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自己亲自感觉一下吧！不说别的，就说你公子那篇文章吧，柳应九亲自下来听学习汇报，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学归学呀，公社这杆旗可不是轻易能砍的，它和‘四人帮’没关系，你们可掂量着。’他一句话，学习成果全完完！”

马常育笑了：“真是全完完！好在现在辽泉不归河东地委管了。”

这真是省委英明。

马常育明白了，为什么张书记没同意组织部提出的人选，看来张书记对柳应九很了解，这人左的流毒是很深，所以才让我马常育来辽泉，我得干出个样来，不枉张书记一片苦心。

“赵书记，据你看，咱辽泉的工作应该怎么抓？”

“当然是抓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当前急迫的还是穿衣吃饭解决温饱问题，人们还很穷。可是你想抓，他就时不时敲打你，捆绑你手脚。让你什么都干不成！”

“抓住中心，让中国人不饿肚子，实现温饱，这是根本问题，谁也阻挡不了！”

马常育的决心和冲劲让赵小光很兴奋，本来就有一肚子话想说，他对辽泉有感情有抱负，但自己未能实现，寄希望于这继任者。他说：“好！农业这一块我不用跟你多说，小龙的文章说到根上了。建国初有一副对联：有吃有穿有房住，下联是有牛有马有地耕，横批是翻身做主。上联说的是生活资料，下联说的是生产资料，都要翻身做主，这是自给自足小农经济的理想境界。小农经济制约机械化规模化农业大生产，这是它的局限性，我们不是提倡小农经济！但它可以自给自足解决温饱问题，可是我们现在连这一步都没做到，更不要奢谈商品经济了。我们革命几十年只认识产品，不认识商品，你想搞点商品经济，他说是资本主义的东西。”

“看来辽泉工作受制约了，现在我们可以放开手脚了，按中央精神开放搞活，不能死水一潭，闭关锁国。”

“就是呢！就说对内搞活吧，其实有很多文章可作，咱辽泉这地方是块宝地，有的是独有的优势，这我和我的老领导你的父母没少议论过，可干的事很多，都是发财之路！”

“是吗？快跟我说说。”

“别的不说，就说你们将军泉吧！你知道吗？将军泉那条小溪河等于每天流走了成千上万的人民币！从泉眼口流入文津河这段蜿蜒小河大约三十多里，独产一种蛤蟆，红肚的，别地方没有，你说怪不怪！据说这种蛤蟆能产出一种特殊油脂，软化心脑血管比什么特效药都好使，增强血管弹性，飞行员潜水员经常吃这东西，国际上论克买卖。”

“要真是这样就太好了，可以做个可行性研究。”

“现在产量太小，关键是把野生变成人工养殖。我到省农工商总公司首先就是去发现和扶持这种有特色的项目，把它变成产业，做强做大，往国外锁。没了阻力，我决心甩开膀子干它一番！”

“哈哈！看来调你到农工商总公司是调对了，我得给张书记通报一声，让他有知人善任的感觉。真的，像你这么有想法有决心、已经进入角色的人不多，这太难得了！”

赵小光是个精明人，他全明白了，看来自己这次调动是马秘书长的动议，张书记点头，可见马秘书长和张书记关系不浅，现在要通报是想证明他的动议很正确，书记当然就是知人善任了。他很感激地说：“秘书长，大印没交你之前我还是这儿的主人，晚上我请你到宴宾楼，给你接风洗尘，把办公室主任万枫叫来，这人对你今后工作开展绝对有用，他也是常委，我把他推荐给你，别人就不叫了，就咱仨。”

马常育笑了：“谢谢！按理我是市委书记应该请你，给你送行！现在呀，你接风洗尘免了，我送行也免了。今晚你把万主任叫来，我个人请你们二位到乌苏里吃西餐，咱们边吃边谈谈工作，我要向你学习，尽快进入角色呀。”

“哈哈哈！我好久没见过工作狂了！”

马常育到任两个月，辽泉的工作便进入快车道，全新的思维让人们开眼开心。

一般新官上任三把火，其中调整班子是必不可少的杀手锏！马常育认为这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做法，是封建意识，对班子不公平，对自己不自信。他郑重宣布他不调整班子，原班人马各司其职。他和常委们集中精力开动脑筋，对辽泉的经济工作进行了极富想象力的畅想和规划，确定了大愿景目标，真是闻所末闻的新奇，完全打破了常规。这过程既是解放思想的过程，也是增强凝聚力的过程，常委们觉得只有马书记有这么大的胆子，这可是省委张书记的爱将，跟着他干不会有闪失，他们不怕地委领导来敲打了。所以，干部们心情舒畅积极性都发挥出来了，他们从内心发出了由衷的欢笑。

大政方针确立了，奋斗目标确立了，组织保障确立了，辽泉的工作有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冲破了思想桎梏，人们获得经济利益的同时，更主要的是获得了自主和自由，人们有了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利，这个变化是最根本的变化！实践已经充分证明：解放了人，才能解放生产力！有先进的思想，才会有先进的生产力。

一天，一位政协常委求见，马常育毕恭毕敬地接见了这位原高中的老校长林一甫，寒暄过后，才知道老校长的为难之处，令他很感动！

根据省里编纂地方志的统一部署，林一甫是省地方志编委会成员兼任《辽泉县志》主编，他和文化局一位退休干部经过半年的检索搜集采访研究讨论，开始拟定大纲了，问题是他这主编没人没钱，难以完成这项大工程。

马常育立刻意识到这项工作的重要性，能编修出一部县志，是非常有意义的历史文化建设，是精神文明建设重要内容。他当即把万枫叫来，万枫已经升任县委副书记，分管经济协作和精神文明建设。马常育说了自己的意见：“这件事我在省里听说过，但没走心，今天林老师来提醒，太必要了，修史是表明一种观点，一种评价，盛世修史，有容乃大。我们不仅要写出何时开埠，何时设县，第一任知县是谁，第二任、第三任等等，也要写出活的历史，《史记》有本纪、世家、列传，我们今天看它还是活的，我们应该向这个方向努力。”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辽泉是人杰地灵的宝地，历史上特别是近现代各行各业都出现一些有贡献的杰出人物，我回来时间不长，了解得不多，像老红军杜连三杜老、老抗联王文焕、老英雄楚家炎，还有全国劳动模范等等，我们不该忘记他们。县志人物志应该在这方面下功夫，我们建一座展览馆来展示他们的事迹，就叫人杰地灵馆，你们看好不好？”

林一甫激动了：“太好了！这是大手笔、大气魄！我今天来真是开眼了，马书记，你是辽泉改市后第一任市委书记，肯定是有建树的书记。”

大家多帮我。

“是是，马书记，我完全赞同你的想法，不仅可行，而且极富创造性！我都想了，这个人杰地灵馆作为咱这地方一大重要人文景观，把它与辽河龙首山旅游景区开发统一安排进去，我敢保证全国绝无仅有！”万枫兴奋地说。

林校长也兴奋地补充道：“如果把这杰出人物做成雕塑，立体化了，那真是活的历史了。”

“太好了！林老师这个主意好！庙宇里供奉的是神，我们展览馆敬仰的是人，是我们的先人，他们是我们的骄傲，我们世代纪念，这太有意义了！精神文明建设我们不搞虚的，踏踏实实做些有意义的事。”

林一甫太高兴了，没想到一向无人问津的角落现在变成精神文明建设一大热点，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还给他们在干休所辟出两间办公室，这里吃住方便，又格外僻静，适合写作。林一甫是政协文教委员会主委，他知道本县文化人资源结构，很快搭起了编委会的架子，同时物色一批写作队伍，大多是退休人员，是本县文化教育界的精英分子。

这些人员集聚在干体所干这件有意义的事，心气特别高，干劲足，整天开会研究讨论，不到三个月拿出了编纂大纲，送到精神文明办，最后送到马书记这儿。

常育看了这大纲，真是兴奋，在这么短时间内作出如此周延老到的提纲，林校长领导的这个编委会的水平和功力不同凡响，其中人物遴选尤显出开阔胸怀，上至几代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各行各业领军人物，下至士农工商平头百姓有奇才有贡献者，都可入志入传，他很赞成很高兴，而更让他激动的是人物志共收入138位杰出人物，他的家庭有三代五位被列入，他看着那提纲短短几行字，非常亲切和自豪，我的先辈很了不起，崇敬之情让他急切看每个人的提纲，在他爷爷马冀龙名下写着：

亲尝百草，被称一代药王，蜚声朝野，配伍中成药三种，流传至今是为国典，终因尝药中毒，英年早逝。

接下来是马相礼、秦秀月、马相仁、马常育的业绩提纲，常育看到在自己名下写着：

马常育，1947年参军，参加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渡江战役，直打到海南岛，参与解放半个中国的无数次战斗，多次立功受奖，一级战斗英雄。从普通战士成为我军高级指挥员！

这个大家庭太可敬了！先人为后人作则，后人为先人增光，马常育很激动，他拿起笔在马常育名字上划了一个删节螺线。“大伯，您委屈一下吧，对不起了！谁让你侄是咱市的市委书记呢。”他在马相仁名字上也划一个删节螺线，并将其事迹适当加进父亲的行文中。

他对大纲看得很仔细，边看边改，秘书长出身，善长修改稿件，有些地方改得较多。最后他在首页眉空处批道：

“同意林老师和万枫同志意见，先做起来，逐步完善。我做些改动，是否有当供参考。另删除马家二人，入选太多不好。推荐吴梦君入传，她杀辽泉日本最高官员山本，有胆有识的英雄行为鲜为人知。可访问秦秀月及吴的女儿李如茵（省政协）。

万枫和林校长都不同意删掉马家二人，又争不过马书记，于是建议这人物志要开放式的，可陆续补充新成员，马常育同意，他们又研究了下一步实施中的问题，最后他说：“林老师，你们充满激情书写了咱这方热土的第一部历史，我看了很感动，谢谢你和编委会。万书记，通知下去，明天开常委会听取编委会的汇报，讨论通过这份大纲。咱们就干起来！现在是写史的时候。”

大家笑着：“太好了！”

春天，马常育带领几十号人马浩浩荡荡开进了广州，参加广交会，这是辽泉有史以来一件大事。

“广交会”这个对外经贸窗口，过去县领导都不太关注，辽泉有省属的重型机械厂、针织厂，都是省里直接调拨产品去参展，和县里关系不大。现在可不一样了，马常育来了这几年，这里的乡镇企业蓬勃发展起来，在他要求下省里特批辽泉一个展位，马常育亲自带队去推销这些乡镇企业、专业户的产品，同时，还有些项目需引进外资。省里有人开玩笑说：“书记亲自经商，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辽泉展品的特色吸引了很多内外厂商，有一位商家看得很仔细，临走拿了两份宣传材料。第二天下午他又来了，递上名片，是新加坡亚洲博凯商贸投资咨询公司，董事总经理赵博凯。马常育和万枫接待他，交换了名片，然后到洽谈室，寒暄中知道这位赵先生是台湾客商，正在找合适的项目。

“我看了贵市的材料，感觉你们懂得宣传自己，就是营造一个好的投资环境，让人感到真诚亲切，这是最重要的，然后才是项目的吸引力。有的材料项目介绍很动人，但投资的软硬件都不涉及，人家怎么敢去投资？”

马常育知道这人很有经验，他在试探我们的政策和领导人的态度，可以理解。他笑着说：“赵先生夸赞我们，我不敢说我辽泉的投资环境已经完美，足以让客商满意，但我敢说我们懂得按规律创造条件让客商满意，并且我辽泉做的事上级一定会支持！”

万枫附和补充：“赵先生你一看就能明白，这里都是以省部为参展单位，只有我们市有单独展位，这足以说明我们的市领导在各方面都会领风气之先。”

“是的！是的！在大陆我还没见过这么随和的地方主官，希望能合作，并且能合作愉快！”

“好啊，我们有共同愿望！你有什么想法，请谈谈。”

“我在东莞正在谈办家电子厂，本不看好在北方投资，但我们董事长嘱意要在辽泉搞个项目，我昨天正好看到你们的推介材料，我想是不是可以在龙首山辽河旅游区作点文章。”

马常育最希望也是这个项目能搞起来，所以非常兴奋：“有眼力，这是一篇有创见的大文章！我们第一期工程已经完成，是一家港商开发的，初步形成旅游休闲环境，今夏游客暴满。我们第二期工程是想把它打造成北方游乐圣地，哈尔滨有松花江太阳岛，我们有辽河龙首山，进一步开发辽河沙滩浴场和水上游乐项目，还要开发龙首山脉滑雪场，夏天游泳、水上游乐，冬天滑雪、滑冰，四季都吸引游客。要建一批公寓、别墅、星级酒店、娱乐休闲场所，使这里集游乐休闲商务于一体，以这种无烟产业带动其他产业发展。我不知你的胃口和财力怎么样？”

“啊呀！马先生描绘的这幅图画太美了，很吸引人。到那时，辽泉可能要改变了性质，从普通城市变成一个旅游城市，成为东北中部一颗明珠！真是充满商机！我看好这个项目。钱不是问题，我是投资咨询公司，我可以融资的。很多台湾厂商看好大陆改革开放的机遇，融资很容易，但你们知道台湾是不允许投资大陆的，我刚刚在新加坡注册了这间公司，绕个弯就可以把资金调转过来了。”

马常育说：“据我所知，已经有不少台商在大陆投资了。”

“对，有人捷足先登，早就在境外注册公司，我们已经晚了些。”

万枫还沉在马书记刚才描绘的图画中，说得太美了，他从主人位置也变成了听众，他感慨了：“我的天哪！马书记，这件事太有意义了！远的不说，就说当前能解决多少人就业问题呀！很多知青回来没有工作，成为社会问题。咱辽泉有你这样当家人真是福气！这个项目真是造福百姓啊！”

赴先生说：“这类项目越往后越有前景，现在北方还没有，南方刚刚开始，随着大陆经济发展，从事商务活动的富人越来越多，中产阶级也越来越多，这都是潜在的客源。所以，我们规划设计要有前瞻性，搞得豪华一点才能吸引大客户。”

马常育很高兴：“赵先生真是投资大家，我们一拍即合！你对中国有信心，看得远！我们一定要搞得有档次、有文化、有特色，才能有活力有后劲。”

万枫说：“也要有些普通宾馆，供给中低收入者和一些学生来玩，这也是好大的一批客源。”

赵先生立刻摆手：“那类项目是填平补齐的辅助项目，也充满商机，就留给当地一些小开发商，甚至更小的经营者，让他们在竞争中见缝插针，也有机会搭我们的顺风船，钱要大家赚，大家才高兴，这是我博凯公司的经营理念。”

马常育很感动，他站起来握住赵先生的手，赞佩地说：“令人肃然起敬！这个项目我们合作定了，我就认你这位儒商。”

“谢谢！我认为辽泉这个项目好，辽泉的当家人好，我们可以签个意向，我会尽快安排时间到当地考察一下。”

“好！”马常育做个手势，万枫立刻拿出一份准备好的意向文本，递给对方。

马常育觉得这事进展太顺了，没一点商战中讨价还价、斗智斗勇的较量，难道真有这么慷慨的儒商？他正在纳闷儿，赵先生又执意请他们吃饭，马常育也很想进一步沟通增进了解，便诚恳地说：“赵先生，你是客人，当然要主人招待客人，这是咱们中国人的规矩。在大陆可能有人破坏这规矩，我辽泉要按规矩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