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凑近周静波：“是啊，周小姐，你这张脸这么单纯，这么楚楚可怜，我也不愿意相信啊，我是真的想帮你，只要……只要你说出实情。”

说到这里，周静波知道自己并没有暴露身份，想到绣姑他们是安全的，她心里松了一口气，故意可怜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你相信我，放我走吧。”

马六故意暗示：“也许你真的不知道太多，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胁迫你？那个人是不是吴成勇？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力为你说话的。”

周静波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吴团长只是和我告别，把邀请信归还给我，别的，他什么都没说。”

马六直起身子，在房间里走了几步：“那之前呢？你们有过好几次的接触，都说了些什么？”

“都是关于医科大重建的事情，我请他帮忙说说话，对了，他还在我们的请愿书上签过名，表示支持，这些都是实情，你们可以去问我的同学啊。”

见问不出什么，马六有些失望：“周小姐，我对你的心思你清楚，我是真想帮你，可是你这样不配合，我也无能为力了。”

周静波哀求：“马队长，你放我回家吧，这么晚我还不回去，我家人真的会着急的。”

马六笑了一下：“周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进了这里，不死也会掉层皮，从来没有人可以轻轻松松走出去。何况，我们已经从你家里搜出了东西。你再好好想想吧。”

微型发报机的事周静波当然是一无所知的，她不知道马六嘴里所说的东西指的是什么，吃惊的同时心里一紧，忙问：“东西？什么东西？”

马六不肯透露，让人把周静波押了下去。

听了马六的汇报，段思琪紧皱着眉头，命令马六带人查封周家药铺，她不信周静波的同伙会坐以待毙，见死不救。到时候只要他们有所行动，自己便可以见机行事，一网打尽。

夏志刚正在上课，杏儿冲进了教室，一边大喊着：“夏老师，夏老师，不好了。”

同学们都诧异地看着杏儿，夏志刚让她有事慢慢说，杏儿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慌意乱地说着：“小姐，小姐被抓了。”

夏志刚大惊：“什么？被谁抓了？”

杏儿慌忙把昨夜马队长到家中搜查，搜出发报机的事讲了一遍，嘴里直央求着：“夏老师，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家小姐吧。”

教室里一片哗然，同学们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夏志刚。

夏志刚听着杏儿的讲述，神色凝重，正色说：“事关重大，我们绝不能任由他们胡来，静波是医科大的学生，是同学们的一员，大家要团结起来，想办法救出静波同学。”

同学们纷纷点头。

夏志刚接着说：“依依，你马上组织同学们去市政府请愿，要求重新调查，释放周静波。”

乔依依却在这时站了起来，说：“夏老师，对不起，这件事我不参与。”

依依的态度让夏志刚很吃惊，不待他多问，乔依依已经离开了教室，杏儿愤怒不已：“夏老师，别找她帮忙，我们自己想办法。”

同学们表示都愿意参加，纷纷走出教室，夏志刚若有所思，他迟疑了一下，也大步走出教室。

吴成勇正在看一份文件，陈翰云带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团座，军统的方科长说是有事要见你。”

吴成勇一抬头，看到了方莉娜，他坐着没动，说：“方科长，每次见你都不是什么好事啊，说吧，又出什么事了？”

方莉娜笑了笑：“吴团长，机要地图失窃，这么大的事情，你不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吧。”

吴成勇心里一清二楚，表面却装作没事人一样：“怎么，不会是怀疑到我头上来了吧？”

方莉娜道自己只是例行询问，问几个问题便走，吴成勇当即一拍桌子站起来，火冒三丈：“妈的，少给我讲什么程序，老子打仗挨枪子的时候，你们这帮人还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呢，现在出了事，就跑来跟老子讲程序来了。”

方莉娜靠近两步，掏出香烟，递过去一根：“吴团长，你看这又是何必呢，我职务比你低，要说起来你也是我的长官不是？我们今天来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只要你好好配合，尽快查清楚内鬼，大家都省事。”

吴成勇重新坐下来，没好气地说：“有屁快放！”

方莉娜依旧赔着笑，不紧不慢地问了起来。

“机要地图失窃是前天晚上，吴团长那个时候在什么地方？”

吴成勇不假思索：“在团部。”

“和谁在一块，有人作证吗？”

“你要证人，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团，够吗？”吴成勇盯着方莉娜，故意跟她过不去，这让方莉娜有些尴尬，一时接不上话，顿了一下才又接着问：“吴团长，你是整个晚上都在团部？没去过什么别的地方？”

吴成勇便接着讲了自己去医科大募捐的事，两个人的话题渐渐转到了医科大的学生身上，听到方莉娜说学生有问题，吴成勇心里一紧，紧张地问：“谁，有什么问题？”

“周静波，这个人团长熟悉吧？”

吴成勇并不知道英子的行动，听说周静波被捕，他有些吃惊：“周静波？她给我治过病，也是她邀请我去医科大的，怎么，她有什么问题？”

“她已经被关起来了，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她是个日本间谍……”

方莉娜话音刚落，吴成勇和陈翰云几乎同时惊呼：“什么？日本间谍？”

方莉娜微笑：“证据确凿，从她家里还搜出了日本产的发报机。

吴团长，你这么吃惊，有两个可能，第一，你对她的底细毫不知情；第二，你和她有某种特殊的联系……”

吴成勇假装愤怒，猛地站起来：“你放屁！你们这些人的脑子就用在算计自己人的身上，我要是知道她是日本间谍，早就一枪崩了她了。”

陈翰云插话：“团座，这件事肯定有误会，周静波绝不可能是什么日本间谍。”

方莉娜把注意力转到了陈翰云身上：“陈参谋长看来也对这个女人很熟悉嘛。”

陈翰云坦然说：“周家药铺在长沙城是出了名的，周静波是周家大小姐，再说，她还经常参与抗日活动，老子不信她是奸细。”

吴成勇打断道：“我不管谁是奸细，反正我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

方莉娜故意说：“可是……周静波的说法好像和团长你不太一样……”她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吴成勇的反应。

吴成勇冷笑两声，一把拉开衣领口，指着胸前的枪伤：“少跟老子来这套，这一枪是上次被日军围攻，我救下师部的时候挨的，在医院里整整躺了一个月。我告诉你，我是一枪一炮打出来的，这些虚张声势的话别在我面前说，不管用！”

方莉娜脸色发白，一时语塞。

正在这时，一个士兵进来，通报叶师长来了，方莉娜心里一惊，不待她反应，叶炳贤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一边笑呵呵地说着：“成勇啊，刚才我在营地转了一圈，你的兵果然个个都是尖刀啊……”正说着他发现屋内气氛不对，转而表情严肃地问道：“怎么回事？”

陈翰云抢先抱怨：“师长，他们来调查团长，怀疑团长偷了机要地图……”

叶炳贤听了很生气：“什么，不像话！”

方莉娜赶紧解释：“叶师长，我也是奉站长的命令，走个程序……”

叶炳贤看了眼吴成勇：“把衣服扣好！”说完转向方莉娜：“回去跟你们站长带个话，吴团长是我的人，有什么问题直接来问我！”

方莉娜一窘，赶忙说：“不敢，不敢，叶师长，那我就先告辞了。”

陈翰云送客。

叶炳贤把吴成勇看做心腹，见不得他被人冤枉受委屈，这时一边宽慰吴成勇，一边又说起了周静波被抓的事，正好被走进来的陈翰云听见了，他抢话说：“师长，团长，我敢保证周静波绝不是什么间谍。”

叶炳贤笑了起来：“哦，陈参谋长，你凭什么保证啊？”

陈翰云一着急，说话颠三倒四：“我……我不知道，反正她不是。”

吴成勇少不得要怪陈翰云多管闲事，让他别跟着瞎掺和，陈翰云哪里肯听，这让吴成勇心里非常不满意，他的表情难看起来。

那天晚上在周家发生的一切，让乔依依认定了周静波不清白，但是现在，周家，杏儿，夏志刚他们，全都站在周静波一边，她找不到人倾诉，能想到的只有英子。

英子和乔依依面对面坐着，乔依依异常沮丧，沉默着不说话。英子一直在安慰她，说自己愿意相信她的话，并且分析道：“静波刚刚被抓，就有人来拿东西，怎么会那么巧，要不是被你撞见，那个发报机就被拿走了，那么马队长他们来搜的时候，就什么都搜不到了。”

乔依依皱紧了眉头：“是啊，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是我看到了那个人。”

这让英子有些紧张，她担心乔依依看到了黑衣人的长相，乔依依却摇头说：“光线太暗，我也没太看清楚。”

英子故意引导着乔依依：“依依，你好好想想，你和静波虽然是好朋友，可是她却有这么大的秘密瞒着你，你那么信任她，她却对你说谎，我记得你说过，在周家药铺你发现了很多奇怪的容器和药品，你问了静波，她却掩饰过去，不肯告诉你。”

乔依依点头：“是啊，那个时候我以为她不让我帮忙是怕我累，现在看来，她真的是有太多秘密了。”

英子接着说：“一场怪病，只有她在最短的时间就试验出了药，这也很奇怪，你也是医学院的高材生，这个你比我在行，除非她早就研究过那种细菌，不是吗？”

乔依依点头：“英子，你越说我越觉得难过，马队长让我明天去侦缉队说明情况，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英子，你教教我，我该怎么说，我不想隐瞒事实，可是我又怕害了静波，我都快要疯了。”这可正中了英子的下怀，她对乔依依说道：“如果静波是日本间谍，不管你说什么，你都救不了她的。侦缉队早就盯上了静波，这个发报机不过是个证据之一，否则她就不会被抓了。这件事很严重，你必须要把真相说出来。实话实说，这不仅仅是要还自己清白，也是作为一个中国人的良心啊。如果你之前见过那个人，一定要如实告诉马队长，知道吗？”

乔依依含着泪点头：“谢谢你，英子，只有你相信我，我会说出真相的。”

英子与乔依依拥抱，露出轻松的表情。

周静波被绑在椅子上，头发凌乱，耷拉着脑袋，嘴角渗出血迹，马六凑近周静波，压低了声音：“周小姐，是不是吴成勇威胁这么做的，只要你肯说出来，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你的。”

见周静波什么都不肯说，马六气愤不已，一个眼神，吩咐手下把周静波吊起来。正在这时，段思琪一身戎装走了进来，让他们都出去，自己要单纯询问周静波。

周静波看到段思琪，一愣，随即嘴角扬了扬，心里明白，她果然是军统特务。

段思琪高踞在办公桌后那张高背靠椅上，眼里凶光烁烁，她点燃了香烟，一口一口吐着烟圈，不紧不慢：“说吧，你从哪儿来？”

周静波双手被吊着，非常痛苦的表情：“长官，我已经说过了。”

“再说一遍。”

“我……我是武汉医科大的学生，回到长沙不久。”

“前天晚上为什么去见吴成勇？”

“那是我和同学们组织的募捐活动，吴团长也来了。”

“你们是不是趁机接头？吴成勇交给你的信封里是什么？”

“一封邀请函。”

“没别的了？”

“没有了。”

段思琪皱起了眉头，突然掐灭了烟头，靠近周静波，厉声喝问：

“那台发报机，用了多久了？”

周静波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发报机。”

段思琪猛地一拍桌子：“放屁！说，你在日本间谍小组内是干什么的？”

周静波故意抽泣起来，情绪激动：“我不懂为什么你们要说我是日本间谍，我只是个学生，我爸爸被日本飞机炸死了，我恨日本人，我为什么要为他们做事。”

段思琪又抽上了一根烟：“你叫什么名字？”

“周静波。”

段思琪再次问：“周静波，我问你，你为什么来长沙，你带着什么任务？”

周静波抽抽噎噎：“我只是回家。”

屋子里弥漫着香烟的味道，显得气氛更加的压抑，段思琪失去了耐心，暴跳如雷，一巴掌打在周静波的脸上：“你不老实！”

周静波恐惧地哭着：“我不是日本间谍，我要回家。”

段思琪拿出发报机：“这个你认识吗？”

周静波看都没看，一直哭着。

陈翰云非常紧张周静波，他恳求自己的父亲出面把周静波担保出来，这让陈天晟很为难：“哎呀，翰云啊，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是你们189团，随便任你大呼小叫吗？这件事很严重，别说我管不了，就是管得了，我也不能出这个面。”

陈翰云一听急了，一直央求着，这让陈天晟很不耐烦：“你懂个屁，日本间谍小组潜入长沙，势必是对长沙有所图谋，这次抓了好几个为日军提供情报的特务和汉奸，城防司令部已经下了命令，都得枪毙。”

陈翰云大惊：“爸，你是说……”

陈天晟点头：“周静波的名字就在枪毙的名单上，谁还敢在这时候站出来为她说话，那不是找死吗？”

陈翰云怒吼：“老子不管，不能让静波就这么死了，她是冤枉的，你不肯出面，我去，我直接去找潘厅长。”

陈天晟一记耳光打在儿子脸上：“你要当谁的老子，不知好歹！

你这么冲动，不但救不了周静波，还要搭上自己！我警告你，你最好给我安静点！”

陈翰云愤怒地捏碎了手里的玻璃杯，玻璃碎片刺进了手心，鲜血顺着手流下来。

严松林表情严肃，听着段思琪和方莉娜的汇报。方莉娜已经把参加机要会议的官员全部走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关于吴成勇，她说：“吴成勇嘴很硬，滴水不漏，我用周静波做诱饵，他似乎并不在意周静波的死活，看起来不像是同党。”

听完方莉娜的汇报，严松林把目光转向段思琪，段思琪随即说：

“站长，审问了一天一夜了，周静波始终说自己是冤枉的。我觉得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哭着喊着要回家，但是关键的问题她都是一口咬死，打死都不认。”

严松林没再多说，只让她们先回去休息，方莉娜径直走了出去，段思琪迟疑了一下：“站长，那周静波会怎么处置？”

严松林面无表情：“枪毙！”

段思琪倒吸了一口冷气，欲言又止。

严松林看她不走，反问：“怎么，你还有事？”

段思琪犹豫着：“没有，只是我怕万一弄错了……”

严松林的表情并不轻松，他说：“非常时期，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何况从她家搜出了发报机，这个就是事实。”然而，周静波的身上和家里都没有发现机要地图，现在最让他们担心的是机要地图已经被送到了日本人手上。

严松林的眉头始终紧锁，他叮嘱段思琪想尽一切办法，务必尽快找出机要地图的下落。

英子独自坐在房间里，这时，传来敲门声，三长两短。

敲门的是吴成勇，他来找英子问周静波的事，英子告诉他，自己不过是借刀杀人，吴成勇随即明白了过来，说：“这么说，那个发报机是你派人放在周家的？”

英子答道：“不过是个小伎俩，本来是为了掩护我们，没想到还能一箭双雕。周静波多次坏我的大事，这一次不但能除掉她，还让周家药铺也关门大吉，这样一来，我们的细菌战又可以顺利进行了。”

吴成勇点头：“你真的是太聪明了。”转而问起机要图的情况，“图送出去了吗？”

英子已经安排了人手，明晚送图出城，吴成勇提醒她多加小心，并讲了自己如何应付军统盘查的事。英子告诉他：“成勇君，空降部队很快就要来了，你就等着看我的胜利吧。”

英子说道：“这一次的细菌数量很多，我已经安排好一切，只要空降兵带着细菌安全抵达长沙，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长沙城变成一座废城！到那个时候，每天都会有人死，城内人心惶惶，我们的大军将顺利攻占长沙。”人相视而笑。

绣姑在房间里焦急地踱步……突然传来敲门声，绣姑静静地听着，敲门声为两短三长，她急忙去开门。

门开，一个小伙子出现在眼前。

绣姑问：“有事吗？”

小伙子答：“家母急用绣花鞋。”

绣姑知道是自己人，赶忙将小伙子让进屋，查看四周没有异常，迅速关上门。

小伙子拿出一张纸条，低声说：“王书记让你火速执行。”

绣姑急忙打开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紧急启动三号，火速营救白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