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落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42
|本章字节:9424字
如梦西塘
无论是来过西塘的人,还是不曾来过的人,都会觉得,西塘就是一个梦,一个属于江南的梦。它诗意古老,朴素宁静,曾经被世人遗忘,如今又被世人追寻。我总以为,走近西塘的人是一些放不下有情过往的人。因为这里的每一片风景,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动你的柔肠。在西塘宁静的风物里,可以做一个悠长的梦,梦醒时,也会有一些抓不住的时光。
来到西塘之前,我也只是一个偶然的路人,却不知早在千年,就与它有过些许的缘分。春秋时期吴国伍子胥兴水利,通盐运,开凿伍子塘,引胥山以北之水直抵境内,因此西塘也称胥塘。也就因一个“胥”字,让我认定,我和西塘是有着命定因果的。尽管只是我一相情愿,可心存这份感觉,我对西塘的一景一物,便有了许多不由自主的依恋。
宁静的光阴,在浆声四起的水波中微微荡漾。青瓦灰墙下,仿佛一眼就能看到西塘久远的历史。其实西塘并没有多少厚重深沉的历史,也没有多少叱咤风云的人物。岁月就像这里的一条河流,一路缓缓走来,没有惊涛骇浪,只是平淡安稳。这座千年古镇,自一开始就是这般古朴的模样。从容地经过四季更替,从容地看淡人生离合,也从容地接受往来的过客和他们所带来的不同情怀。
临水的西塘,似乎一直萦绕着如纱的薄雾,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映衬出江南水乡的风韵。流水低吟,桨橹浅唱,两岸古典的民居,是小镇原始而真实的影像。多少年来,也经历过无数人事变迁,只是再多的轮回,都不能将青黛的记忆改变。长天之下,看不到城市高楼,只有装扮一致的老宅,年复一年讲述着几近相同的故事。
质朴的木楼有几扇敞开的轩窗,让我忘记旅程的疲惫,甚至多情地以为,有一扇窗是为我而开,有一个人是为我等待。却不知,西塘的风景,从来都不会轻易被人惊扰。这是许多人梦里的水乡,你可以在很近的距离感受它的呼吸,但没有多少人,能够永远地停留。只是刹那的拥有,亦能换取一生的回忆,西塘也不会辜负任何从它生命里走过的人。
来过西塘的人,一定忘不了那悠长的千米廊街。在江南,这样临水枕风的廊街随处可见,可只有西塘的廊街会令你一生难忘。因为那长度,走上去,仿佛可以抵达前世。你可以在这里随心地做梦,不必担心会被任何现实的物象惊醒。只静心感受流转在长廊的风,吹拂着心底淡淡的清凉,而江南的画卷、人生的故事,就这样徐徐地舒展。
有人告诉我,这长长的廊街有着一些美丽的由来。而我却不想知道那些旧事前因,只想在这命运转弯的长廊,平静地拥有这段相逢,一段与西塘的相逢。就算转身后,她会将我遗忘,我也会捧着这份不能割舍的牵挂,好好地珍藏。
我总是以过客的方式在行走,在西塘的渡口,我等待一艘船,将生命中的际遇安排。在相逢的这一刻,就预见了离别,只是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为了过程而匆匆赶赴。在注定的因果里,没有谁还会不厌其烦地计较得失。顺水而行,试图忘记自己背上的行囊,在流淌中寻找一份随遇而安。西塘的古桥,像是一架架横在水乡之上的古琴,同样的琴弦,每个人可以撩拨出不同的弦音和清韵。
关于桥的记忆,总会让人想起诗人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而我总以为,站在桥上的人,未必知道自己成为别人的风景,坐在船上的人,也不会知道他已经装饰了别人的梦。
其实,人与人的陌路相逢,多半只是擦肩,他们所能记住的是那经年不变的桥,而不是游走的风景。又或许,多情的只是这些过客,因为桥,每天送往迎来,它们无心去留意那浮华的许多。流水潺潺不止,载着我去另一个彼岸,只有西塘的桥和水乡的人家,相看两不厌。
在西塘,还有一处可以收藏灵魂的地方,就是被誉为“江南第一弄”的石皮弄。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写着“石皮弄”这三个寻常的字。狭窄古老的小弄堂,就像是时光缝隙里遗落的一道往事,若隐若现间,仿佛没有尽头。来到西塘的人都不会舍弃这段相逢,尽管石皮弄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一个简单的承诺。可那带着某种神秘的质朴,让人可以看到真实的从前。
岁月的老墙承载着斑驳的记忆,时光将它们一片片剥落。就是这些落下的记忆,收集着古往今来云水的漂泊。薄薄的石板路上,一些人的脚步悄悄走近,一些人的脚步已经匆匆走远,只有无言的时光停留在这,从来都不问因果。
黄昏随着恍惚的思绪渐行渐远,华灯初上的西塘则是另一番别样的美丽。沿河的长廊,挂着一排排红灯笼,柔和的灯光似江南丝绸,流淌着多情和暖意。西塘的夜,很静,静得只能看到两岸黛瓦青墙落在水中的影子。西塘的夜,在幽幽灯火下,又有一种遮掩不住的华丽。
水上戏台,是西塘夜晚最生动的风景。传统的江南戏曲,吴侬软语的轻唱,在明月清风下似一杯淡淡的清酿,将台上台下的人都熏醉。多少年华,被温润的水乡打湿,而他们甘愿沉落在水的忧伤里,只为心中那份柔软的感动。每个人都藏有细腻而美好的情怀,在烟火的凡尘,他们不轻易地将自己流露。是西塘,让他们勇敢地表白,并且在束缚的人生里,可以拥有这么一次忘乎所以的快乐。
在西塘的某个茶馆,点上一壶茶,静静地看着来去的行人,心在氤氲的水雾中淡定平和。我把西塘的所有的记忆,都泡在这壶茶里,待到茶淡茶凉,我就离去。既是没有给彼此许过诺言,所以也不必留下纠缠的痕迹。在西塘,我只是流水光阴里飘过的一粒沙尘,也许转身,它就忘记我是谁。可我,始终会留下一双心灵的眼睛,坚守它古老的美丽。
西塘美得就像一个梦,却又真的不是梦。或许在多年后的一天,我会风雨归来,彼此都被岁月模糊了容颜,可它还是它,我还是我。
丹青婺源
许多时候,来到一个地方不需要任何理由。抵达之后,都愿意相信一种缘分的说法。这样就可以轻易穿越历史春秋,看到足够令你一生回味的风景。婺源,这座被誉为“中国最美的乡村”,相逢的刹那,便让你我褪去城市的锦衣华服,与这里质朴的时光同步。尽管许多人与婺源一见倾心,却没有谁想要和它拟下某种誓约,只想在这平静的山水人家,感恩一段温暖的际遇,共有一份寻常的幸福。
白云深处,那些白墙黛瓦的村落安然地落在群山之中,那么宁和平静,那么不与世争。就像是一幅定格的水墨画,画中的烟云不会消散,画中的时光不会流转。而慕名前来的人会忍不住思索,这远离车马喧嚣的地方,是否也隐藏了人间最平凡的故事?然而,正是这无尘之处,弥漫着更多寻常的烟火,留存了更多质朴的民情,也居住了像朱熹这样的鸿儒。
从古至今,为了这份安宁,那么多的文人墨客甘愿舍弃名利,远离都城,骑一匹瘦马,隐居田园。守着简朴的柴门,修几径篱笆,看三两桃李争艳吐芳。或静坐光阴下,泡一壶清茶,听梁间燕子嬉戏呢喃。又或是荷锄在田埂间,牵一头黄牛,遥看天边的晚霞。乡村的宁静是造物者的安排,仿佛一棵树木、一片青瓦、一只蝼蚁,都有其不可言说的宿命。
最是人间四月,婺源的村头长满了一片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它们在春天的枝头毫无遮掩地绽放,不去担心是否韶华短暂,只将生命交付给乡间素朴的春光。每一个外来者需要绕过这片芳菲的花海,才能抵达梦里的村庄。
伫立在村口以及院墙旁的诸多古樟树,它们或者可以忘记自己的年轮,却不会忘记每一个路人与婺源的相逢,不会忘记每一段瓶梅清风的往事。青石铺就的驿道,多少人擦肩而行,谁也记不住谁的容颜。只在俗世的烟火里,将日子过得淡如清茶。潮湿的季节,青石的缝隙里滋长着苔藓,仿佛刻意地珍存一些不该丢失的片断。有些刻了字的石头,守着村庄一寸无涯的时光,静静地讲述婺源风雨的从前。
婺源的村落依山傍水,村前多有古渡口。渡口被古树翠竹掩映,散发着岁月的宁静和沉香,没有谁记得它们的历史。只是年复一年停留在村庄的码头,平和且沉默地看着客来客往。河水一如既往地澄澈,就像婺源人寻常的日子,波澜不惊。整齐的竹排,简单的竹椅,戴着草帽的船夫,用一竿竹篙划过碧绿的江水,在烟云笼罩的河道寻找下一个渡口。采茶的姑娘背着竹篓,唱起了山歌,手腕上戴着祖母留下的银镯,在阳光下荡漾着属于这个民族的独特韵致。
村庄的人,乘着竹排去劳作,去赶集,朴素地走出去,朴素地走回来。而这座质朴的山庄,不改最初模样,几亩水田,几畦菜地,几口古井,几间老屋,几缕炊烟,像一本墨迹风干千年的老书,供后人翻读。渡口不是人生的归宿,只是灵魂的驿站,无论你我走过几程山水,它无声无息。
木板廊桥也是婺源不可缺失的一道风景,多少年来,用其苍老的脊梁横亘在青山碧水之间,无怨无悔。说起廊桥,总忘不了那段廊桥旧梦,而婺源的廊桥收藏的是婺源人平实的梦。廊桥寄寓了他们美好的心愿,所以每一座廊桥都有一个美好的名字。“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说的是婺源县清华镇的彩虹桥,被誉为“中国最美的廊桥”。
木质廊桥,优美的造型,古朴的韵致,那长度仿佛让人看到了遥远的南宋。八百年的历史,无数人在这里歇息脚步,修筑故事。八百年的风雨,从前世到今生,彩虹桥一如当年,淡定平和,只是沧桑了那么一点点。坐在廊桥上休憩,看画里乡村,碧水青山。一艘艘木筏悠然淌过,携着人生,就这样,不问归途,无谓往返。
就是在这最美的乡村,留存了素朴典雅的徽派建筑。粉墙黛瓦、飞檐翘角,婺源民居以同一种格局,坐落在幽深的山村,世代传承。像是被岁月遗落的一座老宅,吸引无数人想去敲开深院的重门,看一段婺源往事。精美的石雕、木雕,镂花的窗檐,虽历经春秋数载,却保存得完整无缺。门上挂着的老式铜镜,桌台摆放的青瓷花瓶,还有那摇摆的闹钟,无论时光过去多久,它们都平静如初。
淳朴的山里人,在简单的宅院里过着最平凡的生活。腌一缸酸菜,酿几坛米酒,晒几斤春茶,屋子里飘散着清纯的米饭香、腊肉的熏香。光阴倏然而过,人生就像是老戏台上的一场戏宴,从开始到落幕,有圆满,也有遗憾。婺源,是他们生命的居所、灵魂的归依,任由命运如何安排,他们都甘愿沦陷,一生无悔。
穿过曲折宁静的街巷,不期然会与某一座祠堂邂逅。在婺源,祠堂是晾在村庄的一幅古画,泛着历史的醇香。祠堂也是婺源人的根,无论他们到了哪里都知道,有那么一处与自己姓氏相同的祠堂在故乡岁岁年年将他们等待。祠堂对于背井离乡的徽商来说是一弯明月,挂在心头最醒目的角落,稍微碰触,便会抖落一地的感动。
汪口村有一座被称作“艺术殿堂”的俞氏祠堂,自清乾隆年间建成,以其雄伟的气势,精妙的工艺,完美的布局,和独特的风格,震撼万千观赏者的心灵。门楼、梁柱、檐角均用深浅不一,虚实相应的手法,雕刻了龙凤麒麟、人物戏文、飞禽走兽、兰草花卉等精美图案。这里的祠堂,不仅是婺源百姓的根,更沉淀了婺源深厚的民俗文化。纵算远在天涯,终有一日要回归故里,来到祠堂,追怀祖德,颂扬宗功。
在这座中国最美的乡村,太多的风景令人流连。可以选择去华夏第一高瀑——大鄣山瀑布,让奔流的清涧洗去心间最后一抹浮华。也可以去世界最大的鸳鸯湖,看成双成对的鸳鸯在绿野萍水间缠绵嬉戏,用流光交换温柔。还可以在田园和一只大雁对话,衔一缕乡村的炊烟,踏梦而飞。
这个有着“书乡”、“茶乡”之称的村庄,像是一株老树,年复一年,以同样的姿势守候于此。谁也不会在意它的年龄,不会计较它的一成不变,来的人,都愿意将自己交付给这里素朴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