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金年
|类型:武侠·玄幻
|更新时间:2019-10-08 03:25
|本章字节:6556字
1986年秋,济南市文联决定要我。条件非常优厚,给一套三室一厅;如评职称,报评副高;同时安排我爱人的工作。
对此,全家都很高兴。
但只有一个人不愿走,那就是我爱人小静。她的理由是:家在枣庄,从小在枣庄长大,兄妹们也在枣庄(她父母已过世,只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怕到济南过不惯。
爱人在家是最小的,从小娇生惯养,我又大她几岁,故平日里处处让着她。爱人不愿去,这下可难坏了我。更重要的是,她放出话来:“如果非要去,就离婚。”
这话把我吓得差点休克。离婚可不是件小事。如果为了去济南而离婚,怕是有点划不来吧。
我爷爷那边倒着了急:“你怎么还不办手续,小心夜长梦多,共产党的事可是说变就变……”
“我……我……”我只好把事情的原委诉说一遍。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反应,末了,老头子才说了一句:“那我过去一下……”
第二天,他果然来了。是祈安哥送的他,专为他开了一辆东风牌卡车——他坐在驾驶室,打开车窗——哪怕是冬天,也得开个缝好散汽油味。加上大卡车的座位高,视线远,这样就可以不晕车。以后10多年里,包括他往返于沂蒙与济南,都是坐这种“专车”。
老头子的亲自出马,倒揭穿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爷爷来到后,并不动气,而是在一天晚饭后,同小静娓娓道来:“静儿呀,你虽然文化不高,但也上完了初中,应懂事理才是,新年能去济南工作,是大好事,这对他今后的写作事业肯定是有帮助的。济南是省城,是全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很多人想去还去不了呢?你怎么……”
“爷爷,我怕去了生活不习惯。”我妻子小声说。
“济南到枣庄不过300里,又不是去西藏,怎会过不惯?”
“我……父母不在了,我不愿离开我哥和我姐。”
“这更不是理由,姊妹们大了,都是应独立生活的。再说,过年过节了,你们就不会回来探亲吗?新年的妈妈、弟弟、妹妹也在这儿嘛。”
那时,我弟弟、妹妹已在枣庄矿务局机关工作,并且都已成了家。
“反……反正我是不想去。”妻子任起性来,谁也不好办。
当晚的谈话,不欢而散。
第二天,我爷爷突然神经兮兮地对我说:“新年,不对头,这里边恐怕有别的道道。不然,不会不明‘能上北京不去济南,能去济南不在枣庄’的大事理。要不就是真傻了。
一连几天,我爷爷不再谈这事。他除了逗逗我两岁的女儿娇娇外,就是吃了饭就出门了,直到晚上才回来。
到了第三天晚上,他悄悄来到了我写作的小房间:“地雷的秘密我探到了……”
“行了爷爷,你就别开玩笑了。济南那边又催了。”
“小静有了第三者!”那时“第三者”这名词刚刚流行。
我又差点休克:“瞎扯什么呀,爷爷……”
“是他小时的同学。”爷爷的口气丝毫不像开玩笑的。
“什么?同学?”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呀?
“那人已经在闹离婚了……”
原来,爷爷这几天去搞“侦察”了。他所了解到的情况令我大吃一惊:小静确实跟他们单位的一位男同事来往密切。那人是位科级干部,已公开在闹离婚。这事单位里的人大多都知道。
“你呀,一天到晚就知道写你的。”
“这不可能!”我大声忤气地说。
“你说你大小也是个作家,那人的条件不如你,是吧。”爷爷帮我分析起来,“但你架不住人家整天在一起呀,整天在一起难免会有感情。男女之间就是这么回事!”
仔细想想我有点认了。小静近来是有些不正常,比如讲,提前上班,下了班不按时回来,平时话不多,晚上不让碰,家务不想干,孩子不想看……“要不我找她谈谈。”
爷爷叹了口气:“没用的。女人在这种事上有一股邪劲,九头牛也拉不回。当年你二奶奶在山上同我闹别扭,就是这股劲,最后还是跟你那四爷爷跑了……”
“那该怎么办呢?”在这类事上,我是个低能儿。
爷爷想了想,一掌拍在写字台上:“以不变应万变!你立刻办手续,不要再耽搁。”
“那她要真的不去呢?”一想到好端端的家要散了,我的心里就……万没想到,爷爷竟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以为你不去济南,你这个家就能保得住吗?”
我的脸一阵铁青:“这……这么说,小……小静是下定决心了?”
“八九不离十。所以……”爷爷的长寿眉抖了几下,“与其去也是破,不去也是破,那就不如去了。男人,当以事业为重。有了事业成就,还怕没女人吗?凭你这龟孙的条件,咱得找个女大学生!”
没再作任何犹豫,我立刻办了调动手续。
果如爷爷所料,我的婚姻没撑一年,最终还是分手了。分手时,我争取到了女儿的抚养权(爷爷说,咱什么都不要就要孩子)。
半年后,前妻同她的同学结婚。婚后又生了一个孩子,两人过得很好,在此,我祝福他们。
这段时间里,家里又发生了一件事情,我叔叔去世了,死于心肌梗塞。
爷爷听到这一消息时,正在老家,据说,他一听我堂哥打来的长途,当时就昏了过去,亏了祈安哥、刘奶奶及时把他送到了医院。
我接到祈安哥的电话时,正在济南。我二话没说,放下手头的工作,当天就赶回了沂蒙(从济南到沂蒙比从枣庄到沂蒙方便多了)。
爷爷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祈安哥和刘奶奶照顾着他。他瘦多了,那股安静劲就像个还没满月的婴儿。听说我来了,他还有点不高兴:“你来干什么?工作那么忙。”
我知道他心里挺矛盾,又想我来,又怕耽误工作,就说:“我能不来吗?你这么大岁数了……”
“龟孙,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我没病……”说完,又笑了,说出院出院。
“爷爷,还是听医生的吧。”我知道,他这是见我来了心情高兴。
“医生得听我的。”他这就起身了,“你叔叔这个王八羔子,也没出息,也走在了我的前边。”
“我……”看得出,他心中百感交集,两个儿子都走在头里。按中国民间的说法,这叫“白发人送黑发人”。
下午,人就出院了。连院长都拦不住他。
谁知,刚爬上三楼的家,电话响了。他倒挺麻利,一把抓起电话。只见他听了一会儿,脸色骤变,由青变紫,接着说了句:“……拿它只当擦腚纸吧,我不要啦。”
说完,啪地下扣死了电话。
什么事呀,发这么大火?我与刘奶奶、祈安哥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惹他。过了一会儿,我才悄悄问了一句。一问才知道这么回事:刚才的电话是公安局王科长的电话,他是向他老人家报喜的,说他的赴港通行证批下来啦!嘿,这可真是绝妙的讽刺!难怪他把人家大骂一顿。
“怎么的?不该骂吗?人都死了,现在要那玩意有什么用。”他仍是余气未消。
那玩意擦腚肯定是不行的,因为太硬。
但是,这“擦腚”的工作还得我去做。第二天,我抽了个空,亲自去了趟公安局,找到王科长当面解释清楚,并赔礼道歉。不料,王科长倒是个好脾气:“情有可原,情有可原。这事办得是有点嘿嘿,内地嘛……嘿嘿嘿,哈哈哈……”
两个儿子都走在了他的前边,这打击可想而知。大约过了半个多月,爷爷的心情才稍有好转。
我叔叔临终前的两个遗愿对他倒也是种宽慰——一、遗体火化(尽管台湾允许土葬),抽空将骨灰运回老家,安放在我奶奶、我三奶奶及小姑的身边。
“这还差不多,没忘本,没忘了老鹰崮……”看得出,老人家心里挺高兴。
二、叮嘱我堂哥制衡,一旦时机成熟,回家办厂。
第一个愿望很快实现,第二个愿望却跟大家想象得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