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过后，她便想珍惜每一天在学校的时间。

所以读了技校的她，无论对于语文、教育学、心理学、卫生学，还是对于物理，化学，数学，都拼命下了功夫。钢琴、手风琴、电子琴、美术学、声乐、视唱、乐理、舞蹈，她都学得津津有味。每逢度周六日，还要去同村的小学同学王小琴家，借她们普通高中甲种本的套题来做。因为夏霏知道，普通高中对学生的最基本要求，要比技校要求考核标准都高且严格的。夏霏到了技校学习劲头很足。她早晨不到五点钟就要醒来，半闭着眼睛寻找靠近墙壁的灯绳，猛力拽下去，在强灯光的刺眼下，让自己赶紧醒盹。然后，随手一划拉，便是几本昨晚背完了的书籍。

很早，她便翻起书来，从文科开始背起，只背当天要讲的课程。文科背诵完毕后，又赶紧撂下去背理科的定理定义概念性的什么。夏霏很想挑战，因为，她的数学从小学应用题一塌糊涂开始，便很想挑战数学。尤其平面解析几何，只要不涉及到数概念，夏霏坚信，没有攻不破的堡垒。

果不其然，在她艰苦努力之下，文科在班里分数靠前，理科也没有输给文科几分。而且在一次期末考试中，解析几何的成绩班级第一，考了满分。在那之后，夏霏也才被数学老师逐渐关注起来。很多时候，夏霏都坐在靠前的位置，她感觉那毕业于天津师大数学系的男老师，每天上午第一节数学课，便总是在对着自己一个人讲述个不停。一直以来总被老师遗忘的夏霏，忽然感觉到自己没有被忽略的价值感，从中体味到做一名成绩好的学生的快乐与尊严。这是夏霏在以往大把学习生涯中，从来没有体会到过的，这简直太奢侈。

小学时因为体质不好总缺课，于是造成了学习很差。课堂上总被罚站，全或者整个一星期都被老师忽略。

到了中学，因为偏科语文的学习，尤其写作很容易就有感觉，作文经常被老师拿走，张贴栏里经常展示着夏霏的优秀作文，即使她认为那不是自己最满意的作文。

班里的杜大勇，便悄悄收藏着夏霏的作文本。

杜大勇是老师家的儿子，在班级极为受宠，而且不偏科，五科总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即使语文不考第一的分数，数学物理英语化学也同样不是第一的分数，全年级组的排名也很可观。那么一个公子哥，而且学习那么骄傲的学生，既是班长，又是语文课代表，可就是在每周一次发完作文本时，总是把夏霏的作文本拿走，私下里完了后，再归还给夏霏。

对此，夏霏也没有什么开心与不开心，老师宠着的好学生能够看看自己的作文，自己应该感觉受宠若惊。哪有什么其余不好的想法呢。

但老师绝对不会因为作文成绩不错，作文有些灵感而看得起夏霏。

毕竟中学老师的办公室很大，所有语文老师在核对各班的成绩时，夏霏由于单科语文成绩突出，自然便令语文老师关注。但是一听教夏霏数学的班主任，说她代数、只得了三、二十分后，又令所有的语文老师大跌眼镜。

毕竟夏霏的班主任马洁华老师，是教三班代数和几何的。她在大办公室里所说的话语，当然是绝对权威的。

还有一次，就在初一的那年不到十月一，三班的全体一共12个女生都聚会在一起，提议去连冠屯那个村子，看望她们的班主任老师。于是，夏霏也参与到这个团队当中来。与同学们到了那个村子，她们很快便找到了班主任老师的家。

在老师的家里，班主任热情招待学生们。

她的家里有前后的两个大院子，前头的大院子栽种的都是美人蕉花朵，而后院栽种的是几十颗果树。很多不太知道名字的果树都是枝繁叶茂的，但是上头的果子却没有看到。

在她家吃着瓜子看电视，活跃的女生和班主任老师交流着。

只有夏霏往后边躲闪着，因为她学习年级差的有名。尤其数学，所以老师是不会欢迎的。她因为这么想，所以总是保持沉默，不光躲闪。当一个小时过后，12个女生该从老师家里出来的时候，大家在前院便夸赞那几十株吐着红舌的美人蕉花。

浅淡的绿叶子舒展着红色娇艳的花朵，在秋日里照样喷吐着火热。

这大大的叶片，让夏霏想起了夏日江南的景色。于是，她也和其余同学一样站在那里，只是很少说话。她担心一说话，便被老师细细思忖差生的思维是否都正常。所以大家无比说笑的空，她只有在一旁倾听。在那小小的心灵深处充满了卑微和敏感。

每一株水灵的美人蕉，脚下扎根黄色润泽的泥土，

在泥土的另一侧沟渠里，都茬满了死不了花。虽然名字难听，但是，它们却个个挺直了腰板，它们精神饱满地舒展着枝叶。

虽然每个叶片只是滚圆的刺状，并不招摇也并不舒展，而且枝头孕育的花苞并不大，但是只要有花苞，出不了三天两早晨的，那里便是繁花艳丽缤纷一片。每一朵花都有很多层的花瓣，而且有一个鸡蛋黄大小。花朵有黄色，黄的干净；有红色，红的热烈；有桃红色，热烈中带着沉稳；有白色，白的静美。

总之，无论花瓣是什么颜色，花心边都是黄色的花粉沾满了花朵中间。成群的野蜜蜂，也会来到这花丛间飞舞踩踏。

孤单的夏霏跟在同学身后，当她尾随欣赏着脚底下、这些无人问津的死不了花时，就听班主任说着：“你们等着，等着到十一月份挖根了的时候，我一人给你们一颗美人蕉，怎么样？”女生们听了便欢呼雀跃起来。

夏霏虽没有说什么，但是她憔悴的心灵里，却记得老师的每一句承诺。

于是，她们一起走出了那个村子，从周一到周六依然有规律的上学。

终于有一天，班主任老师，骑着她那辆半新不旧的永久牌斜梁自行车到了学校。而且用好多张的大报纸包来了很多东西。距离下午上课时间还早，班主任老师在三班门口外头，招呼着女生们。

“快出来啊，美人蕉花根，我已经给你们弄来了。”

夏霏听了为之一振。心想，多么严肃的老师，但又是多么称职的老师，她真的坚守承诺，哪怕面对着一群只有十四五岁的学生们。

于是夏霏也随着欢呼雀跃的人流跑出了教室。

一眼瞧见教室门前台阶下七八米开外，扔着很多美人蕉的花根。每一颗花根都是那么的鲜红欲滴，茁壮的生命力，鲜红的希望感……似乎所有的好全都于这些花根里面蕴含。既是希望，又是力量，远远比它送给人们观赏的花朵更为珍贵。

但当夏霏走到美人蕉花根前面的时候，这些花根已经被挪分好一堆一堆的。

女生们都围绕着班主任老师，兴高采烈地都笑眯了眼睛。

在老师的热情拿取之下，所有的女生都笑意盈盈，欢天喜地分走了属于自己的美人蕉花根……于是只有站在最后面的夏霏，欲往前迈步的同时，却看到那花根已经全部分完了。她不敢相信班主任能做出这样的事，顿感惊愕的同时，又怕冤枉和误会。

于是，她再一次于空空地上仔细辨别着，那地面确实空空的。

在这几秒内班主任没抬头，已经若无其事去收拾那些散下的碎土，去收拾劈花根而弄断的小细根……包括那撂放、距离很远的几团破报纸。用不着也等不到班主任抬头来愕然发现她，她那小小卑微的身影，早已经风一样消失到了教室里。

一种浓浓被忽略感，重重钝伤了她那份幼小心灵的自尊……

所以她跑的步伐轻盈而又急速，可那小而单薄的身影，却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在那一刻，她都会感觉到那一阵由她的逃避而跑开、刮起来的那阵风也不要很大，不要引来对别人的惊扰，不要引来别人的关注而对她更是多一个人的轻视。

班里有12名女生，老师只将那花根分了11份。

整个下午夏霏都是失落的，她的内心在这件小事中无比刺痛着。那阵阵波澜涤荡着她在想着什么，包括那转身而去。班主任老师，又怎么能关注或者在意她的心情？下午各科的老师又有谁会关注呢？即便她整个下午，都如病了一样神情沮丧，总是趴在桌子上……但似乎一切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的。

毕竟，她是个差生。

那一天，她失落地往家里走着，走在那七八里地的路途中。也只有那一天，她没有和别的女孩结伴而行。只是一个人，行走于三三两辆陌生的学生群体中。任凭有多少眼泪，这八里地有多么的路途遥远，她也不会坚持哭到家里的。到了家，父母同样也没有注意到她红肿的眼睛。

这份内心的不舒服，夏霏一直记了很久。

又一次的期末考试发卷子。

当教语文的四班班主任张老师，再次拿着年级组第一名夏霏的语文卷子，无比兴奋地向三班班主任提起夸赞时，班主任老师却和他又一次强调：“我说张老师，你不要太开心，没什么了不起，她只是个个偏科生，将来没发展的。”

仅此一句话便令语文老师又一次泄了劲儿。

“你知道，她数学这次考多少分吗？”班主任反问。

语文老师摇了摇头，“15分。”

这样的分值宛如一个炸雷，令本来就已经泄了劲儿的语文老师更加垂头丧气，于是便久久沉默着。在那以后，他也同样怀疑了自己的眼光。这数学成绩的15分，只能证明了他刚才兴奋提起这名学生的没有眼光。这瞬间就被女孩的班主任否定了，而且没有了丝毫翻牌的机会。

从那以后，四班的班主任在给三班上语文课时，也会适当调整回避着对夏霏的冷暖程度。也许他时刻也在想，夏霏的父母是个农民，她也是农民户口，又是个偏科生，将来考不上大学，就会面临着在农村种地。确实如三班班主任所说，她没有前途的。一个偏科如此严重干枯瘦小体弱的女孩，将来会该有怎样出其不意的发展呢？面对着低头写着作业的夏霏，他也会报以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