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干民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09
|本章字节:9196字
但卫生队还是要去,公园里的花虽然不是我的,我没权利去摘,但赏心悦目一下,大家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三个新兵觍着脸去见一个卫生队女干部,即便没当过兵的人,也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敌人的嚣张气焰是必须每隔几天就得打击一次的,经历过一次抗洪的小泽圆,已经不是往日的她,因为抗洪的时候她也立了功,尾巴便又翘到天上,真是辛辛苦苦几十天,一夜回到抗洪前。
她对待我们这些新兵又恢复到了以前野蛮人的状态,那脸色好像我们都欠她钱,比苦瓜还苦。还有一点让我们惊奇的是,她竟然对我们没有丝毫印象,这真让我们感到郁闷,我尤其伤心。别的不说,好歹咱还看过她的全裸不是?要不是看她也是个当兵的,我非给她搞个艳照门不可。
欧文明的腿被她拿在手里捏来捏去,宛如那不是一条人腿,而是一块肥美的猪后臀。欧文明的那条废腿本来已经好得差不多,在她拿捏的时候,欧文明又不好意思动,但他的脸色很明显由红变绿、由绿变蓝,再由蓝变青,同时伴随着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子往地上掉。欧文明啊欧文明,你上辈子究竟做了多少孽?让老天爷派这么个煞星收拾你!
正当我和陈林看着欧文明龇牙咧嘴的时候,小泽圆竟然变戏法似的从袖筒里拿出一个小锤子来,那锤子锃光瓦亮、寒气逼人,带着十二分杀气。
“你……你要干什么?”欧文明被吓得都结巴了。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给你治病啊。”小泽圆非常平静地说着,如同一名老屠夫即将开杀一头猪。
“我是腿疼,又不是下肢麻痹,这种病应该用不着榔头吧?”欧文明胆怯地问。
“用得着还是用不着,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小泽圆无比平静地说,好像她面前坐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块砖。
“你说了算。”欧文明显然有些无奈。
“这不就行了,还啰唆什么?”话刚出口,小泽圆手中那锃亮的榔头便在头顶划出一条弧线,朝欧文明腿上结结实实砸下去。
抗洪英雄欧文明用惊惧的眼神,看着那铁榔头“咚”地砸在自己腿上,正中膝盖骨。事实证明人在极限状态下是能创造奇迹的,欧文明就是——在小泽圆用榔头砸在他腿上的一瞬间,他竟然单腿跳起至少半米高,这个高度在已知人类中是绝无仅有的,除非你和蚂蚱或者跳蚤有亲。
对欧文明这种超常反应,小泽圆同志竟然没有半点吃惊,仍然面不改色、气不长出,好像刚才砸欧文明的人不是她,而是我或者陈林。伟大的431团还真是出人才的好地方,连卫生队的护士都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
但见小泽圆同志放下榔头后,竟然从柜子里又摸出一把杀猪刀来,这刀是正规的军用杀猪刀,军用和民用的刀有什么区别?它更长、更快、更强。
我和陈林对望一眼,使劲揉了揉眼睛。心说这光天化日、乾坤朗朗,应该不是做梦吧?为了确认我的感觉,我打了陈林一拳,这样做确实有点不地道,因为电影里的人为了验证是不是在做梦,都会掐自己一下,而不是对别人招呼。
陈林毫不客气地回了我一拳,我感到疼痛,这充分说明没有做梦。这还了得?再不出手,明年今日就得给欧文明上坟了,我一个眼色甩给陈林,陈林心领神会,我和他迅速上前,分别抓住小泽圆的一侧胳膊和脚脖子,晃悠两下之后朝旁边的一张空病床扔上去。
小泽圆的身体不停地瞎划拉,好像一只被抓住的小乌龟,样子滑稽至极,我见此情此景,立刻用眼神通知欧文明,意思说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我们三人狂奔出去时,还能隐约听到身后的她用尖利的声音大叫:“让你们随便给人起外号!”
一切都明白了!
当我们确认已经远离卫生队这个屠宰场之后,都坐倒在离卫生队不远的草地上。
“他奶奶的,部队的生活可……可真刺激啊!”我说道。
“不是部队的生活刺激,而是我们没事出来找刺激!”陈林说道。
“深刻,真深刻,我发现抗洪之后,你和马斌都变得深刻了,我怎么还这么浅薄呢?”欧文明说道。
他俩在边上斗着嘴,我的心却沉了下来,我发现了一个道理,凡是关于爱情都是两个人的事,按照一般逻辑来看,应该是爱情当事人的一男一女,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比如说哥们儿或者兄弟。即将迎来二十岁生日的我,在自己的爱情上是没人能够帮我的,我所能依靠的仅仅只有自己,于是我决定单独行动。
想到这儿,我用诡异的眼神看了看在边上瞎咧咧的陈林和欧文明,心说哥们儿,对不住了,先下手为强,我就不客气了。
是夜月黑风高,十里无鸡鸣,万籁俱寂,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死了。远处卫生队那荧荧灯光如同爱情的星光般若隐若现,似乎是一种无言的呼唤,呼唤那些在爱情路上已经疲惫的旅客们过来歇歇脚,舒展一下自己的筋骨。
我就像一个贼,不走大街穿小巷,高抬脚轻落步,专挑那些阴暗潮湿、人迹罕至的地方走,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卫生队。
先听听窗户根吧,我心里想着。于是我便蹲在卫生队小泽圆妹妹卧室的窗户外面,灯亮着,似乎有什么人在小声说话,虽然听不清楚内容,但却能听得出说话的是一男一女。
竟然有人捷足先登!我气得要死,天底下所有男人都一样,当你爱上一个女人时,就会发现她身边所有的男人都是情敌,无论是她爹还是她弟弟。总之你会恨围绕在她周围所有的男人,并且无比坚决地认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也是最配得上她的男人,其他男人都是垃圾。
屋里的人继续说话,蹲在窗外的我小心思一个劲地转。屋里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大,那男的大概在说让小泽圆跟他走,而小泽圆的意思是不想走。男的问为什么,这里穷乡僻壤、荒蛮未开,有什么好。小泽圆说反正自己就是不走,她不喜欢大城市,她喜欢这里的安静。
我在外面听着心里直发痒,心想如今都什么年月了,还有不喜欢往大城市钻的?如果都像小泽圆这样,北京的房价能像现在这么高得吓死人?
小泽圆不但不走,而且还劝那个男的和她一起留下来。留下来干什么?把我们一个个都用杀猪刀宰了?但我又一转念想还是不走的好,管她什么原因,只要她留下来,我才有机会不是!
屋里的男人有点恼羞成怒,好像摔了一样东西,我听到屋里“咣啷”
一声响,坦白地说,我非常鄙视生气就摔东西的人,尤其是男人,摔什么东西啊,过后不还得再买,完全可以换一种既省时省力、又不会带来财产损失的方法发泄不满,比如说用脑袋撞墙。
小泽圆也不是善男信女,也拿起一个东西摔起来,女人嘛,可以理解的。虽然我不知道她摔的是什么,但肯定是盛水的,因为这个东西穿过窗户的玻璃正中我的脑袋。也怪我蹲的时间长了点,腿有点麻,刚刚站起来就中了招。
人在窗户下,不得不低头,谁让咱现在干的是见不得阳光的事呢!
别说砸中脑袋,就是被开了瓢也不能出声,好歹也是一名武警战士,咱练过。
我心里念叨着坚持就是胜利,强忍伤痛又蹲了下去,这真是出头的椽子先烂,还是夹尾巴做人比较好。我的脑细胞都在做布朗运动,要不然怎么会一团糟。
接着那男的摔门而去。我真羡慕他,竟然敢对我钟爱的小泽圆摔门,如果我是他该多好,我不但不会摔门而去,而且还会把门关得紧紧的,然后……
一向行事自诩严密的我,竟然在窗户外面笑出了声,更让人崩溃的是,这笑声中充满淫邪,一听就知道是个货真价实的色狼!卫生队门前的两个哨兵如神兵天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我身边,我怀疑他们早知道我在这里听墙根,直到我露了馅才过来抓现行。
一向以机智聪慧标榜的我此刻却僵在窗户下,怎么解释?没法解释。
同时卫生队长竟然也走了过来,我怀疑他本来是要上厕所的,听到这边有情况才顺道过来。
我们暗地里称这个卫生队长为老不死,主要因为他在卫生队这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已经摸爬滚打三十年,意思是说他老人家在卫生队混的时候,我母亲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他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他吃的盐比我吃的粮还多。
当然,他现在已经老得不能坐诊了,不过关于他给战士们看病的种种传说,却一直在我团各个角落流传。传说有一次他给本团的一位战士做阑尾手术,把人家肚子划开半天,连膀子都伸进人家肚子里了,硬是没找到阑尾;又传说有次某位战士发高烧,他老人家要给这位战士输液,扎了四十二针愣没扎到血管,这位战士最后实在受不了,终于在他老人家要扎第四十三针时从身上扯掉输液管,踢翻卫生室的凳子扬长而去。后来据说这位战士的高烧不治而愈,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再传说无论谁去看病,无论什么病,医患之间的对话都非常简单快捷,如果哪天你有幸遇上他坐诊,那就中大奖了。进门的第一句话通常是他问你:得的什么病?答曰:腿疼。他说:五公里跑少了,回去多跑几个五公里!这就是他给病人诊断的全过程。
此刻这位老人家一个大跳蹦到我身边,伸手抓住我的耳朵,就像抓他儿子或者孙子似的。
“我是来看病的,您这是干什么啊?”我申诉道。
“像你这种小瘪三我见得多了,看病有在窗户底下偷听的吗?走,跟我到你们领导那里去!”他边说边用力捏我的耳朵以顺时针方向转动,我得感谢他,如果不是他我绝对不知道,我的耳朵原来可以转动这么大幅度。
如果他真把我送给我的领导蚯蚓,他知道我这个新兵竟敢去卫生队泡女干部,我估计蚯蚓在连部肯定会把我当场捶死。就算不死,以后在连队还怎么混?从今以后所有人的眼光都会散发出阴毒的光芒,然后从语言上羞辱你、行动上打击你、心灵上折磨你。天妒英才啊!我真想仰天长叹,想不到英雄马斌竟然落在一个糟老头子手中,而且死得这么憋屈。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在这万分危急关头,忽然一个动听的声音传来:“队长,他是来看病的。”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卫生队长显然也迟疑了一下,接着小泽圆来到窗前,又重复了刚才那句话,老卫生队长不情愿地放开他那钳子似的手,我顿时有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感觉,她这句话无疑在告诉我:春天来了。
我像一只已经被猫抓住、最后却得到特赦的耗子沿着墙角往前走,然后拐进卫生队走廊,再拐进小泽圆的房间。当你在一个纯爷们的世界里生活久了,那种号称是男人味、其实是汗臭、脚臭加体臭的混合气体天天在你周围弥漫的时候,忽然走进一个女人的房间,那种感觉你永远不会懂,只会发现文字表现力的苍白与可笑。
现在我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我慢慢闭上眼睛,许久之后再慢慢地张开,心里说道,这个世界真是太美好了。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啪”地一声脆响,我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这一巴掌把我从天上打到地上。
“你在墙根外面蹲着干什么?要不是看你小子可怜,本姑娘一脚把你从这里踹到你们连部,让你们连长收拾死你!”小泽圆厉声道。
小泽圆的巴掌和刚才这番话,把我完完全全从虚幻世界拉回现实。在极短时间内,我的大脑对她的行为进行了快速的分析,结论是:她今天晚上的举动百分百是可怜我,而没有其他任何一点意思,同时她也不会相信,我今晚是怀着极其壮烈的心情来跟她表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