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过了孟芝并在太学中讲演了一回，又与何晏等人讨论了一场老庄之学，嵇康拉着阮籍要去远游了。

阮籍怕他出事，一口答应，安排好公事，打点好行装，也不带随从，两人就各骑一匹马上路。

行前嵇康去太后宫中见柔桑公主。柔桑公主听他说起在朝会中与钟会相争的事，一会儿听得花容失色，一会儿又听得芳心大慰，又是欢喜，又是担心，紧紧偎在了嵇康怀里。

“康郎啊，以后再莫这样了，好么？答应我。”

嵇康望着柔桑公主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心里默默感激，点头道：“我答应你，桑儿。我不会让你担心的——我这就出去远游一番，避开他们，顺便领略一下山川形胜，怡养性情。”

“康郎，带上我！”柔桑公主求道。两人一交目，马上想起了前不久他们还一起居住在山阳竹林中的日子，那真是幸福啊！可惜如今暂时不能了。

康郎就要离去……

而我，被母后软禁在了宫里……

嵇康不忍听见柔桑公主用哀求的声音对他说话，安慰道：“等等我，我去求太后”，霍然站起，转身去了太后寝宫。

但太后不见他。

嵇康压住心中的怒火，与柔桑公主含泪作别。

“桑儿莫哭，等远游归来，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接出宫去，我们还一起住在竹林里，好么？”

“好！康郎，我等你。”柔桑公主的眼里放出喜悦的光芒。

在嵇康的影响下，柔桑公主的性格也变得有些豪爽了。既然已经约好，也就不再哭哭啼啼。

遣开了宫女，关上房门，两人宽去衣衫，搂抱着上了床。几日没见，嵇康觉得柔桑公主的肌肤越见娇嫩了，酥胸挺翘，脸如红梅，更喜一双粉腿，如软玉一般，晶莹雪白。

两人先是一番细细的亲吻，慢慢地嵇康见柔桑公主的脸上已经是一片大火烧天，双眼凄迷了，知道已经激起了她的***，于是探手过去，握在了柔桑公主浑圆柔软的***上，轻扪其***，掐之、弹之，双手搓揉不已，如推石磨，把柔桑公主的一双圆乳拨得飞转起来。

柔桑公主芳魂悠悠，意甚甘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任凭嵇康在她身上肆意轻狂。

嵇康从小就会房中术，十七岁时已能夜御五女。如今正当壮年，那股猛劲自是不消说的、况且随着他修养的日渐高深，房中术自然也愈见精纯了。认识柔桑公主后，嵇康没再与其他的女子来往。开始的时候，柔桑公主还什么都不会，如今已堪与嵇康鏖战了。

想到就要暂时分手，两人说不出的恩爱，千言万语，缠绵缱倦，好半天才起床。

屋中镜影朦胧，空香四散。

两人泪眼相望，含情作别。

那宫中的柳条，拂上了檐角。

那池里的小鱼，沉进了水里。

那间四面荷花的小屋，是我昔日的闺房。

好像一切如初，柔桑公主的心里，充满了幸福的伤感。

正是朝霞飞舞的秋天早晨，嵇康与阮籍两人踏上了远游的路途。王戎与山涛把他俩送到洛阳城西，四人倾壶而饮，高歌作别。

阮籍心细，让王戎带信给刘伶、向秀二位贤友，我们已上路。

想到友情的温馨，两人在马上笑意盈盈而又无言相对，唯有不约而同“驾”地一声，纵马驰往辽阔的原野。

那远处的青山，在朝阳的照耀下，分外地明朗。

那碧空上的几只燕子侧身飞翔时，在地上掠下了几道绚丽的影子，划闪飘忽。

阮籍大呼快哉，一马当先，长须飘拂，从嵇康身旁擦肩而过。

嵇康正要追上前去，但突然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心里忽地一紧！

四望之下，但见花树芜杂……

远山连绵……

阡陌纵横……

忽然，嵇康发现那地上又多了一道影子，极细极长，非燕影之形。嵇康猛一抬头——好险，只见两枝快箭正～左一右从远处游来……

好快的箭！

那箭如彗星……

如彗尾……

如彗星尾上的一抹烟尘！

嵇康不及多想，顺手在身下拔了几根马毛，望空一弹指。

在嵇康的这一弹之下，那几根凡马之毛立刻变成了天马之毛，飘飘洒洒，如风中飞针，直射目标，在空中迎上那两枝飞箭——

无声无息中，那箭被马毛一卷，顿时失了准头，跌落了下来，离二人不过几丈远。

阮籍这时也发现了，停马问：“何事？”

“有人狙击。”

嵇康跟上了阮籍，冷然道：“这些鼠辈想找死！”

阮籍知他动了杀机，望了望地上的箭，连忙阻止道：“不必理他们。这些刺客不是钟会手下，就是司马昭手下，不是说不能杀，而是杀了麻烦太大。况且你昨天……”

不为别的，就因为昨天的事！嵇康看清了司马氏～党的凶残面目，心想我如果向你们屈服了，岂能叫嵇康！

嵇康心中主意已定，淡然道：“兄长勿忧”，乃向箭发处大喊了一声：

“贼子们何不现身？嵇康在此！”

一条人影，两条人影，三条，四条……一共五人从草木丛中跃出，全是些黑衣人。

嵇康见这五个黑衣人动作利落，身形稳重，脸色冷漠，知道都是好手，当下不敢轻敌，缓缓地拔出剑来——

剑！

溅！

见！

在那一瞬间，天已荒，地已老，嵇康出剑，如洪荒霹雳划破苍海桑田，又似末世歌声震出万古尘埃！

长剑数点之下，有血溅于树……

溅于草……

溅于岩头……

百花为之所染，一片猩红！

血！

雪！

削！

血如雪……

雪如血……

那漫天雪意、漫天血意皆从嵇康剑下削出！削气为雪，雪上飞血！

好快的剑！好亮的剑！好美的剑！

两个黑衣人功夫较差，堪堪交手，尚未及一个回合，便已为嵇康的剑气所伤，为血气所覆盖，体气奔涌，哀声而倒，眼睛里呈现出了死鱼色，空洞地望着天空。

阮籍见嵇康下手不留情，微微叹息。但他绝不同情！司马氏一党，全都是些祸国殃民、欺压百姓的匪类。如今碰上了嵇康，剪灭几个正是快事。

余下的三个黑衣人显然是专业刺客，见同伴倒下了，毫不惊慌。略一避形，随即展开了凌厉的反攻。出招狠辣，招招直指嵇康要害。这三人也都使剑，剑法怪异，手法浑厚，用的乃是墨家剑法。

春秋时，墨子学派主张“非攻”，反对一切战争；可是为了反战，又提倡习武，以战反战。那墨子乃一代宗师，除了在思想上独创一派外，更是一个武学大家，创下了墨子剑。后世墨子之学失传，其剑法却因为高超实用流传了下来。

嵇康开始学剑时，学的也是墨子剑法，后来觉得它太笨拙野蛮，境界不高，乃改学天下至阳至刚的孟子剑法，进而学孔子剑法，渐臻化境。娶了柔桑公主后，嵇康被她的圣洁之气所感化，心智大开；又加上认识了阮籍、向秀、刘伶、阮咸、王戎等人，实在是文恩猛进，武学倍增，乃在竹林中，自创了天下至阴至柔的道家剑法。

道家剑法，法剑家道！

他这道家剑法一改墨家剑法与儒家剑法的观念，直接与道相合，万法归宗，不离万物。整个剑法大气磅礴，变幻无常，分为老子剑法与庄子剑法两部，都直接由《道德经》与《南华经》中悟出。

老子剑法的要诀是“无为而无不为”。

庄子剑法的要诀是“速朽”。

速朽速朽，天下何有！

此中妙处，唯我知之。子期于道家之学研究极深，但他不会武，到底没把体能与智能结合在一起！阿咸呢，于武道虽然也很高明，但可惜他不太懂儒道两家的绝学，始终差点东西，只是个侠客，离真正的高人——仙家的境界还有一大段距离。

而我就是仙家！

我就是圣人！

嵇康面对强敌，豪兴大发：吾之道家剑法炼成已久，今日正堪试剑！长啸声中，嵇康元气充盈，如秋水之浩淼，如秋山之巍峨，如秋月之灵气逼人，清气满乾坤……

攻！

功！

弓！

弓者，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嵇康运起了道家剑法中的“弓”字诀，体中功力立刻激射而出，如夏雨夹冬雪，狂荡无比。

那三个黑衣人怪吼如兽，硬碰硬，分别从左、中、右三个方向迎了过来。两人主攻，一人打围，一时但见三刃并进，千臂万腿，

层层叠叠，作魔幻式进攻！

“轰”！

似地底洪流突突喷出，似天心火焰猛然倒垂，一时但见天火纷飞、地火升腾，而在这天火地火交错之际，有数道人影狂舞其中！那一身白衣如鹤、长袖飞流之人，正是嵇康！

嵇康双目精光四射，四望流星……

嵇康腾身飞跃，双掌封顶……

嵇康不避雷霆，沿闪电之枝攀援而上……

嵇康身已透明，如水晶之柱……

嵇康剑指西天，雷声轰鸣……

嵇康足陷乐南，抱珠峰而未沉……

嵇康忽然踏剑为舟，划闪之间已掠过千山万水……

其形非形，其影非影，恍如噩梦之摄人！

绝学！

绝招！

立成绝杀！

打发了刺客，两人依然纵马奔腾，毫不以之为念。古之君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刚才的事算得了什么！钟会司马昭曹爽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世间唯有我辈，能不受世俗的干扰，与道相亲，独入圣人之境。

何况以山川之壮美，江海之辽阔，定能洗去我们心中的烦闷，畅怀大笑，返朴归真。试想：在此秋天的清晨，二、三子身无羁绊，用不着带更多的东西，就各自骑一匹马上路，向远方出发，开始诗意的浪游，是何等人间美事！

两人不走官道，沿着黄河随意逆流而上。这次远游，他们的大至方向是西域的昆仑山；当然如果有所遇，改道南下至太华或峨眉，也无不可。

一切随缘。

两人走得不算慢，一路欣赏风景，观察风土民情。过了西京长安，渐渐出了中原，来到与西域接壤的河陇之地。

前方尽是黄土，林木稀少，几条小溪汩汩地注入黄河。四处没有几户人家，再加上此地历来多战事，光景很是荒凉。两人策马驰上了一座山岗，回望中原，但见一片烟尘，看不真切。

嵇康心有所感，往事蓦然涌上心头，乃长吟古诗一首，以抒情怀——

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肝肠断绝。

阮籍听他吟得悲凉，暗自点头，心想此诗甚佳，十分合于此时此地的心情，如果不是古人已经作出来了，想必叔夜或我，也会把它吟出来的。乃道：“些诗不俗，有民风焉。诗经三百首，未必在其上。叔夜，我们且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