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叫强聘！他们一点口信都没跟我说过，突然就派人来下聘礼，这与抢亲逼婚有什么两样？这是推脱，完全是推脱罪责！第二点是什么？”

“第二点，这第二点我最犯疑的。他们说王爷这次选秀，仍守祖制只选满蒙女子，但有个人与张知府串通好了，由张知府出面百般推荐汉女秦秀月，最后终于说服了王爷。”

“什么人这么狠毒，害得我家破人亡，这个人是谁？”

“他们说是秦刘俊娥，就是嫂夫人。”

镜北惊呆了，好半天才说：“不会吧，不可能！不至于，虽然她是秀儿的继母，两个人很不融洽，她也不至于这样害这孩子，而且我也没发觉什么蛛丝马迹。这是他们想嫁祸于人反咬一口，掩盖案情真相，即使内人承认有这事，也一定是屈打成招的。”

运昌也有同感：“镜北兄，你说得有道理，他们为掩盖真相，编造出一个案情，然后用屈打成招取得证据，就可草草结案。”

“不行，我现在就去探监，让内人说出真相！”

“使不得，你现在让她翻供，他们还不得把她折磨死。当务之急是我们赶紧写民怨状，由我来多找些人签名，然后到京城托人把它变成刑部的折子，直接上达朝廷，争取上边派人来审理这案子，那时再让嫂夫人翻供，既可真相大白，嫂夫人也可免受其苦。”

“嗯，你是说我们不告状了，而只是写个民怨状，反映地方劣迹，成为在京大员参奏的材料？”

“对！你想啊，告王爷，谁愿受理这个案子？可是奏报民怨，是官员勤政的表现，可以邀功，他邀功朝廷就知道了这个案子了。”

“哎呀，运昌啊运昌，你真是把官场玄机参透了，这等于作局让京官替我们告状，高明！实在是高明！”

二人活跃起来。

运昌说：“作局也好、设套也罢，人家也不是傻子，看得明明白白，心照不宣，关键是得符合他的利益，他要在利益和风险之间反复权衡，看有几成胜算，如果风险大了，你给他多少银子的润笔费，人家也不写这折子的。”

镜北忽然想到张纪池，难道也是因为权衡风险太大，邀不到功，才不斗勒图？那么眼前这位运昌呢，他不是官，不存在邀功问题，却很尽心帮助……

运昌见镜北半天不说活，就问：“你在想什么呢？”

镜北转过神来，掩饰地说：“啊！我正在想怎么从诉状的角度转换成民怨状的角度，一时拐不过来，颇费思考，但一定得写好。”

“这事你不用操心了，我去找个官府的朋友来写，他熟悉例律和官场的潜规，到时候我们只提供事实就行了。”

运昌见镜北有些倦意，就起身告辞：“我现在就去找那位官府的朋友，对了，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不能出意外。”

镜北抢话说：“我跟你说过，我没事，绝对不会去死。”

运昌说：“我不是指这事，我是说你不安全，官府能把嫂夫人抓走，难道就不能抓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安个罪名就抓了。你到我那去，不是店面那，水仙胡同8号那有我另个宅子，很僻静，下午咱们在那儿与我那个朋友一起商量写民怨状。”

镜北觉得很对，就答应下来。

送走运昌，镜北真想去探监，又转念一想，还是忍一忍，先不去吧。官府太险恶了，竟然编造出这阴毒的案情，掩盖真相，而俊娥肯定会屈打成招的，甚至刚要上刑，她就求饶，顺着官府的意思，让说什么就说什么，然后签字画押，白纸黑字的供词早就攥在人家手里。想到这，他一点探监的意思也没有了。怎么摊上这么不争气的老婆！他有些恨她！

然而，只是不争气吗？你秦镜北为什么认定是官府编造的案情，你了解你老婆吗？如果真是她利令智昏串通张知府，把秀儿往火坑里推，你还能说不可能、不至于之类的话吗！这真是太可怕了，真是人心隔肚皮呀！秦镜北对自己作了最残忍的拷问，结论是没有把她平时的表现联系起来，看不清她的本质，她满身恶习，积偏垢成全污，以功利视人生，她这种人有机会完全可以做丧天害理的事。而自己全然放任不察，唯图其年轻丰瘦，她是混蛋，自己也是混蛋，五十笑一百！事至今日，自己难辞其咎。想到这里，镜北瘫软了，他已基本否定了自己以前的看法，这事有九成她干了。还有这仅存的一成希望是目前还没有事实证明。现在还只是根据她的人格品行作的推断。

当镜北这样拷问自己的时侯，运昌找到了他那个官府的朋友，说明来意。这位朋友几句话就让运昌瞠目结舌。他立刻告辞，赶回镜北斋。他进屋后的表情已经使镜北预感到自己那一成希望也破灭了。

“运昌啊，我已经料到了，你直说吧。”

“你有没有给秀月画过像？”

镜北略想一下说：“有啊，就在前些天她十七岁生日那天，我给她画了一幅淡彩。怎么？”

“现在这画还在吗？你找找看。”

镜北：“应该在她房里。”

说着，二人来到秀月闺房，开始各处翻找，她的习作里没有，可能放在更妥贴的地方，柜里、柜上、床、八仙桌，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

运昌说：“没有，这就对了。官府的朋友听说当初张知府是拿着秦秀月的画像给王爷看，王爷一看就笑着答应了。看来这画一定是你老婆偷去交给知府，是她主动把秀月送进火坑的。”

镜北茫然地说：“还能是什么！连画都偷走了，当然是主动故意干的。这个娘们儿，平时就将我的画送人甚至去卖，可她什么时候蹿到秀儿的房间偷走这画，连秀儿都没发觉呢？”

运昌苦笑着：“你还想这些干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至于当时她怎么偷画，又怎么和张知府串通加害秀月姑娘，这一幕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的问题所谓民怨状是不能成立了，我们来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这个丧门星，我这家终于败在她手里，我真希望大牢天天给她上大刑，凌迟了这个禽兽！现在他恨死这个女人了，当即提笔写下一纸休书，劳烦运昌找人送进牢里。

但是世事太诡谲了，超过了常人的想象，这个女人刘俊娥既没受大刑，更没有遭凌迟，她甚至根本就没坐大牢，此刻，她快成为知府的姨太太了。

这刘俊娥有思想准备，这次逼死人命，她是祸首，难逃一劫，及时逃过这一劫，秦镜北也容不了她，这个家也从此结束了，更不要说她所幻想的荣华富贵了。她不后悔，人生就是那么回事，不成功便成仁，正是这种理解，平添了她敢做敢当的率直形色，却失去了善恶美丑、是非曲直的取舍能力，失去这种人性能力还算人吗？佛主快来指点迷津，超度这邪恶的灵魂吧！

佛主没来，知府来了，在刘俊娥交代完问题都已记录在案签字画押以后，他来了，这一切本来就是他部署的，目的就是要拿到这份供词，以备不测。他知道人家京官可以抛开王爷，专门追究他这办差人的责任，拿他开刀，对于他这样小小四品知府来说是很危险的。现在他不怕了，有了刘俊娥的供词，是秦镜北全家自愿的，他只是正常办差，没有威逼谁，甚至还有免为其难成人之美的义举成分在其中，是完全可以放心了。

当提审官给刘俊娥办完押监待审登记造册手续以后，张知府屏退左右，对她说：“俊娥，你受惊了，他们也是按律办差，走走形式。你放心，有我在，这事全有我兜着，我是办差官，绝不会让你受牢狱之苦。从明天起，你就待在我家，过些时日，没人追究，这事的风头也就过去了。”

俊娥真是害怕吃牢狱之苦，想不到知府会这样善待她，这样有肩膀，真是条汉子。她竟哭着扑到知府怀里，知府也百般温存抚慰，俊娥惊魂甫定，人生依旧，要做她想做的事，在这更深人静之夜，少不了展示男人和女人本色的疯狂场景，别一番滋味，别一番情怀，一段野情，如愿以偿。

喘息过后，女问：“舒服吗？”

“美死了，我像年轻十岁！那国宝大师真有福气。”知府说着把她揽在怀里。

“别提他了，他饶不了我，我有家回不去了。下半辈子让我侍候你吧，有没有名分无所谓，别亏待我就行。好吗？”俊娥娇嗔地说。

“你说到我心里去了，我求之不得呀！没名分不行，我也要当回王爷，纳你为侧福晋了！”知府说。

“真的？太好了！干妈能让吗？”

“她很贤惠，一切都听我的。”

“那好！你也别当王爷了，要当就当皇上呗，封我个贵妃嘛！”

“好！当皇上！就封你为娥贵妃。”

“谢皇上！”

一阵浪笑飘荡夜空。

几天来镜北在杂仆和厨娘陪护下一直在沿河查询，希望能找到女儿的一点信息，哪怕是尸休。他们问路人问艄公，问草丛问河堤，河水悠悠远去，未得些许消息，却见水中鬓发骤苍！镜北回肠百结，心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