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剑茹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07
|本章字节:12830字
周剑锋万万没想到老大会来这一套,你们不是怕沾上吗,咱走人就是。这是他娘的什么招数,不要爹娘啦?最后还落个是爹娘家招不得人,这混蛋玩意儿,倒也想得出来。刚想发火,可转念一想,他这是吹牛吧:
“老大,长能耐啦,你能把江子君带走?你一个国民党官能把共产党干部带走?糊弄鬼去吧,枣木眼镜子,老子还真看不透你!既然你们想出去,那我和你娘也不拦着,滚蛋,别他妈在这惹老子生气。”
周剑锋抬脚踢过去,坐在炕沿上的周正鹰借坡下驴,忙窜到外面去了。心想,这顿骂挨得实在不爽。一想到老二就牙痒痒,都是这混蛋小子挑唆的,他一回来就没好事,简直是一个丧门星,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还专门找我的麻烦,看回来后我怎么收拾你。
周正鹰、周正雄哥俩折腾够了,可两位老人却杠上了劲儿。
方子玉眼见着丈夫和老二都反对这门子亲事,心里实在是不痛快,咱老百姓讲究的就是老老实实过日子,本本分分做人,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哪里来的这么多道道?小鬼子都已打跑,也应该过几天安稳日子了。人家江子君姑娘多好的一个人啊,漂亮贤惠、知书达理,哪一点配不上老大?你看你爷儿俩这个挑剔,这个毛病,简直就是故意找茬,这可不成,我方文玉可不是好欺负的,立马就还以颜色:
“秋辞,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管到我份内来啦,孩子娶妻生子理所应当,这都是老娘们的活计,啥时候轮到你老爷们头上了。”就剩没扔出一句狗拿耗子了。
这话周剑锋听着不顺耳,啥叫不该管,儿子也是我的,合着我这当爹的当家不主事呀,什么道理:
“梓菡,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儿子是咱俩的,我咋就不能有想法?”对方何时学得如此的霸道。
方子玉没想到丈夫竟如此固执,不,简直就是刚愎自用,原本还想苦口婆心,但却失去了耐性,话语软中带硬。
“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自然有他们的想法,为何把我们的观点强加于人?你这不是耽搁我抱孙子吗?是不是不想传宗接代啦?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这句话把个一代武林名宿惹恼了,自己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两眼紧盯着对方,看样子非较真章不可。
方子玉何等人,怎能屈服于对方,不但没有半点服软的意思,而且上前一步,迎着对方的目光。
两人注视片刻,周剑锋终于一屁股坐回到凳子上,方子玉这才往后一退,顺势坐在炕沿上。两人斗鸡的架势瞬间就消失了。在两人一生当中,这样的局面非常罕见,确切地讲,这是第一次。两人平时并不缺乏沟通,人生虽说磕磕绊绊,饱经风霜,但却始终能相濡以沫,搀扶着一起往前走。今天发生这种情况,可以说有它的独特性和偶然性。
是周剑锋让步吗,非也,他不是那种无原则的人:
“既然你不希望我管孩子们的婚事,那我总可以表达一下意见吧,实话告诉你,我不能同意这门婚事,你掂量着办吧。”
周剑锋这几句话的份量方文玉清楚,她叹了一口气:
“并非我不让你管,只是这关系到孩子的终身大事,我的意思想必你能明白,按理说,咱一辈子不管两辈子事,下一代幸福与否,你我也干涉不了多少,是不是这个理?难道你还想长生不老不成。”方文玉略作停顿,说的口干舌燥,端起茶碗,一见里面是干的,周剑锋忙给对方斟满茶水,配合的相当默契。从这点上能看出,老俩口几十年来是相敬如宾的。
“我是在担心啊,梓菡,这十几年来你不也是终日提心吊胆、牵肠挂肚吗,若再娶进门一个江子君来,将来是一个什么局面,实难预料啊,你说我的忧虑是多余的吗?”
方文玉笑了,半晌来第一次露出笑脸,真是庸人自扰、杞人忧天。
“儿孙自有儿孙福,鹰儿和子君两人的感觉这样好,难道你让我去棒打鸳鸯不成,这我可做不来,即使真有那么一天,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天由命好了。”
周剑锋没想到妻子在老大的事上竟这样一管不顾,自己还能说什么。
摇摇头,心想,罢了,罢了,随他们去吧,既然梓菡如此固执,自己再坚持没什么意义。两个人沉默不语,不欢而散。
周正鹰出得家门,心不在焉地胡乱散步,心情烦躁颇不爽快。看来这件事情还真有些麻烦,自己和子君都没对各自的身份如此敏感,反而家里人倒不能理解,老二这个愣头青“揭竿而起”,爹爹率先横刀阻拦,这如何是好?难道这门亲事非要被他们搅黄不成。现在他是一句不中听的话也听不进去,他做事情就是这样执着,开弓没有回头箭。
忽然心头一震,老二去了哪里?他能去哪里,刚才还在气头上,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周正鹰拍拍额头,坏啦,坏了,他准是去了江子君那里,找江子君讲大道理去了。不行,现在他是什么参谋长了,这也算不小的一级干部,子君你可千万别被这小子忽悠住啊。想到此,急匆匆直接奔江家而去。
不出周正鹰所料,周正雄此刻正在给江子君上政治课。两人虽然同隶属军分区,但周正雄在作战部队,江子君在后勤机关,并非领导和被领导关系。周正雄从小就把江子君当妹妹看待。
“子君,这玩笑你可开大了,听我一句劝,不要再任性啦。”周正雄非常严肃。
“难道你没看出来我是认真的。”江子君严肃地回答。
“说了半天你咋不进盐津呢,合着我这唾沫星子白费啦,你真是个榆木脑袋,有你后悔那一天。”周正雄百思不得其解,这两人怎么能搞得这么铁。
江子君白了对方一眼,语气坚决:
“你看俺是做事后悔的人吗?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了解俺啊。”
“为啥做事不计后果呢?万一出什么状况,你爹娘咋办?难道你真舍得下他们?”疯啦,简直是疯了,太自私了,为了自己连爹娘都一管不顾了,况且能不能幸福还是未知数。
“你是在吓唬我吗?咱可不是吓大的,枪林弹雨俺没皱过眉头。五一大扫荡时,是谁把你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张庄被围后是谁带人给你解围?你不会说俺的身手是小儿科吧?周正雄你太健忘了,把俺当成了弱者,胆小鬼。”
周正雄脸红了,一直红到脖根,从心里讲,他从不敢小瞧江子君,并不单纯是因为她救过自己的命,而她名副其实是一个巾帼,是从女子游击队长的职位上调到军分区的。
“子君,我是为你好,你不要把这看成是破坏你的幸福,一方是我大哥,一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从哪方面我都不能那样做。但是,我觉得你们真不合适,他是国民党啊,这是不争的事实。”周正雄口气降低了八度。
“合适不合适俺比你清楚,国民党怎么啦,我哥哥也是,他还是抗日英雄,你说是不是?”
周正雄摇摇头,心想,你要是明白的话,还用我跟你费这么半天口舌么,固执至极。
“子君,你想过没有,组织上能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其实江子君还没想那么多,八字刚有一撇,根本就没有向组织上汇报的意思。周正鹰的抗日功劳比哥哥大得多,这是有目共睹的,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
“正雄,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我心里很乱,为什么你们把正鹰大哥看成洪水猛兽?那我哥哥是什么?你敢说你比正鹰大哥杀鬼子杀得多吗?他是两枪三刀五个洞,你呢?就因为他勇敢,坚强,是真正的男子汉,我喜欢,怎么啦,难道八路军里就没有缩头乌龟?你的意思是让俺宁可嫁一个缩头乌龟也不能找正鹰大哥这样的真汉子,是也不是?”
江子君这一炮够猛的,把个能言善辩的周正雄打哑巴了,此刻他没了急中生智,而是急不择言,两眼一瞪:
“今天你咋这么不进盐津呢,好说歹说都不听,你是不是想把自己给毁了啊。”
还没等江子君说话,周正鹰一声将房门踢开,对周正雄呵斥道:
“想毁了我们的是你!我看你是米饭吃多了,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到这里来消化食,那好,我就帮助你消化消化。”话没落地拳头已经跟了上来。
周正雄哪吃这一套,挥掌相迎。江子君忙站到两人中间:
“二位大哥,千万别伤了和气,听我一句话好吗?”
周正鹰这才后退一步,周正雄气呼呼喘粗气。
“你们的好心我领啦,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我看你们还是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静啥,别听他胡说八道,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周正鹰一脑门子官司。
“你是该冷静冷静,不然,开场容易,收场可就难了。”周正雄话里有话。
江子君下了逐客令,兄弟二人只好离开了江家,边往回走,还没忘记打嘴仗。
“你小子竟敢坏我的好事,看我不收拾你才怪。”
“你就做梦吧,等梦醒时分,空欢喜一场。”
周正鹰和周正雄刚迈进院门,高敬原迎上来,周正雄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忙凑上前来看究竟,只见高敬原把一封电报递到团长手上。周正鹰白了周正雄一眼,那意思是军事秘密。可周正雄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周正鹰只好把电报举到眼前,其实也没有什么,就四个字:见电速回。
周正雄幸灾乐祸了,看你还咋牛哄,完了吧,江子君还是原来的江子君,你只能望“君”兴叹啦。
“大哥,军令如山倒,还是赶紧去跟爹娘辞行吧,这次可别再偷跑了。”周正雄嘴角挂起一丝坏笑。
“倒霉!集合人马,院外等我。”周正鹰并没有进北屋,而是拉过一匹快马飞驰而去。
周正雄傻了眼,这是去跟江子君辞行呀,忙进屋跟爹娘汇报去了。
高敬原赶紧把警卫班集合起来,等待团长的归来。
不到一个时辰,周正鹰策马而回,至于他怎么和江子君辞别的,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周剑锋、方文玉早已等候在院子中。
“爹,娘,儿军务在身,不能耽搁,二老保重,儿子去了。”周正鹰心情十分复杂,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再回转,职责在肩,身不由己。
“去吧,不要耽搁了正事。”方子玉叮嘱道。
“鹰儿,抽空往家捎信来。”周剑锋紧皱眉头。
周正鹰忙应道:
“爹娘,儿子记下了。”转过头来对周正雄正色道:“老二,别净整些没用的,常回来看看爹娘,还是那句话,爹娘就交给你了,怠慢了我可不饶你。”
周正雄没词了,你一走了之,把家扔给了我,这公平吗,心里虽这么想,可嘴上却只能这样说:
“大哥放心去吧,如果是去‘剿匪’的话,可别当俘虏,到时可别怨兄弟帮不了你。”
周正鹰冷哼一声: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翻身上马拱手拜别,挥动马鞭,带领众弟兄策马而去。
周剑锋、方文玉望着大儿子远去的背影,一阵尘土泛起,渐渐消失在原野中。二人长长叹口气,事情总算过去了,老大这一去归期不定,两人相隔千山万水,书信又不方便,那江子君也就断了念想,心里总算踏实了许多。岂不知事情并没完结,两个人在短短十几天里,从相慕到相知再相爱,事情的发展竟然一日千里,但周正鹰这一去,两个人却变成香江万里、雄关漫道,只有牵挂的份,没有见面的缘,直到半个多世纪之后,两人重逢时都已过古稀,相对无言,只有老泪纵横了。
就是这短短十几天,匆匆数次见面,给两个人后来的命运埋下了磨难的祸根。说来这是好事,怎会如此的沧桑呢?其实有所不知,那高敬原可不是一般人,虽小小的上尉参谋,却有来历和背景(军统),只是周正鹰当时没有看出来罢了。他并没有完全执行团长的命令,而是换上便装,隔三差五地到周家镇周围转悠,美其名曰是保卫团长的安全,当然,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被团长发现时最充分的理由。关键一点还是注意团长有什么动向,和什么人来往。
当他发现周正鹰屡次三番跟那个女八路来往时,竟吓出了一身冷汗,这还了得,这个发现让他简直是苦不堪言。何难之有?如何向上级汇报?说心里话,团长对自己不薄,像兄弟一般。再者,给周正鹰打小报告是麻绳子系豆腐的勾当。当然,隐瞒下来不是不行,可万一被警卫班里的人捅上去,自己就吃不了兜着了。高敬原犹豫不定,进退两难,好戏还在后边。
江子君从此失去了平静,不单单是她的思念之苦,还有不知消息怎么传到军分区里。无疑她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周正雄,从此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历届政治运动都没有放过她,周正雄就是想帮她都无能为力。这是后话。)
国共关系又从一端走向另一端。安稳日子没过多久的百姓们,又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其实大多数老百姓是不明白战争起源的,平民百姓挣扎在食不果腹的生命线上,似乎也无能力去关心国家和政府的事情,但有一点是非常反感的,那就是战争和杀戮。因为这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参加战争的都是百姓们的子孙,昨天还是一个村子里的好友和弟兄,转眼间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杀你没商量。
想想,这样的战争老百姓能欢迎吗?几百万生命的消失就使几百万个家庭支离破碎,儿孙们走了,留下的只有老弱病残,遍地残垣,遍地哀嚎。百姓们的想法很难上升到主义和政治高度,他们只想过安稳的日子。但现实是残酷的,战火是无情的,该打的还得打,不管哪朝哪代,只有胜利者才能统治国家和黎民百姓,这是天经地义亘古不变的道理,稍微懂一点历史常识的人都会明白。
周正鹰、周正雄弟兄二人,就是这场战争中的两颗棋子,代表两个不同阵营,各为其主地拼命厮杀,见证了这场战争的一切,包括一方胜利和一方衰亡。幸运的是,他们都是这场战争的幸存者,而很多人却永远倒在自己的国土上,为了各自的神圣使命,他们死而无憾,对错留待后人评说。
战争的结果令百姓们欣慰,共产党站在了胜利一边,而国民党只能做鸟兽散,逃到孤岛上去再图发展。这个结果也是战争一开始就被预料到的,邪不压正是真理,失去民心的一方终究要退出历史舞台,遗憾的是国民党醒悟太晚,数次失去同共产党合作的良机,用老百姓的话说叫咎由自取吧。
1947年夏天,雾蒙蒙,雨淋淋,闷雷闪电撕破了深空,阵阵枪声爆炸声此起彼伏。一个师被一个团阻挡在乌蒙河北岸。师长赵程宇少将得意地摸着下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得出他志在必得。如果自己这一计划成功的话,可消灭一个主力团,这个功劳非同小可,即使不能加官晋级,肩膀上再添颗星还是可能的。他很自信,不管是兵力还是装备,都无法和自己相比。天时地利人和自己都已占尽,长沙城外小鬼子都无法奈何我。
将团团包围的同时,他给军长发去电报,拍胸脯表决心,当然胸脯是拍给部下们看的,以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大话放出去了,嫡系的牌子不是白给的,望着清一色的黄埔校友,他严肃地下命令:
“高景龙,你团从正面进攻,给你两个小时,拿下正面高地。”
“周正鹰,你团从侧面进攻,同时守住河边渡桥,必要时给我把桥炸毁,必要时,听明白没有?”
周正鹰马上回答:
“明白,师座。”
“既然明白你说我是啥意思?”赵程宇问。
周正鹰心想,师长小瞧我周正鹰了,连这点常识都不懂,这团长岂不白当了。
“关键时我们自己也要用。”
赵程宇点点头,对三团团长韩林说道:
“你团守住北面阵地,不能让一个跑掉,否则我送你上军事法庭。”
韩林回答的很勉强:
“是,师座。”一点底气也没有,他明白,自己虽不是主攻部队,但北面是丛林山坡地带,要想突围,自己的防线就成了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