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木香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48
|本章字节:7022字
康熙五十六年,夏。
这日,皇十四子胤祯府中设宴听戏,尘芳最怕热,原想推辞不去,后听说还有射圃之会,不觉来了兴致,便与胤禟一起前往。
沂歆见了尘芳自是极为欢喜,与她并坐在高台上,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旁人倒也罢了,唯独婷媛受不了她的聒噪,不悦道:“你就不能安静片刻,说是请大伙儿来听戏的,倒成了听你这位女相公来说书似的!”
沂歆撅嘴道:“爱听不听,我知道八哥又被停了爵俸,你心里不痛快,却也犯不着向旁人撒气吧!”
“我何曾不痛快了?!”婷媛干涩道,“不吃这皇家的米粮,倒比往日里活得更自在些!如今十四在皇上面前日益得宠,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人还没成王妃呢,倒是先学会趾高气扬地说话了!”
沂歆涨红了脸,刚想开口反驳,却被一旁的尘芳制止道:“算了!好不容易,一大家子人聚在一处玩乐,何必为些无伤大雅的事败了兴致呢?你是女主人,更该尽地主之谊,怎么反倒和客人拌起嘴来?”
沂歆听了,便也无语。
婷媛瞅着尘芳冷笑道:“到底是个才女,能言善辩。难怪将表哥治得服服帖帖,这些年来对你唯命是从,心无二意。真是羡煞旁人啊!”
尘芳听她话中含酸,也不去理睬,只转过脸望向台下。
楼台前,已摆上了箭靶。几个素日习武善射的阿哥皆站定在数丈外,偏胤禟与胤禩两人躲在树荫下窃窃私语。见尘芳望过来,胤禟颔首微笑,边努嘴示意一旁在试弓的胤及胤祯。
尘芳回首对沂歆笑道:“十四弟看起来,倒是信心十足的。”
“从前十三爷还没坏事时,他总是输给十三哥。”沂歆拭目以待,边道,“这几年呢,倒是有了些出息,偏去年比试,又输给了五哥,他便一直闷闷不乐的,稍得了空闲,便跑去练习,铆足了劲要挣回这面子。今日名为听戏,实则是他已按捺不住,早早地邀来众家兄弟,想一争高下。”
“大清的天下,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十四弟这般精练骑射,不愧为八旗男儿,热血肝肠,少年英雄。”尘芳抿嘴道,“我与你赌个东道,这回他必是能拔得头筹。”
“我打赌胤能得第一。”胤禟跑过来,听了她的话,不禁笑道,“胤这些日子也不曾怠慢,我押一百两银子赌他赢。”
“我押一百两,赌十四爷能获胜。”沂歆忙接嘴道。
席中众人听了,不觉都得了趣,有几个便也押宝下注。婷媛随了胤禟,押在胤那儿一百两,五阿哥与十阿哥的家眷们自然都各押了自己的本家。
“四嫂,您也拿几两银子出来玩玩,讨个乐子可好?”胤禟突然对一旁沉默不语的乌拉纳拉氏道,“想来四哥也不会管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吧?”
乌拉纳拉氏一愣,随即笑道:“我不玩的,但也不能扫了大伙儿的雅兴。”便对坐在身旁的一位年轻妇人道,“既然九弟开了口,你便替我凑个趣吧。”
尘芳见那妇人眉清目秀,气质淡雅,不禁低声问沂歆道:“这是四哥的哪位内眷?我却不曾见过。”
“是钮祜禄氏。”沂歆道,“她素日低调,难得今日出来一趟。你自然是不认识的了。”
“原来是弘历的额娘。”尘芳颔首,见钮祜禄氏面有难色,似举棋不定,便起身对胤禟道,“你一个爷们,财大气粗的,却和咱们这帮女眷赌银子。我第一个便不服气!”
“哦?”胤禟挑高了剑眉,眼中笑意更浓道,“那你意欲如何?”
“若是十弟赢了,这些个输家的银子,你可分文不能取。你若收了妯娌们的胭脂水粉钱,岂不遭人笑话。”尘芳妙目一转,又道,“若是十弟输了,你便以一罚十,给咱们这些人添置首饰钱。”
胤禟拧着她的脸颊道:“胳膊肘尽往外拐,都忘了自己是谁的媳妇了!”
尘芳拍开他的手,笑道:“这可是两码事,我最是喜欢与人打赌的。我呀,就押五百两,赌十四弟能独占鳌头。”
那边的钮祜禄氏听了,也道:“既如此,我也押一百两在十四弟身上。”
原本谨慎不曾下注的几位内眷,见既有这般的好事,便也纷纷下了注。
待射圃开始,只见胤祺一马当先,开弓拉箭,厉光一闪,正中靶心,众人无不叫好。又过了几人,轮到胤,他不待调整,上前信手便是一箭,也命中红心,可见技艺比胤祺更为娴熟。
胤禟一边叫好,一边对尘芳得意道:“我的银子可是保住了!十四再厉害,也只能和胤打个平手罢了。”
“急什么!”尘芳白了他一眼道,“不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待到胤祯上来时,沂歆不觉起身,屏息注视。
骄阳下,胤祯身姿英挺,目露精光。他随手自箭篓中抓出一把羽箭,便上了弓,拉弓如满月,凝神怀若谷。嗖嗖两声,三箭齐发,皆中正心。众人一阵沉寂后,便爆发出赞叹鼓掌声。
“这小子,果然是长大了!”胤禟止不住颔首,笑道,“这银子输得并不冤枉!我心服口服!”
“虽知复尘难掩宝剑,但待他初露锋芒时,却又止不住感叹。这般的豪情壮志,又能持续多久呢?”尘芳望着胤祯笑意昂然的脸,不禁低叹道,“少年自古未得意,日暮萧条登古台。”
胤禟一时未听清,倒是那边还在欢喜雀跃的沂歆一顿,转过身疑惑地问道:“九嫂,你适才说什么?”
“我说啊,幸好有你在。”尘芳伸手抚着沂歆圆润柔稚的脸,笑道,“咱们自幼一处长大,我知你虽调皮些,却是个享得富贵,守得贫穷的人。十四娶了你,是他的福分。”
沂歆脸红若霞,喃喃道:“也只有你这般夸我,十四爷还一直说我长不大,小孩子脾性呢!”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尘芳转眼,望着胤禟的背影,苦笑道,“毕竟你们将来的日子还长得很,也不急于这片刻光阴。”
射圃后,众人便入席听戏,尘芳只觉高台内闷热,便径自撇下绵凝和剑柔,来到后园散步。胤祯府邸的花园,虽无庭台楼阁,但山石花草,皆俊秀瑞丽。待转过一道山怀,她乍感阴凉,却原来是数百竿翠竹遮映,风游叶间,寂寂生津。
尘芳欢喜地拣了一幽暗处坐下,仰目望着这遮日的竹林,心中暗叹是个避暑纳凉的好地方。正想着,忽闻得脚步声,刚要发问,待听到来人的声音,心中一紧,不觉蹲身躲到了块九孔大奇石后。
“既是福晋让你跟着来的,今日也就作罢了。以后安生待在家里,看你一副萎缩小气的模样,还是少出来丢人现眼得好!”
又听到女子委屈地答应着,然后低声说了两句话,立即被狠狠扇了个耳光,当即哭了出来。
“哭什么!我说过,不准再提这个的!真是骨肉至亲,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一样地讨人嫌!”
“可是爷,弘历已六岁了,难道还不该请个先生管教,任由他这般荒废学业吗?”女子呜咽道。
尘芳这才方知那女子正是钮祜禄氏,心中生疑,不觉脚下一动发出了声响,立即听到严厉的呵斥声:“是谁——”她顿时面无血色,没了主意。
胤禛示意钮祜禄氏收了哭声,正欲走过去一探究竟,却听远处道:“是我,四哥!”
只见竹林中,胤祯缓缓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柄竹枝,笑道:“我说自家的竹子长得好,八哥便要讨一节去做箫,这不就眼巴巴地催着我来取了!”
胤禛淡淡道:“那倒是物尽其用,既如此,咱们便先回去了。”
“四哥走好。”胤祯转而望向一旁垂首不语的钮祜禄氏,眼含怜悯道,“小嫂子,您也要保重。”
纽祜禄氏身形一颤,微微点了点头,便随着胤禛离开。
待见两人走远,尘芳走出来,吐着大气道:“幸而你来得及时,若是被四哥抓个正着,岂不麻烦!”
胤祯见她额头还冒着细汗,不觉好笑道:“没想到连九嫂你,也会怕我四哥!”
“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会不怕这位冷面的雍亲王?”尘芳冷哼道,“你与他是一母同胞,自然是不怕他的了。”
“谁说我不怕!”胤祯望着参天的竹林,只觉寒意渗骨,苦笑道,“记得有两年,我夜夜噩梦,白日里见了他,也会不寒而栗,惴惴不安。”
“四哥平日里虽严厉些,可待胤祥却极好,可见他心中未必无情。你若能与他交好,他待你必不会逊与胤祥。”尘芳劝道,“毕竟你们血缘更亲更近。”
“我不相信他。他的心是铁做的,他的血是冷的。”胤祯眼中浮现出一抹水光,冷笑道,“一个可以亲眼看着自己喜爱的女子被人活活绞死,而无动于衷的人,他——还会在乎骨肉亲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