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宗吾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47
|本章字节:8072字
宗吾所讲的“厚黑学”,原分前后两期。前期的“厚黑学”,是从暴露人类的罪恶方面立论,是摘奸发伏的一种看法,是官场现形的内在原理,其立论的方式,可说是“反话正说”,不惜自居为厚黑教主,而以己身担当了天下人的罪恶。后期的“厚黑学”,是从鼓励人类的行为向善良方面发展立论,他把“厚”字解释成“忍辱负重”,把“黑”字解释成“刚毅果断”,可说是“借题发挥”,厚黑学到了后期,虽是袭用原来的名词,但已可说是有些变质了。
宗吾所讲的“厚黑学”,原分前后两期。前期的“厚黑学”,是从暴露人类的罪恶方面立论,是摘奸发伏的一种看法,是官场现形的内在原理,其立论的方式,可说是“反话正说”,不惜自居为厚黑教主,而以己身担当了天下人的罪恶。后期的“厚黑学”,是从鼓励人类的行为向善良方面发展立论,他把“厚”字解释成“忍辱负重”,把“黑”字解释成“刚毅果断”,可说是“借题发挥”,厚黑学到了后期,虽是袭用原来的名词,但已可说是有些变质了。这种变质的原因,想是他觉得前期的说法,得罪了社会,受到了许多的非议,虽是把面厚心黑的罪恶自己担当了起来,但是社会人士总不免有些心凉,所以在一般的舆论上,依然是不肯饶恕他的。他受不住舆论的攻击,于是就与社会妥协了,这当是“厚黑学”变质的一种原因。其次,他最初是相信“性恶论”的,自从他打破了性善性恶的偏见,发现了“心理变化是循力学规律而行”的,于是便决定一种力量,只看它发展的方向如何,才可以断定它的价值;厚黑的行为,根于心理的变化,所以厚黑的价值,也全视其发展的方向而定。当年谢绶青为《厚黑学》作的跋语说:“‘厚黑学’……如利刃然,用以诛盗贼则善,用以屠良民则恶,善与恶何关于刃?”此种看法,到后来他是承认了的,所以他对“厚黑”二字的诠释,也不能不随着改变。再则他对张列五“权术公开”的主张,是深深服膺的;施行厚黑,如果是一种权术,在施行过后,必须能公开出来的,才不是罪过。有此几种原因,“厚黑学”的变质,是理所当然的。因此,“厚黑学”当有三种看法:一是“做得说不得”,一是“说得做不得”,一是“做得也说得”。古今来的大奸巨恶,以及世上一般坏心肠不要脸的人,是实行的第一种;宗吾自发表《厚黑学》以后,便时时避免做出丢德丧行之事,是实行的第二种;到了后来,他才觉得施行厚黑也不妨,只看你的动机如何,效果如何,这便进入第三种看法了。
于是他很郑重地说道:“就人格言之,我们可下一公例曰:用厚黑以图谋一己之私利,越厚黑,人格越卑污;用厚黑以图谋众人之公利,越厚黑,人格越高尚。就成败言之,我们可下一公例曰:用厚黑以图谋一己之私利,越厚黑,越失败;用厚黑以图谋众人之公利,越厚黑,越成功。何以故呢?凡人皆以‘我’为本位,为我之心,根于天性,用厚黑以图谋一己之私利,势必妨害他人之私利,越厚黑则妨害于人者越多,以一人之身,敌千万人之身,焉得不失败?人人既以私利为重,我用厚黑以图谋公利,即是替千万人图谋私利,替他们行使厚黑,自然得千万人之赞助,所以必能成功。我是众人中的一分子,众人得利,我当然也得利,不言私利而私利自在其中了。从道德方面说,攘夺他人之私利,以为我有,是为盗窃行为,故越厚黑,人格越卑污。若用厚黑以图谋众人之公利,则是牺牲我的脸,牺牲我的心,以救济世人,视人之饿,犹己之饿,视人之溺,犹己之溺,此即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故越厚黑,人格越高尚。”
他曾举胡林翼的故事为例。胡林翼曾说:“只要有利于国,就是顽钝无耻的事我都干。”相传林翼为湖北巡抚时,官文为总督,有一天,是总督夫人的生日,藩台去拜寿,手本已经拿上去了,才知道是如夫人的生日。立将手本索回,折身转去,其他各官,也随之而去了。不久,林翼到来,有人告知此事,他听了,伸出大拇指道:“好藩台!好藩台!”但他说毕即取出手本递上去,自己竟红顶花翎地进去拜寿;众官听说巡抚也来拜寿,又纷纷地转回了。次日,官妾来巡抚衙门回谢,林翼就请他母亲好好招待,官妾竟拜胡母为干娘,林翼为干哥哥。此后,林翼在军事上有应该与总督会商的事,就请干妹妹从中疏通;官文稍有迟疑,其妾便聒耳说道:“你的本事,比胡大哥差得多,你还是依他的话去做就是了。”因此,林翼办事,非常顺手;官胡交欢,关系满清中兴甚大。试想林翼肯干此等事,他的脸皮真算是厚了;但众人不惟不说他卑鄙,反引为美谈,何以故?心在国家故。
他又举徐阶的故事为例。严世蕃是明朝的大奸臣,后来皇帝把他下在狱中。众臣合拟了一个奏折,历数世蕃的罪状,如杀忠臣杨椒山沈炼等,把稿子拿给宰相徐阶去看。徐阶看了就问道:“你们是想杀他,还是想放他呢?”众人说:“当然想杀他!”徐阶说:“这奏折一上去,我敢断定皇上立即把他放出来!何以故呢?世蕃杀这些人,都是巧取上意,使皇上自动地要杀他们。此折上去,皇上就会说:杀这些人明明是我的意思,怎么诬在世蕃的身上呢?这样,岂不立把世蕃放出吗?”众人问:“如何办才好呢?”徐阶说:“现在皇上最恨的是倭寇,就说他私通倭寇好了。”于是徐阶关起门把折子改了递上去。在先,世蕃在狱中探得众人奏折的内容,就对亲信说:“你们不必担忧,不几天我就出去了。”后来折子发下,说他私通倭寇,世蕃大惊道:“完了!完了!”果然把他杀死。试想世蕃罪大恶极,诚然该杀,但不曾私通倭寇,可谓死非其罪。徐阶设此毒计,他的心肠可说是黑极了;但后人都称他为有智谋,不说他阴毒,何以故?为国家除害故。
因此他在这时极力提倡“厚黑救国”,尤其当着国际形势日趋恶化而不讲信用不顾正义的时候。他最爱举的例子,是越王勾践的故事,他说:“厚黑救国,古有行之者,越王勾践是也。会稽之败,勾践自请身为吴王之臣,妻入吴宫为妾,这是厚字诀。后来举兵破吴,吴王遣人痛哭乞情,甘愿身为臣,妻为妾,勾践毫不松手,非把他置之死地不可,这是黑字诀。由此知厚黑救国,其程序是先之以厚,继之以黑,勾践往事,很可供我们参考。”除此以外,他更列举太公的佐周伐殷,管仲的尊王攘夷,苏秦的合纵六国,张良的扶汉灭楚,以及近代国际上的钩心斗角,无一不是实行厚黑,他都不惮烦琐地引证说明。于是他不辞以厚黑教主的资格,向四万万人宣言道:“勾践何人也……予何人也,凡我同志,快快地厚黑起来吧!何者是同志?心思才力,用于抵抗列强者,即是同志。何者是异党?心思才力,用于倾陷国人者,即是异党。”因此他大声疾呼提倡“团结御侮”,譬之射箭,精研“厚黑学”,就是练习射箭。从前是关着门,父子兄弟,你射我,我射你;现在应当以列强——尤其是日本为箭垛子,四万万支箭支支都向同一箭垛子射去,才有得救的希望。他所说的“厚黑救国”,便是如此。
他说他把各国外交史,研究了多年,才把列强对外的秘诀,发现出来。其方式不外两种:一是劫贼式,一是娼妓式。他们时而横不依理,用武力掠夺,等于劫贼的明火抢劫,是谓劫贼式的外交。时而甜言蜜语,曲结欢心,等于娼妓的媚客;结的盟约,毫不生效,等于娼妓的山盟海誓,是谓娼妓式的外交。
当时有人问他:日本以何者立国?他答道:以厚黑立国。娼妓之面最厚,劫贼之心最黑,大概日本军阀的举动,是劫贼式,外交官的言论,是娼妓式。劫贼式之后,继以娼妓式,娼妓式之后,继以劫贼式,二者循环互用,而我国就吃不消了。但娼妓之面固厚,而毁弃盟誓,则是厚中有黑;劫贼之心固黑,而不顾唾骂,则又是黑中有厚。他一面用武力掠夺我们的土地,一面又高谈中日亲善,娼妓与劫贼,融合为一,是之谓大和魂。
又问:我国当以何者自救?他答道:“当以厚黑自救。即是日本以厚字来,我以‘黑’字应之,日本以‘黑’字来,我以‘厚’字应之。譬如娼妓艳装而来,我即开门纳之,但缠头费丝毫不出,如果服侍不周,把她衣饰剥了,逐出门去,这便是以‘黑’字破其厚。日本横不依理,以武力压迫,我们就用张良的法子来对付,张良圯上受书,老人种种作用,无非教他面皮厚罢了;楚汉战争,高祖用张良计策,睢水之战败了,整兵又来,荥阳成皋败了,整兵又来,卒把项羽逼死乌江。若用这个法子对付日本,便是以‘厚’字破其黑。厚黑与救国融合为一,是之谓中国魂。”
他在后期大谈其“厚黑学”时,是在“九一八”以后,见日本侵华益急,吾国可危,而当时所谓国际联盟者,无非是列强讨论分赃的一种机关。他们对于弱小民族,可说是“阎王不嫌鬼瘦”的;况且像中国这样“弱而不小”的国家,还更足以惹动列强的垂涎呢!国际间的假仁假义,万不可轻于信赖;某一国的强取豪夺,是必须思患预防的。因此,他当时所谈的“厚黑学”,多不出“厚黑救国”的范围。他认为现在的世界,是战国时代的放大形。战国时代的国际间,都是实行厚黑的;现在的国际间,更是实行厚黑的。能厚黑者富强,不知厚黑者弱亡。只要有国际的存在,“厚黑学”便是自救自存的至宝,一切国际上好听的名词,都是骗死人不偿命的。他把战国时代的国际情势,和二十世纪的国际情势,都加以详细的分析,越发证明了这种道理。
请看他拆穿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巴黎和会上的一幕吧:
他说,美国参战之初,威尔逊提出十四条原则,主张“民族自决”,可说是弱小民族的一种福音。当巴黎和会初开时,全世界的弱小民族,把威尔逊当做救世主一般,以为他们的痛苦可以在和会上解除了;哪知英国的劳合乔治、法国的克里蒙梭都是精研“厚黑学”的人,而克里蒙梭绰号“母老虎”,尤为凶悍。他初闻威尔逊鼎鼎大名,还有些畏惧;及至见面以后,才知黔驴无技,就时时奚落他,甚至说道:“上帝只有十诫,你今提出十四条,比上帝的还多了四条,只好拿到天国去行使吧!”威尔逊听了,也只好忍受。后来意大利全权代表下旗归国,日本全权代表也要下旗归国,就把威尔逊吓慌了,于是俯首帖耳,接受了他们的要求,而“民族自决”的问题,遂成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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