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雅蒙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41
|本章字节:10538字
大学毕业后,于婉馨被广州一家广告公司看中,她不顾唐奇峰的强烈反对,只身一人来到广州。站在陌生的土地上,迎着炽烈的阳光,她自以为找到了奋斗的目标,勇敢地将自己没入职场。可是一切都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刚刚进入公司,她只是做着枯燥的收发资料的工作,作为一个新进职员,她时常被上司呵斥,被同事排挤。每天上班都加倍陪着小心,生怕哪一点做得不好,给别人落下口实。那段时间,她没有一天不加班,把自己训练成一台没有血肉的电脑,脑中充斥的全是合同、资料、报表……就连睡觉的时候都不敢关掉手机,随时准备回公司待命。
她拼命地想融入这座城市,可是四处都充满敌意。她越是努力,越是疲惫。多少个无法成眠的夜,她独自蜷缩在角落里哭得甘肠寸断,有邻居去敲她的门,她用毯子死死裹住自己的头,整个人陷入绝望的境地。那个时候,她就特别想念唐奇峰,想打电话给他,向他道尽自己心中郁积的所有委屈。可是她不敢,她怕自己听到他的声音后会真的撑不下去,那么她先前的努力就会全部归零。
她不想被这座城市吞没,更不想被这样的生活吃掉。为了在这座城里立足,她只有改变自己,以适应生活的节奏。她接更多的工作来做,学着讨好领导,把很多同事不愿意做的工作都揽到自己面前,每天像陀螺一样转动着,转动着。
老板是在一次年终聚餐会上注意到她的。当时所有的同事全都盛装出席,只有她因为没有时间去买衣服,穿着在格子间里的标准套装,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自饮自酌。
老板走过去,低声问一句:“为什么不过去和大家一起坐?”
她抬起头,心一慌,手一抖,红酒溅了出来,洒了满身。他贴心地递纸巾给她,她接过来,在手里攥紧,再攥紧,泪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淌了下来。仿佛这一年的所有疲惫在那一瞬间突然涌现。没有人关注过她的生活,亦没有人知晓她的悲伤,更没有人在这样的时刻递过一方纸巾给她。聚餐会上的一派热闹场景像一场盛大的剧目,所有人都在卖力出演,只有她一人独坐台下,暗自悲凉。
“怎么了?”老板突然蹲下身,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像哄小孩子一样问她:“是不是想家了,没关系,我们马上就可以休年假了。”
她摇摇头,又摇摇头,起身朝卫生间跑去。
就是那样的一次接触,几乎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从设计师助理变成了设计师,从一个每天抱着资料在公司里跑的小人物变成一个有独立办公室的白领丽人。所有人都看出了老板的用意,只有她平静接受着这种若有似无的好。大家都在背地里猜测着他们的关系。可是她不点头,他亦不挑明。他大她二十岁,像对待孩子一样宠溺着她,不强求,也从不给她施加压力。
有一次,她陪他去参加晚宴,他送她回家的时候深情地吻了她。他的头从她的脸上移开后,她悲伤地看着他,幽幽地说:“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笑着摸摸她的头,理解地说:“没关系。”
其实,像他这样的男人,身边并不缺乏女人。他的身上有着成熟男人应有的魅力,从容,大度,从来不会对下属发脾气,从来不与任何人起争端,从来不光顾是非之地。每周有固定的时间用来打球,做健身,虽然人到中年,可是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那些自告奋勇投入他怀抱的女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她们大多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年轻美丽,知道与他接近的分寸,不会太无理,亦不会太粘人。即便是这样,她们依旧不能入他的眼。他那样挑剔,却独独把于婉馨视为心头好。
他温柔地凝视她,心甘情愿地接受着她的推拒和冷漠。别人将身心一同交付,仍不能博取他的一个笑容。她只勾一勾手指,他便愿跪在她的面前,将她所需要的一切拱手奉上。所谓用情到痴,便是如此了。
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不但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反倒要听凭身体里各个感官机能的摆布。
即使她不要,他依旧重复着对她的好。他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为她租了一间公寓。其实,所谓的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已。他早就把那间公寓买下,说是租下,不过是为她买个心安罢了。她那样倔强,有着不可救药的自尊,即使走到穷途末路也依旧高昂着头,双臂紧抱,保持着不可被玷污的姿势。在这样的城,这样的姿态难免让人觉得可笑,可是就是这份可笑的单纯,在他眼里成了难能可贵的品质。那一天,她失态地在他的面前落泪,他的心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捏了一把。他情不自禁地想去关怀她,爱护她。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其实,与其说她需要他,倒不如说是他需要她。在钢筋水泥的都市生活里,他需要有一方净土来涤净那颗被商业化了的心。而于婉馨便是他的净土。
他以为自己可以永远以这样的高姿态来关注着她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她告诉他,她的男朋友来了广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她留在公司加班,他也不走,站在办公室里望着在对面房间里埋头工作的她,想着她从这幢大楼里出去就要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心里泛着淡淡的疼。更晚一些的时候,他敲响她办公室的门,递一杯咖啡在她的面前,笑着问她:“不用陪男朋友吗?”
她沉默摇头:“您放心,我不会为了私人问题而影响工作。”
他被她的回话噎住,耸耸肩,笑着说:“收拾一下吧,我送你回家。”
他的宽容,他的好,她不是没有察觉的,倘若没有唐奇峰,她也许会勇敢地把自己交付。可是她的心已被一个唐奇峰占满,即使他并不了解她的疾苦,不理解她的坚持,她还是爱他。
那个痴恋她的男人把她送到楼下,她抱歉地看着她,喃喃地说:“对不起,我无法给你更多。请不要再对我好。”
他笑着抚抚她的头,唤她“小傻瓜”。
他又何尝不想就此放下,可是,他管的了自己的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她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跑进楼。他却独自坐在车里,呆呆望着她的窗,很久很久,不舍离去。
她越来越多地在他面前提起她的男朋友,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以这种方式来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微笑颔首,眉宇间透着淡淡的不在意,心里却总是不免泛出几分妒意。他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男人,也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在做什么职业,他只知道那个人比他年轻,而且和她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日子。有一次,他独自开车出去,把车子开到她的楼下,然后坐在车里静静地等。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些什么,他就是不想离去。终于,在入夜的时候,她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出来散步。透着夜光,他看清楚了那个人的样子,他穿简单的运动服,头发干净利落,和她走在一起,俨然一对金童玉女。他的手在方向盘上抖了抖,发动引擎,车子飞快朝另一个方向开去。
回家的途中,他一直将那个男人的形象和自己进行比对。这是一场没有硝烟也没有结果的较量。在这座喧扰的城市,他已经拥有了一个成功人士应该拥有的一切,唯一令他沮丧的是,岁月已经把他蹉跎成一个不折不扣的中年男人。他的成功买不回自己失落的青春。他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羡慕过一个毛头小子,他羡慕他的年轻,羡慕他曾经与于婉馨共同拥有过一段爱的历史。那段历史,足够令他妒意横生。
他在深夜打电话给她,窘困地说:“我到底该怎样做,怎样做才能得到你的爱?”他对她的这份爱,已经让他彻底乱了方寸。像他这样的年纪,原本不该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事情,怪就怪他遭遇了爱情,不计后果地爱上了,而且爱上的是一个比自己小20岁的女孩子。她的青春携着冷漠把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能之辈。在众人眼里,他可以指点江山,唯有在她的面前,他笨拙难堪。
她握紧电话,轻声劝他:“不要这样……”
他说:“我等,我可以等。”
她沉默挂断,在心里说了上百个“对不起”。
唐奇峰看着在深夜里跑到阳台上去接电话的她,不急,也不问。她躺回他的身边,在心里织了密密的愁。她想,他为何不问她,如果他问,她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可是他不问,从来不问。她用被子裹住自己的头,心里百感交集。这样的生活要到何时才是尽头?她当初信誓旦旦地来到广州,心无旁骛,努力工作,忽略多少双白眼才熬到今天。如果没有那个男人,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还只是空中楼阁。她感激那个男人,可是她无法爱上他。她以手轻轻环住唐奇峰的腰,趴在她的背上,喃喃地说:“我好累,真的好累。”他回身抱抱她,轻声说:“累了就好好休息吧。”她窝在他的怀里,竟望不到生活的光。在这座处处优胜劣汰的城市,仅仅靠爱根本无法生活。她和唐奇峰的爱情再也回不到当初在校园里那般纯净。她是爱他的,可是她的爱再难以从容,处处是累人的耗费,如果没有强大的物质基础,她要如何将自己放心托付?
如果没有攀比,她的心里或许可以寻到短暂的平衡。偏偏,那个成功男人每天都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像看一则笑话一般淡淡观望着她和唐奇峰潦倒的爱情。
他说:“来我的身边吧。”
她说:“我这不是在你的身边吗?”
他笑,一如既往的叫她:“小傻瓜。”
她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委屈。在他的面前,她从来不能掩饰自己的心绪。他和她的年龄相差那么多,世界却临得这样近。他像她的亲人,能轻易明了她的心事,给予她需要的所有。在她面前,他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大的声响会惊动了文弱的她。其实,她哪有那么文弱。刚到广州的那段时间,她租住在十几平米的单身宿舍里,夜晚,灯泡坏了,她自己搬着凳子来换。一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摔得浑身青紫。她一边哭着扶起凳子,一边重新拿灯泡来换。那时侯,原本连方便面都不会煮的她,为了省钱,竟然学着自己煮饭烧菜,双手烫起无数个水泡。她只能独自忍着。
在她独自承受这些的时候,唐奇峰却在电话里一遍一遍责怪她的离开。她每每握着电话,总是禁不住泪流满面。那个时候,她要的何其简单,只是他发自肺腑的一声问候,就能让她满心欢欣。可仅仅是一声问候,他都不能给她。她失望了,少女时代对爱情的美好幻想毁于真真实实的生活之中。
渐渐的,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了接受另一人隐隐约约的关心与照顾。唐奇峰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到她的身边。
他带着满心欢喜告诉她,他辞了工作,卖了房子,放弃了a城的所有,投奔到她的身边,只为能和她永远相守在一起。如果他早一些做出这番决定,她一定会感激涕零。可是现在,一切都显得太迟。她已经学会自己换灯泡,学会自己做饭,学会在冰冷的夜里紧拥住自己,他的出现无疑打破了她好不容易才搭建起的平静生活。
有一段时间,他的工作并不顺利,不是别人炒了他,就是他炒了别人。她劝他不要着急,并且拿出自己的工资来负担他的生活。面对他的感激,她无语应对。她是爱他的,可是她的爱改变不了他的生活和命运。偶尔,她会偷偷拿他和那个男人做比较,负收入的男人和年薪上百万的男人岂是一朝一夕可以补平的差距?一个可以请她在本城最豪华的西餐厅共进晚餐,一个却只能在出租屋里为她煮一餐最简单的饭菜。她不想承认这是钱的问题,可是残酷的现实告诉她,如果没有钱,根本无法在这座城市里生存下去。
她无意间会和唐奇峰提起她的同事,谁和谁在市中心买了上万元一平方米的房子,谁和谁又购入了新的车子,谁和谁身上的衣服都是名牌。她不徐不急地对他讲着这些,隐隐对比着自己的现状,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无奈。
他托起她的头,道一句:“你变了,于婉馨。”
他叫她于婉馨,连名带姓,从不省略。另一个视她如珍宝的男人却叫她“小傻瓜”,带着暧昧的宠溺。
她深吸一口气,冷漠地说:“人终究是要变的,永远长不大才可怕。”
他不语,沉默地关掉眼前嗡嗡作响的电视机,起身朝房间里走去。她独自坐在客厅里,用拳头沉闷地砸着手里的靠垫,一下,又一下,全是说不出的愁。从何时起,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争吵,近乎客套地对待着彼此。偶尔,邻居夫妻俩在半夜里大吵,吵闹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他们。他起身,点一根烟,沉闷地说:“这样吵,多没有意思。”她翻个身,背对着她,幽幽地说:“吵不起来才可怕。”
是啊,倘若两个人尚肯大动干戈地吵上一架,那么至少证明彼此还在爱着。而他们这种似是而非的亲近又算什么?更多的时候,他们看不到对方的内心世界,或许时间久了,连自己的内心都变得混沌了。
那一晚,他在她的生日喝醉,道出了掩埋在他心底的所有话语。
她哭着说:“你不懂我,你从来不懂我。”
他说:“你要的是身份,是名利,是金钱,是那些庸俗的身外之物。”
她刻薄地提醒他:“你连这样庸俗的身外之物都没有!”
他明白了,清楚了,他的爱终不能胜过这些。他输给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真实的物质。他放下所有来到她的身边,却再难融进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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