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正元元年，司马昭废曹芳，改立高贵乡公曹髦为帝；为除去曹芳的忠臣死党，又大杀了一批朝中名士。李丰、夏侯玄二人均为之所害。

阮籍在家中听了此事，悲愤难当。夜起，作《首阳山赋》，寄嵇康读之。

嵇康知道阮籍用的是伯夷、叔齐的典故，要与他一同归隐，心想何必如此？

自从竹林被焚之后，嵇康已无意隐居。天下虽大，如今却没有一处可以真正隐居的地方。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直面现实，与之抗争？

嵇康之所以四五年来居于洛阳城中，就是这个意思。

李丰夏侯玄继刘伶后被害，在他看来意味着……意味着……

意味着他与所有统治者的最终决裂！

一日，等吕安未至，嵇康去太后宫中见柔桑公主。司马昭虽然狂，但毕竟还不敢一味胡来，足以太后与柔桑公主皆无伤害，只可怜曹芳原来的一批宫女嫔妃纷纷落入司马昭兄弟之手，日夜蹂躏，惨不忍赌。也有赐与少壮派军官作小妾，或沦为营妓的，无不哀哀可怜。

美人遭难，最令人不平。

嵇康进宫见了太后，问：“母亲，桑儿呢？”

太后此时已被一连串的巨变折磨得衰老不堪，见了嵇康，心情略微好转，微微笑道：“你们好久没见面了吧，她在她屋里。”

嵇康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宫女迳往柔桑公主的寝宫。穿花拂柳，渐近闺房，嵇康让两个宫女退下，一个人悄悄地站在了窗前静听心想桑儿在里面做什么呢？

里面静悄悄的，连风吹蚊帐拂动流苏串儿的声音都没有。嵇康想：她睡着了？还是在看书？正猜呢，忽听得里面轻轻的几声脆响，如空山云板，是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嵇康一喜，推门而进——

只见里面婷婷地坐着两个美人在下围棋，见嵇康进来，都回过头来向他一笑……

这笑容是花开，是月出，是花月丛中飘来一丝儿欢快的笛声，婉转清致，波光涟涟，映着浮在花瓣上的那一颗夜露，蓝格莹莹。

这两张笑脸同时向嵇康绽放，好像是在暗室中就着月光忽然脱去了胸衣而露出的一双鼓鼓的***。

嵇康凝眸痴看了一瞬，心中不由得意乱情迷……

小的那个美人是我的桑儿，大的那个美人又是谁呢？

何处女郎有此风韵，与我的桑儿不相上下？

这美人儿似乎知道嵇康是谁，笑得很甜很亲切；可是不知为什么，嵇康却发现在她那甘甜如山泉的笑容中，有种深深的痛楚与哀怨。这又是因为什么？

“桑儿！”

嵇康走过去，把柔桑公主从梨花木小圆椅上轻轻、轻轻拉起来，柔桑公主顺势依在了嵇康的怀里，眼睛瞟了旁边那美人一眼：

“康郎，你来啦。”

见柔桑公主这么娇宠，那美人不由又向嵇康嫣然一笑。

这笑容是小溪，是小河，在小山坡上缓缓地流动，流到断崖处骤然落下，跌散成千寻飞瀑，在空中激起万朵浪花，形成春阳下一、道银亮而艳丽的彩虹。

嵇康忍住心中的狂喜，笑问柔桑公主：“桑儿，这位姐姐是谁？”

那美人见嵇康的眼神愈见焦灼滚烫，不禁腼腆地扭过头去，避开嵇康那热情的面孔。

柔桑道：“哎呀，我忘了介绍，你们不认识吗？康郎，她就是秦妃姐姐呀。”

嵇康一愣：她是秦妃？曹芳那位以冷艳著称的妃子？多少王孙公子想一睹其芳容而不得，不想今日与我有缘，在此相会。

算起来这秦妃是嵇康、柔桑二人的嫂子，当下嵇康也叫了声“秦妃姐姐。”

那秦妃忽然泪如雨下，恰如莺啼晨花，燕鸣夜湖，凄凄惨惨向嵇康道：‘‘我如今早已不是什么妃子了。皇上在时，我一天都没有

陪过他；如今皇上去了，我依然是我自己……”

话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嵇康心中甚是惨然，上前扶住了秦妃：“姐姐请勿伤心，望以贵体为念。”

那秦妃见嵇康连叫了她两声“姐姐”，芳心大慰，渐渐地也就止住了哭泣。嵇康见‘‘姐姐”的脸上挂满了泪珠，如露凝花蕊一般，好不可怜，于是从怀中掏出手巾来，轻轻地为她把眼泪拭去。

但见秦妃脸上的皮肤晶莹雪白，娇嫩无比，手巾擦在上面滑腻之极！

嵇康心中怦怦跳动，心想要是在那脸上吻上一吻，该又是怎样的一番绮丽风光？

柔桑公主见嵇康为秦妃擦泪，心里欢喜，脸上却假装生了气，嘟起嘴巴嗔然道：“康郎，人家也要擦！”

嵇康一笑：“等你哭了，我就给你擦。”

秦妃见他俩真逗，不禁破颜一笑。

柔桑公主也嘻嘻笑道：“康郎，秦妃姐姐原来就叫秦菲，我们都叫她菲儿。如今大家都是好朋友了，你也叫她菲儿吧。”

嵇康说：“好啊”，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股暖意。仔细打量“菲儿”，只见她彩衣艳丽，体态丰润，双目含情，比起桑儿来，别是一种风流意态。

刚才柔桑话中的“大家都是好朋友了”这一句的意思甚是暧昧，嵇康与秦菲听了，脸上都不觉红晕大起，暗想：桑儿真的这样大方么？

柔桑公主确实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当初在山阳竹林里与寄姑红妹并王氏江氏她们相处时，就毫无公主架子；这些日子见她的菲儿姐姐如此可怜，孤苦无依，早就在心中打定了要二女共事一夫的主意(应该说，加上柳娜，此时已是三女共事一夫了)，如今可巧嵇康来了，遂有此言。

嵇康当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十分感激，心想真是我的好桑儿！可不知人家姐姐有没有这个意思？千万不可唐突了佳人。

想来她是有这个意思的，刚才……刚才我看见她的眼神中已经燃起了爱情的欲火……

欲火！

爱欲之火！

我敬重她是个美丽而可爱的女性，我更怜惜她是皇位斗争的牺牲品。我不救她，天下当无人能救了！

但如何拯救呢？对于一个长期幽闭于深宫，而今又遭受着苦难的女人来说，最好的拯救当然就是让她重新找到一个可以依靠、能给自己无限关爱的男人了。

而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我嵇康集当今美男、壮男、奇男、伟男于一身，救助弱女子乃是我的本分，何况是这个与自己如此有缘的美人儿？

此时的嵇康性情上早已返朴归真，通常的社会伦理法度在他看来都极为可笑；自由是我唯一的爱好，岂能让俗事阻我行乐？

我就是要她作我的女人……

尽管我们刚刚相识……

尽管我们有叔嫂的名分……

尽管她曾经是别人的女人……

尽管她跟了我后将会受到更多的痛苦……

但，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

嵇康的一双俊眼，深情地望着秦菲……

秦菲心中怦怦乱跳，为了掩饰内心的羞涩，又拈起一粒棋子：“桑妹，你快下棋呀，我下这里……”

柔桑公主大笑：“你拿错棋啦，好姐姐，那是我的棋。”

秦菲一惊，棋子跌落在地，娇羞难当，伏在了棋桌上。

柔桑公主假装生气，嘟着嘴对嵇康说：“康郎，都是你嘛，把人家吓成这样！”

嵇康一笑，移身过去，紧紧地握住了秦菲的清凉玉臂，轻偎香腮口中喃喃呼唤：“菲儿……菲儿……”

秦菲受不了了，双颊绯红地瞟了柔桑一眼，终于扑进了嵇康的怀里。

柔桑一时童心大起，也随后扑入，在秦菲脸上亲个不停。

嵇康见怀中二女相争，大笑不已，复把二女抱在膝上，一左一右，亲吻不已。三人嬉戏着，那桌上的棋子飞得满屋都是。

是夜三人同宿，第二天又一同离去，四处宫宛静谧，没让太后知道。

汉诗有云：“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嵇康心中自得：汉成帝当初空有汉宫双燕，却使她们双双惨死宫中，如今我把桑儿菲儿带出，让春燕归巢，江山处处皆丽影！

路上三人共乘一车，晃晃悠悠地行走在洛阳大街上。

此时已是夏天，外面阳光火辣辣的，三人同坐车内，实在是热，但谁也不愿意分开坐。

嵇康闻着秦菲与柔桑公主身上发出的脉脉异香，想起昨晚的绮丽风光，不由暗叹：“嵇康啊嵇康，不知你何德何能，艳福如此之好！不断的艳遇，无尽的艳福，使多少人对我艳羡不已！”

二女都穿着单纱长裙，因为车中狭窄，都微微蜷曲着，露出了粉自的一段大腿，双臂左攀右搂，胸前***(不，四乳)随着马车的颠簸起伏，不停地在嵇康身上来回擦动，痒痒地撩人。

秦菲忽然觉得嵇康身上一点儿都不热，反而沁凉可人，不由好奇地问：“康郎，这是为什么呢？”

嵇康还来不及说话，柔桑已代他答道：“菲儿姐姐，你不知道吗？康郎在服药呢。”

“服药？康郎你身体不舒服吗？”

见被美人关心，嵇康心里自然是美滋滋地，笑着解释道：“我什么病也没有，但服药却有益养生……”正想讲清楚些，马车却缓缓地停了下来。

“什么事？’，嵇康一掀帘子。

车夫道：“前面被堵住了，大街上好多人。”

“哦？”嵇康下了车，对二女道：“我去看看。”

秦菲急忙道：“康郎，小心些！”

嵇康回头向她一笑，走进了人群中。

“什么事？”

人群中有人认得嵇康，见他来了，都表情怪怪地一哄而散。

嵇康心中奇怪，向那边望去——

原来是个女孩子躺在街心，如野鹿卧于春草……

如村姑睡于花中……

满头乌云散地……

肌肤如雪……

双臂纤细……

玉腿肥肥……

粉臀高耸……

似潇湘之峦……

这女孩子全身赤裸，双眼紧闭，看样子是晕过去了。她为什么在这里？

嵇康想起刚才那些人聚而观之的丑恶样子，不由叹息地脱下衣服，把那女孩子裹着抱上了车。

那些闲汉远远地站着看，有人默不出声，有人咧嘴而笑，双眼都贪婪地往上瞟——

嵇康把车帘放了下来，让车夫继续前行。

秦菲与柔桑见夫君从大街上抱了个没穿衣服的女孩子回来，甚是不解。

嵇康也不忙向她们解释，一阵推拿，那个女孩子终于醒过来了。

眼前这个男子有着一双明亮的双眼……

开朗的面容……

更兼意态潇洒……

气度非凡……

却不是传说中的康郎又是谁？

那女孩子心里一阵狂喜，险些又晕了过去！“啊啊，我终于见到他了，他就是我的康郎！我刚才所受的委屈没有白费！”

此女叫澄澄，是嵇康的一个崇拜者。昨天她从一个朋友那儿得知今天嵇康会从这儿经过，怕引不起足够的重视，于是演出了刚才的这场苦戏。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真是有说不出的快乐。

“康郎康郎，抱紧点，再抱紧点！刚才你看到了吗，人家没穿衣服呢。”

嵇康一看这女孩子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得心中长叹不已：

“唉！为何她们对我的爱，都表现为一种极度的自虐？难道是我在虐待她们吗？没有啊，我真心希望她们因我而幸福……”

爱到深处，施虐与被虐，都已成为一种美，一种幸福。

此时车中更加拥挤了，好在嵇康服药已久，身上清凉如泉水。三女软绵绵地靠着他，不知不觉都睡着了。

车外蝉声如潮。

最近艳遇不断，嵇康心中想：莫非要出什么事了？嗯，有此可能……

最好是把我“艳”死！

原来我已有桑儿与娜娜，如今新收得菲儿与澄澄，不知还有谁将投入我的怀抱？

应该发挥主动了！这样她们才不会怪我。想到这里，嵇康大是惭愧：我枉自自称“天下名花主”，却一向怜香惜玉得很不够。如今还有多少女子独守空房？或是夜夜怀想？

那全是我的不好，没能及时来到你们身边……

但在内心深处，我是爱你们的！

凌晨时分，嵇康趁四女还在熟睡，悄悄下床穿好了衣服，出门而去。

城中十万人家，谁家女子终夜难眠？

我来也！

嵇康忽觉自己现在的行径有点像采花大盗，不由暗中失笑。

我就是要做采花大盗，那又如何？

须知天下女子都正等着，在一个漆黑的晚上被我采去她那朵含苞欲放的鲜花……

忽来忽去，在城中转悠了约摸一个时辰，嵇康终于发现一座阁楼的灯窗上映着一个女子袅娜多姿的倩影，于是飞身上去，破窗而入！

那女子惊讶无比，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头脑一片混乱中不觉蹲了下去，双手扶着桌沿，紧张万分地盯着嵇康：“你……你是谁？”

就在这一刹那间，嵇康也突然觉醒：我这是在于什么？还不敢快回去！你把人家吓坏了……

隐隐地，嵇康感觉自己这一种怪异的行为是因为昨晚睡下时服药所致，但如今已然如此，该怎么办才好？

那女子见有一美男破窗而人，特别又是在这天***明未明的时分，怎不让她既感到无比地骇然又无比地喜悦？

嵇康大骂自己轻薄，口中嗫嚅道：“小姐，对……对不起，我有梦游症。现在我……这就回去……”

“等等！”那姑娘忽然勇敢地站了起来，衣裙上的珍珠串儿一阵碎响：“你……你把我带走！”

嵇康有些不懂。

那女子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决，让人无法拒绝。嵇康呆了呆，一言不发，将那女子拦腰抱起，飞跃而下——

我来就是要把你带走的！

晨风阴凉，吹得嵇康心中奇寒无比。他想：看来我该减量服药了……

嵇康服药的历史已经很长了。大约十三岁时，他就从一个老道那儿学会了服药。当时那老道吹得神乎其神，说服药可以长生不老，至少可以驱病强身。他一时好奇，也就服上了。谁知如今药瘾越来越大，有时几乎失控。比如刚才，就实在很有些凶险。如果昨晚再多服些药，一冲动之下，说不定就把这个姑娘给强奸了。

那与畜牲何异！，

然而就在这深深自责的一瞬间，嵇康心中又隐隐想到：偶尔强奸一下也是好的……

此念未毕，嵇康又猛然清醒过来，大骂自己堕落无耻。如果那样，岂不与钟会司马昭之流毫无二致！

他一向洁身自爱，如今在药力的催发之下，才醒悟原来自己身上也有着那么多的兽性！

吁，人性与兽性，集于我身！我将奈何！

以此类推，他倍感不安，反复思量，不觉大汗淋漓，把肩上扛着的那个姑娘的胸部都沾湿了。

姑娘问：“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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