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止不住地颤抖，想要解释，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我推开他，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大步离去。我只知道，今后关于他的记忆会从我的生命里一点一点地暗淡，我要忘了这个人，忘了他对我的好，忘了他绝美的笑颜，忘了他落寞的哀伤。我已经错了一次，我不能再错第二次。

有个人，他正在等着我，兴许正在不耐烦地抱怨着，却是我最该珍惜与拥有的人。

与周宁的相识，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吧？那么我只能希望现在知错还来得及。

然而，在湖边我却没能找到那个我熟悉的身影，心想他一定是有什么事走开了，于是坐下来等他，一边还想着一会儿该怎么教训他，不过一想到我骂他时他那无辜的表情，又不由得笑出声来。

可是，时间一点一点地溜走，我等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露面，我慌了，不安涌上心头。没有留言，电话也没人接，就那么突然消失了。我不由得想到不久前我掉到湖里那次，他也是像这样突然就人间蒸发了，毫无音信，任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

邓学安，如果只是闹着玩的，玩这么久也该累了吧，再不出来我可就要生气了，说不定就一个人先回家了，到时候你可别来求我，我在心里暗暗地想。

只是，我却怎么也挪不开离去的脚步，我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离开，我需要他来给我一个解释，消除我的不安，我必须要他当面告诉我，没关系，什么事也没有，他只是看见了一个熟人，上去打了一个招呼或是只是去超市里买了点什么东西。

所以，我一定要等，再久也要等。

可是我没料到的是，我辛辛苦苦等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听到脚步声，我赶紧转过头去，破天荒没有发火，没有抱怨，而是半撒娇地道：“你来了，快看看你的礼物吧。”

只是他却没有给我熟悉的孩子气的微笑，眼神里也没有一贯的宠溺，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马兴奋地把礼物接过去打开，而是低着头，对着我说：“夏天，我们分手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又耸耸肩，重新把礼物抱回胸前，我说：“那就回家再看好了，别傻站着，赶紧回家吧，等了一上午，我肚子都饿了。”

“夏天，分手吧！”我上前去拉他，他却一动不动，始终低着头，对着我说这几个字。

我火了，对着他肩膀就是一拳，我说：“你神经病了是不是，烦不烦啊，存心触我霉头是不是，到底还走不走了？”

“分手吧。”

我呆住了，一直死命拽着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我一定是听错了，我等了一个上午，这不是我要的解释，这个早上还说要娶我的人，不可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他一定是受了什么打击，脑袋秀逗了，一定是这样。

“为什么？你得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我无力地发问。

他说：“我爱上了别人。”

“谁？”不要以为你胡诌一个名字我就会信，你邓学安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韩芯。”

“谁？”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也终于知道，他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呵呵！”我一步一步地后退，眼睛却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要仔细地看看这个人，好知道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面前站着的这个，还是不是那个我一直依赖着的人？还是不是那个从小与我一块儿长大，一起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人，还是不是那个上一秒还对我有说有笑，仿佛全世界的财富摆在他眼前他也会毫不犹豫选择我的那个人？

以前我就想过，特别是跟他闹别扭的时候，我那时想着，要是有一天，他跑过来跟我说他喜欢上了别人，要跟我分手，我一定要用上所有我爸教我的功夫，把他揍得体无完肤，让他再也不能仗着他那一张小白脸到处拈花惹草。

可是，当那一天真的来到的时候，我却什么也没做，我只是死死地看着他，看着他……

我上前拽住他：“你他妈有病是不是，你要跟我分手也就算了，你谁不好招惹，你去招惹韩芯，你存心要跟我过不去还是怎样，她是我的好姐妹，你让我以后要怎么面对她！”

“我没想那么多。”

“哼，没想那么多！那么我只问你，韩芯打掉的孩子是你的，是不是？是不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来，要知道这一个字一个字更像是在剜我自己的心。

“是。”我得到的，是令我绝望的回答，我看着他，却发现面前的这个人，我一点都不认识他了。

“滚，你给我滚！”我终究还是发泄出来了，不能用武力，只好把自己所有的力气都吼了出来，这下子嗓子估计是废掉了，我在心里暗暗地想。

呆坐了好一会儿，我才有点缓过神来，赶紧把掉在地上的十字绣捡了起来，这可是我和邓学安的家，是我从儿时过家家扮新娘时就梦想拥有的家，我怎么能这么随便就丢在了地上。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上面的灰尘擦掉，一点一点把外面的包装纸包好，而后把它抱在胸前，等着邓学安来找我。

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找我的，他刚刚只不过是跟我开了个玩笑罢了，我们经常如此的。他怎敢抛下我？不被我打死也会被邓爷爷打死的，他才没那么蠢。他怎么会抛下我呢？他才舍不得放我去过好日子，不每天欺负我一回，他会睡不着觉的。他那样的坏脾气，还那么矫情，那么难伺候，除了我没人能容忍他，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

可是我等啊等，等到的却是周宁，我终于是梦醒了，邓学安是真的不再要我了，那么多年的情意，那么多年在我身边我以为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人，真的就这么离我而去了。

周宁在我旁边坐下，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前方的湖面。

“为什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打破沉默，语调平静。

“只要是让你不开心的事，我都不想知道。”我不用看他，也知道他说这句话时认真的表情。

“其实你早就知道的，对吗？”我依旧不看他，眼光落在面前的十字绣上，一遍又一遍地用袖子擦着。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他轻轻吁一口气，而后才缓缓开口道。

我的心加速下沉，是啊，他早就知道了，只有我，傻傻的最后才被告知。他知道，所以刚才才会死活拦着我不让我来见邓学安，可我偏偏只会讽刺他，跑来自取其辱。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我站起来，对着他大声吼着，把心里所有的气都撒在他身上，忍了很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我以为我可以瞒得住。”他不敢看我，把头深埋着。

“所以你才跟韩芯复合，以为这样她就会离开邓学安？”

他默不作声。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不该笑，我以为我傻，原来还有一个垫底的。

“你们男生都喜欢长头发的女生吧？”我继续坐下，把眼泪擦干，开口问他。

他愣了一下，然后才说不是。

“不是？”我轻蔑地笑笑，“一个说娶我，一个说喜欢我，你们全都是在骗我，都以为我脑子少根筋，把我当傻瓜来耍。我以前喜欢的一个明星，他也说他喜欢短头发的女孩子，可和他传绯闻的，都是长头发的女生，就连最后他娶的，都是长头发的。邓学安以前也说喜欢我短发，还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他都愿意娶我，可是现在呢，他终究是不要我了。你知道吗？刚刚我特牛，他跟我说分手的时候，我眼睛都没眨一下，我只是看着他，我说：邓学安，我认识你快二十年了吧，可是为什么我从没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这么不了解你，连我也糊涂了，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是那个三岁开始就说要娶我的人，还是现在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他爱上了别人然后跟我说对不起的人，你来告诉我，行吗？”

“夏天，别这样！”周宁上来碰了碰我的胳膊，却不敢有什么其他的举动。在他眼里，现在的我也是危险分子吧，是被人抛弃了的怨妇，随时都有可能逮着一个人咬上一口。

我冲他笑笑，继续我的话题，我说：“你也觉得我很牛是不是，我也觉得。你知道吗，邓学安那个浑蛋他一点用都没有，只要我瞪他一眼他就吓得跟什么似的，可是这次他怎么会这么铁了心跟我说分手呢？我问他话时，他什么也不敢说，从头到尾只会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我！”

“夏天？”周宁攥着我的胳膊，轻声叫道。

“算了，算了，不想了。”我笑笑，起身把十字绣递给周宁，“这个送给你，就当是我送你的圣诞礼物吧。”

“这不是……”

他要推托却被我打断，我告诉他说：“你可要好好保管，是我几个月的心血呢，你小子总这么走运。”最后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放手了，把它交给了周宁，而后潇洒的一个转身，蹦蹦跳跳地往前去。

隔了许久，见没人跟上来，于是停下来对着后面的人喊：“周宁，你快点啊，我肚子饿了，你陪我去吃点东西吧。”可是他却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许是我眼花了，我仿佛看见了他眼里亮晶晶的一片，像是哭了。

我没有哭，他反而哭了。

我想我一定是眼花了，他又没有失恋，他哭什么？

“我们去看电影吧？”走在大街上的时候，我对周宁说。

“你想看什么？”他的声音一贯温和。

“去年的今天你在做什么？”我没有回答他，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不记得了，应该是在睡觉吧，我这人对过节没什么概念。”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像是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一样。

“我记得，去年的今天我看了场电影，电影的名字我还记得，叫《伊丽莎白镇》。”我悠悠地说。当然是和邓学安一起看的，那个时候我特别迷恋精灵王子，邓学安他只能依着我。“我们再去看一次吧，好多情节我都不记得了，不知道哪里有上映？”

我自顾自地说着，不等周宁回答就已经忙着开始找电影院去了，只是，我太糊涂，那么久远的片子怎么可能现在还有得看。

“算了，没有了，我们回去吧。”我拉住还在找电影院的周宁，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别再白费力了。

“你等我一会儿，我打个电话。”他笑笑，转到一边的角落里去打电话。我没理他，径直在路边坐下。找了一个多小时，踩着这么高的高跟鞋，腿都蹬断了，真不知道自己造的什么孽，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何苦呢，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再怎么找也是找不回来的，人都不在了，纵是看着同样的电影感觉也不会对，可是，为什么要难受，为什么莫名其妙就红了眼眶？我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失恋了又怎样，他邓学安脾气那么坏，我早就想甩了他了，只是没逮到机会而已，现在好了，终于轻松了，再也不用被他缠着不放，不必为了图一时清净甩掉他而找诸多的借口，多好。

“夏天，夏天？”周宁过来推推我，拉着我站起来，“你跟我来。”

周宁的手机也真是好用，一个电话就把电影院给搞定了。其实只是找了一张碟，和一个大一点的kv包间而已，不过看上去也像那么回事，颇有传说中包场的气派。

一场电影下来，感觉格外的凄凉，有些东西，终究是强求不得的，更是委屈了周宁，他是何等的傻瓜，才会如此迁就我。之前我的冷言冷语，恶意伤人，讽刺不屑，他一概照单全收，明明是我误会他了，他却不跟我解释，反而，反而试图去帮我隐瞒，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他明知道我不会接受他，却还是默默为我付出了这么多。

“周宁，谢谢你。”我尽量自然而不突兀地表达我的谢意。

他笑笑，“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节日呢，现在看来，也蛮有意思的。”

“是啊，明天就是圣诞节了。”我抬头望望艳阳高照的天空，“看样子明天是不会下雪了，真是可惜，一定要下雪了才像圣诞节啊。”

“一定要下雪了才是圣诞节吗？”周宁一脸疑惑地问我。

我重重地点头，“那当然，没有雪就没有气氛了！”

“那我们去过一个有雪的圣诞节吧。”他认真地说。

他拉着我直奔机场，那固执的模样，容不得我拒绝，突然觉得这种闷骚性格的人也挺可怕的，你说什么他都信，说话时刻都要小心翼翼才行。疯了，周宁肯定是疯了，一路上我这样想。

可是我也疯了，因为我跟着他就去了，我并不觉得一个有雪的圣诞节有多吸引我，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就跟着他去了，甚至没有打一个电话回家通知老妈一声就直接关机了，回来该被老妈“劈”得死无全尸吧，我想。

我只是想快点离开这，离开那些我讨厌的人，想要这样突然消失一段时间，想要让时间停顿，想要让自己处于状况外，想要将这里的一切暂时遗忘。

“周宁，你相信守护天使吗？”我问站在一旁的周宁，一脸的认真。

“应该没有吧。”顿了一会儿，他答道。

“可是我相信。我相信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是为了守护另一个人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是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存在的。我觉得我是邓学安的守护天使，我是为了他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会一直守护在他身边，不管他爱不爱我，不管他孤不孤独，不管他需不需要，我都会一直守着他。”

周宁笑笑，继续抬头看烟火，脸上有着闪亮的光芒，笼罩在深夜哈尔滨弥漫的浓雾里，显得异常的无助。

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记得这个有雪的哈尔滨的圣诞节，只是因为我的一句玩笑，我身边的这位男生却当真了，而且竭尽所能帮我实现。这个表情温和、安静，内心却无比脆弱无助的人，用他柔弱的身躯，一点一点地守护着我。

等到我再转身的时候，他却不见了，我吓坏了，大声呼喊：“周宁，周宁！”

“怎么了？”他从后面拍拍我的肩膀。

转头见他，我才安静下来，拍拍胸口，摇了摇头，“没什么！你说，我们要是走散了，回不去了怎么办？”

“我只是帮人拍张照而已。”他笑笑，“放心好了，我不会把你弄丢的。”

我耸耸肩，“我们也来拍张照吧，用这个。”我向他扬扬手上的手机。

这是我和周宁的第一张合影，背景是哈尔滨雪地里漫天的烟花，时间是平安夜的晚上。照片上的两个人，一个笑容温和，一个笑容灿烂，在这一个瞬间，没有任何痛苦，没有任何杂念，脑子里只有眼前的美景，只有节日的欢庆，只有身边的人，以及他们开心的笑声。

“你的圣诞礼物。”周宁塞给我一个袋子，而后把头昂起来，看着夜空不再看我。

“克里斯滕的红帽子！”我惊呼。

“这样你就不怕我找不到你了。”他笑着帮我把帽子戴上。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感觉鼻子酸酸的，而后我告诉他说：

“周宁，我会试着爱你的。”

他愣了一会儿，随即又恢复常色，而后把他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

他说：“我不要你爱我，我只要你爱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