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莉娜点头：“就这么定了，我和你们一起去，回来再向参谋长汇报。”

长沙城萧条至极，街上行人寥寥，店铺大半关门。在一间药铺前，乔依依她们停了下来，乔依依上前敲门，敲了半天，屋内还是无人应答。

乔依依回来，叹气：“这可怎么办？折腾半天连一片药都没搞到。”人继续前行，乔依依和方莉娜去旁边药店询问，英子却被路边的一块戏院的布告牌吸引了注意力，上面是一张新贴的公告：老戏新排，穆桂英挂帅下午四点堂口老庙公演，敬请光临。

英子的脑筋迅速运转着，几个字在她的脑海里闪动：下午四点，堂口老庙……她注意到一个提着糨糊桶的老汉正要离开，立刻上前问道：“谁让你贴的？”

老汉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然后转身进了巷道，英子一时困惑不解。

方莉娜不知何时站在了英子身后，看着英子，又转头看看布告牌，说：“真新鲜，都打成这样了，还有人唱大戏。”英子笑了笑，没说什么。乔依依过来，说：“这条街上的药铺都关门了，怎么办？”

英子看了看天色已晚，便说：“天就要黑了，我看我们分头找能快点，两个小时后在这儿见面。”

方莉娜快步走进巷道，找到了刷海报的老头子，拦住问道：“老人家，问你个事儿。”

老头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方莉娜，方莉娜接着问：“是戏班子让你贴的？还是谁家要过红白喜事？”

老头笑着摇头：“都不是啊。”

方莉娜竖起一根指头：“这是什么意思？”

老头笑道：“有个人给我一块大洋，让我每天都写同一张海报来贴，你说怪不怪。”

方莉娜一惊，立刻问：“那人长什么样子？”

老头摇着头：“不知道啊，黑灯瞎火扔下钱就走，我老头子是个代客写信的，日子不好过啊。”

方莉娜恍然，不再多说什么，迅速转身离开。

堂口老庙，下午四点整，方莉娜看了看手表，正是这个时间，老庙破破烂烂，哪儿有唱戏的架势，她小心翼翼走到了门口张望，里面悄无声息，她推开了屋门进去。

老庙废弃已久，庙内杂草丛生，英子独自站在老庙内，方莉娜从后面闪出，一枪顶住了英子的后脑勺，英子愣住了。

方莉娜走到英子面前，用枪指着英子，说：“想不到，你竟然是奸细。”

英子强作镇定道：“方队长，你是不是误会了？”

方莉娜笑道：“少废话，老实点，等到了牢房里，你再慢慢解释误会吧。”只顾着和英子周旋的方莉娜没有注意到，此刻，一个人影正悄然向她逼近。

英子冷静下来，故意拖延着：“方队长，既然今天被你抓住，我就没想过要跑，其实你错了，我根本就是日本人，我的名字叫仓井英子。”

方莉娜冷声道：“我早该想到，吴成勇身边一定有帮手。”

英子笑了笑，说：“方队长，你很聪明，不过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话音未落，方莉娜扑通倒在了地上，黄先生拿着枪，站在了英子面前。黄先生很激动：“仓井组长，终于找到你了。”

英子告诉黄先生，她现在在189团，只是暂时行动不便，所以没能及时和小野课长取得联系。黄先生随即拿出一个微型发报机递给她，英子微笑道：“你想得真周到。更让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记得穆桂英挂帅这个联络暗号。”

说着话，黄先生递上一张小纸条，告诉英子：“这是新的联络密码和波段，请组长看完立即销毁。”

上一次薛岳的“天炉计划”占了上风，英子告诉黄先生，这一招诱敌深入，请君入瓮是中国人最擅长的，她让黄先生立刻给小野课长发报，详细汇报这个作战计划。

乔依依已经率先等在了会合地点，但她空手而归，英子却提着一个大箱子过来，她告诉依依：“这些都是药，我在一个仓库找到的，你看。”说着她打开箱子，里面堆满了西药。乔依依看了惊喜万分：“太好了，英子，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英子合上药箱，问道：“方队长呢？”

乔依依看了看表，焦急地说：“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她还没回来。”

天色已晚，却迟迟不见方莉娜到约定地点来会合，时间有限，依依和英子只得先行离开，再作打算。

方莉娜的尸体在化工厂附近的江边被水冲了上来，很快便被人发现了。刘科长向严松林汇报：“站长，方莉娜是被人用刀刺中了心脏，然后丢到江里的。”

严松林表情严肃，来回踱步。

方莉娜被人暗杀，凶手逍遥法外，没有丝毫线索，严松林愤怒地一拳打在桌子上：“连方莉娜都被杀了，看来对手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得多。查，这件事情一定要彻查！”

乔依依和英子被叫到团部问话，吴成勇和陈翰云都在。见依依她们进来，吴成勇问道：“乔队长，方队长昨天是跟你们一起去城里的吗？”

乔依依答道：“是啊，我们去买药。”

吴成勇一拍桌子，愤怒道：“擅自离开军营，怎么没人告诉我？”

乔依依被吓了一跳，困惑不已：“是……是方队长说回来再……再报告！”

吴成勇继续吼道：“现在人都死了，军统派来了调查组调查情况，你们两个人各写一份报告，把事情说清楚，要是说不清楚，军法处置！”

乔依依大惊失色：“什么，方队长……死了？”

吴成勇沉着脸催促她们立刻写报告，乔依依战战兢兢拿起笔来，英子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她在报告上留下暗码：成勇君，小野课长命令你端掉这一处弹药库，排除嫌疑……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日军阵地，189团阵地战壕里气氛凝重，陈翰云拿着望远镜打量着日军阵地，悄无声息，死一样的气息。他随即放下望远镜，往战壕里一缩，看着吴成勇，摇了摇头，疑惑地说：

“鬼子成了缩头乌龟，连个鬼影都没有。”

吴成勇皱眉说：“是有点奇怪，小鬼子也打起了游击战。”

正说着，侦察连的人从战壕一边弯腰快步过来：“团座，参谋长，都探清楚了。”说着从胸口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吴成勇。

吴成勇打开简陋的草图，都是用铅笔手画的，侦察兵指着草图，告诉他：“这是鬼子扎营的地点，这里是他们的弹药库……”

吴成勇问道：“有多少人，多少弹药。”

侦察兵苦笑：“够灭两个189团的了。”

吴成勇斥责他：“灭自己的威风涨鬼子的志气……我告诉你，鬼子就是把所有的飞机大炮都调到对面，我也照样吃了他，你信不信？”

随即，他指着草图上的弹药库问道：“弹药库有几个人守着？”

侦察兵答道：“七八个吧。”

吴成勇一声令下：“端了它。”这出乎陈翰云意料，他刚要开口劝阻什么，吴成勇接着说道：“这是我们将功补过的机会，我不能让189团被人看不起，更不能容忍他们恶意的中伤，什么都别说了，我决意已定，马上去向叶师长请示。”

吴成勇在地图上已经标注了鬼子的弹药库，还有几条路线，他大手一挥，说：“这里就是日军的弹药库，他们选择的地方很安全，左前方的这座山是天然屏障，背靠青山好乘凉啊，按说是个万无一失的宝地，但是，小鬼子忘了一点，这座山有个别名，叫药王山，山上有很多珍贵药材，湘北一带的采药人为了进山采药，在药王山上开拓不少险路。”说着指了指其中一条黑线，“这条道就是其中之一，穿过这条道，直奔弹药库，我可以带人炸了它。”

叶师长的脸色微变，打断道：“这是异想天开，深山丛林一条小道，连转个身都得磕着鼻子，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再说，鬼子的弹药库，一定是重兵把守的，就算偷袭成功了，你准备怎么撤退？”

吴成勇看着叶炳贤，语气坚定：“师座，我只要15个人，不成功就成仁。”

叶炳贤在房间内踱了几步，站定，盯着吴成勇，问道：“你真打算拼死一搏？”

看着吴成勇坚定地点了点头，叶炳贤便不再反驳，说道：“古话说富贵险中求，我看打胜仗也得险中求，吴成勇，就按你说的去做。”

吴成勇正暗自得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岂料陈翰云开口提出了异议，他说道：“团长是189团的灵魂，没了团长，189团就没了魂，所以，我不同意团长冒险。这个任务交给我去吧，师座。”

吴成勇愣住，看着陈翰云，一时语塞。

吴成勇本来正在为着半路杀出来的陈翰云头疼，然而忽然灵机一动，另外有了计策，他告诉英子，这是一个一箭双雕的好机会，他让英子立刻给小野君发报，让他不必演习，一切按真正的战斗进行，不能让陈翰云有丝毫的怀疑。等炸掉军火库后，派人围剿陈翰云和敢死队的人，一个都不能留下。

药王山上，狭促的山道，只容一人通过，敢死队的战士们贴成了一条线，从山道间艰难走过。

日军弹药库外，七八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在巡逻。不远处的草丛里，冒出了几个黑乌乌的枪管，草丛轻微晃动，用树枝条做伪装的陈翰云和战士们露出了头。

孙小虎弯腰到陈翰云身边，陈翰云对孙小虎道：“你们几个，绕到后面偷袭，十分钟后行动，对表。”

孙小虎和陈翰云同时抬起胳膊，对表。

孙小虎和五六个战士弯腰，从草丛后隐身而去。陈翰云从腰间拔出了匕首，紧紧地握在手中。

十分钟后。

孙小虎等人从后方包围，陈翰云和其他人从前方包围，每人手中拿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战士们已经锁定了巡逻的日本兵。

黑夜中，一道道人影急速地靠近，刀光闪过，七八个鬼子悄无声息地被消灭，陈翰云顺利带人闯进了弹药库。

弹药库内门口，两个鬼子兵正在抽烟，突然，两把冰冷的匕首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刀光闪，鲜血冒出，两个鬼子兵被杀死。此时，鬼子的弹药库已经成了不设防的空城。战士从架子上拿起汽油，导线，安置导火索。很快就安装完炸药。其他的战士则开始搜刮能够带走的武器，子弹，手榴弹等。

陈翰云一挥手，一声令下：“撤……”

孙小虎拿着长长的导线，一边往外走，一边安放，战士们撤到了弹药库外。孙小虎将导线安放好，退入了草丛。

但是，他们没有发现，一个躲在侧面角落的鬼子过来了，这个鬼子刚刚解完手，提着裤子从角落出来。

陈翰云引燃了导火索，燃烧的导火线如同火蛇，窜向弹药库……解手的鬼子看到了被杀死的同伴，大惊，拔枪开枪：“八嘎，杀人了……”

草丛中，陈翰云和所有战士都愣住了。

解手的鬼子发现了导火索，慌忙用脚踩灭了导火索，不远处鬼子扎营地方的灯亮了，杂乱的脚步声，喊声传来。

行动已经暴露，陈翰云指挥敢死队的弟兄马上撤退，自己则掏出手枪，准备杀出草丛，重新引爆炸药，孙小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说道：“参谋长，你带大伙撤，我去引爆。”陈翰云呵斥他：“别他妈废话，快撤。”说着跳出了草丛，冲向日本兵。

日本兵看到了陈翰云，冲上去，二人展开了肉搏。

眼看着包围过来的鬼子越来越多，孙小虎只好带着其他战士且战且退。

陈翰云把鬼子打倒在地，高举匕首，一刀刺入鬼子胸口，然后迅速爬起来，点燃了导火索，边开枪打鬼子，边从另一边撤退。闻声杀来的鬼子，一枪打中了陈翰云的肩膀，他迅速开枪击毙了靠近的鬼子，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往山上撤退。

孙小虎已经带着人，从小道撤离，陈翰云为了引开日军，往相反方向撤去，他不停地开枪，吸引包围过来的鬼子，所有的鬼子都被他的枪声吸引，追踪着他上了山。

背后，只听轰！轰！轰！几声巨响，弹药库被炸，火光冲天。

陈翰云退到了山顶，再往前走就是悬崖峭壁，身后，二三十个荷枪实弹的鬼子，追踪而来。眼看着自己要被鬼子包围，陈翰云低头看了看峭壁，他的半身都被肩膀受伤冒出的鲜血洇湿，手枪里没有了子弹，只剩下一颗手榴弹。

陈翰云拿着手榴弹，笑了，低沉道：“来吧，都来吧，多来几个给老子垫背。”他准备和鬼子同归于尽。

搜山的鬼子发现了地上的血迹，追踪而来，一步步靠近陈翰云，陈翰云站在悬崖边，等待着最后的牺牲。

这时候，悬崖边伸出一只手来，又一只手冒出，一颗人头竟然从悬崖下冒了出来，叫了一声：“参谋长……”

陈翰云扭头一看，是孙小虎，孙小虎翻身上了悬崖，他告诉陈翰云：“下面有个山洞，快跟我来。”

陈翰云撕掉了沾血的袖子，挂在悬崖边的树枝上，做了一个跳崖的假象，然后二人艰难地翻下山，躲入了悬崖下方不远的山洞。

悬崖上方，鬼子包围而来，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用刺刀挑起树枝上的血袖子，看了看深不可测的悬崖：“八嘎……”

鬼子以为陈翰云已经坠下悬崖而死，收队离开。

隐藏在山间的腰带状的小道连通了山洞和山下，小道极窄，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山洞也十分狭促，刚刚好窝得下两个人。陈翰云捂着中弹受伤的肩膀，躺在了山洞里，孙小虎拿着枪，警惕地看着洞外。

悬崖上，鬼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孙小虎松了一口气，转身看陈翰云，陈翰云已经痛苦地晕死了过去。

孙小虎用力掐陈翰云的人中：“参谋长，醒醒，醒醒……”

陈翰云睁开了眼，勉强地笑了笑，问：“小虎，鬼子呢？”孙小虎告诉他，鬼子已经撤了，敢死队的弟兄们都已经平安下山，说着他从陈翰云身上摸出急救包，拆开，用绷带简单地包扎了陈翰云的伤口。

陈翰云勉强站起身来，说：“撤，我没问题。”

孙小虎扶着陈翰云走向山洞外，刚刚到洞口，几块石头从他们眼前掉落，远处一排排火堆，还隐约传来鬼子说话的声音，陈翰云和孙小虎慌忙撤退回山洞。

悬崖上，日本兵已经就地扎营，点起了篝火，几个军曹围着篝火，唱起歌，跳起舞来，笑声阵阵。

山洞内，失血过多的陈翰云昏迷过去，小鬼子原地驻扎，他们无路可退，山洞内无粮无水，这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孙小虎看着昏睡的陈翰云，哽咽起来。

陈翰云睁开眼，迷迷糊糊地说：“哭什么，我还没死。”

孙小虎看着陈翰云，破涕为笑，陈翰云也看着他笑笑，问他还有多少子弹。孙小虎卸下弹匣，告诉他，还有五发。

陈翰云把手中仅剩的两颗子弹都给了孙小虎，郑重道：“小虎，你知道下山的路吗？”

孙小虎呆呆地看着陈翰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摇着头：“参谋长，你别说了，我不会扔下你不管。”

陈翰云按住小虎的肩膀，告诉他：“听好了，我不会死，我也不想死，我还要留着命打鬼子，可现在鬼子就在上面，我受了伤走不了，你得下山去求援，你不搬救兵，咱俩就真完蛋了。能完成任务吗？”

孙小虎点了点头，把枪压在腰上，看了看陈翰云，欲言又止……他钻出山洞，贴着悬崖的小道下山。

陈翰云靠在岩石上，把手榴弹放在一边，又拿出了刀子，小心翼翼地撬开了手榴弹的引信……江风冷冰冰的，外面的日本人围着火堆，边喝酒边跳起了日本民族舞蹈。

孙小虎趁日本人不注意，从山崖一侧的峭壁逃走。

陈翰云把手榴弹彻底拆开，然后从地上摸到了一根木头，用嘴咬住了木头，把手榴弹内的火药撒到肩膀的伤口处，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只打火机，点燃了伤口上的火药……哧……火药烧焦了陈翰云的皮肉，他疼得满头大汗，嘴里的木棍都快被咬碎了。最后他拿起匕首，轻轻地挑开烂肉，希望能自己挖出子弹。但是很可惜，子弹正好嵌入了骨头内，单凭他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能完成。

陈翰云痛苦至极，闷声嘶喊：“他娘的，啊……”

他绝望了，把匕首放到了一边，从急救包里拿出一支吗啡，注射到了胳膊上，胡乱包扎了伤口，昏迷过去。

阵地上，救护队的人正在照顾伤兵，孙小虎从远处跌跌撞撞地跑来，身上的衣服都烂了，鼻青脸肿。

乔依依和周静波看到了孙小虎，忙过去扶住他，二人扶着孙小虎走向团部指挥所。

孙小虎进了指挥所，跌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团长……参谋长，他，他出事了……”

吴成勇示意孙小虎：“别着急，慢慢说。”

孙小虎告诉吴成勇，他们被鬼子包围，陈翰云肩膀上中了一枪，现在被困在药王山山顶上。吴成勇看着地图，陷入了沉思中，他抬头对孙小虎说：“你先下去处理一下伤口，让我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