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卫宣利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06
|本章字节:7806字
辜负。
周俊红是段越中学的同学,当时,段越是班上成绩最好的男生,周俊红是长得最好看的女生,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个人互相仰慕的人,暗生情愫。谁也没有明说,却各自倾心。段越家里穷,周俊红便常常从家里带油饼包子香蕉,偷偷放进段越的抽屉里。放了学,段越磨蹭着不走,等周俊红收拾完书包出来。通常是,段越在前面慢慢地踢着石子走,周俊红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路上谁也不说话,周俊红到家了,段越才跑步回自己家。
初三住校,段越才发现,喜欢周俊红的不止自己一个。男生宿舍里,晚上熄灯后,大家的卧谈会上,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便是周俊红。少年段越心里暗自欢喜,大家都喜欢的女生,却对自己芳心暗许,这让段越心里有了小小的得意和甜蜜。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初中毕业,段越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周俊红落榜了,留在村小学做了代课老师。读高中的段越,整整一个学期魂不守舍,他给周俊红写信,写了撕,撕了写,却一封也没有寄出去。段越是个羞涩的男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
好不容易捱到放寒假,段越怀着一颗激情澎湃的心去找周俊红。去了才发现,他的另一位同学也在。段越的心“扑嗵”就沉了下去,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招呼也没打,转身仓皇而去。
周俊红跟了出来,追了几步,没追上。只好停下,大喊一声:“段越,你站住!”段越站住,转身,漫天飞舞的大雪,周俊红气喘吁吁地站在雪地里,鲜红的棉袄,通红的脸庞,像一团火,点亮了段越的眼睛。周俊红一双大眼睛弯起来,似嗔似笑地说:“你还打算往哪儿跑?”
段越不好意思地搓着双手:“你那儿……不是有人吗?”
周俊红一跺脚,恨恨地说:“呆子,有人又怎样?我又不喜欢他。”
不喜欢他,那就是喜欢自己了?段越的心狂跳起来,就地跳着转了几个圈,拉住周俊红就跑。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周俊红等了段越七年。七年里,两个从开始的鸿雁传书,到后来各自打掉一堆的电话卡,爱情并没有因为距离的疏远而疏离。毕业后,段越找到工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租了套小房子,和在城市里打工的周俊红,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家。
彼时,周俊红已经不在小学校教书,几年里她陆续做过许多工作,商场的营业员,超市的促销员,跑过保险,卖过小吃,什么都经历过了。她把微薄的薪水攒起来,一部分寄回家里,一部分寄给段越。钱虽然不多,但也足以让段越在学校吃得不至于太寒酸。
周俊红是段越青春岁月里第一个喜欢的女人,他想,等自己能挣钱了,一定要好好疼疼她,把她当公主一样宠着,不要让她再奔波劳累。
可是事情常常并不朝你希望的方向发展。同居以后,段越越来越觉得,原来周俊红和自己,完全是两条路上的人。多年低层生活的磨练,周俊红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清纯羞涩的女孩儿了,她性格泼辣口无遮拦,和卖菜的小贩为一毛钱的零头争得死去活来,跳着脚用最粗俗的话骂人。
那次段越和她去买菜,她买了五斤桃子,掂到另一个摊上一称,少了三两。周俊红扭头就回来了,到那个卖桃的跟前,把桃子“啪”地摔在地上,一脚就把摊给踢翻了。桃子滚落一地,看热闹的迅速围了过来,周俊红双手叉腰,破口大骂:“你个混帐王八蛋黑心烂肺的东西,连老娘的斤两你也敢缺,赚昧心钱你不得好死……”
段越去拉她,她一甩胳膊,把段越推了个趔趄,几乎摔倒。段越没想到瘦瘦的周俊红竟有那么大的力量,回去的路上,段越说:“其实做小买卖的也挺不容易的,你睁只闭只眼就算了,何必那样吵闹?”
周俊红瞪大眼睛,吃惊地说:“咦,你这人什么态度?知道的人说你这是宽容,不知道的还说你傻b呢。再说,你这样纵容他们,今天缺你三两,明天他就敢短你半斤,他们会得寸进尺的。”段越看着唾沫纷飞的周俊红,无语。
周俊红过生日,段越在饭店预订了位置,打算请她去吃一顿烛光晚餐。结果,被周俊红骂了个狗血喷头:“你有钱撑得慌吧?想吃什么我在家给你做啊,花那个冤枉钱,我不去……”段越说已经付了定金了,不去钱也拿不回来。周俊红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了餐馆。
红酒上来,段越给两个人倒上,举杯相碰,周俊红咕咚喝了一口,立马张嘴吐了出来,大叫:“什么味儿这是?真难喝!还不如喝瓶汽水呢。”旁边的服务员捂着嘴笑,段越耐心地解释:“这是干红,纯葡萄酿制的。你慢慢啜一口,不要急着下肚,让酒漫过舌面,在口腔里慢慢滚动……你试一下,是不是很滑润缠绵?”
周俊红又喝了一口,眉头紧皱,表情痛苦,终于忍不住又吐了出来。
段越忽然觉得,真是索然无味。
段越心里,有了分手的念头。他想到以后漫长的一生要和这样一个女人度过,简直要崩溃。他承认,周俊红是个好女人,漂亮,泼辣,能干,善良,勤俭持家,但,她不是他要的那种。
正当段越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时,周俊红却主动提出分手。
那天段越下班回来,打开灯发现周俊红独自在沙发上坐着,段越边换鞋边问:“怎么不开灯?晚饭还没做?”转头才发现周俊红一脸泪痕。段越诧异地走过去,揽住她的肩问:“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周俊红猛地扑进段越怀里,嚎啕大哭。片刻后又想起什么,迅速从段越怀里抽离出来,靠在沙发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分手吧,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段越的心“咯噔”一下,这女人是怎么了?他追问:“说什么呢?到底出什么事了?”
在周俊红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段越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周俊红应聘去一家职工食堂做帮厨,上岗前的体检,出了问题——周俊红被查出来有乙肝。
周俊红与他拉开距离,说:“你明天也去检查一下吧,乙肝会传染的。我们一起住了这么久……我不是故意的,之前我一点都不知道……”周俊红哭得肝肠寸断。
登时,段越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恐惧,心疼,忧虑,忐忑,解脱……什么滋味都有。他想安慰周俊红两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去厨房做晚饭。可是他的腿像灌了铅,沉地抬不起来。
周俊红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总共就那几件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她收拾得很慢,是要和这即将离开的一切作最后的告别。她不再是那个泼辣的无所禁忌的周俊红,她仔细地把自己用过的东西分类归整,扔的扔,消毒的消毒。
段越在厨房里,心里五味陈杂。迄今为止,他对乙肝的概念只有两个字:传染。段越的心里瞬间成了一片糨糊,无数的问题山呼海啸般蜂拥而入:两个人同居半年了,一起吃饭,睡觉,亲吻,***……自己铁定是被传染了吧?要分手吗?不分的话,以后怎么过?还要不要孩子?虽然他之前已经考虑过分手的事,可是到了真正面临抉择的时候,他又犹豫了。周俊红等了他七年,人的一生中有几个七年?
段越神思恍惚,油锅放在火上,人发着呆,直到看见眼前一片火光,才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去关火。周俊红靠在厨房门上,看着他手忙脚乱,红着眼圈,幽幽地说:“你不用害怕,我今天问过医生了,说夫妻间传染的几率不大。不过,你最好还是明天去检查一下吧。”
段越转回头,呆呆地看着她,这个柔弱哀怨楚楚可怜的周俊红,把他的心泡得酸软。终于,段越张开双臂,把周俊红紧紧揽在怀里。他闭上眼睛,泪水滚滚而下,心想:传吧染吧,一起死了也好……
第二天,段越醒来的时候,床的另一侧空着,他叫了几声“俊红”,没有人回答。他起床,小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地板光着洁净的光芒,连厨房的油烟机都被擦得亮闪闪的,茶几上放着纸条,周俊红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
我走了,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你要是不放心,再去租个新房子吧。这些日子,我也看出来了,我们俩其实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这样分了也好。
不要忘了去检查。
周俊红。
段越把纸条揉作一团,又展开,再揉成团,如是反复。他皱着眉头呆呆坐着,只觉得头痛欲裂。自己不是也想分的吗?可为什么真的分开了,心里会如此煎熬?
他的大脑反复斗争的后果是:算了,分了也好,先去医院检查。
检查结果证明段越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的身体一切正常,而且,段越的身体里还产生了对乙肝病毒的抗体。
段越心上压的那块石头,“咚”地落了地,从医院出来,段越觉得二十多年里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你原来拥有的东西,突然被掠夺,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
段越没有再去找过周俊红,就这样顺水推舟,为自己的初恋划上了句号。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段越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候与周俊红重逢。
段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久才问:“你,过得好吗?”周俊红看他一眼,低声答:“挺好的,结婚了,孩子也正常……”
段越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没有接话。
周俊红低头逗着怀里的孩子:“宝宝,叫叔叔,叫叔叔呀!”
段越很尴尬,他从口袋里摸出二百块钱,塞在小孩手里,周俊红推着不要,段越说:“给孩子的见面礼,别嫌少。”
和周俊红道别,坐上车,段越的心忽然坚定了。这辈子,不管怎样,他要好好照顾景萱,爱她,疼她,让她享受做女人的快乐和幸福。
他已经辜负过一个女人,绝不能再辜负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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