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使司仲查看到了吐祥至板桥沿途的地形、记住了各路段行进的时间。有点遗憾的是对贫民诊所，没有时间深人地了解。他想：“到了太阳河，一定要尽可能地买下一两个大点的煤厂，像谭天万拥有的大山水煤厂那样，自己就有了完全的自主权，那样去开展工作才可以大展拳脚。”想到这里，他十分感谢岳父给他汇来了那么多钱，没有那些钱，这个设想就不可能实现。他想起了沈秋韵，停下来看着路边的山花，默然而立……

“符老板，山脚就是太阳河了！”麻奔义喊着沉思中的司仲。

李继良赶紧捂住麻奔义的嘴，把他拖在弯里说：“不要打搅他！”

陈易德跟上来问：“李哥，符老板还有不开心的事？”

“不是一，”李继良急着说，“他是在考虑大事！”

“啊，那今晚住哪家旅馆？”麻奔义问。

“当然是住我家！”陈易德说。

“你家有那么多家什吗？一下多了三个人！”

“想法嘛！”

“不用麻烦，”李继良说，“童老板说住兴义旅馆，你俩先下去把房间写好，我们等一会儿到。”

司仲和李继良赶到太阳河煤矿区时，沟里沟外，坎上坎下至u处都亮起了星星点的桐油灯光。司仲问：“继良，这里比大山水和小山水加起来还要大？”

“可能是都集中在这一条沟里的原因，”李继良回答，“远处看就像一条长长的火龙。”

兴义旅馆是栋三层楼高的砖木结构瓦房，一楼五个门面四间餐厅，其余两层全是客房，高档客房全在三楼。麻奔义在三楼开了两间，安排司仲和李继良住。自己住通铺，叫陈易德回家去住，可以给符老板省点钱。

李继良看着“兴义旅馆”几个大字，在前面领着司仲过街穿巷，几弯几绕的就到了。

“符老板来了，”麻奔义喊道，“上菜！”

“易德呢？”司仲坐下问。

“他回家去了。”

司仲说好，我们赶快吃饭，吃完饭我要和刘巴老板谈生意。继良，你和奔义到处去看看吧，山村夜景很美的。”

饭还没吃完，刘巴就来了。司仲说：“刘老板，我们去客房吧。”

刘巴痩高个子，穿着毛蓝布长衫，宽额方脸，浓眉大眼，心中装着的那盆火，旺旺地燃烧在他的脸上，焕发着永无休止的青春活力。耳后那些不易洗掉的黑垢，给他打上了长期滚炭厂的印记。进屋一见司仲马上放碗起身打招呼，忙上前欠身说：“不着急嘛，符老板，山里清苦，没有好的招待，饭要吃饱哇！”

“吃饱了，吃饱了。”司仲说，“上楼吧。”

“好，您先请！”刘巴左手提起长衫角，弯腰伸出右手谦让着。

司仲与刘巴上楼谈了大半夜，李继良守到刘巴下楼后才睡觉。

第二天天刚亮，司仲练完拳自己打水洗完脸后，给李继良端了一盆上楼，刚放在洗脸架上，李继良就醒了，从铺上弹起来说：“符老板，卩自卩个好让你来打水呀！”

“快洗！”司仲说，“洗完我们上陈易德家去看望他的母亲，回头吃了早饭赶回吐祥。你说送点什么礼物好？”

“我问了麻奔义，他说这里的规矩是一斤白糖、一斤橘红蜜饯。”

“来不及了一”

“我在板桥就叫麻奔义帮着买了。”

“继良你是个好参谋呀！”司仲高兴地说，“我下去叫奔义，你快来。”

司仲下楼见麻奔义早在外面坝子上等着了，一出门陈易德也来了。

李继良跑下来，笑着说你们早哇！我个人迟到了。”

陈易德也笑着说我来了几趟了，这才等到你们。走吧，我妈请你们去我家喝碗稀饭。”他说完直望着司仲，不知这位财大气粗的大老板会不？

“好哇！”司仲笑着说，“我们正准备要去拜访哩，带路吧！”

陈易德带着客人，在星罗棋布、非常低矮的土坯茅草房巷子中转来转去，半个小时才穿出矿工宿舍区。

林子坎下，小院坐朝南。正面三间，东、西厢各两间，大门嵌在南面盖着整齐石板的围墙中间，全是土坯茅草房。“这就是我的家！”走近大门陈易德停下对司仲说：“符老板，请进！”

司仲进至u平整而干净的院子，站在两棵高大的伞形桂花树间，仰望后山密林，微风送来的桂花馨香沁人心脾……

“真是人间仙境！”司仲感叹。

“符老板，稀客呀！请进屋坐。”正房里走出一个年近五十，穿着一身打满补丁洗得很干净的蓝布短套衫，动作十分麻利的中年妇女，站在阶沿上喊着。

陈易德赶忙介绍说符老板、李哥，那是我妈妈！”

司仲问：“怎么称呼？”

陈易德说：“我妈姓潘，都叫她潘大婶。”

司仲走上前去，向她鞠了一躬，抬头问候潘大婶好！”

“好啊！符老板你真是我们的救世主呀！”她两眼笑眯了缝说，“打从昨晚听易德说起他找到了一个好老板，我心里乐开了花！一夜没合眼。先前是耳听为虚，现在眼见为实，我活了大半辈子了，没听说也没见过有钱人给穷人行礼的！世道在变了？未必是我们的穷日子真有了盼头了？”“潘大婶，人本来就是平等的，不该有贵贱之分。”司仲说，“我是晚辈，给长辈行礼，天经地义。您对生活有了信心，将来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进屋坐，进屋坐。”潘大婶挺直了腰杆，个子不矮，痩削面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高兴地说奔义，你陪符老板和李哥坐一会儿。易德，快跟我去端菜！”

“奔义，他家有房有地，”李继良见主人走了问，“易德为什么要出去抬滑竿，把老母丢在一边？”

“听潘大婶说过，易德的爷爷和奶奶是躲壮丁从汉口逃到这里来的。那时，这里还没有人家。二人挽草为业，开山搭屋种庄稼活命。

“易德父亲出世后，这里开起了煤厂，到他父亲二十岁时，与人换工，把房子扩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爷爷、奶奶因劳累过度而亡。

“潘大婶名叫潘大竹，老家在汉口那边。四岁死了父母，被叔带到这矿区来捡煤渣，十六岁时叔在井下被垮塌的泥石堵住了井口闷死了，好心人将她与易德的父亲撮合成了家，第二年生了易德。这年，矿主买了这沟两边的几十里山，易德爷爷、奶奶拓荒留下来的土地成了矿主的。他爸不服与矿主评理，被矿主买活杀手整死了。从此，潘大婶就起早摸黑地给矿工洗衣服度日，糠、汤菜水的把易德拉扯大。她不愿易德当煤黑子，就叫出。

“易德开初跟着盐贩子背盐，过吐祥在川鄂旅馆吃饭，那天见我的滑竿缺一伙计，就辞了工与我一起抬起了滑竿。我是孤儿，交了这个哥，潘大婶对我特好，我们成了一家人！”

饭菜端上来了，一个鱼香煎子、一碗凉拌蕨菜尖、一个糖醋白菜、一个腊肉爆竹笋、一个番茄鸡蛋汤。司仲尝了色、香、味俱佳的菜后，说潘大婶，你这手艺超过了兴义旅馆的厨师，怎么不开饭馆？”

“出丑了，符老板，我是去帮那厨子洗菜偷偷学的，哪敢去街上露面？”潘大竹不好意思地说，“再说，我们也没有本钱。”

“啊！一慢慢来。”司仲说，“再过几年就会好的。”

吃完饭，司仲至u每间屋去看了一下，右厢两间除了摆着虫蛀的竹床外，什么也没有。司仲问易德：“这是给你留着做新房用的吧？”

易德苦笑一张嘴刚有点吃喝，再添一张嘴哪供得起哟？”

司仲笑了笑，来到左厢房，这两间也是空着。去厨房，一个石面灶台，大、中、小三口锅，除了小锅在用其余都盖着。

打开后门，还有一个猪圈和牛舍。司仲说易德，你爷爷是个过日子的好庄稼汉，样样都想到了。”

“可山老板不让我们过日子哟！”潘大竹流下了眼泪。

“莫难过，潘大婶。”司仲笑着说，“您有易德这么好个儿子，以后就会好起来的！”

高梁山支队参谋长汪丁竹命令龚云东：“你们大队马上出发，明天拂晓赶到岩水坝，接应纵队司令部转移。”

“有二百多里山路吧？”龚云东问。

汪丁竹：“抄近路只有一百八十里，有向导带路。每人准备一根绳子，大多是在没人走的山路攀爬，上下的时候多，要特别注意安全。”

龚云东：“这倒不必担心，我们都是些山老鼠！具体的战斗任务是什么？”

汪丁竹：“到了那里，具体任务由纵队联络员向你传达。云东，要是胡司令员在家我就同你们一道去了……”

“参谋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龚云东敬礼，汪丁竹紧紧地握着他的双手，久久舍不得分开。

龚云东带着二大队跋山涉水，准时赶到了目的地，皓月还有丈多高。纵队联络员看着一个个像泥猴的队员，含泪握着龚云东的手说：“龚大队长，谢谢你们！”

龚云东看着月色说听说有仗打，同志们个个来了劲！你说，给我们什么任务？”

联络员：“纵队司令部在向巫溪转移途中，被三六九团的前卫营咬上了，我们周旋了几天还没思掉。司参谋长来纵队开会，得知情况下令调你们来增援我们。”

龚云东：“司参谋长在这里吗？分别这么久了，真想见见他啊！联络员：“他已返回七曜山去了，那里也很紧张。”

龚云东：“那，还是说我们的任务吧！”

联络员“现在，敌人离我们只有三四十里了！纵队司令部现在已过傅家坝，肖司令员要求你们到达后，半小时内赶到傅家坝口子，阻击三六九团前卫营，拖住他门争取大半天时间，下午四点我们进人红池坝后，你们就立撤出战斗返回驻地。”

“保证完成任务！”龚云东送别了联络员，在向导的带领下，只用了二十分钟跑步进人战斗地点。他同三个中队长察看了地形后，把火力最强的一中队放在进人傅家坝口子里的一段狭长路边两侧，埋伏起来担任阻击。将三中队放在离口子五里夕卜的坡下打援，留下二中队在一、三中队间待令，自己留在一中队。

一、三中队刚挖好简易工事，侦察员就来向龚云东报告：“大队长，敌人一个连已进人口子！”

龚云东：“一中队长，将敌人放进来再打！”转脸对侦察员说：“快去告诉三中队长，敌人尾部进人口子，马上打出两发白色信号弹，然后按一号战斗方案执行！”

“是！”侦察员飞快跑了。

龚云东下完命令，心里像端了个兔子似的直蹦跶！他想：“别说指挥，就连真正的仗自己也从未打过呀！这回捞着了，可不能心急呀！”又想起：“三哥说过，红军、八路军、解放军战士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打仗的，都是从战争中学习战争的。当指挥员的，只要临战不慌，沉着地按预定方案实施，在战斗打响后随时根据变化的情况调整部署，就没有打不赢的！”龚云东做了一个深呼吸，稳住了心跳。不断地提醒自己：“记住三哥的话打埋伏必须近战歼敌！”

“报告大队长！两发白色信号弹升起了！”一中队长兴奋地向龚云东报告。

龚云东往沟里一看，敌人才进来一个排的样子，命令道：“沉住气，放进来完了再打！”

大摇大摆地朝前走着，如人无人之境。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走在最后的一个军官洋洋得意、摇头摆尾地在和前面的一个人指手画脚地大声说什么。龚云东真真地看到他们完全踏进了伏击圈一“打！”龚云东举枪扣动扳机，喊声与子弹同时冲出。那个趾高气扬的军官应声倒地，一中队的火力齐射，敌军阵脚大乱。

“思手榴3单！”一中队长高喊。

“轰！”

“轰！轰！轰！”

“同志们，冲呀！”一中队中队长一身跃起向下冲去，边跑边喊，“缴枪不杀！”

龚云东应声跃身要冲，警卫员拉住他说：“大队长，胡司令员命令你坚守指挥岗位！”

“胡司令员一他来了吗？”

“他一他叫我每到这个时候提醒你要坚守指挥员的岗位，掌握全局。”

“是！我服从命令。”

如猛虎下山的游击队员，几分钟就结束了战斗。

刚打扫完战场，岩水坝区委书记老张带的担架队赶到，龚云东对他说老张，你把担架队留下，领着二中队一个班把缴获的一部分枪弹，让俘虏背着回到岩水坝去。把枪弹藏好，战斗结束我们来取。明天一早给俘虏吃饱喝足、教育后放走。记好账，每人发一个大洋作路费，限令当天离开本县，告诉他们再在战场上抓住决不客气！”

“好，我走了。”老张说完领俘虏去了。

“报告大队长！据俘虏交代，你打死的那个少校军官是前卫营的营长！”一中队长报告说，“这个连，俘虏加尸体才七十八人，还有二三十人趁乱跑了！要不要去搜山追击？”

“不行！我们必须坚守到天黑才能撤出战斗！”

“要是那两个连一齐攻进来，超过我们两倍多，我们恐怕难以维持。”

“就是打到只剩一个人也要坚守！”

“大队长，我们不和他硬打。”一中队长建议，“改变一下战斗队形，用一个中队把他们一个连引进后面山沟，与他玩躲猫猫的游戏，拖住他。再用两个中队去对付他另一个连，也引进口子夕卜的山沟捉迷藏，拖在这一带，能吃就吃掉他一块，不能吃就拖着他玩！”

“好！”龚云东下令说，“你就带一中队诱敌再进口子，独立指挥。我带二、三中队切断后面的那个连和三六九团有可能赶来的其他后续部队。任立高同志！如果我牺牲了，你就代理大队长，一定要完成掩护纵队机关安全撤退的任务！”

“大队长！你”

“执行命令，赶快去找几个好向导，熟悉地形作战前准备。情况如按刚预料的变化，立即照此执行！”

“通讯员！将我刚才的决定传达到二、三中队。”

“是！”

被打散的一连副趁乱钻进沟边的林子，惊魂稍定才看清冲下山来的是一帮持枪的农民，怎么也没想通训练有素、武器精良的为什么会败在他们的手上？多看了一会儿后，他才惊奇地发现，这些武装的农民，冲锋陷阵和撤出战斗的动作是那么的沉着、勇猛、有序！“怪不得叫你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你就被打败了！”一连副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被打散逃人林子的一连士兵陆续向他靠拢了。

“大家打算怎么办？”一连副问。

“听连副的！”

“那好，大家整理一下着装，跟我向南走。”一连副说，“没有向导了，我们不熟悉地形容易中埋伏。来时由东向西，现在由西向东，避开共匪游击队。上了大路，我们就好找到回县城的路了。”

走到一条小路边，前头的战士报告：“连副！前面石头上坐着一个穿蓝布短装的男人，可否抓来带路？”

“李大个，你去盘查一下再说！”一连副下令。

“连副，我们绕开走吧？”李大个说，“这高山密林里，他敢一个人坐在这里，怕是来者不善！万一他把我们带进游击队的埋伏圈一”

一连副说如果我们被他发现，绕得开吗？”于是亲自过去问，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人眼前，那人还未发现，看得出他是个近视眼，而且耳朵也不是很灵。看长相年纪不大，脖子有点向右偏。一连副并未发觉他有什么“来者不善”的地方，反觉有点面善。便问：“老乡，回城去怎么走？”

“老总，你们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偏颈问。

“不是，来时走的大路，走至u这截小路上，有点弄不清方向了。”

“我也不熟，只晓得跟着大路来又跟着大路回。”

“那你现在是要去，还是要回？”

“本来我是去傅家坝买猪的，听到那边在打枪，吓得往回跑丢了眼镜，

就在这一截找来找去，怎么也找不着，累了才坐下来。”

“你还会杀猪？”

“我是贩子，买了赶到街上去卖给杀猪的。”

一连副和偏颈对话时，士兵们都围了过来，他反身对士兵们说：“我们还是往南走吧，他是个睁眼瞎不能带路。”

偏颈看走了，自己也赶紧离开。

“连副，我来前就在云阳城听说这一带有个共党头目叫黎偏颈，刚才那人头也偏，莫非他就是黎偏颈？”走不多远，一个士兵问。

没等连副答话，李大个笑着说：“刘快嘴，你怕是想赏钱想疯了？布告上写了：抓着黎偏颈，赏两千大洋哩！”

“哈！哈哈！”大家一阵哄笑。

一连副没笑，边走边想：“到处都贴着抓共党游击队政委黎偏颈的布告，刘快嘴又这么一说，我要是不理，大家回去一传，上司一追究，我能脱干系吗？委员长说过，对付共匪宁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人！何不把那个偏颈抓走，要是真的呢一还可减我们这次兵败之过，要是假的呢一做了就是！”他扬起头喊口令停止前进！”等大家停下来后，他说：“刘快嘴刚才说那事，大家怎么看？都说说。”

没有一个人吭声，刘快嘴感到问题严重了，更不敢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