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薛赐夫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4
|本章字节:12950字
镜北知道她有强记的本事,不是她编造的,便说:“看来这题记也可能是真的,可我确实没写过,不过这段文字品格却酷肖我秦镜北为人处事之风骨,写得也不错,不卑不亢,颇合我意。”他在屋里踱了几步,然后笑起来,“知我者运昌也,这么多年,他把我琢磨透了,这题记一定是他揣摸我对这件事的心路,模仿我写的,不过他没敢跟我说,不知他送的画是哪幅哦?”
俊娥说:“他会不会也临摹你一幅送去?”
“不会。一来他不敢,二来他也临不了我的画,国宝那么容易当!”
“那钱呢?”
“钱没问题,多年的情谊,我对运昌非常放心。我们说过,画卖钱就转成店股份,一直这样做的。”
“你是说你也成了大老板了,每年都可分红利?”
“大老板算什么,我还画我的画。”
俊娥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银子虽未马上看到,但以后有红利可分,她玩牌、出入上流社交之际出手做人就会是另一番气派。俊娥心里很是高兴!
第二天,俊娥带着这样心情,很早就去知府家,她刚拐过知府家大门影壁,习惯地向后庭走的时候,发现知府太太和一位玩牌的老姐妹正在前庭的客厅里,她停住脚步喊一声:“干妈!”
知府太太探身应道:“你今天来得早,先到这屋来吧。”
俊娥从未进过知府家客厅,今天让她到客厅,可能和自己是国宝级大师夫人身份有关,他们还不知道我还是老板娘哪,官商本是可平起平坐的。俊娥想到这感觉身价一下蹿高了,说起话来也少了许多顾虑。
俊娥进屋,发现知府也在,大家正在看几个少女的肖像画,便问:“干妈,您这是干什么哪?”
知府太太说:“没干什么,这不是等着你们吆,闲着没事,正看这几个稀罕物呢,这是给老王爷选的秀女,看看吧。”
俊娥看了看,说:“哎哟,这些歪瓜裂枣的,王爷能相中吗?”
“相中就好了,这不,老爷正犯愁呢。”
俊娥脑海立刻闪出应该把秀月推荐给王爷的念头,这真是个绝好的机会,要千方百计去实现。有了这个念头,她自己好像吓了一跳,妈呀!这事可太大了,转眼间自己就是那权势了得的王府沾亲带故的贵戚了,受皇家恩泽,真是威风八面,那森严显贵的王府大门可以随便出入,是什么气派?她走到知府跟前,就势坐在椅子上,笑着说:“大人还发愁呢,别伤了身体。”
知府苦笑着:“这差难办,每年都选秀女,可旗人姑娘就那么些,哪有那么多美女?”
“汉人不是多得是美女?”
可这老王爷很在意祖制,不选汉人的。
“哼!那也未必,他是不是男人!”俊娥说着自己笑了,“我就不信,男人有几个见了浑身都长着爱人肉的女人不动心的。”
知府也大笑起来:“有理,有理!”
俊娥看着知府,神秘兮兮地说:“怎么样,有理吧?”
知府见俊娥这般神情,分明是指前两天在牌桌下曾试探性地摸过她的大腿,而当时她也会意地把腿移近些,那感觉现在还让他身上发热,不过当着夫人的面他必须收敛,于是收起了笑容:“嗯,不妨一试。只是旗人习惯了选秀,有这个意识,有的还争这份荣耀,汉家则视此事为祸水,躲避三舍。王爷毕竟不是皇上可号令天下,本府也很难办哪。”
俊娥立刻向知府耳语几句,知府先是一愣,接着便圆通地说:“啊,对对,你们该打牌。你看看,光顾说这事了。你们去玩吧!”
俊娥更会给自己的耳语行为打圆场:“谢谢大人恩准我的请求,走,干妈,我们去打牌吧,我的手早痒痒了。”
知府太太说:“对,我们打牌去,不操这份心,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别太着急。”
知府笑着说:“我不着急,就给他选个汉女试试。”说完挥手让大家走。
女眷们去后庭打牌了,客厅只剩知府自己,他在品味刚才俊娥对她的耳语:“你等我一会儿,我有话单独跟您说,您先催我们去玩牌。”这个女人可不一般,好在自己配合得还算默契,及时催她们去打牌。她要单独和我说什么?是投怀送抱温存一番?对,就是要这样,看得出来。知府想着,心旌早已荡漾,他就耐心地等着她的到来。
这俊娥心里有事,刚玩一把牌就找个借口:“哎哟,刚才水喝多了,对不起,”她示意知府太太的随身丫环,“瑞珠姑娘你替我抓牌,我去去就来。”
俊娥飞快地蹓到前院客厅,知府酝酿好的情绪上来就想把她揽在怀里。
俊娥也不推辞,只是说:“我知道你有这心,以后找时间,今个我跟你说的是,你可以把我家小女推荐给王爷,她今年十七,长得非常美,王爷肯定能相中。”
知府惊讶地看着俊娥,他没料到她要单独跟他说的竟是这事,真是意外:“你说这话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啊呀!你还是回去和大师、女儿商量商量再说,如果你们都愿意,我当然愿意成人之美。”
“好,咱们说定了,三天后我给你准信。”俊娥说完转身就走,又飞快地回到后庭,继续玩牌。
谁也不会想到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干了件大事,她既不害怕也不后悔,只是接下来的牌局,她总是点炮。她的心确实不在牌上了,她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如果现在她收回念头,停止行动,那么她还没有犯罪,顶多是心数不正,可是俊娥却没有这种想法,她不想回头,相反觉得事情刚刚开头,首先必须把秦秀月的肖像画拿到手,这不仅不能和镜北、秀月商量,而且还要背着他们,所有的事都必须不让他们知道,等他们知道时,已经是事情的结果……秀月进了王府,那时,也许镜北、秀月会愿意,也许不愿意,但面对王府的权势也无奈了。而她自己自始至终都隐在幕后,即使将来那父女俩都很满意攀了高枝儿,她也不出来揽功。这要变成永远的秘密。
一个周密的思路、一个罪恶的计划就在牌局中酝酿成了,这个女人开始行动了。
一天上午,趁秀月在书房跟父亲学画的时间,俊娥悄悄地溜进秀月的闺房。她记得前几天秀月拿起那画像跑回自己闺房,可以肯定这幅画就在这屋里,俊娥进屋四下打量,绝不乱翻乱动,免得露出破绽。她发现矮柜上放着两摞画,上边盖着布,便小心地掀开布角,只看不动手,她判断这画可能是秀月的习作。她又打开一个柜门,看见上格放着几卷画,便抽出一卷看,这是镜北的画,不知什么时候送给秀月的。俊娥又抽出一卷看,天啊!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正是那幅她要找的秀月肖像。她把这画藏在衣服里,迅速整理好柜橱,转身出了房间回到上房卧室,藏好了画,便喊厨娘拿水。她每天早晨起床都要喝一杯凉白开。先漱口,水在嘴里嘞勒地响。她这一喊,大家都知道她起床了,而且还是刚起床的感觉。
第一件事她做了,书房那父女俩什么都没察觉,可见她做得多么沉着机智。接下来是尽快把这画像送到知府手里。她对厨娘说:“中午我不在家吃饭,你告诉老爷一声,就说中午干妈请我们几个老姐妹聚餐,我先上街买点礼物带去。”
俊娥把画藏在衣筒里,大大方方地出了家门,她随便到一家画店买个匣子,把画装进去,就往知府家赶。
知府见了这画,颇为兴奋:“啊呀!你看看,你看看,这么漂亮的姑娘,我们这风水宝地不仅藏龙卧虎,还藏着凤凰哪!快去,叫你干妈来看看这凤凰!”
俊娥本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可是她立刻明白了,准是知府已经告诉夫人,于是索性顺意从后庭把夫人叫过来。
知府夫人看着这画像,不断赞叹又有些惋惜。
知府说:“这么说你们全家都愿意了,你家大师怎么说,他怎么不来?”
俊娥早就想好了说词:“他要不愿意,能画这像吗?但他不想出面,让我张罗这事,说以后再重谢知府大人。”
张知府想到前些天朱运昌送那画时,秦镜北也是不出面,只写个题记,这个人的怪癖一以惯之,于是也不深究,便说:“好吧,这件事既然你们那么有诚意,我一定千方百计说服王爷破个例,收个汉女,这事要是成了,也是帮了我的忙,谈不上什么重谢不重谢的,让他安心画他的画,成与不成,将来送我几幅画就是了。”
俊娥觉得知府这也没什么障碍了,夫人那好像对这事不太赞成,一旦枕头关节没注意,她给知府撤火甚至泼凉水,使知府改了主意,可就前功尽弃了。不行,必须打消她的念头。
“干妈,我也是没办法,您知道我是她后妈,说深了不是,说浅了不听,这孩子被她爹惯坏了,任性得不得了。就说前两天吧,我也是顺口说了这件事,她听了死活要当这秀女,我跟她说破大天来也不行,她爹也只由着她性子,说什么人各有各的命,她愿意的事你别拦着。您看这爷俩认准了这条路,我还能说什么?”
夫人道:“真是不能说什么了,这父女俩挺怪的。你听见了吧,老爷,这位国宝级大师好像只懂画画,不知世事深浅似的”
知府也感慨地说:“不怪也成不了国宝啊!让我碰上了,这也是命,我圆了这父女俩的梦。”
俊娥这才放下心来:“谢谢大人,谢谢干妈,这样让我晚上回去有个交代了。”
知府毕竟是知府,他已经从俊娥的话里嗅出了破绽,本来是她非常愿意把女儿送给王爷,这动议是由她而起,今天她却说自己出于无奈,甚至说破大天般地劝阻。这显然自相矛盾,看来这女人的话有谎啊,很可能她是背着大画师他们。
知府毕竟是知府,一切所为都以自己为官的使命和前程为准则,女人的话有谎也好,相矛盾也罢,现在的事实是刘俊娥说他们都愿意女儿做秀女,而且主动送来了画像,当然这画像是秦镜北的真迹。这就足够了,不必深究其中的矛盾之处。
接下来就是如何突破王爷的关口,只要敢去做,估计也不会太难,王爷是男人嘛。
知府开始行动了,他拿着所有画像去见王爷。
不出所料,王爷沉着脸从每幅画像走过,很不高兴,来到了秦秀月的画像前时眼睛一亮,停往了脚步,哈哈大笑:“真有你的,从哪给我弄来这个尤物?嗯,好,好啊!我要重重赏你,我就说么,你会办差。啊呀,让我看看,好好看看。”说着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老花镜戴上,哈下腰,贪婪地看着,咽了一下口水,伸手去摸那画像的脸庞、脖颈,那手继续往下移,似乎顺着脖颈下去伸进了酥胸……可惜这画只画到肩,手只在空白纸上游走。
张知府看在眼里,觉得是火候了,应该把那关键的话告诉他。
“王爷,有件事想禀报您,这位秀女实在难得,万里挑一,虽说她是汉人,我还是壮着胆子给您看看。”
“你说什么?你说她是汉人!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让本王爷眼馋吗?皇上可以不守祖制,本王爷却坚守不渝,你想气死我!”
“王爷息怒,小臣已经想过,这事可以有二者得兼的办法。”
“说!”
“这位秀女的父亲是咱大清国国宝级大画师,连外国人都慕名求其画,声名显赫,这是咱辽东的骄傲,只要奏请皇上赐他为满族,皇上是会恩准的,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王爷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真是好主意,我说你会办差么。为不枉你一片孝心,本王这次就按汉俗,正式下聘礼,并且纳她为侧福晋,要很体面地迎娶,你看怎么样?”
张知府说:“王爷这么体恤汉族礼俗,小臣很感动。”
“那好,你是汉族官,更懂得分寸,这次就由你来替本王操办一切。”
张知府立刻推辞:“这使不得,王爷,您想,大清王爷的婚事怎么能由汉人来操持,还是由王府总管来办。也就是说,一切按老规矩,小臣办差办到王爷相中秀女为止。”
王爷想想说:“也好,免得天下汉人对你这汉官有非议。”
“谢谢王爷,那小臣就告辞了。”
“慢!”王爷笑着说,“这件事我要快办,你现在就和总管交代一下,这汉俗是怎么个礼数,注意什么?都跟他说清楚。”
张知府很快和总管商定后天正是吉日就下聘礼了。
当知府把说服王爷的过程和后天就下聘礼的事告诉俊娥时,她竟激动得一阵眩晕,差点跌进知府的怀里,除了千恩万谢外,她再也记不得当时还说了些什么,就回到家中,等待那吉日的到来。
哪知这王府的吉日成了秦家的凶日和噩耗。
那天上午,王府总管带着一行人马,抬着礼物来到秦家下聘礼,镜北弄明白怎么回事后,先是以理抗争:“这聘礼断不能收!论婚论嫁得双方情愿,如今镜北不知一点消息竟然强行下聘礼,这和抢亲逼婚无别,请差官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吧!”
“咳!大清朝勒图王爷府里有女如云,大都是这么来的,如今正儿巴经地下聘礼,是看在你是名人的份儿上。秦镜北秦大人,看开些,胳膊拧不过大腿呀,虽说王爷七十大过,但身体格外硬朗,宝刀不老,仍可骑马上阵……”这差官说完哈哈大笑。
“滚!”听了这种放肆的混账话,秦镜北也不客气了,他真的要豁出去一拼。秦镜北气得浑身发抖,他把那些礼盒摔了一地,不停地喊着:“滚!滚!”把礼盒不断抛向差官。
俊娥劝解地:“别,别!你咋这样呢?长了豹子胆了!”
“告辞,告辞!十天后花轿上门,那时我们再会。”差官边躲边退。
那伙人刚一出门,秦镜北决定立刻进京。
“秀儿,你不要哭,爹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会让你掉进火坑。我现在就去京城,我就不信没人管管这一禽兽。你要坚强些,爹很快就能回来。”
秀月知道,父亲是个有名的画家,也曾结识过一些朝廷里的京官。但是再大的京官,也未必有哪一位肯出面与这里的地头蛇相斗,何况这地头蛇原本就是朝廷封的世袭铁帽子王爷,可能连皇上也得让他三分呢,哪个官会愿意惹这个麻烦。秀月对此不报任何期望,父亲肯定是白费力。可是为救女儿,这也是他唯一能想出的办法。秀月明白父亲的心,他太疼爱甚至有些可怜她这死了亲娘的女儿了,平时百般呵护着她,教她知书达礼作画,说日后给她找一个懂得疼爱她的知心人……想到这些,秀月又不由得落泪。“爹!女儿谢谢你了,谢谢你的养育之恩。再见了,爹,原谅女儿不能在身边孝敬你了。”她已泣不成声。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她在说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要干什么。
秦镜北赶到京城,径直奔什刹海张府求见张纪池,张纪池现在已位列九卿,在军机处行走,是他儿时的好朋友,也是丹青一派高手,二人友情甚笃。镜北见了纪池,开门见山叙说原委,求他帮助。
纪池刚听了几句话,就明白了,气愤地和着镜北一起骂:“强霸民女,该死!这个勒图,真该阉了他,得想个办法治治这个老东西。让我想想,想想。”
镜北见纪池没有拒绝,心里稍感温暖些:“全靠你了。”
镜北明白,这实在是难为老友纪池,有谁愿意和地头蛇相斗!何况这地头蛇勒图向来跋扈,纪池未必是勒图对手。可是为了救爱女秀月,这是他唯一能想出的办法了,真是万不得已!
纪池已经想出办法了。毕竟是官场上的人,他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对方容易接受。“这事要是在前两年老佛爷在时很好办,你知道吗,老佛爷很讨厌这个勒图王的,以我的资历述说一些理由,奏请老佛爷说句话是能办到的。可现在老佛爷不在了,小皇上太小,摄政王还没有权威,朝廷镇不住人啦!”
“那怎么办哪,老兄,这事儿对小女犹如晴天霹雳呀!”
“可怜我那大侄女,情绪怎么样?”
“一直在哭,我说别哭了,我进京找你张伯。实在没法,才来找你了。”
“是啊,现在救令嫒要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赶紧回去,悄悄把秀月带到京城,在我这躲躲,没什么人会到我张府来找麻烦,她在我家会很安全,你放心。”
镜北很感激:“小女能到你这当然求之不得,可是就这么便宜那个老混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