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甲丑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6
|本章字节:9310字
怀文和秋桃在河阳川搭上公共汽车,走了三个多小时的路,来到阿阳川县城。阿阳川县城是个不大的古城,因其处于六盘山的西侧,东可入陕,北可达宁,西去金城,南通巴蜀,而显得地理位置重要,故西汉就设有治所。至今,城虽不大,处于三山峡口,却人烟稠密,商贸繁荣,交通便利。怀文和秋桃第一次出门,因此,他们费了好多劲才找到县医院。来到县医院时已是医院上午下班时分,医生冷脸训他们看病不早来,说又不是旅游,懒懒散散的,磨蹭到下班时来看啥病!怀文赔着笑脸说家离车站远,河阳川坐车到阿阳县城又花了三个多钟点,自己没到城里逛,也没有磨蹭,紧走慢赶就到这时辰了。说话的胖医生不耐烦地朝外挥了挥手,一面把脱下的白大褂扔搭到椅背上,看怀文夫妇尚在门前逗留,武着脸大声说:“下午!”怀文夫妇只得犹犹豫豫地朝外走,听见身后胖医生说了声:“这些乡下冷棒!”随即。屋里一个医生格格地笑着学说道:“冷棒!”之后,屋里所有人都哗啦啦笑了起来。
怀文和秋桃虽憎恶笑话他们的医生,但因关系到下午的看病,只好隐忍着出了医院。怀文和秋桃在医院对面的馆子里吃了碗兰州牛肉拉面,坐在医院门前的石阶上等待医院下午上班。两个多小时的等候,怀文夫妇好像度过了漫长的二十年。下午上班后,秋桃医院里彻头彻脑作了次检查,但是医生告诉他们,结果得到明天上午来取。怀文和秋桃只得到县城东关一家私人旅舍里住了店。第二天,两人老早来看检查结果。阿阳川县城的检查结果和河阳川的检查结果如出一辙。怀文傻了眼。愣痴在当地不知所从。秋桃暗暗扯了一把,才梦中醒来。怀文把秋桃叫到医院的一个角落里,问秋桃这下咋办?秋桃蛾眉一挑,掠了怀文一眼,说:“检查你吧!”怀文感到羞惭,畏畏缩缩躲在一处角落里不肯就医。后经秋桃坚持,怀文才委靡不振地来到诊断室里。怀文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医生将化验单递给怀文,怀文不认识,求医生说明。医生看了怀文一眼,顿了顿,说:“诊断结果表明:精液中精子数量少,活动能力弱。就在这些少量的精子中,大多数又是缺头断尾,残损不全的死精。”
怀文从医院出来,人彻底垮了,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傻傻地坐着一动不动。秋桃看着眼前泪成一滩的怀文,一股怜悯之情油然升起。她好言劝慰着男人,催促男人去取些药拿回家吃。怀文悲哀中被秋桃催得不耐烦了,他突然变得狂躁不安,冷着脸骂秋桃少烦他。怀文大声训斥秋桃的声音招来了众多围观者的目光。秋桃不敢再催促男人,怕男人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变得更为暴躁。秋桃从怀文兜里掏出诊断单和钱,丢下愣在地上的怀文,扭头进了医院。
怀文和秋桃摸黑回了家。怀文父母早候在家里等着。怀文父母见儿子和媳妇回来。异口同声问情况咋样,怀文瞪了父母一眼,钻进西房屋里,蒙头睡了。怀文父母出了一身冷汗,忙惊恐地问秋桃到底咋回事?秋桃一声不响进了屋,将诊断单和一大包药丢到公婆面前,冷冷说道:“给你宝贝儿子熬着喝去!”言罢,鼻子中“哼”了一声,甩手到自己屋子里去了。
高全德两口全身发软,泪成了一堆。他们眼睛扑棱棱眨着,不敢用手去动化验单和一大包药,似乎面前放着的不是化验单和药,而是一盆烧旺的炭火。许久,高全德才抖着手拾起了化验单,长吁短叹地谛视良久。又木木地放回原处,浑身如被冰雪。女人惊恐地连声追问着,高全德乌青着脸,一直没有开口。昏暗的油灯的火焰如同一颗蚕豆,一圈色彩金紫的光晕围绕在蚕豆周围,散发着慵懒的光芒。一丝风过,灯焰东倒西倾。呼呼响着欲要熄灭。这人就像这灯一样啊!一经点亮,就在慢慢走向熄灭,再经恶风怒雨,这灯焰就前仆后偃,惨淡淡宛若游丝,若不遮风挡雨,这游丝顷刻之间也要消逝。然而,弱风懦雨尚可遮挡,若猛风骤雨,即使你费尽周折,却如何能用你区区之力遮掩得住,高全德哀叹着想道,即便是风雨再大,也要护住灯焰,使之微弱的光亮在墨黑如漆的静夜中散发一点温暖,劈一款明晰的希望。
高全德夫妇愁闷得一夜没有合眼。鸡叫三遍后,怀文妈催男人起来收拾砂锅、点炉生火,给儿子怀文熬药。高全德给儿子熬药的一刻感觉自己老了许多,浑身的关节似乎刹那间变得不灵活起来,全身的器官似乎隐隐地在衰颓。天亮后,高全德已将药熬好,斟在一洋瓷碗里,候等儿子起来喝药。怀文在女人做好了早饭时还没有起来,怀文妈爬到上房窗前朝西房轻声唤了很长时间,也不见怀文走来。秋桃来了气,走进西房,一把揭掉捂在怀文身上的被子,呵斥道:“你给谁耍态度,像谁把病故意捏着放到你身上一样!”在女人的吆喊声中,怀文才霉着脸爬了起来。
怀文在父母、女人的督促下,药罐不倒。怀文父母又四处打听。得来了许多偏方。他们在遵照医院开的药方给儿子吃药的同时。又按照偏方给儿子治病。高全德按偏方四处求人,高价买来了许多胎盘、黑牛鞭,瓦沟里焙干,研成末,让怀文每天早晚各一匙,用开水冲服。吃了半年多药,怀文见了药,身上就起鸡皮疙瘩,连吃饭都感觉在吃药。最后。怀文一见药就反胃,药一沾唇边就恶心、呕吐,有时连饭都恶心得无法吃下。怀文吃了半年的药后拒绝吃药,父母逼得急了,就偷偷将药倒掉。几次之后,怀文妈发觉了。一次怀文偷偷倒药时,他妈爬了过来。怀文妈把怀文叫到面前连哭带骂。怀文再不敢把父母视为神丹妙药的腥气肉末倒掉。之后,他开始躲避吃药,一旦到吃药时,他就借故出门走了。怀文妈看着媳妇尚且空瘪瘪的肚子,坚定不移地贯彻着自己的思路。她成了家里督促怀文吃药的专干。再当怀文吃药时,要躲出门时。怀文妈会严厉地将儿子喊住吃药。慢慢地,怀文置母亲严厉的叫喊于不顾,脖子梗得叫驴一样,满脸愠怒着走出门去。怀文妈见自己喊哑了嗓子儿子也不理不睬,无方可想中,她每天坐在院门前,堵着不让儿子出去。除非儿子当着她的面把药喝了。就这样,怀文和他妈因为吃药闹翻了。怀文怪他妈把他当犯人一样,呼来喊去的,到今日连门也不要出了,成心要整死自己。怀文妈骂怀文你不喝药病能好了,就是个吃药么,口一张。脖子一仰的个事,又不是让你再做啥,你犯难肠!怀文气得失去了理智,他朝母亲大声咆哮道:“我就不吃。看把我就死了!”怀文妈被儿子的话噎得直翻白眼,她不认识似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狂暴得如同恶狼一般的儿子,忽而放声哀号起来。
怀文妈牺惶得有些揪心的号啕驱来了左邻右舍。邻居明白了事因后,皆来劝怀文,说你是做小的,应听你妈的话,你妈也是为你好。怀文梗着脖子不听众人的说劝,并坚持说自己没病。一直冷脸站着看的秋桃,见怀文犟得像头牛,忍不住上前说你没病难道是我有病?医生的化验单现放着,你又眼没瞎!怀文被邻居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胸火直冒。只是不好发火,今见秋桃也来诘难自己,揭自己的老底,一时控制不住发昏的大脑,扑到秋桃前面,眼发凶光,吼道:“晚晚一起睡你不知道我?还这样说我!不信,咱回屋当场试走!”说着,走上前将秋桃往屋里扯。秋桃当众羞得无地容身,一张粉脸气得煞白。挥手照怀文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放声哭着跑进屋子去了。怀文被女人的一巴掌打得眼前金星飞蹿,却依然头脑没有清醒过来,站在原地满嘴的混活。闻讯赶来的根明见此,把喋喋不休的怀文拉到了自己家里。
根明家两口比前比后,给怀文说了一席好话,留怀文吃完饭,然后陪怀文回来。秋桃爬在屋里还在哀怨地哭着,高全德夫妇坐在一旁好言劝哄着。高全德见怀文走了回来,拾了条棍,赶上前来要打怀文,被根明拦住了。高全德夫妇将怀文围聚在屋里,放声痛骂。怀文一脸不依不饶的神情,看样子欲要和父母争辩,根明后面暗暗扯了把怀文的衣襟,怀文才低下了头。任父母骂去。
怀文家这些天像沤臭水的淖坝,都不露好脸色,不说好言语,彼此之间乌鸡一样。秋桃哭了两天,甩手回娘家去了,姑姑拦也没有拦住。怀文妈和高全德一见怀文就数落。气得怀文赌气砸了熬药的砂锅,将草药洒到驴粪中去了。怀文妈见儿子这样一副德行,气得病倒在炕上,不吃不喝;高全德气郁于胸,他没想到自己说嘴的人偏遇了个打嘴的儿子,他哆嗦着身子厉声高叫着让怀文滚。怀文负气出了家门。
站在院外,怀文茫然伫立着,心中一片凄苦。他站了一会,决定离开家,去外边混去。有了这样的打算后,他扭头进了根明家院门。根明夫妇听说怀文要去外地打工,感到吃惊,好言劝慰怀文莫要再和父母赌气了,把秋桃叫回来,好好过日子,并说好出门不如穷家里坐,离家一步就是外乡人,两眼墨黑,到时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那才愁肠呢!你没有这样的经历感受,不知出门的艰辛,快别呕气胡来了!怀文不听,负气说死到外面才好哩,免得心烦,眼不见为干净。根明见拦不住怀文。说你非要出门的话,应给父母、秋桃说知,不能一溜烟不见了老鼠的尾巴,让家里人操心。怀文答应了,回家把出门的事说与父母,父亲黑着脸说:“你要上天,能上去你就上去,给我说着干啥!”高全德冷冷地丢了一句,扭过头阴沉沉坐着。怀文妈听说儿子要出门去,忽然悲怆地哭号起来,匍匐着上前阻拦。怀文不待母亲爬到眼前,扭头出了门。
怀文踽踽行走在路上,心头迷茫一片,不知晓应该到哪里去。走到河阳川,猛然想起父亲的姨弟蔡拴锁在新疆承包着一块地种菜。便坐车来到了新疆。怀文依先前父亲给自己说的地址在乌鲁木齐的市郊找到了蔡拴锁。蔡拴锁来到新疆坐家已经二十来年了。当年走时怀文尚在襁褓之中。他不认识怀文,在怀文的再三解释说明下,才认了表侄怀文。留怀文在菜棚中帮忙种菜。光阴飞渡,如梭在机,不知觉间,怀文来到新疆已是半年。怀文初来时不太想家,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思念起家来,但他不爱回去,给家里只寄了封信。怀文一有空就到城里溜达,思想能碰到一位熟识的老乡,来聊天解闷。
这日,怀文按根明说的方位来到红山根砖厂,看砖厂里是否能碰到熟人。怀文转悠了一天也没有遇到一位。日暮,血红的太阳隐藏在了山峦背后,面前山峰边沿镀上了红红亮亮的金光。橘黄绸缎似的霞光柔和地飘满天空。树木、房屋、人颜料中蘸过一样,全流光溢彩。怀文浑身披挂着金色的夕阳站在一条砂石路上,回头望着满天飞霞,神色凝重地站着,宛若红光萦绕的彩塑。怀文凝思着站了一会,抬步往回返。此时,一辆四轮拖拉机迎面驶来,车厢上坐着三个浑身泥土的民工。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拖拉机错面经过时,车上一个民工忽然惊奇地“咦”了一声,继而大声呼喊司机停车。司机将拖拉机停靠在了马路边上。随即。车上跳下来一个人,朝怀文招着手追了过来。怀文疑疑惑惑地停住脚步,不清楚那人喊自己干啥。正思忖间,那人已赶到了眼前,拉住了怀文的手,笑着握个不停。怀文认识来人,他是舅舅家庄里的冯琪。远乡的巧遇高兴得怀文跳了起来,紧握住冯琪的手激动得语不成句。
冯琪在附近一家砖厂打工,今天他跟着车去给一家建筑队送砖,回来路上遇上了怀文。怀文跟着冯琪到砖瓦厂住了一夜。两人被洞里聊了一夜。冯琪闲聊问给怀文说他前两天碰见过怀文庄上的根亮。怀文听根亮在新疆乌鲁木齐,十分高兴,问冯琪根亮现在在哪里。冯珙说他不知道,看根亮的样子不像是在打工,倒像是个大老板,做什么生意似的。他问根亮做啥,根亮躲闪着不说,说是游着转。怀文听冯琪不清楚根亮的所在,初听到根亮时的兴奋消失了,变得无奈、消沉。怀文转面想:如果根亮还在乌鲁木齐,他一定会碰到的。有了这样的想法,此后,怀文有事没事到城里去转,希望碰到根亮,和根亮一起混,他对种菜卖菜的活早已厌烦了。怀文到城里连续转了一月,根亮的影子也没碰到,他希望碰到根亮的心情一天天地消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