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香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8
|本章字节:6832字
夏季是察哈尔草原的黄金季节,天地之间,绿草茵茵,繁花似锦,一望无涯。草地中点缀着无数小湖泊,湖水碧蓝,小河如藤蔓把大大小小的湖泊串连起来,河水清澈见底,游鱼可数。牧歌悠扬,清风夹香,在这片草地高处的山崖上建有一座朴实无华的石墓,墓碑正面朝着草原,似想让石墓的主人,每天都能够俯瞰到这片曾养育他成长的土地。
石墓的守陵者是位矮小的异族女子,每日踏着清晨的露水来到墓地打扫、祭奠,夜晚带着无限的眷恋依依不舍地离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不改。
“少爷,今日坎坎带来了您最爱吃的烤羊腿。”坎坎将一碟烤得金黄的羊腿摆在墓碑前,然后倚着碑身坐下,望着山下的草原道,“昨晚阿木尔大叔家的母羊竟然生了四只羊崽,大伙儿好奇地一大早就拥过去看热闹,阿木尔大叔得意地连胡子都快笑掉了。苏日娜大婶把家里的马给卖了,说是要给儿子娶媳妇办聘礼。贺什少爷前些日子摔了的腿已大好了,可是乌兰夫人说还须休养,就是不准他出去骑马,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明白,是夫人的醋劲上来了,怕少爷去木兰参加秋狝。”
说到此,坎坎不禁笑道:“少爷别怪坎坎话多,坎坎知道少爷睡在这里很寂寞,是不会介意听这些琐碎的小事的。”黝黑的脸贴上冰冷的石碑,轻轻叹道,“大伙儿都没有忘记少爷,都记挂着您,坎坎也是好想少爷啊!”
坎坎自记事起,只知道自己不断地被更换主人,那些主人们高兴时便会丢给自己一块肉,不高兴时便会对自己拳打脚踢。由于她没学过说话,只会些简单的发音,做事又手脚不麻利,所以总是被买回几日后便又被转卖出去。
这日坎坎被送到个陌生的地方,衣衫褴褛地跪在高台上,任人查看估价。
“这太平盛世,竟然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贩卖奴隶,真是没有王法了!”一个声音在头上响起,她不觉抬眼,在炫目的阳光下,一位少年正怜悯地望着她。
见少年要动手放人,卖主忙道:“这位少爷,这个奴隶不是大清朝的人,是从爪哇国买来的昆仑奴。卖她,可是经过地方上旗主的同意的。”
那少年一顿,随即走过来个美丽华贵的少女道:“贺腾,别管闲事了,贺什哥哥可要等急了。”
少年被少女拉着离去,坎坎知道那少爷是位好心肠的人,可惜却成不了自己的主人。少年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坎坎,突然松开少女的手跑过来对卖主道:“这个奴隶我买了。”随即回头对正不悦的少女道,“珠木花,你不是要过生日了吗?今年我就把她送给你了。”
自此珠木花小姐便成了坎坎的新主人,虽然小姐的脾气并不好,有时候还会拿鞭子抽打坎坎,但贺腾少爷待坎坎很好。他教坎坎说话,给坎坎拿好吃的,每回坎坎被小姐责打后,他总会为坎坎拿来药酒擦拭伤口。后来云珠小姐也来到了这里,她是第二个对坎坎好的人。云珠小姐既漂亮又和气,贺腾少爷和贺什少爷都很喜欢她,渐渐地连珠木花小姐也喜欢和她一处玩耍。
那段时光,坎坎真的过得很快乐,白天跟着少爷小姐们去骑马、打猎,夜晚就围坐在篝火边,听云珠小姐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转眼便过去了两个春秋,原以为日子还会这样无忧无虑地过下去,可一切快乐却在那年寒冷的春天遏然而止。
风雪骤停的那个清晨,贺腾终于回到了家。他躺在羊毛褥子上,耳边不时传来抽泣声,一双粗糙厚实的手紧紧握住自己,他知道那是哥哥贺什。
贺什的手总是这样温暖有力,但是什么令得向来沉着稳重的他如此害怕,手指竟在自己的掌中栗栗颤抖?眼前已是一片茫然,贺腾努力睁大眼睛,却仍看不清面前晃动的人影。
珠木花才刚起床,便被冲进来的胤禟莫名其妙地拽到了个蒙古包内,看见族中的巫医都齐聚一堂,心中默名恐惧。爷爷衮斯斯扎布严厉地瞪着自己,全无了平日里的慈祥和蔼,众人见到她,都自觉地让开了路。珠木花一步一步走向前,当看到躺在那里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贺腾时,脚一软跪了下来。
“是珠木花吗?”原本已委靡的贺腾突然间双眼发亮,高声唤道。珠木花噙着泪上前握住他的手,贺腾紧紧抓着她道:“我找到九阿哥,我帮你把他带回了。你可高兴了?”
珠木花无语,只是不断地点头,饱满的泪珠一滴一滴地打在了贺腾的脸上。
“刚才我做了个梦,梦见咱们小时候一起玩娶新娘的游戏。我扮新郎,珠木花你是新娘,我骑着马带你在草原上驰骋,你头上红色的纱巾在风中飘舞,真是美极了!”贺腾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将来咱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我希望会是个女儿,是个就像她母亲般美丽的如花姑娘,就叫她其其格吧。咱们就这样快乐地度过每一天,直到——直到——”
贺腾咽声撒开珠木花的手,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珠木花惨白着脸,瞪大眼看着在自己掌中滑落的大手,脑海中一片空白。良久听到众人的哭号声,她突然扑上前推搡着贺腾冰冷的身子,喊道:“你快起来,你像小时候一样在吓唬我,是不是?你快起来啊,我真的会被吓到的!”
贺什一把推开她,沙哑着嗓子喝道:“你走开,不许你再碰他!”
珠木花一愣,环视四周,众人望着她的目光都是那般的痛恨和冷漠,她不住向后退却,口中念道:“我不会原谅他的,他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我绝不会原谅他的!”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跪在一旁的坎坎,颤抖地伸出手,第一次触碰到了贺腾少爷尊贵的脸。
此刻的少爷,睡得是多么安详宁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痛苦可以折磨他了。想到此,坎坎起身走到贺什面前,重重磕了个头道:“坎坎愿意为贺腾少爷守陵,坎坎想陪贺腾少爷一辈子。”
号角嘹亮,王师启动,康熙结束了塞外之行,摆驾回京。胤禟在饯别临行前,出人意料地走向送行人群中的珠木花。连日来憔悴了许多的珠木花,惊讶地看着九阿哥面带笑容地走过来,拉起自己的手向偏僻处走去,旁人只道他们有贴己话要说,也不见外。
胤禟带着珠木花来到四下无人处,看着她叹道:“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看你瘦了这许多,怪让人心痛的。”
珠木花眼中一热,哽咽道:“大伙儿都在怪我,怪我害死了贺腾。可是我是无心的,我没想到他真的会出去,他为何会那么傻!”
“是啊,贺腾真的太傻了!”胤禟抚上她的脸道,“为了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妄送了性命!”
珠木花脸上霎时褪去了血色,避开胤禟的手,有些畏惧地望着他。胤禟笑意更浓,狭长的眼中却是寒彻入骨的冰冷。
“怎么了,你不是想嫁给我吗?为何又开始害怕起我来了?”胤禟举起马鞭,摩挲着她的下腭道,“你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不过,我也不会娶你的。像你这样的女人,我可不敢高攀。肖镕王爷会给你再找门好亲事,你就放心等着做新娘吧。”
“你我的亲事是皇上亲定的,怎么能——”珠木花不信道。
胤禟柔声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察哈尔肖镕王爷的孙女,这名头的确令很多人趋之若鹜,可是再美丽再尊贵的女子也是有身价的,而你的身价就值一把盐。”
珠木花疑惑地看着他,胤禟叹道:“察哈尔真是太贫瘠了!每年只靠些羊皮买卖的收入,怎能和其他蒙古各旗一争长短。不过,这里的湖水中可以提炼出盐,只可惜卖到关内的运程遥远,利润微薄。我的一个舅舅现任河南都转盐运使司运使,只要他一句话,察哈尔的盐便可以被收定为官盐,所有的运费由朝廷承担。”
珠木花听明白了他的话,不禁心灰了一半。
胤禟冷笑着,从腰间的荷包里抓出一把盐,在她面前徐徐撒落,“肖镕王爷让我把这包盐带回去,请我舅舅鉴定。我就用这把盐的价格,把你又退还给他老人家了。”
听到远处胤的呼唤,胤禟拍拍手应声而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还呆滞在原地的珠木花道:“真是浪费了!在我眼里,你连一把盐的价格都不值!”
站在贺腾的墓碑边,尘芳眺望着山下正在缓缓离去的骠骑车队,烟尘飞扬,鸟惊兽走,天下也唯有帝王之家才有这般磅礴的气势。
“贺腾,我该回去吗?该带着小敏回到那个伤心之地去吗?”尘芳原本决意不归的信念,在想到贺腾临终前的叮嘱时,不禁有了动摇。
“云珠,其实九阿哥也是个可怜之人,别让他落得与我一般的下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