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请那边通知押运官用地方电话给您打长途，请告诉我您的号码！”

“押运官知道我的号码。”

“好，我立刻通知那边，您耐心等一下。”

“听见吧？车到了新京，这节闷罐甩下来停在那里，一会儿押运官会往我这里打长途电话，我通知他放了你表兄弟俩。别着急耐心等，啊！”

“这还像话，我说你会有办法的。”

“见了你，我浑身发热呀！梦君女士，你说咱俩是不是有缘分，咱们又见面了。”山本边说边坐进沙发，去拉梦君的手。梦君把手缩回去：“狗屁！我恨死你了。”

山本笑起来：“对，对！我也恨死你了，真想咬死你。”说着一把搂住梦君，压倒在沙发里又是摸又是亲吻，然后扒她衣服。梦君好不容易踢开山本，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非常严肃地说：“我告诉你山本，你再敢欺辱我，这次我一定告诉李嘉心，他肯定会杀了你！”

山本站起来：“你丈夫没死呀？那他在哪儿呢？”

“他总归会回来的！”

这时电话铃响了。梦君说：“肯定是那押运官的电话，你要讲信义，让他放了马相仁、马相礼。我说话算数，咱俩的新仇旧恨一笔勾销，我们还是朋友。”

山本拿起电话：“喂！”示意梦君，是押运官。然后就在电话里说日本话。梦君很生气：“你说中国话，不许说日本话！”

“押运官不懂中国话，放心！我让他放人就是了。”接着他们说的都是日本话：“新京很冷，有十多名冻病了，发烧了。找了大夫拿了药。今早晨死了一名。”

“让你的兵精神点，注意警戒，尤其是夜间。你知道停在南站是很危险的，容易逃跑或被抢救走。”

“是！我们可能就今晚在新京，据说明天可以编组完毕，就发运嫩江，我担心那边天更冷了！”

“到嫩江移交了，你就完成任务了，辛苦辛苦！冷了你就喝点烧酒，哈哈。”

“谢谢长官，还有什么指示？”

“没有了，一路平安！”山本放电话，一拍手，高兴地坐进沙发里，两手搭在靠背上说：

“这回满意了吧？你的表兄弟二人已经自由了，押运官说回车站立刻释放！”

梦君笑了：“真的！哎呀妈呀，太好了！太谢谢你了。”她像孩子般地蹦跳着，捶打着山本。

山本不言声，就势抱住她、亲吻她。梦君停了一会儿说：“好了，我赶紧回去告诉她们这个喜讯。”说着拿起手袋就往外走，临关门时对山本挥挥手。

在大门外，陈少英截住梦君：“梦君姐，你上当了，山本在电话里根本没提放人这回事！你看这是他们电话记录，我翻译过来了。这人太狡猾奸诈了！”

“你怎么知道他的电话内容？”

“我办公室在他隔壁，为工作方便，从他那屋串联一个分机，他好多电话平常都让我接。今天开始他给车站调度打电话，让押运官打长途过来，我还真以为他很想帮你。”

梦君转身往回走，陈少英追上说：“你要说我告诉你电话内容，梦君姐，今后我就全完了！”

梦君停下脚步：“他没有今后了！”

陈少英听出来话中杀气，便劝阻道：“不行！你做不了他。再从长计议吧，我请你吃饭，中午了。”

梦君冷静下来，脑海中回响着秀月的话语：“你要冷静，才不致吃亏，有曲方显直。”她显得很沉静，下了决心。她让陈少英先去饭馆等着，就走向山本办公室。她推开门时，山本一愣：“你怎么回来了？”

梦君像换了个人似的，显现出中年女性特有的成熟和魅力，她往山本跟前一站，妩媚又大方：“我从你这出去才知道已经中午了，本人请你吃饭，咱好好叙叙，也好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

一个女人对他这么示好，让他身上走电，心里起猴，抓过梦君贪婪地搂抱：“你请我吃饭，我就想吃这口。”

梦君尖叫着：“你能不能不这么粗鲁！”她笑着挣脱开，绕着屋子跑，山本抓她，终于抓住了：“嘿嘿，你哪儿跑！”迅速把她毛皮大衣脱下来，扔到远处，把她压到桌边，然后开始解她衣服，又忙着解自己衣服。

梦君在很有利的位置，手慢慢抽出刀架上的军刀。山本已经脱去上衣，再进一步扒梦君衣服时，军刀插进了他的腹部。梦君迅速抽出身，握紧刀柄，山本想说什么没说出声，便死了。梦君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手，穿上大衣，走出这屋子，关上门，离开了这里。

她很快叫辆人力车，这时候她头脑很清醒，她记得药店拐角处有个邮电局，在这里下了车，她没有直接回药铺，而是进了邮电局，从另一侧门出去绕回药铺。

秀月一看全明白了，她想赞扬几句，没说出口，又想埋怨几句，也咽回去。只顾忙着给她脱衣服洗涮。

梦君这时有些后怕，瘫软地坐在炕上任凭秀月摆布。

秀月一边脱她衣服一边小声地问：“死了吗？”

梦君头点。

秀月又问：“用什么办法？”

“刀，日本那种腰刀，刺进他肚子！”

秀月作出恶心的表情，笑着伸出大拇指：“回来有人看见你吗？”她看见梦君摇头，便说，“那就好！这事不能声张出去，就咱俩知道行了，人多嘴杂。”

“我知道！我都没敢在药店门口下车，在邮电局那儿就下了。”

“好！咱们下午就回乡下去。你先好好调息一下，别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的天哪！表姐，你把咱县最大的日本官最大恶魔给杀了，巾帼英雄啊！但愿老天保佑没被发现！”

半月之后，报纸上有一条消息称：山本次郎大佐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不幸逝世。

有人看到日本国内报纸说山本工作失察，辖域僚属多人通敌，遂剖腹谢罪于天皇。

反正这些消息离真相很远。这说明破案人员专业水平较低或者故意隐瞒真相，更说明有个关键人物保持沉默了，他是最知情的，看来这次他没向警方或日方提供任何线索，这是值得欣慰的。当然，他本人有可能被怀疑为凶手，但是他会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在死者死亡时刻不在现场，从而排除嫌疑。这个人就是陈少英。

这陈少英那天中午约吴梦君吃饭，说好他到旁边宴宾楼大酒店订座位等她，梦君先去和山本交涉，然后过来用餐。因为没包间了，陈少英把领位打了，掌柜出面给他赔不是，时间是十一点三刻左右。这是绝对有力证据，但后来并没用上，因为警署法医说是剖腹自裁，然后就火化了。刚出事那天，他就暗示刘成署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现场就是剖腹自杀，这是日本人的荣誉感，你那法医不会不明白。

梦君有看报纸的习惯，她为搜索嘉心的线索，让公公订了报纸。昨天，她看到山本死于脑溢血这条消息，让她又高兴又糊涂，日本人显然说了假话！她拿着报纸去泉东找秀月，两个人十多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总算解除了，秀月抱住梦君感慨地说：“表姐，你为救大哥和相礼，冒了这么大险！这是拿命换哪！现在事过去了，这个秘密我们可以和家里人说了，我想大伙跟我一样，非常高兴躲过这一劫，打心眼里感谢你！”

梦君想说不完全为了救人，而是二十多年前他强暴了我，新仇旧恨！可是几次都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实在不好说出口，说了还怎么做人？这永远的私密还是存放在心里吧！

可是另一个私密存在心里这些年很不好受，今天是个好契机，应该放下这包袱！“二十多年了，那时咱们都没结婚呢，记得有个乞丐来找他媳妇秦秀月吧，那是我使的坏，买通了乞丐。今天我只想对你一个人说，请你原谅我！”

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咽回去了，那事做得太缺德了，实在没勇气说出来，这秘密也存放在心里吧！

“表姐，你不用担心日本人是引蛇出动，我感觉这报上的消息说明日本人这样做另有原因，他们不想追究了，我看那陈少英可能起了好的作用。”

“我要谢那陈翻译官，他没出卖我！这个人帮了我大忙，当时山本给那火车的日本押运官打了电话，告诉我说行了，押运官会立刻放人，你那亲戚自由了。我高兴地回来给你们报信，陈翻译官迎住我，说他能偷听山本的电话，刚才山本根本没提放人的事，给我一张纸是他翻译的电话内容，我一看肺都气炸了，要不是他告诉我山本骗我，我还真以为山本会放相礼和大哥呢。”

秀月笑起来：“人家没白叫你梦君姐，那嘴那甜劲。”

其实，陈少英没检举梦君，是因为他知道是他引见梦君见山本，是他告诉她电话内容，这才使她有杀人动机。他感觉像吴梦君这种人要是被捕，肯定把这些事全抖落出来，那他陈少英就是同犯。他曾经矛盾犹豫是不是将功赎罪？就这当口，他探听到日本人也认同法医的结论是剖腹谢罪，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这种胚子很诡谲，你去感谢他，他会偷着乐呢！后来他看到报上消息变成了突发脑溢血，他乐不起来了，以他的精明和敏感，立刻感到这是新来的县长顾问村上晋三中佐的旨意，看来这家伙是个阴谋家，他连前任向天皇谢罪那点忠诚面子都不给，而说成病死，这样消息让山本一生暗然无色，可见这家伙够狠的。陈少英担心村上晋三暗中调查他，想逃跑。过了两天，他这个前任的翻译官也被撤了，安排他当庶务科长，管政府机构的后勤。这让他感到反而安全了，表明他没被怀疑，调职是可以理解的，人家村上中佐有自己的翻译官，这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罢了，再说庶务科长这职位也是美差。

梦君把要谢陈少英的事和父亲商量，吴文平不让女儿再出面了，他让城里的“将军泉”酒业商行二掌柜给奇香居酱菜坊送去10箱“将军泉”，留下吴梦君一个字条：“梦君姐感谢你的帮助！更谢你的仗义！祝你好运。”

二掌柜回来说见到翻译官了，没有啥回话。

几天过去了，没有啥信，梦君心里觉得礼太轻，便向爹和公公各要一块大砖，让秀月陪她去趟奇香居酱菜坊，相智轻车熟路。

面对秀月和梦君的出现，陈少英心里一抖，这两个女人都了不得，也惹不起！他很害怕，虽然那案子已经过去了，但他怕梦君没深没浅地又生出新花活，你看她明目张胆地写那种字条，还打发别人送来，好像天下真太平了，这会儿又自己找上门来！来了也好，这次坚决摆脱她。陈少英太狡猾，你看他怎么见客。

陈少英显得很亲热，跟每个人都握了手，和梦君更有同案的自豪和友谊，握了手还拥抱一下，说：“我的梦君姐呀！你太可爱了，也太可怕了！你断了我的官运，给了我财运！哈哈哈！”

“什么呀？乱七八糟的。我是来谢谢你没把我出卖了这份情义！”

“拿的这是什么？金砖。我现在有钱，东发祥、兴盛号、海内阁这些大买卖家上赶着给我劈股份，还有些小字号也学着跟我商量，这都是你的功劳。”

“别乱七八糟的，越说人越糊涂。”

“山本死了，我也当不成翻译官了，现在是小庶务科长，管钱管物，官运没了财运来了，竟和实业家商家打交道，他们怕我掐死他们，就拼命给我进贡。梦君姐，这变化是你带来的，我得谢你呢！”

“真不当翻译官了？哎哟，是我牵连了你呀！真过意不去。”

“我记得这位姐姐说男人一辈子就是升官发财两件事，现在我可以发财了，这多好啊！我有今天，都是你们这两位美丽的姐姐给我带来的好运，见到你们我真高兴！”

秀月问道：“这事你遇到不少麻烦吧？”

“没有，几乎没遇到什么麻烦！”他转而神秘兮兮地指着梦君说，“你那刀捅的地方太好了，那正是日本人剖腹自杀的位置，日本民族有这么个高雅的死法，剖腹！这就给咱个机会，你这两块金砖我留下了，当时我给法医一块金砖，结论当然是剖腹自裁！不然你我哪能这么消停。”

秀月说：“所以表姐才急着来谢你。那报上为什么说是脑溢血死的？”

“我分析，这样说，显得这地方这个县城是太平的、和谐的，这对日本人统治有利。”

“陈翻译官，你看这件事是不是就算过去了。”相智问。

“我正要和你们说这事，我们还是得小心谨慎，知情的范围越小越好。也不要打发别人来我家送东西，为啥呢？因为这个案子的卷宗在宪兵队，由日本人存档。一旦有个多事的人想复查这个案子，我估计那刀把上还会残留梦君姐的指纹，当时结案太匆忙处理不细，现在又无法接近这些证物。我们现在期望就是没有这种多事的人。”

“就算有我手印，他上哪儿找我去，你要不说，谁知道我？所以我得感谢你有这份义气！”

“这事心里有就行了，不要再说什么义气不义气的，也不要再写那种字条，要时刻防着有多事的人，以后咱们不必来往，免得被人注意死灰复燃，生出事端，不要以为天下就太平了。”

秀月说：“到这来才知道，这事让你这样不安，以后我们也得小心谨慎，不说这件事。”

“对！除非日本人不在中国了，否则就守口如瓶。”

这以后，这件事就再没敢提过，梦君的巾帼英雄行为从此也再没张扬，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听。

劫后的马家在阵痛中清醒，知道相仁、相礼这一去不是短时间能回来的，日本人统治是不会让中国人好过的，必须调整好罗盘，保护好自己，首先得有个新的当家人，这些是妈这几天考虑的事，她找秀月商量：“妈和你商量个事，你能不能把咱家这副担子挑起来？这也是你二哥的意思。”

“妈，你不能这样做！担子必须二哥来挑，我可以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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