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迦南行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08
|本章字节:12636字
棂门五尸
“好家伙,”李越走上前来拍打着四处弥漫的尘土,“整这么大动静,我还以为有埋伏呢。”
“那倒不至于,”王僚紧随其后眯着眼睛看了一圈,“一般地宫正门都不会设防,再说咱还是拿着钥匙光明正大打开门的。按照鲁荒王死前的想法,咱们就是来送他成仙的人,应该不会在门口再布什么机关。”
李越嘿嘿一乐,伸手把金印从门上抽出来小心翼翼地装进背包。“成仙就甭想了,要是让咱抄家抄痛快了,我倒是能添把火送他一程。”他嘟囔着。说话间烟尘逐渐地就慢慢散去,我松开捂住鼻子的手用力嗅了嗅,除了略微有些陈腐的气息冷冰冰地扑面而来,别的并没有觉察出什么异味,我暗自点点头招呼他们穿过大门,当先走入了鲁荒王陵的地宫。
之前在门口没进来的时候,任谁也想象不到那扇长宽都不过两三米的小门后面,竟然藏着一处堪比二层楼大小的空间。脚下两米见方的青石板并成几列一直从门口延伸到黑暗深处,一块巨型的石碑就屹立在路中央不远的地方,其上草书着两个龙飞凤舞的红字“大明”,笔触苍劲有力,笔力浑厚古朴,每一勾每一画都宛若刀砍斧剁一般,肃杀之意跃然而出,震慑着来人的视线。
“靠,明朝都亡了多少年了,跟这儿吓唬谁呀?”李越抬起头满不自在道。
“嗨,这倒也不是为了吓唬谁,”王僚走到我旁边四下打量着,耀眼的光线映出两旁豁开的石壁,发现这里只是神道在寝陵内部的延续,离真正的冥殿还远得很,不禁喃喃地暗自嗟叹起这座王陵的规模。
“这东西叫界碑石,按规矩来说大型的诸侯王陵里都会有这么一块,主要是为了标明就算到了阴曹地府,这块地儿也是他们明朝的疆土。”他环视四周冲李越解释着。
“管它是哪儿的领土,只要有冥器,统统都得给咱换成人民币。”李越跟在我们后头绕过石碑,“敢不服,回头就叫上几个哥们儿来给它强……”
话没说完他就没头没脑地撞到了王僚身上,连带着我也不由得一个趔趄。
“哥……”他揉着鼻子连忙改口,“哥们儿,兄弟我知道你眼神不济,咱下次再进斗儿换个度数高点的镜片儿怎么样,老这么急刹车我可受不了。”
“闭嘴!你他娘的哪儿那么多废话。”我稳住身形回头瞪了他一眼,沉声对王僚说道,“当心,前面有人。”
王僚不慌不忙地点点头,平静的目光中看不出一丝异色:“嗯,刚就看见了,总共好像是五个,不过没事儿,看样子都死绝了。”
这小子似乎也太淡定了点,我斜着眼狐疑地偷瞧他片刻,打手势让李越安静别瞎吵吵,随即便带着他们顺路向前走去。
石板路前面是一尊用汉白玉搭建而成的棂星门,灯光下通体莹白,道道云纹镌刻细腻。门楣上星辰日月雕琢得更是浑然天成,再加上七八米的高度,这东西放在哪儿无疑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可此时此刻我们仨人却全然没有顾及这些,而是不约而同地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门柱附近姿态各异的尸体上面。
只见这几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残缺不全的肢体上大部分肌肉都已经被火烧得脓烂,打眼一扫整个人仿佛焦炭一般,头发、牙齿、指甲以及裸露在外的骨骼无一处不是模模糊糊的黢黑一片。他们极力挣扎着,扭曲着身体或仰或卧,定格了临死前那一幕幕最痛苦的姿态。
我皱着眉头来回打量了几番,由于尸身被焚毁,现如今我们也不好判断他们究竟是在何时葬身于此。我听着李越和王僚在身旁啧啧有声地交谈着,突然间心里一动抬头看去,灯光暗淡处隐约发现一个大致呈矩形的盗洞。
“王老板,”我拍拍王僚肩膀,“我记得你原先说过这地宫的外墙里有火油跟生石灰铺成的隔离层,所以不能打盗洞是吧?”
“是啊。”王僚正跟李越侃着,听我这么说不禁回头一愣,“瞧您,还用得着跟我这么客气么。我估计这几位就是不知道凶险,一看是个大墓就硬往里闯,结果……”他用下巴颏点了点地上的尸体,“这不就着了人家的道儿了么。”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抬起头盯着刚才发现的那个盗洞,示意他跟我往上看。
“哟,于老板好眼力。古圆今方,看来这还是离咱们不远的同行。”
王僚眯起眼睛说道。
“嗯,没错,看手法的确像是最近几十年才有的手艺。”我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听你早先跟我们聊的时候,好像也打过一个盗洞吧?”
没想到王僚对此倒敏感得很,听我这么说就好像被火烫着了似的连忙扭过头咧开嘴笑道:“哎哟,于老板,我跟您保证咱们这趟绝对是我第一回进这个斗儿。原先我的确是打过盗洞,但我既然都知道这里头有玄机,肯定是感觉着差不多就行了,哪儿再能亲自找人试试啊?”
“嗨,你胡琢磨什么呢?”我打个哈哈避开这个话题,“我那么问,就是想知道知道那个夹层大概有多深。”
“大概,最少得有两三米吧。”王僚悻悻道,“我也记不大清了,再说当时我肯定也不敢太往里深入。”
正说着就听见李越在旁边嘟囔道:“老板,我看咱这回真是跟当铺干上了,你来瞅瞅,这上头写的什么‘大发当铺’。”
我偏过头去,见李越从死人堆里划拉出一块被火烧得七扭八歪的金属牌出来。这小子还真是一见死人就闲不住,甭管有油水没油水非要倒腾两下才心安。
“什么当铺?”我走到近前俯下身仔细看了看,发现金属牌上面刻的还是繁体字,“大发……当铺。”我喃喃念叨着,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被这四个字引上心头,整个人仿佛魔怔了一样,呆呆地注视着这块巴掌大小的金属牌,嘴里念念有词,一动不动。
“哟,老四,你这回可算是帮了我了。”王僚在旁边乐道,“瞧这工艺,还有这笔法,应该是民国时期的玩意儿,这下于老板总不能把这几个人再往我身上安了吧?他们几位要是能活到现在,那在咱们这行可都是爷爷辈的人物了。”
“于老板,于老板。”王僚拍拍我,见我愣愣的始终没什么反应,旋即发现了异样,“哎,于老板,怎么了?咱可不兴吓唬人啊。”他伸手在我眼前来回晃悠着。
“啊?”我回过神来,“哦,没事儿没事儿,”我晃晃脑袋,刚才被王僚那后半句话提点得幡然醒悟,“好像早年间我爷爷在山东开的当铺,就叫大发当铺。”
我迷迷糊糊地说道,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小时候我爷爷跟奶奶打嘴仗时他常说的那句话:“老子我原先在山东开当铺的时候,比你们家可风光多了,那方圆几百里谁不知道我大发当铺于老板,要不是后来日本鬼子进山东……”
“不能这么巧吧?”王僚呆了半晌,忽然一拍脑门儿笑道,“嗨,就真是这么巧也没什么,看来您这还是世家,祖传的手艺,从老爷子那辈儿就开始摸金倒斗儿了。怪不得您这么有能耐。”
我稳了稳心神看着李越,这小子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大概我说的那些他都没什么印象。我错愕了片刻摇摇头镇定道:“可能是赶寸了,我小时候还真没听家里人说起过类似的事儿。再说这名儿也没什么特别的,就跟张三李四一样,叫的人多,弄不好就是重名。”
“甭管是不是吧,这五位前辈都够勇敢的。”王僚装模作样地拜了拜,“望诸位保佑我们几个晚辈马到成功,也算帮您圆了未竟的事业。”
李越从后面搂过他肩膀:“走吧走吧,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了,人家都没成功,凭什么保佑你?不给咱添乱就算不错了。”
“你不懂,这是规矩。”王僚扶扶眼睛,“甭管是什么环境,什么状态,只要是看见前辈,那就不能失了礼数。”
我趁着他们俩人不注意的工夫,偷偷把那块黑褐色的金属牌捡了起来。
冰凉的金属攥在手里感觉像是铁质的,凹凸不平的字迹在掌心摩擦着,我慢慢蹭掉上面斑驳的锈迹,耳边只听见李越他们回过头来叫道:“老板,甭看了,往前走走吧。”
“好嘞,就来。”我答应着,借着挠头的机会随手把它塞进了背包里。
绝地黑暗
轻盈的脚步声中那道棂星门离我们越来越远,黑暗厚重得犹如潮水一般渐渐将它吞没,卷入视线难以企及的深渊,只留下风浪背后那一抹莹白的幻影,回首眺望,终不可得。
青灰色的石板在前方渐次亮起,随即暗淡下去,眨眼间便被抛在身后。
空旷的神道穿过棂星门一路向里延伸着,依旧漫长而看不到尽头,唯一不同的是,道路两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慢慢多出了一排排对称而立的巨型花岗岩石头。
“他奶奶的,这地宫到底多大啊?”李越左看看右看看,百无聊赖地哼哼着,“这么长一条道儿,它也不标个距离棺材还有多少多少米之类的,也好让咱心里有个数。”
干冷的空气压得心里一阵阵发堵,我沉浸在黑暗中,自顾自地想着背包里的那块小铁牌,也没心思答理他那么多。倒是王僚乐呵呵地开口道:
“唉,少安毋躁,倒斗儿这活可千万急不得,只要这一路下来都平平安安,那冥器肯定少不了。”
“也不是我着急,关键是这地方修得跟隧道似的,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李越抬头看看穹顶,“我估计咱们刚才走的这么些路,要换其他的地儿不知道都进出多少来回了。”
王僚一边往前走一边计算着步子:“嗯,没错,差不多得有一里地了,这地宫的规模是挺大的。以往我也没见过这么牛哄哄的斗儿,光神道都这么排场,估计里头好东西一定不少。”
他转过脸来问我:“于老板,您这么些年经得多见得广,遇没遇到过跟这类似的?”
“嗨,别说是我了,其实像这种规模的,你们也就未必没见过。只不过……”我沉吟地盯着脚下的青石板,“要说类似那可就不一定了,毕竟有能力修这么大一座阴宅的,肯定不会把里头的结构摆设都弄得跟别人家一样。”
其实他们两人现在之所以会觉得这地方大,说到底还是一个习惯问题。
因为通常来说,盗墓贼干活儿的时候肯定都是先找准位置打盗洞或者干脆用炸药在冥殿附近炸开一个口子,直接下到棺材边儿上摸冥器,完事儿后再顺着原路返回。有意无意的都会绕开这些外围的建筑。而等什么时候真能逮着机会从正门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把整个陵区都看个遍,他们自然会觉得地宫的规模很大,就跟眼下这两个人一样。
我跟王僚解释着:“严格来说咱们现在还不算进入了地宫,只是在陵区外围转悠。按照明清两代王墓的葬制来看,前面应该有条弱水,水上立着金桥银桥,桥后头是座宰牲庭,过了这些以后才能看见前殿的影儿。”
“嚯,这里头这么多道道儿呢,”王僚啧啧有声地叹道,奉承之意溢于言表,“所以说还是您见多识广……”
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就甭给我灌迷魂汤了,我问你,你手里的线索有没有关于冥殿具体构造的,要是有的话就你来带路,省得咱们瞎绕圈子白费工夫。”
“哎哟,这个真没有。”王僚摊摊手,“我就知道外头那两条干了的白马泉其实是地下河,转到这地宫里应该就是您说的弱水。墓志铭上头说前殿就在白马泉源头的后面,具体的也没太详细。”
我拧着眉毛,心想你小子在我这儿还真跟挤牙膏似的,不问就不说,问了就说一点还说得不尽不实,正闹心着,猛一抬头突然发觉前头飘忽不定的光线好像在黑暗中隐隐映出一片阴影,模模糊糊黑得有些发虚。我定了定神,飞快上前几步,细看之下只见前面巍巍峨峨的黑色虚影竟是一段高耸数丈的城墙!
“好家伙,这他娘的修得跟紫禁城似的,”李越兴致索然地抬头看着垛口后面一排排持着兵器的陶俑,“不就是几座破房子么,整得这么气派有屁用?”
“这可不光是几座破房子的事儿。”我暗自惊叹着,看来这座地宫的规模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上几分。“恐怕里头得有不少人畜的殉葬坑作陪衬。”
眼前这段城墙应该只是外城,瞧这架势它后头势必还有一座内城拱卫着。外城内城环环相套,最里面的中央地带才是冥殿。我带着他们走上前去,只听见李越在后头小声嘟囔着那有啥用,陪葬的再多咱也不能扛出俩去当兵马俑卖。
外城的城墙高大而且厚重,灰黑色的城砖整齐划一地堆砌出一条长长的门道。虽荏苒了数百年日月却仍旧坚实不倒,灯光下散发出沉稳肃穆的气息。我们在卫兵的注视下走过斑驳的城门洞,过了外城果然就见前面不远处还有一段黑黝黝的城墙巨龙般横亘在神道上,应该就是最后内城的轮廓。
内外两城之间相隔不过二十余米,视线可及之处神道靠右侧的地方赫然耸立着一座不大的偏殿。偏殿整体布局坐东朝西,水磨的红色石砖环建而成,金灿灿的黄琉璃瓦顶雕梁画栋,龙虎狰狞。它西面的墙上开有一个门洞,左右两边各有三堵随门墙,打眼一瞧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李越揉了揉鼻子,摩拳擦掌道:“嘿,走了这么半天总算见着个冥殿了。”言语间满是跃跃欲试的味道。
我和王僚别有深意地对视一眼,均没有在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什么异样,随即默契地笑了笑,随同李越一起朝前走。“你别高兴得太早。”我打着马虎眼,“这地方估计不是存棺材的,正主儿应该还在后头。”
“甭管它是不是吧,先看看再说。”李越跨进门去,话音未落我就忽然觉得眼前猛地一阵刺痛,与此同时只听见李越在耳边高声惊叫道:“靠!什么东西这么晃眼睛?”
我沉声静气,慢慢适应着捂住双眼,透过指间刻意留出的一条微小的缝隙试探地向外看,然而耀眼的光线却如同利剑一般趁着空当刺进眼球,直扎得人太阳穴一阵阵地发酸。
天旋地转中我竭力保持着镇定,深吸一口气大吼道:“别慌!都别慌!
先退出去!”我双手伸到背后来回摸索,踉跄着倒退两步,却一不留神绊到了门槛,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我本以为这下可得摔个结实,可还没等身体完全失去平衡,后脊梁骨就重重地磕在了门板上,坚硬的门梢顶得我腰眼顿时一麻,哼哼两声弓着身子几欲跪倒在地。
“不行啊!门被锁死了!”王僚嚷嚷着,显然也遭遇了跟我一样的状况。
“别急,别急,都冷静点儿,没事儿。”我倚住门板把铲子横在胸前强自镇静道。然而就在此时,偏殿内异变陡起!原本沉寂的空气中突然开始产生了些许波动,黑暗中不知什么东西被我们刚才那两声喊叫所惊扰,刺耳的呼喝声、吱吱声相互交织着,忽远忽近,此起彼伏,仿佛幽冥恶鬼在尘世间苏醒时所发出的呼号!
我大惊失色,一时间心乱如麻,强撑着张开一丝眼皮想要看看四周的情况,但此时此刻偏殿内的光线竟比之前还要灼人眼球!它由一柄利剑变成了沉重的巨锤,重重地砸在人的眼眶上,撞得人脑子里一片红一片黑。
我步履踉跄着晃了晃,一股凉气灌入心肺顿时带着胃里的酸水涌上喉头。
我蹲下身连连干呕,盲目地揉着酸疼的眼睛,慌乱中只听见身背后渐渐传来一阵阵有规律的响声,咯噔咯噔听起来像是王僚用铲子击地所发出的。“李老四,你在哪儿呢?”他问道,“我跟于老板都在门边这块儿。”
“我在地上趴着呢。”李越颤巍巍地说,声音就在我们左前方不远处。
“你们也都看不见了?”
“没事儿,”虽然近在咫尺,但王僚还是扯着嗓子嚷嚷着,“别急,你先爬过来咱们仨再一块想辙。”
“哎,好嘞。”李越回应道,“你给我指着点方向,听声辨位这个咱不太拿手。”
话音刚落他紧跟着就惊叫一声抽着冷气喊道:“大爷的!有东西咬了我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