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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涧大队属于浅山丘陵地带，虽然常年雨水不多，但水资源却很丰富。在靠东边的盘龙山方向，邻近村子就有十几个沟岔里有泉水淌流。虽然泉水不大，但常年不断的涓涓细流也给社员们解决了不少的问题。社员们就在离泉眼不远的地方挖几个池子，在池子边上摆放几块从河滩里挑来的光滑的石头，平常大家洗洗脚手，洗洗衣服也是挺方便的。特别是在冬天大冷的时节，这里的泉水还不时地淌着热气，洗衣服时泉水一直有着温温的感觉。

村子里地下水离地表也不太深，一般水井在十米内就可以见水，白龙涧村十几个生产队三千多口人的吃水主要靠村里的十几眼水井。水井的水喝起来甜甜的，到了夏天，从地里干活回来的社员们，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水井边或到家里，喝上一大碗甜甜的井凉水，深深地吸上一口气，一天的疲乏和烦恼就消除了一半，下地的时候有的还不忘带上一瓦罐的井凉水。

井水虽然好喝，但就是挑水难。多数家庭都住的离水井较远，从几丈深的水井里，使劲用辘轳把水绞上来再挑回家，一担水一般都需要二十几分钟时间。平常还好说，遇到清晨起来或下晌时间，挑水的人多要排队，有时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从地里干活回来还要去井上挑水，这是社员们最头痛的事，但你不吃水，不洗刷又是不可能事，所以大家就这样祖祖辈辈无奈的坚持着。

龙绍川家里人口多，又喂猪喂鸡，一天就是节省也要用两担水。龙大山一直是队干部，别人起早还可以加班挑担水再下地，他起早首先就是要敲响大槐树下的钟声，带着社员们下地干活，所以在龙绍川十几岁时，他就和姐姐担负着家里担水的重任。小时候他和姐姐两个人抬一桶水，后来大一点了为了节省时间，就每次抬两桶。每次抬水回来姐弟俩的裤腿总是被洒出的水溅得湿漉漉的，特别是冬天，家里有没有衣服换，他就穿这溅湿了的裤子去上学，腿上的冰凌茬子像针一样的刺痛了他的身体，也刺痛了他的幼小的心灵。为此他留过多次眼泪，他当时曾幻想过，啥时人要是不用水那该多好呀。

中学毕业前后的那几年里，龙绍川已经能一个人担水了，每个礼拜天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挑水，他总是一口气把家里的两个大水缸挑的满满的，这样就能坚持一个星期的时间。他不想让姐姐一个女孩子去井上挑水。

村里的一个老人因冬天下雪的时候去井上挑水，在下坡时路滑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没钱去医院里治疗，在家里让村里的土大夫给捏捏，用木板夹住在家停了几个月，最后落了个残疾腿，一辈子一瘸一拐的。所以遇到下雨下雪龙绍川去挑水时，姐姐总是嘱咐他，哪怕少担一点，一定小心不要摔倒。

那时候，每遇到礼拜天的时候，龙绍川就一直在心里祈祷着，老天爷你最好不要在这两天下雪。人常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事偏偏就让龙绍川给赶上了。有一次下大雪时，缸里正好没水了。这几年龙绍川已经习惯了在雪地里挑水，他挑着一担水嘴里还哼着小曲，可在一个他走过无数次的小台阶上被滑倒在地，两桶水全撒到了他那身棉衣上，不一会全身衣服就在冷风中变成盔甲。幸亏自己年轻经摔，起来后只是觉得腰部有点痛，他又回到井上挑了一担水回家了。

等他把水倒到缸里去脱衣服时，全身衣服就像冰棍似的贴在了身上脱不下来了，好不容易脱下衣服躺倒被窝里，他的腰部也肿得疼了起来，这样他在屋里躺了两天才去上学。姐姐当时因为心痛他，气的把水桶都摔到了院子里了。

在大学的几年里，龙绍川洗衣服时，总是拧着自来水龙头在反复的看着，他心里想，这个东西真方便，要是在自己家里也装上水龙头，那今后再也不用到井上挑水了。

大学毕业回村后，他接过了已在中学读书弟弟的挑水担子，这一挑又是几个月，每当挑起那重重的水桶时，他就非常怀念在大学里使用过的自来水。

在一个礼拜天，龙绍川想把他刚从县城买回的轮椅送到玉兰家，这是他花了自己几个月的工资来孝敬未来的丈母娘的。前一段他去玉兰家的时候，看到玉兰姊妹俩总是抬着老太太出去，让她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他就动了心思，在前几天去县城的时候他就买了这个轮椅。当他推着轮椅走到半路的时候，正好碰见高玉兰担着一担水往家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担水的样子，他就想起了当年他和姐姐抬水的事。村里的女人担水是不多见，但家里没有男人的女人不担水又能怎么办呢？他急忙从高玉兰肩上夺下了水担，他要尽一个未来丈夫的职责。高玉兰笑着说：“算了吧绍川？担水这活我现在不比你差？”虽然嘴里说着还是把担子让给了龙绍川。

看到龙绍川手中的轮椅时，玉兰惊奇地问道：“这轮椅你给谁送的？”龙绍川笑着说：“你说还有谁能坐轮椅，肯定是给我丈母娘送的。”玉兰急忙问：“这得花多少钱呀？你也太奢侈了吧？”“是有点奢侈，但我觉得值。老人家这一辈子够苦了，现在又落个连行动的自由也没有了，就凭她给我养了一个这么好的媳妇，我尽点孝心还不应该吗？”当绍川平静的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玉兰已经是热泪洗面了。把水倒到缸里后，龙绍川和玉兰把老太太抬着放到了门外的轮椅上，他推着轮椅在悉心的给玉兰母子演示着，玉兰妈没有说话，但她眼角已经挂满了泪花。

趁着母子俩都在欣赏这轮椅时，龙绍川一口气又挑了几担水，把高家的水缸倒得满满的才坐在椅子休息，他只有一个心思，就是让玉兰家一个礼拜都不缺水。当龙绍川去挑水刚出门时，玉兰妈小声地问玉兰：“你说这合适吗玉兰？你俩现在还没有订婚，就让人家孩子花这么多钱，我心里过意不去呀！”玉兰笑着说：“这可是他自愿的，他愿意买这自有他的道理，你就安心坐吧。”

挑完了水，龙绍川喘了一口气说：“玉兰咱们到外边走走，我有话给你说！”说着在给玉兰的母亲告别后，他们就一块出去了。走在路上时高玉兰说：“绍川你要记住，咱们今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哩，今后要再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一定要先给我打个招呼，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一片孝心。有什么话你就说吧？”龙绍川说：“急啥哩，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玉兰见绍川把自己领到了玉泉沟，她红着脸说：“绍川你可别使坏，咱俩的事还远着哩！你爹和我妈都还没有表态哩？你小心犯错误。”龙绍川就顺着说：“迟早还不是哪回事？咱把生米煮成熟饭不就行了。”听到这里玉兰害怕了，她站住拉着绍川的手说：“绍川你不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可是良家女子，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龙绍川笑了：“玉兰你也有怕的时候，你捉弄我的事你都忘了？既然你怕了，咱就在这里说吧！”说着他俩坐在了玉泉沟水池边的洗衣石头上。

望着一池清澈透底的泉水，看着水池里的一对对小虾米在自由自在地游着水，他们俩的影子倒映在清清的水面上。龙绍川在心里盘算着。见绍川低着头不说话，高玉兰急了说“你在想啥坏主意哩？”“主意倒不坏，我在想如何实现这个主意！”玉兰说：“你能有什么主义，难道比实现共产主义都难吗？”“是啊，这其实就是实现共产主义的一个内容！”“别玩深沉了，你快说呀急死我了。

龙绍川皱着眉头说：“我想把这股泉水引到咱村里，让家家户户再也不用挑水了！”高玉兰啊了一声跳了起来说：“什么？要把这泉水引到咱村里，我今后再也不用挑水了，那你干吗还犹豫？”“是啊，我是早都想干啦！我是在盘算着到底需要多少钱，咱们现在能不能干的起。”龙绍川挠着头说。

“那你赶紧搞个预算吗，算出来让大家共同想办法。”高玉兰一句话提醒了龙绍川，他站起来说：“是啊，我可以去找刘书记，找我爹这些人出出主意呀？还是我老婆聪明，来让我奖励你一个！”说着就朝高玉兰脸上亲了一口。

高玉兰红着脸说：“绍川，这次你要能把这水引到村里，引到我家里让我不再担水，我就答应嫁给你，让你天天亲！”“天天亲这不够，我还要夜夜搂着你哩！还要……”说着两个人都开怀地笑了。

第二天龙绍川骑着车子去了公社水利站，他想让人家给帮忙算算到底需要多少钱。水利技术员周兴民见是龙绍川来了，热情地说：“龙书记你是名人加忙人，你咋想起光顾我这小庙了？”龙绍川说：“不欢迎呀，我今天是来你这庙里烧香拜佛啦，你如果能帮我，我今后天天来给你烧香。”

说着龙绍川拿出自己的引水规划，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周兴民帮他算了算，除了工费不说，建一个十几立方的水泥池子，三百米的一寸钢管，加上其他附属工件，大概需要近两千块钱，如果再把水引到各家各户就还需要三千多块钱。

三千多块钱虽然不是个大数，但对于刚刚解决了吃饭问题的盘龙村人来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龙绍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周兴民知道龙绍川是在难钱的事，就小声对龙绍川说：“龙书记是不是为钱的事发愁？我给你出个主意。县里每年在人畜吃水上都要投入一部分钱，前天水利局才开的会，让各公社赶快准备材料上报，我正打算去给主管书记汇报。你真是来得巧，你和刘万山书记商量一下，赶紧去找找公社领导，再找找县水利局领导，也许能给你们解决一些钱，但千万不要说是我给你透的信，我是看在你龙书记是个干实事的人，才违犯这个纪律的。”龙绍川兴奋得连声说：“谢谢！谢谢！”

17

在大队部里龙绍川正在给刘万山汇报着：“刘书记，咱大队的沟沟岔岔都有泉水资源，泉水的位置一般都在村子的高处，这些水虽然不大，浇地不行，但足够社员平时吃用了。我想把这些泉水用水管引到各个村里，如果经济条件许可，再逐步把水管接到各家各户，让社员们也能吃上干净卫生的自来水。因为没有经验，我想先把盘龙村搞起来，然后再逐步解决全大队各村各队的引水问题。”

刘万山瞪大眼睛看着龙绍川，好像在思索着什么。龙绍川有点急了，站起来说：“是不是我的想法有问题刘书记？”刘万山这才笑着说：“沉不住气了吧，我是在欣赏你，我现在对你要刮目相看了！不错嘛，这么快就上路了，你能这样想问题，说明你心里是装着老百姓的，一个干事的人，就要脚踏实地的为老百姓办几件实事，这样老百姓才会信任你，支持你。”

龙绍川说：“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纯粹，我是从小就挑着水桶长大的，挑水让我尝够了其中酸甜苦辣，我想往城市里那方便的自来水龙头，所以我一直想尽快扔掉这挑水的担子，才有了办自来水的想法。”

刘书记说：“这是对的，这说明你从自身的体验中也体会到了群众的疾苦，其实在造福群众同时也在造福我们自己。了解群众是关心群众的前提，我就不一样，比如在群众的吃水问题上，我就没有你体会得那么深刻。这事不但要办，而且要办得漂亮，但关键是如何解决引水的经费问题。”

龙绍川就把从公社水利站听说的水给刘万山说了，最后还不忘叮嘱刘万山书记：“你给公社领导说时千万不能露了人家水利站周技术员的底呀！”刘万山笑着说：“我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笨！”

第二天刘万山书记就告诉龙绍川：“公社这边已经说好了，现在就是赶紧拟定个可行性计划报告送上去。但就是可行，经费也要到年底才能下拨，关键是县里要求大小队要有配套资金，要有样板工程。”

盘龙村就作为全大队的引水样板工程上马了，为了筹措资金，龙大山和几个队干部上了山，他们想到了山上的几十棵青杨树。到了地方一看，三十多棵成材的青杨树中，有五棵最大的树已被人偷偷采伐了。看树渣和锯的茬口，偷树也就是这几天的事。龙大山说：“能从山上把这么大的几棵树锯了再拉下山，这一定不是一个人干的，也不会是外村人干的，因为拉树必须要经过盘龙村，外人轻易是不敢这样做的，我怀疑一定是咱本村人干的。”副队长高龙州说：“那咱赶快给公安局报案吧！这几棵树咋的也值个三百多元钱，也够立案标准了。”龙大山想了想说：“先不要报案，咱们几个知道就行了，回去咱先暗地里查着，如果有了线索再报也不迟，现在那公安局，像这样的案子恐怕都排不上队。”

两天后在办理了采伐手续后就把树卖出了，一千多元也到了帐，加上生产队账上的钱正好凑够了引水所需的钱。龙绍川和队委会几个人又合计了一下，计划把建造水池的所需石头和工程的用工按人口摊到各户，生产队负责把水引到村里，把水管埋到各户的门口留下接口，进户的费用由各户自己承担，进户的时间由各户自己确定。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努力，玉泉沟的水如期的引到了盘龙村里，盘龙生产队的家家户户高兴极了，大家都在盼望着享受城里人的待遇，早日用上自来水。社员们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往家里接不接自来水管？”不少社员都到绍川家里去打听，要是把水引到院子里需要多少钱。绍川告诉他们：“安装费用不让社员自己负担，每户也就是五十多元钱就够了。”各户都在掂量着，犹豫着。

听说村里的自来水真要办起来了，最高兴的莫过于高玉兰，她激动地一次又一次对母亲和妹妹说：“你们知道吗？咱村要通自来水了，咱再也不用为担水的事发愁了！”金兰撇着嘴说：“看把你高兴的姐，你高兴的不只是不用担水这一件事吧？你还在替龙绍川高兴吧？”“死丫头，你就不高兴了，我为龙绍川高兴咋啦？这要不是人家龙绍川，咱还不知要担多少年水哩！”

其实她心里还有比这更高兴的事呢，“自来水通了，她就要做新娘啦！”一想到这事，高玉兰还有点坐不住了，她对金兰说：“你跑几步腿去把你绍川哥给姐叫来，我有重要的事要给他说。”高金兰笑着说：“去叫绍川哥，你只要承认他是我姐夫哥，我再答应去给你叫。”高玉兰朝妹妹使了个眼色小声说：“不要让妈听见了，这不是两家的大人还没有见面吗？他们不点头你咋能敢叫人家绍川‘姐夫哥呢’？我叫他来就是商量这事的。”

龙绍川这一段一直在忙着自来水的事，好几天没和玉兰见面了，他一听说玉兰找他，就急匆匆地赶到了玉兰家。在他踏进玉兰住的屋里时，他一下愣住了，看见玉兰头上蒙着过年时给他买的那条红纱巾，盘着腿坐在炕头上，龙绍川心里明白了，高玉兰这是在暗示自己。绍川当然也和她一样，都是青春妙龄，他何尝不想早日进入婚姻的殿堂，但龙绍川计划要办的事还没有眉目，他只能尽量的压抑着自己燃烧着的青春欲火。

他想让姐姐在今年先结婚，要给姐姐多准备一点嫁妆，来报答姐姐对这个家，对自己的恩情。况且在当地农村有个习俗，姊妹中年龄大的结婚一定要在前边，他不想让别人对这个家说三道四。他想把自己的婚礼也办的热闹风光一些，作为男方倒无所谓，这主要是为玉兰着想，因为他不想让村里的人看不起玉兰孤儿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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