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心里又会想，如果这小姑娘不偏科该有多好啊。

在他们做作业时，夏霏只要一抬起头，便会和中年语文老师的目光相对。

面对语文老师，她迅速卑微低下头去。

因为她知道，这学校里，不会有任何老师真的喜欢自己。在他们的眼里，她是个差生，她只是个偏科生罢了，她又怎么能和综合成绩名列前茅的优秀生、相提并论呢？她丝毫没有这样的野心，就像那只处处惹祸的丑小鸭。

可是她觉得自己，比那只丑小鸭的命运还不及。

毕竟丑小鸭磨练着自己的翅膀，经过实践经历的锻造，成了一只美丽的白天鹅。可是自己呢？她的命运又该怎么样呢？所以她什么都不敢想，自己连一只丑小鸭的命运都比不上的。而且，如果把自己比作丑小鸭，那么她就永远是一只丑小鸭，永远没有翻牌机会，也就是说永远变不成骄傲的白天鹅。

面对老师端详着自己，那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于是吓得她一哆嗦，不光赶紧低下了头，而且发颤的那颗小心脏也在悄悄弹跳出来检讨着自己，“难道我犯了什么错了吗？”继而，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努力把一切想到的都做到最好本分。因为，她是个偏科生，一科两科学的好，是不算本事的，也会被列为差生行列的。

在老师的想象里，夏霏过不了几年，就会流入社会。嫁给一个普通的农民。毕竟她身子单薄，不具备嫁给好一点儿条件的农民户家庭。好一点儿条件的农民家庭，也不会找夏霏这样身板弱的，下田地里干活太差了。在农村只要学习不好，十六岁流入社会，不足二十岁嫁人了后，再过几年，随着几个小孩子的领出，她那被生活摧残的艰辛生活，便从此奠定，或者是自此刚拉开序幕。

转眼到了初三，班里中等以下没有前途的学生，虽然也和大家一起早出晚归，但是在班里回答问题之类活跃课堂气氛的机会，基本不给了考不上高中的同学。学习差的学生每天都是混个热闹，除了下课了与同学有话，在上课基本失落而又沉默的。

过去以往老师给罚站的机会也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暗暗心照不宣被踢出局。

还记得初考那天，“哗啦哗啦”下了一整天的雨。

本来学习很好的王小琴，也因染了凉而犯了肠炎。于是，场外就医让她迟到了四十分钟答卷。最后满有把握，考上小中专师范类学校的小琴，被迫只能读了普通高中。这真是天能捉弄人。

而夏霏，正如老师们所料，什么都没考上。

幸亏母亲找到了大姐夫，大姐夫过去、教高中的物理学科。在近几年中，他所在的学校便改成了职业技校，技校里面有个幼儿师范专业。没有通过报名，夏霏便挤进了周围三里村五里地，谁都不愿意进的职业技校大门。

毕竟技校读完了不管分配工作，不管分配工作就是预示着读了没有用。所以职业技术学校在老百姓眼里，既是个新兴产物，又是个没有丝毫价值感的产物。

而如果大学毕业，国家包分配工作，一辈子铁饭碗，响当当那就是国家人的象征，无比尊贵。注定了技校毕业国家不负责的，读完了也便是充当社会流浪猫的角色。

用邻居的话来讲就是，“技校的学生，都是一帮淘气包们聚在一起，能有啥出息？在那里不是胡搞对象就是学流氓。”

但是没处所去的夏霏，既然进了这样的一个低档次学校，但她也开始调整了自己。她当过差生，而且一直是差生偏科生，所以她要努力，要在这个技校群体里，争夺优秀生。她已经不多想三年之后毕业了学这些有用没有用。

当时只听教心理学的徐老师讲，

“学幼师的你们，都是一群淳朴聪慧灵秀有福气的女孩，好好学，慢慢来，即使将来你们不做老师，对教育自己的孩子，也会是受益无穷的。我们班级的口号就是——自己不要放弃自己！”

这是教心理学的徐炳静老师，对学生们最掏心窝子的话语了。

夏霏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句话，这句话虽不慷慨激昂，虽不是什么豪言壮语，但却很实际。它像春天的一场如丝细雨，悄悄润泽夏霏那急急需要鼓励的心田。夏霏就是在这个技校，通过一年级的努力学习，逐渐甩掉了学习总是倒数的差生黑帽子。

在这个校园里，有一天，正在花池旁和两个女同学一起溜达。她忽然间看到了一个人进了学校大门口，这个胖大的身影，显得是那样的熟悉。

这是个短头发，大身板，推着一辆永久牌有些破旧自行车的中年女性。

随着这个人的走近，夏霏脱口而出：“马老师。”

马老师听了招呼，她也是一愣。

也许本来她的脑子已不存了盘，本来她已经又在把着新的一拨学生。怎么会还遇到了这个在班里学习最差总爱沉默的女生？嗯？她不是已经被打入社会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冒出来？是否打入社会，班主任心里最明了。毕竟中学考高中，班主任马老师手里攥着班里每个学生的政治思想30分。

她竟然给夏霏打了8分，是全年级组几百人中打的最低的分数。

而其余同学她都给打了至少26分的。毕竟谁都知道，中考如果多给打上一分，那便就是多一分竞争力量。

“马老师，您怎么来这里？”夏霏满脸微笑问着。

面对着满脸欣喜的夏霏有了稍稍的成熟，马老师似乎反应不过来，于是面无表情地说：

“哦，我想找陈慧清老师。”

她说完后，脸上并没有笑的表情，也找不到亲切的痕迹，更没有似曾相识感。

夏霏忽然想起，陈慧清老师是她们现在的政治老师，上课总是喜欢没完没了提问，但却无比幽默风趣的女教师，而且她对单纯的夏霏总是偏爱的。

想了想她的年龄还有政治老师的年龄，不难猜出她们肯定是过去的老同学关系。夏霏很想告诉马老师，她现在学习很优秀，以洗清过去班主任对自己那根深蒂固的坏印象。

但是，马老师也没想到只有十六岁的夏霏，并没有被提早从学校里打入到社会，而是来了职业技术学校。

但这个似乎和读高中还是两个概念。

职业学校都是一群坏孩子在一起学坏，既不比学习成绩，又不许可高考，还不包分配，一个农村孩子其貌不扬的能有什么出息？于是她对在校园里看到了她的学生，也根本没有对她的将来抱有什么样的幻想与希望。没有感觉有哪一句而值得她面有表情地去多问多了解，而显得在一个十六岁女孩子面前，丢了一个多年班主任还有长者的份。

哪怕是：“你怎么在这个学校？”之类的问话。

夏霏身边跟着的两个女生抬起手腕，一看时间，便拽了拽她的衣角，只能代替夏霏提早结束那毫不相识中年女人的面无表情。

“哦，马老师，我要去上钢琴课，再见。”夏霏扭身飘然而去，与两个女生跑向钢琴室，像一群轻灵活波的小燕子。

夏霏和两个女生一起跑走，去钢琴教室练琴了。可爱的她们手指飞舞，一起弹奏着那曲脍炙人口的《四小天鹅》舞曲。

上完了钢琴课，她下午还有舞蹈课，手风琴等等很多有意思的课程。

这就是夏霏的现在，她每天骑着自行车上学，每天骑着自行车回家，但在学校里的收获却与以往是截然不同的。现在的夏霏，满脸流露给老师和同学们的，满满的都是崭新自信，她每天都如一颗大苹果，分分秒秒在学校摇篮里汲取充足的营养。

可夏霏听读普通高中的王小琴说，她目前在高中学习却很费劲。

夏霏也总打听着三班那群女生的状况。结果，老师最宠着的读高中的一个女生，但是却早恋了，对学习丝毫提不起兴趣，继而学习一落千丈。而其余的几名女生，有的到高二就休学了。还有一个女生，高中还没毕业便回到家里，包工头的爸爸便为她找个了手底下的小工，一个山东男孩结了婚，招了个倒插门女婿。

那十二名女生，考上普通高中的有三四个。但是几年过后，考上大学的却一个都没有。

所以，综合过去的回忆，夏霏面对年轻帅气的男数学老师、对自己的偏爱，真的是令自己惊慌失措而又自信的。与过去读小学和读中学时，活的截然不同。最起码，现在她活在精彩自信的氛围里。她连自己都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