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刘万山痛苦的脸色，听着刘万山自责的话语，大家知道刘万山此时的难受心情。他和龙绍川不仅是单纯的工作关系，他们还是亦师亦友、肝胆相照的朋友。陈永年愧疚地说：“这事不能怨你呀刘书记，只怪我太大意了！我考虑的不周到，不该让龙绍川来带领涉水过河的突击队，毕竟他年轻没有经验呀！”两个书记的话感动了龙大山，他说：“事已至此，你们谁都不要自责了，这没有什么怨谁的问题，我和绍川都是党员，为大家付出点代价和牺牲也是应该的。现在咱们要赶快商量，如何快一点抢救绍川这才是最重要的！”

当陈永年把昨晚在急诊室和住院部遇到的情况给刘万山说了后，他出去敲开了值班院长的门，他亮明身份急切的说明了来意，最后他对那个值班院长说：“谢谢你们昨晚破例收留了我们的病人，你们这样做就对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就是那个自愿放弃到国家机关工作，回农村为家乡人民服务的龙绍川！他这次是为了救人才负的伤，我现在只是希望你们能早一点开始抢救病人，我估计在上班时连县委的张书记都会亲自过问这件事的。”“龙绍川！这人的事迹我们在大河日报上都看到过，我马上给院长打电话，就是张书记不过问，我们也要尽快的抢救他，这是个好人哪！”值班院长说着就打通了院长的电话，他随后就叫来了值班司机，让他开车去接有关的医生，一定要在七点半前都准时到岗。

在病房里，刘万山拉着龙绍川的手在静静的坐着，望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龙绍川，想这两天前龙绍川虎虎生风的样子，回忆着他和龙绍川几年来的件件往事，设想着龙绍川昏迷后可能遇到的种种后果，他不由自主地已经泪水涟涟。

七点半钟，县医院参与抢救龙绍川的所有医生都到了岗，龙绍川被转到特护病房，医生们在紧张的为龙绍川做着各种检查，一个小时后，投影结果出来了，颅内没有发现积血，只是脑部神经受损引起了中度昏迷，需要观察治疗，院长亲自主持为龙绍川制订了治疗方案。

在观察室的门外，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的人，大都是白龙涧村的干部群众，他们在凌晨的五点钟就从家出发了，涉水过河步行来到了医院。五十多里的路程，他们足足地走了五个多小时，他们想看一眼龙绍川后，继续回去抢运剩下的化肥。在观察室的外边，看着鼻子上插着输氧管，手上扎着输液管，头上又用灯照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龙绍川，多数人都抹着泪悄悄地离开了医院。公社的领导也来了，他们在详细的询问了龙绍川前后受伤和治疗的情况后，又安慰了龙大山一番，并给龙大山留下了一千元钱的治疗费。

高龙州的媳妇张小平，昨天晚上来到了高玉兰家后，就没有敢离开过，他按照高龙州的吩咐暂时瞒住了玉兰。等玉兰吃完饭，她又借口外边雨大不好走，晚上要留下来陪着玉兰，毕竟玉兰已经到了临产期。其实高玉兰心里也害怕，自打结婚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晚上在家过，这空落落的大院子，小妹也住校了，让她一个人晚上在家还真有点心虚。见张小平主动要留下来陪她，高兴地说：“那就谢谢你了婶子，我正发愁一个人晚上咋办呢！”张小平说：“就是你胆大婶子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在家的，到这个时候了，一定要当心呀玉兰！你没听老年人常说：‘这生孩子可是水火无情’说来就来了，小心能使万年船，你千万不敢大意！”张小平在不断的叮嘱着高玉兰。

晚上十点钟了，突然一阵敲门声把玉兰和张小平惊醒，张小平急忙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玉兰的妹妹金兰，她一见张小平给开的门，心里更急了，就大声地问：“婶子我姐呢？”张小平赶紧给金兰摆摆手，对她小声地说：“咋啦金兰，是不是你也知道了绍川的事？”金兰点了点头。张小平轻声地对金兰说：“这事千万不能让你姐知道，她这种时候是最怕受刺激，这大人遭了难，千万不能再让玉兰肚里的孩子在有点什么，你知道这孩子对于绍川和你姐有多重要吗？回去告诉你妈有婶子在这里，叫她放心，估计明天就会有消息！”

打发走金兰，张小平回去就给玉兰说：“睡吧玉兰，是我那二小子敲门，他见我这么晚了不回去，就来问问，我已经把他打发走了。”这一夜张小平再也不敢睡着了，她一直担心再有人来敲门。

这几天一直下雨，所以金兰一天都没有出门。晚上九点多了，五婶冒雨过来告诉她们母女，说是拉化肥回来的五叔说，绍川受了重伤拉到县医院了抢救了！金兰母亲慌了，赶紧打发金兰去玉兰家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她也嘱咐金兰说：“这事如果你姐还不知道，千万先不要告诉她，就说我让你过去看看她身子咋样了！”金兰回来后，这母女俩也是一夜未眠。

天蒙蒙亮金兰就被母亲叫醒，正好雨也停了，她和五婶几个近门批的女人就赶往县城去看绍川。在半路上遇见了从医院回来的龙大山几个人，龙大山把情况给她们细细的说了一遍，就劝她们都回去了。

一大早在医院刚刚安定下来的龙大山，突然想起了家里的玉兰，他当时就急了，一个快要生孩子的女人独自在家这有多危险呀！人家有婆婆和娘家妈健在的媳妇，这个时候正是大家都宠着伺候的时候，可玉兰却独自一个人在家，要是绍川妈还健在该多好啊！他又是一阵辛心酸。

高龙州见龙大山突然着急了，他知道龙大山一定是想起了一个人在家的玉兰，就轻声地对他说：“我走时已经让你弟妹去家里照顾玉兰了，并让她告诉玉兰就说咱们昨晚在河边看守化肥。不过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回家一趟，不然玉兰就会怀疑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玉兰和孩子再有啥事了！”看着这个粗中有细的兄弟，龙大山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在高龙州身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这种无声的感谢是他们农民兄弟之间特有的默契。他又深情地看了一眼静静躺着的儿子，就起身回家了。

4龙大山在下午的四点多才回到家，看见公公一个人回来了，玉兰急切地问：“爹你咋一个人回来了，绍川呢？”龙大山笑着说：“你看这事都赶到一块了，县里突然召开一个紧急会议，刘书记把绍川从半路给截走了，估计要得几天才能回来。”“那绍川穿着那么脏的衣服去参加会议多丢人呀，我明天就去县里给绍川送衣服，也顺便让他陪我到医院里再检查一下。”听了玉兰的话龙大山有点懵了，这想了一路好不容易给玉兰编了这个理由，一听玉兰说要给绍川送衣服，他就后悔了，自己为什么当初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张小平脑子转的比较快，她笑着说：“玉兰这你就有点担心多了，刘书记是个多讲体面的人，他能让绍川穿着脏衣服去参加会议吗？咱不怕丢人人家刘书记还怕丢人呢！到了县城一定是先给绍川置办一身行头，再让他去开会，你说是不是大山哥。”张小平的一番话给龙大山救了驾，他急忙说：“还是你婶子说得对，这刘书记是个爱面子的人，他想的比咱们周到。要是不放心我明天到大队打个电话问问，如果真需要送咱再送去。”听了两人的话，玉兰想想也是，就不再说什么了。

吃完饭，龙大山一觉睡到了晚上九点多钟。张小平见龙大山醒了，就给他使了使眼色说：“大山哥，你一定不要让玉兰一个人在家，这个时候家里千万不能离人，如果你有事出去，招呼我一声我就过来了，”说着就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龙大山趁着玉兰还没有起床，就先到村南玉兰娘家把情况给玉兰母亲说了一遍后，又对金兰说：“我今天还要到医院去，金兰你现在到家里照顾着你姐，我去告诉你晓梅姐一声，让她这几天过来照看，就说你绍川哥到县里开会了，我也要去拉化肥，”说完就急急忙忙的回去了。

玉兰起来后拖着身子给公公准备了早饭，吃饭时候龙大山对她说：“玉兰难为你了，我这几天还要去拉化肥，金兰白天过来，但她晚上还要在家照顾你妈，我就捎信让你姐过来照顾你几天，等绍川回来就好了，”玉兰笑了笑点点头，她从心里感谢这又当爹又当娘的公公。

龙大山赶到医院已经是下午了，龙绍川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他急得在病房里来回地走着。在路上他还一直在想着，也许当自己赶到医院的时候，儿子绍川已经能坐起来了。但他一踏进病房，心就凉了：这都一天两夜了，咋还不见好转呢？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再往下想了。

下午五点多钟，大河县委的张书记在县卫生局长的陪同下来看龙绍川了。黄川公社的几个领导从医院出来后，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知道县委张书记一直都很看重龙绍川，所以就龙绍川昏迷的事情给县委作了专门汇报。张书记在开完了县委常委会后的第一时间，就带人来到了县人民医院。在观察室里，张书记轻轻地摸了摸龙绍川的头，他心里难过极了。龙绍川回乡两年多了，他一直很关注龙绍川的成长，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和龙绍川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的。

在县医院会议室里，张书记听了陈永年对龙绍川受伤过程的简单汇报，又仔细的询问了县医院目前的治疗方案，他严肃地对院长说：“龙绍川是我县高层次人才的代表，他这种见义勇为的行为更是全县人民学习的榜样，咱们要不惜任何代价来抢救他，你们可以联系目前省内外最好的医院和医生，在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联合会诊和转院措施，费用可以列支财政，由县里负责，但人必须给我治好，这是一项政治任务！”医院在场的几个院长急忙地答应着。当天下午，院长们和几个主治医生都一直在联系着各地的有名医院和医生，他们在不断的调整着治疗方案。几个护士轮流在龙绍川的病房里穿梭着，刘万山和龙大山几个人也被破例安排到医院的一间招待室里，医院食堂每日三餐给他们送饭，龙大山从内心里十感谢县委，感谢张书记。

吃过饭后，刘万山支走了几个护士，他和龙大山几个轮流在和龙绍川说着话，按照医生的说法这叫“亲情声疗法”。在这里龙绍川没有其他的亲人，只有他们几个，他们都从心里爱着龙绍川，他们都把龙绍川当作了自己的亲人。

龙大山拉着绍川的手，他在不断地回忆着绍川小时候那些难忘的往事。几个小时说的话，超过了二十多年来他对绍川说话的总和，而且他是用心底的爱在和绍川说话。他是一个严厉的父亲，他平时很少和儿女们说话，在孩子们犯错时，他一般都是采取轻者骂，重者打的严厉措施，他始终奉行着“棍棒之下出孝子”的教子理论。在孩子们考试得了第一或是有了好的表现时，他最多就是在孩子头上摸一下或是对着他们微笑一下，这就算是对孩子的最高奖励，他是个把对儿女的爱深藏在心底的父亲。可是在这静静的夜晚，在这只有他和儿子两个人在的病房里，在儿子游离于生死之间的时刻，龙大山第一次敞开心扉在不断的和绍川述说。

三个小时了，刘万山接替了龙大山。刘万山是一个严谨的人，他虽然总能以他个人的敏锐眼光去洞穿别人的心底，以他渊博的知识和犀利的话语来点拨别人，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说小话的人。但今天他要以一个亲人的身份来和龙绍川说话，要以一个挚友的心态来治疗龙绍川的神经创伤。他把双手放在了龙绍川的胸口上，他在回忆着他和龙绍川的点点滴滴：从龙绍川摔坏了他的自行车到龙绍川拿着奖状站在了他的门口；从龙绍川上大学时的捐款到龙绍川在毕业分配时找他征求意见；从他到学校去接龙绍川到县委的欢迎大会的一幕幕；从龙绍川办起盘龙小学校到龙绍川为社员办起了自来水；从玉米的间作套种到前几天的抢运化肥；三个小时，他说完了他和龙绍川交往中他所知道的龙绍川的一切，没有官腔，没有虚词，字字句句都充满了一个挚友的真诚对一个亲人的爱戴。

高龙州是个性格豪放的性情中人，他敢爱敢恨，狭义十足。龙绍川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也是在他的呵护下成长起来的，在他的心底里，龙绍川和自己的孩子没啥两样。可让他和龙绍川说说心里话，他有点急促不安。他紧紧地握住龙绍川的双手，把耳朵紧紧地贴着龙绍川的胸口上，他在感觉这里绍川跳动着的脉搏，他在倾听着龙绍川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他在回忆着他所了解的龙绍川；虽然叔侄间没有语言的对话，但在心底里却有着心灵的碰撞；一种无言的交流在这病房里的每一个角落激情地回荡。

这一夜，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的龙绍川，他在享受着人间的最大褒奖，他在吸取着亲人和挚友的深深祝福。

在县委的会议上，张书记在动情地给局长们讲了龙绍川的故事后说：“我们提倡全县的干部都要向龙绍川同志学习，但我们也要反思我们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如果我们的交通部门能够早一点的在青龙涧大河上架一座桥梁，就会方便多少群众在雨天的出行，也就不会发生像龙绍川这样被洪水冲走的事情；如果我们的经济部门和物资供应部门能早一点考虑到“土地大包干”后化肥的超量需求，早做准备，也就不会造成今年的化肥紧缺，也就可以避免龙绍川在冒雨舍命抢运化肥的事情。这件事情虽然是个突发的事件，但也暴露了我们工作中的不足。在实行了“土地大包干”后的农村，必然会出现一些新的急需要解决的问题，希望我们也要尽快的调整思路，转变作风，脚踏实地地为老百姓服务。”

龙绍川为救人受伤昏迷不醒的消息，是参加县委会议的父亲在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杨柳的，她也在第一时间就给领导请了假，迅速的坐车赶回了大河县。下车后已经下午六点多了，她连家都没有顾上回，就径直来到县医院。

在病房里她默默地站在那里，眼睛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龙绍川。好大一会了龙大山才发现了她，杨柳在上大学期间到过他家，龙大山认出了杨柳。看着杨柳风尘仆仆和愣愣怔怔的样子，他忙给杨柳让座。杨柳放下了手中挎包，把凳子挪到了龙绍川的床前，用手轻轻的抚摸着龙绍川的额头，在细细的听着龙大山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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