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凡冷冷地回敬她一眼，“埋怨别人的时候静下心来想想，你到底有没有资格埋怨别人。易位思考，你应该懂的。吴子琪，既然你陪着一道回新郑，记得把报销后的钱拿出来，那是公司的赢利，其他股东也有份的。”

这成功激怒了吴子琪，“席慕凡，你……”

席慕凡却根本不看她，他低下头柔声对吓傻了的母亲说：“妈，我们出去吃饭。”

席母三步一回头，老太太虽然不知道儿子与吴家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可是，夫妻俩肯定有了问题是事实。儿媳愤怒的神情一直在老太太脑海里晃，她有点怕，“慕凡，你送她们回新郑吧，别惹亲家生气。”

席慕凡柔声劝慰母亲，“这些事你别操心。她们家这几年有点过分，琪琪该好好反省一下我为什么这么做。”

席母不愿意上车，老太太望着医院外面站在路边等待出租车的母女俩，“听娘的，现在去送她们。你和琪琪有矛盾，不应该牵扯到亲家。当年，她没少帮你。”

席慕凡知道母亲心善，他不希望母亲因此事内疚，因此，他不得不说他本不想说的事，“她家的那点人情我早还完了。她妈现在住的房子我掏出十万元，她弟除了工资外在我公司这几年收的回扣少说也有八万元，这次她妈住院也是我出的钱。妈，我已经仁至义尽。”

“报销的钱怎么回事？”

席慕凡知道这事不说清楚母亲心里会不安，于是，他捺着性子，“这次住院花了差不多十万元。这些钱是我从公司财务部临时借的，需要还回去。新农合医保虽然报销比例不高，但报百分之五十应该不成问题。”

席母不吭声了。听了儿子的话，她认为儿子说得不错，是已经还清了。

席慕凡的眼睛余光发现吴家母女已经上车，他也再次催促母亲，“妈，我们去吃饭吧。”

吴母这才上车，不过，老太太依然闷闷不乐，“别为这事一直跟琪琪生气，两口子老生气不是好事。慕凡，你是男人，以后多担待点。”

席慕凡心里感慨，都是母亲，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如此大度豁达，而岳母就能揪住多年前的一个问题翻来覆去地纠缠呢？

再一次，他在心里肯定自己决定的正确性。他对自己说，让吴子琪正视对母亲的态度，让她知道易位思考这个决定是正确的选择。

任盈盈请了工休假。她全天候研究富田文博的户型，户型图与实地考察相结合，一周后她趁着许文嘉加班未归和父母商量起了此事。

林秀萍这才知道女儿之前晚归的原因，前后不过半年，女儿变化如此之大，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可怜的女儿，居然要靠兼职挣钱。”

任盈盈赶紧截断母亲的话，“我已经看好户型了。建筑面积一百平方米，除去公摊也就是八十多平方米的居住面积，布局很合理。”

许父提出不同意见，“可是，那地方升值空间不是很大。”

任盈盈笑着反驳，“你看到的是明面上的升值。实际上，就凭那两所学校，无论是前期我们居住还是后期我们出租，那地方都是抢手地段。你知道富田文博附近二十年以上房龄的老房子每月租金是多少吗？”

林秀萍接口道：“一百平方米租金二千五百元绝对可以。”

任盈盈点头，“所以，孩子上学前我们租出去，还贷绝对不成问题。再说了，这些钱才百分之一的利息。”

这才是任家夫妻最担忧的地方，林秀萍问：“那家男的为什么帮你？”

听母亲语调异常，任盈盈低头看了一眼高高隆起的肚子，“你们瞎想什么呢，谁会对一个孕妇感兴趣。席哥家庭幸福，他只是希望他女儿有个固定老师。你也知道，现在乐器教师层次并非都那么好。我好歹是科班出身，再说了，我的水平跟专业演员也差不了多少。听他的意思，那人的钱来历不是太正当，不敢放在银行，怕被查。”

任家夫妻一辈子教书育人，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这个社会的判断，社会上的的确确有这类人。但林秀萍仍不放心，“签协议那天我们找个律师陪着好不好？”

任盈盈把喝进去的水笑喷了，“应该是对方找个律师，是我们用人家的钱。”

商量了很久，任旭军问女儿，“这房子是你们的婚内财产，你真不打算用他们家的钱？”

任盈盈笑容一收，“我饶得了他？用，肯定要用。我借别人的钱只是不想再向银行贷款而已。”

任旭军很担忧女儿的状态，“盈盈，你确定你有跟文嘉过一辈子的信心？”

见父母紧张地盯着自己，任盈盈扯出大笑脸，“自然有。”说这话时她有点底气不足，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对这份婚姻的热度已一点一点地降了下来。可以这么说，对许文嘉这阵子的表现她已经失望透顶，她对他的谎言已经完全不在意，不去想他在干什么，也不去想他去了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他想回来住便回来，他不想回来随便他住哪里都行。

她明白她的心态很不好，但是，她无法阻拦这种心理上的悄然变化。

下班时间到了，许文嘉懒洋洋地起身，他准备去超市一趟。

那晚妻子吃小吃时被岳母无意中撞见，岳母说的话很不好听，让他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岳母的意思他懂，老人家明着是责怪自己闺女，实际上是责怪他没让任盈盈吃好。

不是他不想让孕中妻子吃好，活了二十多年，他确实没操心过买菜做饭这些事，甚至，他连什么是营养搭配都不知道。于是，他趁中午休息时间买了本孕产妇营养食谱，不会做，把做这些的原材料买回家总可以吧。

出了公司大门，从钱夹子里拿出一元硬币往公交车车站方向走，还没走到手机便传来一阵鸣响，接通后许父的声音传过来，“文嘉，房子看好没有？”

那晚回家后他并没有马上和任盈盈商量这事，他想自己先看房，看好了再跟她商量。富田文博的房子是好，也方便以后孩子上学，可是，好房子多了去了，再说了，学习好的孩子并不全是那两所学校教出来的，他认为不能迷信这些。因此，不上班的日子他都在外面看房，终于，前天，他在北环附近找了个价位环境都还不差的小区，而且，听说政府还准备在附近筹建实验小学，如果消息属实，也算赚到了。

今天晚上，他准备和任盈盈商量这件事。

只是，他没有料到，妻子那边也有个惊人的消息正等着他。

“近两天我和盈盈就回家拿钱。”

“哪的？”

“你们就不要管了。”

许兵微怒，“死小子，问问也不行？”

“还有事没有？”要坐的公交车已缓缓停下，许文嘉急忙往上车门方向走，“没有我挂了。”

“晚上还回来住吗？”

“不回去了，晚上的事推不掉。”

“是不是又去任家陪媳妇了？”

下班高峰，挤车的人很多，许文嘉跟在众人后面挤，“不说了，爸。”

正常工作日，超市里人流量不大，许文嘉很快便提着一大袋东西出来。他拐进院子，大步流星往任家赶。推开家门，任家一家三口的满脸笑意顿时不同程度地收了一点，许文嘉早已练就了视而不见的非凡本领，“爸妈，我回来了。”

任盈盈没看见他似的继续往嘴里扔美国提子。

许文嘉恍若不觉，换完鞋子提着袋子往餐厅走，“我去超市买了点黄花鱼和虾、牛肉之类的，多吃些鱼虾对孩子好。”

见女婿把东西一股脑放进冻箱，任旭军过去帮忙，“你过去陪陪盈盈。”

任盈盈有话要对许文嘉说，许文嘉也急于和她说房子的事。因此，一听任父开了口，小夫妻空前默契地一前一后走进自己卧室。

许文嘉谈事前习惯性地想和妻子温存一番，可是，任盈盈却没这样的心思，见他的手伸过去，她本能地躲开，“我们好久没坐下来谈谈了。”

许文嘉赶紧点头。

任盈盈决定直接说，她不想绕弯子，“我们这种状态也不是长久之计，干脆我们还是买房子吧。”

这种不谋而合让许文嘉喜出望外，“我也这么想的。盈盈，我这阵子看了好多楼盘……”

任盈盈静静地听完，“还买富田文博的房子吧。”

许文嘉愣了片刻，“我们承受不了。”

任盈盈从梳妆台上拿起一张户型图，“我妈亲戚帮忙借钱给我们，百分之一的利息。”任盈盈不希望许文嘉知道她兼职这事，因此，他回来之前她已经嘱咐过父母。

“百分之一？”许文嘉张大了嘴巴，“什么亲戚这么有钱？他知道我们近几年内还不完吗？”

任盈盈直接亮明自己的目的，“所以，还要借你们家的钱。”

许文嘉试图再次劝说任盈盈，“其实，其他地方的房子也不错，而且，学校并不只是文化路一小好。”

任盈盈断然拒绝，“你就说借不借。”

“借，当然借。”许文嘉觉得异常难受，这两个月来任盈盈变化很大，她不再有耐心听他说话，也基本上不和他交流。还有，现在她的态度，根本不是和他商量，她是通知他一个结果，她一个人或者是她一家人商量后的结果，这个认知让他极为难受。

“盈盈，我想我们真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许文嘉平静地说道。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任盈盈已准备结束这次交流，“改天再说吧，我困了。”

就这样，许文嘉眼睁睁看着任盈盈休息了。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妻子这态度太让人担忧了。

回到新郑后吴母一直说胸口闷。吴子琪有点担忧，她害怕这是术后的不良反应，她很想打电话给席慕凡，让他咨询医院科主任，可是，她却逼着自己不打这个电话。

拒绝送母亲回家这件事让她很愤怒，她觉得席慕凡做得太绝了。

可是，母亲这种情况下她也不放心回郑州。而且，她真的很想再带母亲去郑州问问大夫，母亲这种反应是否跟手术有关。

可是，手里没钱了也是事实。于是，她催着母亲尽快找当地医保机构报销。她决定了，报销的钱她不会拿回去，她不会让母亲手头分文没有。至于公司那边，她知道席慕凡必有解决之法。

吴母却执意不去郑州。吴子琪无奈之下带母亲去了新郑人民医院。一番检查后，大夫说手术没问题，胸闷或许只是病人执着于想某件不开心的事造成的。

吴子琪自然知道母亲为什么不痛快。开解无数遍，母亲仍闷闷不乐，明白母亲心思的吴子琪说：“妈，以后我会尝试做些投资，子涛，我不会放任不管的。”

“什么投资？”这确实是吴母的心病，因此，女儿的许诺一说出口，老太太的精神就来了。

“房产投资。”这是这些日子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既然席慕凡已经放言不管她家的事，而且做得如此决绝，那么，就完全不指望他，她要凭借自己的能力解决这些困难。不是不体谅他，而是不能让母亲这么难受下去。弟弟是不争气，可是，母亲总归是母亲，为了母亲她也会尽力帮助吴子涛。

“这行吗？”

郑东新区发展很快，而房价还没有涨上去，她常听席慕凡在家说这事。她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是个机会，房产收益巨大，她想试试。因为她清楚，即便不能升值，投资房产也绝对不会赔钱。

“我觉得行。”

吴母这才长舒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对了，琪琪，那个壹家负责人是干什么的？”

吴子琪咬牙沉默一会儿才说：“子涛难道就不能找找其他工作吗？难道一定要吊在席慕凡那一棵上？”

知道女儿心里也不畅快，吴母欢快的语调减弱了些，“我住院期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吴子琪摆摆手，“没有。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

任父的二十万元划到了任盈盈的账户上。当然，这之前小夫妻俩共同给任父打了张欠条。

次日，小夫妻俩提着一箱奶走进许家。

这是婚后第一次走进许家，任盈盈很冷漠。

许父很热情，许母虽然心里别扭但脸上也努力挂着笑容，“水果已经洗好了，盈盈去吃些。”

任盈盈公式化的笑容又灿烂了些，“谢谢。”

连“妈”这个称呼都省略了，对此，李晓琼心里很窝火。

谈话很快进入正题，许父还试图让小两口住在家里，许文嘉拒绝得很干脆。

许父长叹。

许母轻叹：“亲生儿子借老子的钱去买房，说出去丢我们老脸。”

任盈盈心里暗自鄙视她，哼，你就知道你们的老脸，你们的老脸早被你丢完了，如果不是你恁多事，你儿子咋会想出这办法。晚了三个月，指不定富田文博的房子又涨了多少呢。

许文嘉哪会知道任盈盈心里正想这些呢，他只是害怕母亲在妻子面前又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妈，别多想。这事是我们家的事，谁没事出去瞎嚷嚷啊。”

许母快速扫了任盈盈一眼。

任盈盈笑容一顿。

许家父子心里都是一紧。

许父赶紧说：“既然孩子们主意定了，就这么办吧。文嘉，你拿着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去办吧。”

许文嘉从口袋里拿出夫妻俩签过名的欠条递给许父，许父没看直接递给许母，许母小心翼翼揣进口袋里。

许母的举动让任盈盈心里更不畅快。她没让许文嘉知道，在他们给母亲林秀萍打了欠条的当天晚上，母亲就把这张欠条还给了她。当时，母亲说的话她记得很清楚。母亲说，她不会让自己女儿借自己的钱去买房，那钱本来就是给自己女儿留的。

听听，这才是父母应该说的话。于是，任盈盈再次在内心狠狠地鄙视许家人。

许文嘉起身，“我这就去银行。盈盈，你累了就去我们房间睡会儿。”

任盈盈跟着起身，她不想在这个家待着，她觉得这个家不是她的，而且这个家里的人她都不喜欢。

一直想修复关系的许母接口说：“小区对面就是银行，文嘉很快就会回来。”

许母这么说，任盈盈倒不好再坚持，她怏怏不乐地吃着水果。

许母望着她隆起的肚子，“肚子很尖，估计是男孩。”

任盈盈没有与她闲话家常的打算，双方父母初次见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另外，上次买房过程***现的一系列问题，都是因为她，所以，任盈盈仿若没听见她说的话似的，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

许母还没有意识到这些，她依然很亲热地问：“平常吃饭喜辣还是喜酸？”

任盈盈扫了她一眼，答非所问，“我有点累，想躺一会儿。”

许母这才明白，儿媳压根没打算和她交流。她有点难堪，有点伤心，还有点气恼，老太太眼睁睁看着任盈盈从她眼前走过，径自向小夫妻俩的预留卧室走去。

待房门关上，许母压着愤怒向许父发牢骚，“看到没有，她眼里根本没我。”

许父用严厉眼神制止许母的抱怨，“别说了。”

“我为什么不能说？”

“你如果想他们一家三口不登这个门你就继续闹。”许父压着嗓子说完后，起身进了书房。

许母捂着脸进了自己卧室，她觉得委屈，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许家父子，可是，许家父子没有一个人理解她。他们觉得和儿媳闹的所有不痛快都是她的错，根本没有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转了账回家的许文嘉进门就觉得气氛异常，客厅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隐约之间听到母亲压抑的哭声。望望两间紧闭的卧室门，他暗中叹了口气。他知道，买房单过是十分正确的选择。

他直接走进书房，把卡和身份证放在父亲面前，“爸，我们先走了。”

许父放下手中报纸，“买哪的？”

“富田文博的。”

“真不打算听我们的意见了？”

许文嘉表情平静，“我们自个住的，还是我们自个选吧。”

许父目光重新落到报纸上，“别怪你妈，她是为你好。”

许文嘉应一声“我知道”后重复说：“我们先走了。”

没抬头的许父摆摆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