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卫宣利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06
|本章字节:6914字
这个婚礼不寻常。
婚礼前一天晚上,景萱失眠了。她把婚礼的流程和段越又核实一遍,确定不会出现差错,还是不放心,又神经质地问了许多很白痴的问题,诸如:“车不会坏在路上吧?”,“鞭炮不会哑吧?”,“40桌酒席够不够啊,万一不够坐怎么办?”……
段越耐心地一一解答了她的问题,好不容易将她安抚住。两秒钟后,景萱突然跳起来,把婚礼当天要穿的婚纱旗袍首饰逐一拎出来试了一遍……一直折腾到午夜两点,段越眼皮子像抹了强力胶,再也睁不开时,听到景萱在耳边又问了一句:“老公,结婚后你不会出轨吧?”
段越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一夜兴奋的后果是,第二天,一对新人睡过了头。江若禅“咚咚咚”地在门外死命地敲,才震醒了屋里人。景萱醒来一看表8点40,人就蒙了——和化妆师约的是6点啊。两个人手忙脚乱地穿衣起床,江若禅二话不说,载着他们直奔影楼。
化妆师早等得不耐烦,抱怨了半天,又训斥她:“怎么这么重的黑眼圈?皮肤也没有保养……”
景萱只得低头听着,心想,真是吃饱了撑的,干吗非要走这个仪式遭这个罪听人训斥?依着她的性子,领了那个红本,和段越两个人出去游山玩水一番,岂不自在?但景天成当然不答应,他养了女儿30年,当然要把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才算完成任务,功德圆满。
化妆师费了好大劲,才将景萱的黑眼圈遮住。化完妆,段越看着镜子里的景萱,忽然呆了。景萱粉面含春,千娇百媚,洁白的婚纱衬着,像一朵水莲花,有不胜凉风的娇羞。段越有一瞬间的迷乱,这是他的公主吗?
旁边的江若禅笑他:“发什么呆?以后有的是时间看你的美娇娘。”
景萱和段越在酒店门口用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迎宾,马小腾不甘寂寞,站在景萱旁边挨个审视来宾。看到帅哥便两眼放光,看到美女又自惭形愧,等人进去后再贴着景萱耳边,乱点鸳鸯谱八卦一番,景萱被逗得乐不可支。
远远的,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黑色轿车漆黑锃亮,男人西服革履,黑发浓密,玉树临风。段越急走几步,上前给来人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又狠狠捶上一拳,说:“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你早来,还是磨蹭到现在,吃喜酒还这么磨叽!”
男人回他一拳,呵呵笑道:“大哥,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我今天早上还在外地出差呢,这紧赶慢赶的,跑了三百多公里回来参加你的婚礼,路上还堵车,我比你急多了!”
段越拉着他的手给景萱介绍:“钟锐,大学里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也是我最好的哥们。商界奇才,成功人士。”又对钟锐介绍:“景萱,我老婆。”
钟锐夸张地拉住景萱的手不放,连声感叹:“紧赶慢赶,还是晚了,美女怎么都让你段越给拐了?嫂子,下次有像你这样的仙女,可得给我留着啊。”
段越在身后踢他一脚:“就你贫,没个正形。”
景萱大笑。夸赞女人的美貌,往往比夸赞她的聪明智慧更能深入其心。
喧闹的马小腾却忽然安静,痴痴地用目光将钟锐送走,还兀自愣着。从里面出来的曾阿弥上前拍她的头:“别花痴了,人家都走半天了!”马小腾才缓过神来,脸上泛起可爱的红晕。跟过来的许诺看着她笑:“手下留情啊,你可是有家的人,别看到帅哥就迷。”
几个人正说笑,忽见江若禅拉着一个男人过来:“来来来,介绍一下:展宽,是景萱的忠实粉丝。央求我好多次了,非要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展宽把一个红包塞到景萱手里,微笑握手:“美女作家,仰慕已久,今日终于得以一睹容颜,荣幸之至。”景萱刚要道谢,江若禅已在身后拍了他一掌,讥讽道:“酸不酸啊你?”
景萱看着这个个头不高,稍显单薄的中年男人,心里暗想:原来这就是江若禅常常念叨的那个蓝颜知己展宽,据说此人吟诗赋词出口成章,功夫了得。可此刻单看外表,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而已。但看两人的亲密程度,绝非一两日的交情。
景萱看展宽走远了,在后面扯一下江若禅的衣袖,嘀咕道:“私藏帅哥,该当何罪?”
江若禅鼻子哼了一下,鄙夷地说:“严重怀疑你的审美眼光,他也能算帅哥?又瘦又小,像个猴似的。”
马小腾也凑过来,嬉皮笑脸地问:“大姐,老实交待,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江若禅红了脸,啐了她一口:“瞎说什么呢?我们可是纯洁的同志关系。”
几个女人心照不宣地互相挤眼睛,一起起哄:“哦,哦,哦!”江若禅装作没看见,指挥灯光摄影去了,任由她们八卦去。
婚礼按程序进行,喷彩带,撒花,江若禅致结婚词,新人父母上台。景天成特意为女儿的婚礼准备了演讲稿,他养女儿30年,其中滋味,无以言说。今天终于把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他又是高兴又是伤感。
景天成站在台上,激昂陈词:“各位亲朋,各位来宾,今天是小萱和段越大喜的日子,能看到他们有这一天,我很高兴。小萱在我身边呆了30年,也是在我手心里长大的。这孩子和别人不一样,她经历了很多常人无法承受的坎坷和痛苦,能走到这一天,不容易……我为有这样的女儿,感到骄傲……”景天成的泪溢了出来,哽咽难言。景妈也流泪了,两位老人紧紧牵着手,注视着花容月貌的女儿和英俊挺拔的女婿,努力想笑,泪却越流越多。或许,在这一刻,没有人能体会他们内心的滋味。
景萱心中也是百味陈杂,泪流满面,段越紧握她的手,用纸巾小心地为她擦泪。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曾经走过一段怎样艰辛的道路,他的心和她一起,在疼。
就在这时,现场忽然一阵骚动,众人纷纷往门口望去。就见一黑脸老汉,虎步生风,直奔台上而来。
正是段越的父亲段正伟。
段正伟又黑又壮,黑煞星般往台上一杵,景萱和段越呆了,江若禅呆了,景天成也呆了。只见段正伟上前,二话不说,拽住段越就走。段越拼命挣扎,急得满脸通红,大嚷:“爸,你要干吗?”
段正伟头也不回:“带你回家。”
段越急得几乎哭出来,一连串地喊:“爸,我在结婚啊,你搞什么呢?爸爸爸……”
段正伟的手攥得更紧了,嘴里破口大骂:“你这忘恩负义的兔崽子,老子吃苦受累养大你,砸锅卖铁供你读大学,容易吗?你倒好,一转身给别人当儿子去了……”
众人没见过这阵势,愣愣地眼看着段家父子大闹婚堂,都傻了眼。还是江若禅反应快,赶紧跑过去拦在路中间:“老伯老伯,有话好好说,他是新郎官呢,你把他拉走,这婚礼还怎么办下去?”
段正伟大喝一声:“说个屁,我就是让他办不下去!没你的事,给我让开!”
景天成眼角还挂着泪,目睹此景,也顾不得许多,冲了过去,横马立刀拦在当中,拉住段越的另一只手,咬牙切齿地喊:“段正伟,你别给脸不要脸,段越现在是我的女婿,你想带走,也没那么容易。”
两个人各自发力,可怜段越瘦弱的小身板,在俩爹的强拉硬拽之下,几乎散了架。
景萱彻底傻掉了。她昨天晚上想了那么多可能发生的意外,独独没有这一种——她的新郎,被劫持了。她亲眼目睹这场闹剧,悲愤交加,满脸是泪,大喝一声:“你们都给我放下!”
景天成在女儿的哭喊中先松了手,段正伟看着景萱,这是他第一次与他的儿媳妇相见。景萱坐在轮椅上,端庄,优雅,梨花带雨,却柔中携刚,与他相像中的完全不一样。此刻,她毫不胆怯地直视着他,目光倔强,坚定,不怒自威。
段正伟心里筑起的那条固执的大坝,像忽然被水浸泡过一样,刹那间溃不成军。在景萱的怒视之下,他讷讷地松开了手。
景萱滑动轮椅,上前将段越拉过来,一字一顿嗓音清亮地说:“他是我的男人,谁也没有权利将他拉走,除非,他自己不愿意和我结婚。”她再次将目光转向段正伟,声音平和地说:“爸,如果您愿意认我这个儿媳妇,那我也尊您一声爸。如果您不愿意,您也可以保留您的意见。但段越32岁了,他有选择自己人生伴侣的权利和能力,当然也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所以,我希望您不要干涉我们的婚礼,如果愿意,请您坐下来,喝一杯喜酒。”
景萱一番话不急不缓,铿锵有力,却字字掷地有声。段正伟脸上一阵红一阵紫,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场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愣着。片刻后,江若禅带头鼓起掌来,宴席上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