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对我极好，在此之前，从没有哪个人像她那样对我好。我很亲近她，顺带的，连三嫂的娘家侄女都觉得亲。亲近得超过了对待自己的侄子侄女。”

“侄子侄女？飞扬绕月吗？”小缎问。

“不是飞扬绕月。那时候大哥和二哥都有了孩子，不过他们也没有把我当做过叔叔。可能是因为年龄比较接近，所以有时候都会合伙打架呢！那个时候，乡下的孩子都很调皮，疯起来没有顾忌。所以小翎子在的时候，就成了那些孩子捉弄的对象。嘿，话说，我经常英雄救美呢。”

展翔望着我笑，用欢笑的、爱抚的、温存的、只能闪耀在有了爱情的男性的眼里的目光，凝视着我。我用牙齿咬着嘴唇，控制着笑意，别过头去。

小缎神往地说：还有这事儿呢。讲讲讲讲，这么精彩的可不能错。”展翔说：当时我经常要干活，小翎子总是等我回去才肯吃饭。她也把大人送给她的零食留下来给我，虽然到最后还是进了她的肚子。

不过当时还真是感动呀！以至子她走后，我再干完活回家，看到草垛前没有了那个小小的身影，难过了好一阵呢！”

“嘿嘿，情窦初开呀大叔，您真够早熟的！”小缎奸笑着逗他。

他不置可否。继续讲：“在我家附近，有一条很出名的河道曲折蜿蜒地流过，那就是秦岭淮河。小时候，淮河水永远都是清澈干净的，它因此也成了两岸孩子们乐不思蜀的圣地，是一个天然的大乐园。河滩的沙子很细，缓缓的河水轻轻地拂着细沙，在平坦的河谷中悠闲地流着。脏兮兮的孩子们，光着脚在沙滩上互相追逐，那是我们最惬意的事情。我带小翎子去河边玩，比赛跑步。我们规定，后跑到终点的要被刮鼻子两次。但是，每次她都会赖皮地先跑到五十米以外再喊开始。她输了，我都是用手指轻轻舌u她的鼻尖；我输了，她让我闭上眼睛，然后拿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贝壳，使劲地刮我。看着我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她就开地跑远了。幸亏当时我的年龄比较大，鼻梁骨已经定型了。不然，这么英俊的一个男人，长着一个塌鼻子，就不帅啦！”

小缎笑滚在周南身上，周南向每个杯子里面续水，露齿轻笑，目光里是宠溺与宽容。那应该就是真爱的目光了吧！

“淮河水里有捞之不尽的鱼。在河边长大的孩子，天热的时候，都是泡在河里不出来。小翎子因为偷摘另人的菱角未遂落水，导致她极怕水，这个习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我们在河里游泳戏水打闹的时候，她就在河边的树下坐着，一会就喊一嗓子叔叔，喊的全部人都能听到。当时我还真不好意思答应呢！

“我们让三哥用一些木条做成一个圈，再力卩一个提手，套上旧的渔网，就成了一个捕鱼的工具。把它放到水里，一段时间之后，再把渔网拉起，里面就有了入网的小鱼。她总是抢着拾，怕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让人哭笑不得呀！”

小缎纠结地看着我，说：“啧啧，还真没想到咱夏姑娘还有这么光辉的历史呀！”

我挠着脖子用一只眼睛看展翔，求证似的问：还有这事儿？我咋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只记得等你回家和菜园里浇水的事，还有给了你一枚铜钱。这些怕是你瞎编的吧！”

周南说：小儿女心事，只在当时有。时过境迁，现在肯定没法揣测了。展翔都能记得如此详细，还真是个有之人。”

展翔言：“你还别不相信！恐怕当时你年纪太小，记不了太多事，子是乎，就只拣你自己喜欢的记下来了。你还记得不，三哥买了一辆自行车，型号是二八的。我者还没有完全学会，你就哭着闹着让我载你玩。怕摔到你，我不答应，你那一顿哭呀！惊天动地才够形容。三哥说他骑让你坐，你还偏不愿意，都坐到了后座上还非指着要我骑。骑就骑呗，可是你呢，坐在后面一点都不老实，手舞足蹈的，嘴里还不停地催催催，叔叔，再骑快一点嘛。车过下坡，你大声喊：飞起来喽飞起来喽。然后前轮就碰到路边的一块小石头，车子和人一起摔了下来。三嫂在后面喊的那叫一个凄厉，我都吓得要死。你倒好，不哭反笑，拍拍屁股就起来了，还对跑过来的三嫂说还要还要！”

周南说：“这应该故初生啥不怕啥了吧！”

我们四个同时笑了起来。

小缎不依不饶地说：“后来呢后来呢？”

展翔问：“什么后来？后来她就回河南啦！”

“你们的第二次见面呀！”

展翔作弄地看着我，问：“能讲吗？会不会尺度有点大？！”小缎兴奋地站了起来，站得太猛，一个趔趄，周南准确地扶住，一个后仰，小缎就坐到了周南的腿上。默契的，一点灵犀相通。就连我，都不禁羡慕了。

小缎倒毫不在意，继续说：“讲嘛讲嘛，在丽江的时候缠着妞讲，她总是轻描淡写，从来不谈论细节。搞的我那个郁闷呀！”

“小缎，我保证，你肯定听不到你想听的，因为俺们纯洁得很！”我装出严肃的样子说。

展翔呵呵笑了起来：嗯，小翎子说得对，我们的就不再讲了。你们的这超越时空的爱恋才应该好好说道说道！”小缎咯咯地笑着，推着周南：你来说！”

周南娓娓道来：我是2003年到达西藏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没有任何缘由。在没有遇到小缎之前，我对西藏并无特殊的情结。但是，就仿佛前世的记忆在我的心中慢慢苏醒，我总听到一个召唤，让我去西藏那个神秘的地方。它提醒着我那里是我和我的爱人的重逢之都。我到了之后，看到它的天空，嗔到它的空气，听到嗡嗡的诵经声，就不再想离开。所以我就一直等。等了四年。2007年10月5日，我和小缎相遇。第一眼之后，我就爱上了她。我立即陷入了爱情的深渊。在深渊的边上，没有停留，没有向下看，没有向后看，我还没来得及对她说一句话，就头朝下跌进去了。她也爱我，对不对？”

他问着小缎，小缎甜蜜幸福地点头，顺手拿起揽着她腰的周南的手，说：我和周南第一次见面是在庙宇的藏书阁，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里面。我喜欢用功的男生，我喜欢周南看书时专注的神情，喜欢他微皱的眉，垂下的睫毛，不时？动书页的细长手旨，还有他没有精心修整的搭在额前的短发。他的一切都让我喜欢！藏书阁那么大，除了他，的任何进我的。

展翔笑言：在物质世界中，除了最爱的那个人，一切令人吃惊的东西都微不足道了。”

周南举起茶杯，说：“让我们为相亲相爱干杯！”

小缎接着说：“为这个世界还有真爱干杯！”

展翔说：“为相信有爱的人干杯！”

我说：“让我们为伟大的爱情干杯！”

霰粒肿切除手术恢复得很快，到第四天，就已经可以摘除安放在左眼上的医用纱棉。飞扬绕月也无须再在我的面前望着被包起来的眼睛了。

自从手术之后，展翔变得更加温柔体贴，虽然他一贯都是温柔体贴的。他休年假，每天照顾一家人的生活起居。他不让我做任何事情，只是要我坐着或躺着。我抗议地叫嚷的时候，他就会用唇封住我的嘴，我看到他眼睛里深深的爱怜与疼惜，便想到李后主的那阕词：

金雀钦，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

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香作穗，蜡成泪，还似两人心意。

珊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

我搂住他的脖子，接受他的情意，并且和他一起火热，为爱痴狂。

他每天用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处理工作的事情，剩下的时间都是陪着我。他开始不断地和我说话，说少年时代的往事，他说：“小翎子，你小时候真的好赖皮，把我折磨得快要疯了，如果不是三嫂的缘故，嘿嘿，我铁定会摸你的。

我皱着眉头问：真的吗？”

他点头，说：“当然是真的！你就不知道那时候你有多坏。比一般的孩子都要坏。所以你第二次再去颍上的时候，我看到你，就想到了一。”

“什么话？”

“女大十八变呀！我就在想呀，当初那个满脑子坏主意的小丫头，怎么长着长着就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呢？穿着红裙子，对着人恬淡安静地笑。坐在院子里看我的专业书，皱着眉头，像古代的仕女呢！我跟你说话，你有最悦耳的小声音，最有趣的小笑容，最愉快最动人的小动作。你的一切都是小的，愈小愈可爱，我觉得。我还记得那时，你都不经常看我呢，眼神总是到处飘忽不定。书上说的怀春少女，就应该是那样的吧。”

“不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难道还能长成桀骜不羁的青衫少年呀！

要早知道你更怕小时候的我，我的性格就不变了嘛，让你一辈子都怕我！”

他开始笑，把我搂入怀中，说：我希望你一辈子者卩缠着我，一辈子都不要放开我。我喜欢你缠着我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一百辈子。”

听着他孩子气的话语，我在心中轻轻地叹气，是幸福的叹息。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松开拥抱着我的双手，说：“你知道总公司的大见社长吗？他有一个女，叫大见真央……”他可能没有觉察到我的身体不自觉地僵硬了一下，只是我仍带着笑脸听他讲话。“真央子小姐和你酷似。不仅仅是容貌，更多的是神似。2005年的时候，她来中国看中医，她有严重的关节炎，小时候留下的病根。我都曾想过，让你们见见面呢！真的是像你的姐姐一样，她也很想认识你。可是你对俺好冷淡呀当时，比办公室一般的同事都要疏远。俺的计划就落空了。”

展翔有时候会把“我”说成“俺”，每当这个时候，都是他忽发童心所致，我捏着他的鼻子说：真央就真央嘛，还真央子，叫的多亲热呀！”

他迷惑地眨了眨眼睛，我接着说：“我见过她的！那年五一长假，在新白云机场，看到你和她站在电梯上，你的手还搂着她的腰呢！”

我拿起他的右手，不无醋意地说：“喏，就是这只手，你们笑的多甜蜜呀！真是羡煞旁人呐！’

他却笑了：“还真看不出来，咱家以成熟稳重闻名子世的小翎子，竟然还会吃醋呀！我展翔何其荣幸，何其难得呀！”

我拍着他，不是生气的撒娇，而是撒娇般的生气，捏着他的耳朵说：

“快快老实交。”

他拿掉我的手，放在脸边，说：真央小姐来就是看中医针灸的，她的关节有炎症，当时是最厉害的时候，都难以站稳，何况是在电梯上，无论是作为一个男士，还是作为一个朋友，我扶她一下都是应该的吧！”

“可是，小秦当时说，她是你的女朋友呢。还说她家超有钱，眼霜当做面霜用。”

“这是什么逻辑，就算是有钱人家，也不会把目艮霜当做常规护肤品用吧！首先，两种商品使用后达成的效果是不一样的；其次……”

我打住他的话，说：“别转移话题，知道你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还是交代你在曰本做过的好事巴！”

他说：真是天地良！在曰本的时候，我每天只能睡五个小时的觉，要工作，又要兼差，还要参加学习班，哪还能做什么好事嘛”

“真央小姐呢？”

“真央小姐当时的男友，是我在曰本的一个朋友。不过他们10月份就已经完婚了。”

我点着头，说哦。

他望着我问：“你都知道真央，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

我笑：我为什么要问呢？不是所有的秘密，都需要知道。因为有些秘密，知道了会幸福。还有些秘密，知道了不但不会幸福，还有可能会更力卩痛苦。我宁愿不问。”

轮到展翔幸福地叹息，他把我重新搂进怀里，说：“以后有什么事，只要是让你困扰的，都要说给我听。知道马？”

我说知了。

他再说：“我想结婚，夏小姐你就满足我，好不好？”

我笑：“展先生，请问这样的求婚是一个绅士的行为吗？”

他撇着嘴，委屈地说：“还要人家怎么做才肯答应嘛！受不了啦，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你可别逼我抢亲呀！”

我看着他着急的样子笑，笑着回抱他。在心里说：展翔，如果我的眼睛真的如你所讲，没有任何问题，我立即就嫁给你。

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这样的接近，这样的爱抚，这样的幸厘，几人。

有时候，他心血来潮，在网络上捜出一大堆的测试题，我们趴在一起做题目。测试心理的、测试爱情的、测试性格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我问他，为何突然迷上了这些，以前可是绝不理会这些的。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说：难道不允许我童心未泯吗？太霸道章了”

我微笑着摸他的头，他顺势捉住我的手，继续看下一道题目：如果你得了眼癌必须摘除眼球，你会选择不摘眼球静静地等待死亡，还是接受治疗延长生命？

我看向他。他也看向我。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慌乱，让我不得不相信，他没有任何的暗示在里面，只是一个巧合。

他先选择，选择的是后者。

轮到我，我选择的是前者，我会选择不摘除眼球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他把我揽入怀中，说：“我们要尊重生命，珍惜生活，享受人生。能够活着，是件幸面的事情，千万不要轻言放弃。”

我说：是的，我明白。”

去接飞扬绕月回家，橘子老师看到我问：“夏小姐，你的身体没事！

我说：“没事，已经好了，多谢你的关心！”我以为，是因为我这几天没有过来训练班，她才做出的判断。接下来她说：“绕月今天告诉我，花娘的眼睛包了一团帛花。”

我听得出橘子老师话里的得意，绕月能够主动跟她讲这些，她的功劳最大。展翔说：“多谢你了，他们现在好多了。”

橘子老师说：展先生千万不要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她接着喊来体能ij11练室的双胞胎，我们四个，向她说再见。

孩子们的情况越来越好，文化课的成绩也不算落后。在我弹琴给他们听时，他们已经知道要在最后一个音结束后报以掌声。

屋子里开始有“小爹、花娘”的呼唤，并且一声声多了起来。有些时候，绕月没有任何事情，就跟着我进进出出，从餐厅到厨房，一迭声叫“花娘、花娘”。我扭转身问她什么事，她咯咯一笑，却什么也不说了。

等我准备菜放进已经热了的锅里时，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花娘、花娘。”我一边挥舞着铲子，一边问她怎么了，她还是咯咯一笑，用小手捂住了脸，只从指缝里偷看我。我把炒好的菜装进碟子里，她又开始新一轮的叫：花娘、花娘。”我顺手拿起一双筷子，把刚出锅的菜夹起一根吹凉，塞进她的嘴里，她一边嚼一边咽一边流出口水，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

等她嘴里的菜吃完后，会再摊开手找我要，我再夹起一根，她用两根手指紧紧地捏着，并不放进自己的嘴里，却拿去给正在玩游戏的飞扬。我看着她小小的身子轻快地掠过，心中有蜜一样甜蜜的感觉充盈着。

等到展翔回来，绕月会率先冲过去开门。看到展翔后，就又开始笑了，也不说话。展翔曾经撅着嘴说：“绕月总在叫你，却很少喊我。”我笑了起来，虽然明知道他并不真正计较，只是看到他的这表情，仍是忍俊不禁。

就好像是弥补前几年没有笑容的亏欠，绕月成了个爱笑的孩子。

晚上过后，她和飞扬，拿着我的手机，准确无误地拨出展翔的电话。接通，再挂掉。展翔从书房走出来，把她高高地举过头顶，她尖叫着，大笑着。飞扬仰着脸，看着高高在上的妹妹，笑容纯净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