整的杏子。
那浓浓的姐妹之情,令她记忆回味了多年。
第二天父亲赶紧喷洒着农药,但是果树由于疏于管理,第二年便只开出了零零落落几朵稀疏的花。于是,那一年果子少的也更没有了给姐姐留的份。继而父亲也会在关键落果后,即时喷洒着农药。直至第三年,大杏树才缓过来了精神,又如以往一样,年年都用足了劲儿,结满了无数的果实。
不想这些人生琐碎,夏霏逐步调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