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这样吧，我看那几头干狼也没多少饭量，把马斌留下来让它们尝尝味道，根据马斌的一贯行径，我估计他的肉也好吃不到哪儿去。那帮家伙一尝，心里肯定会想，原来传说中的人就是这个鸟味，以后饿死也不吃了。然后它们就会仁慈地给我们闪出一条路来，你看怎么样？”陈林对欧文明说。

“你们俩没一个好人！”我说道，“要是再斗嘴我们就真成狼点心了，没看出来它们已经开始露出牙齿了！”

“你拉倒吧，以为我不知道啊，狼的牙都是露……”欧文明话刚说一半就停住了，因为我们正前方那只母狼不光龇起牙齿，而且正缓步向我们靠近。

这可要了亲命了，怎么办？这头狼肯定选修过《人类心理学》，它走得越慢，带给我们三人的恐惧就越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侧翼和后方的狼也应该露出牙齿向我们缓缓走来。可事实并不是这样，我用眼睛余光一瞄才发现，侧翼的狼竟然一动没动，只是蹲坐在地上，悠闲地舔舔爪子，不时抬头看看漆黑的天空，甚至还给我们抛了个媚眼。

我心里想，这回可真要完蛋，敌方的心理素质比我们好多了。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竟然能谈笑自如，还给我们抛媚眼，它们的意思是说，今天晚上是吃定你们了。

再看看我方阵营中的人员，胆小如鼠、一心想卖友求荣的欧文明；外强中干、满肚败絮的陈林；再加上嘴头利落、其实就是个臭皮囊的我，这么稍一分析，看来今天晚上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当这群狼兄的点心了。

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狼的眼睛晚上都会发着幽蓝的光芒，总以为那是在吹牛，这次我终于有机会近距离求证了。我拿起强光手电朝狼照去，不照则已、一照惊人，后悔得肠子都青了，那哪里是一双双眼睛，分明是一把把匕首！这不是找死吗？仗还没开始打，士气已经基本没了，要知道陈林和欧文明看到狼眼之后，比我还要害怕十倍。

虽然我们心里没底，但仍然保持着战斗队形，呈三角形分布，陈林和欧文明左手强光手电，右手八一军用铁锹，我与他们不同的地方是右手换成了那根能一下把大活人砸成包子馅的撬杠。

也许有人会说，三个大老爷们还怕几只狼，而且还是当兵的？作为旁观者当然可以非常轻松地这样想，但作为当事人，在人困马乏的状态下与几头饥饿的狼对峙，就会发现这绝对不是件轻松事。要知道狼是会吃人的，而且动作远比人更敏捷。

老狼已经近在咫尺，老而不死则为贼，这是说人还是狼，但我知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眼前的这头老狼，在它这一生不知道猎杀过多少生命，而我们这三个新兵蛋子，除了在演习时朝别人嘴里塞过几次袜子之外，什么也没干过。

要说优势我们也不是没有，比如手里的撬杠和大铁锹，还有我们的身高要比狼高出许多，最后一个无比重要的优势是，我们三个都能思考，而狼却只能依靠他们祖先的经验来捕猎。

估计这头老狼在它爹临死时，肯定有个类似这样的遗言：儿子啊，爹马上就要死了，临死前有句话要跟你交代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大家都说我们狼族凶狠啊、狡猾啊什么的，其实那都是扯淡。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动物，他们的凶残和狡猾远远超过我们，这种动物的名字叫人，如果你没见过的话，就参照一下去年冬天咱们吃掉的那只猩猩吧。他们本来是一个家族的，可后来不知怎么发生了基因突变，不但学会直立行走，而且还能猎杀世界上各种生物，今后你如果遇见他们，可千万要加小心啊！狼爹说完这句话就死了，留下一眼迷茫的老狼。

我推测此刻老狼心里肯定在想他爹临死时说的那几句话，至于为什么要把这个老家伙放在我正面进攻，这是狼族内部的高度机密，我不得而知。

欧文明那边也形势危急，狼已经基本上可以舔到他的脚趾头。我们能清楚地听见另外两个人的呼吸，甚至是心跳的声音。

在老狼跃起的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战术，引用行家术语基本上可以称之为口袋战术：我对面的老狼和欧文明对面那头狼先向我们靠近，以达到把我们往陈林对面那群狼驱赶的目的。从它们选出来的这两名选手就可以看出，还真是费尽了心机，我对面的有可能是它们整个狼族最凶狠、最狡猾的老狼，绝对能独当一面，而欧文明那边的极可能是未来下一届狼王继承人，它最擅长在一个个战役中充当顶梁柱。

它们的本意是想将我们三个逼向陈林的方向，然后再群起而攻之、食之。可惜我们三个家伙有点不识时务，竟然在原地搞起了战备。

这当然也在它们预料之中，于是它们启动了第二方案——两方夹击、中间突入。也就是说当我对面的老狼和欧文明对面那头狼对我们发动致命一击后，无论结果如何，陈林对面的那群狼都将对我们发起总攻，这样的战术只能用两个字形容——阴险，看起来它们是志在必得。

老狼的身体从空中往下扑的同时，张开血盆大口，直奔我的胫部大动脉，到底是老手，稳准狠，眼神中没有一丝慌乱。我本来打算用撬杠将其甩出去，谁知道它的速度太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闻到它的口臭了。

这还了得？我来不及多作思考，登地把撬杠捅出去，这就免去了挥舞的时间。

只听“扑哧”一声，撬棍从狼嘴里直刺进去，老狼的嘴便永远停在离我胫部五公分的位置上。可惜当时没带照相机，多么经典的镜头！可怜的是那头老狼，死也没得好死，让我给穿了糖葫芦。

关键时刻欧文明也不是吃素的，他抡圆铁锹，照着扑向他的那只壮年狼天灵盖打去，就听“啪”地脆响，一切都归于原始的平静。

这两下加起来前后不到五秒钟，这么神奇的速度和让人崩溃的结果，让陈林对面那群狼有点难以接受，它们啥时候吃过这种亏啊！于是在疯狂的嗥叫声中，几头狼同时向我们猛扑过来。冲动是魔鬼，这句话用在狼身上也无比正确，他们歇斯底里反扑的同时，也忽略了一个重要细节：它们已经没有首领了！

一群没有首领的狼同样是一盘散沙，再也不是让人听而生畏的集体。

陈林最先与敌人接火，一锹竖着捅出去直铲最先那头狼的后屁股。陈林的本意是想铲狼脖子或者心脏部位，谁知那头狼行动过于迅捷，最后只铲到了屁股。

不过没关系，还有一根大撬杠在等着它，眼看扑向陈林的狼之吻马上就要成功，我右手握杠端、左手提杠头，对准狼的脊椎骨横打下去，狼和猫狗一样最怕打腰，这只腰被打废的狼像稀屎一样，稀里哗啦地趴在地上，只有喘气的份了。

陈林跟步上前，举起锹给那头废狼来了个窝里横，那狼果然再也横不起来。狼也是看碟下菜的主，那边对付欧文明的几只个头相对较小，一看就是货真价实的狼崽子，可狼崽子也是狼，那几张小狼嘴啃起欧文明的粗皮糙肉来，绝对不会含糊。

新兵对新狼，我们人少、它们狼多，我们高、它们低，总体来说算是比较公平的比赛了。根据我的分析，今晚这群狼崽子肯定是在它们父母的领导下出来练兵的，结果却碰见了我们这三个硬茬。

欧文明左推右挡，我和陈林前呼后应，与狼崽子们展开了激烈搏杀。

其战况之惨烈，身形之凌厉，战术之巧妙，杀法之美妙绝伦可谓亘古未有，惊天地、泣鬼神。

其中最精彩的一幕由欧文明担任主演，一只灰色小狼充当配角：当欧文明接连把两只小狼送回姥姥家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只小灰狼便从半空飞纵过来。欧文明不愧是欧文明，只见他在小灰狼的毫毛与他的汗毛将接未接的瞬间，猛地来了个向右看齐的动作闪过狼头，然后又使了个向左看齐的动作，张开嘴巴以非常坚定的态度，践行了“以牙还牙”这四个字。

看到欧文明使出如此绝妙的一招，我心里在无限钦佩的同时也心生疑惑，狼的脖子那么粗，他是怎么咬住的呢？等有时间非得请欧师父教教我不行，免得将来结婚以后被媳妇抓破脸。

人都说“狗咬狗一嘴毛”，人咬狼似乎也应该一嘴毛才对，不过欧文明同志显然打破了这个铁律，他一嘴便咬中了狼崽颈部血管，殷红的狼血顺着欧文明嘴角喷涌而出，那样子让我想起电影《吸血鬼》里的主人公——罗马尼亚吸血伯爵德古拉。不行，等回去之后我得查查欧文明的家谱，看他们家是否有欧洲血统，要不然他怎么姓欧呢？

欧文明都成吸血鬼了，我们得赶快过去拯救他。真是心有灵犀，陈林也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还没等我下手，他举锹就要往下砸。我赶忙拦住：“你小子不要命了？”我指了指欧文明，“是他的命，不是你的命！你不怕手上没准，把欧文明的天灵盖拍碎？”

不知道陈林是不是装没听见，还是根本就理我，但见他手起锹落，那头被欧文明叼住的小狼便血肉模糊。优胜劣汰啊，大自然的生存法则是如此残酷，看到陈林那得意忘形的样子，我想起了达尔文。

最后两头小狼见情形不对，就夹着尾巴逃跑了，此次人狼大战终于以人的完胜为结局。我们三个累得满头大汗，但我猜测这其中以冷汗居多，说白了是被吓的。

“狼究竟是畜生，”陈林说，“想和我们斗？还嫩点！”

“我就说嘛，人是万物之灵长，谁能干过我们？”欧文明跟了上来。

“得了吧，”我说道，“刚才是谁打算把陈林留下来当狼晚餐的？”

欧文明咧咧嘴说：“我那不是开玩笑吗？还真能把他留下来？狼同意我还不同意呢。”

“马斌，你现在应该感觉不到冷了吧？打狼绝对有医治严寒之功效。”

陈林窃笑着说，随后又转头问欧文明，“你现在的手是不是也不疼了？打狼绝对有止疼的功效。”

“还真是，”我说，“我不但感觉不到冷，而且还浑身发热，陈林你呢，还穿着棉袄？恐怕比跳进火炉里还热吧？”我边说边去扒陈林的棉袄，陈林一路跑，我在后面一通猛追。

忽然陈林一下定住脚步，一动也不动。“怎么着？想开了吧，这棉袄轮也该轮到我穿，再说了，棉袄本来就是我的……”

“闭嘴，你看那些东西是什么？”陈林打断了我的话。

我把强光手电调成远光，向陈林手指的方向照去，我的老天，那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大群狼的眼睛！他妈的，原来刚才那两只狼崽子是回去报信儿了，我们三个傻蛋还觉得人家害怕吓跑了，真是以君子之心度狼崽之腹啊！狼心狗肺、狼子野心这些词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太经典了！

我和陈林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欧文明从后面赶上来也傻了，如果从远处看，我们三个的造型就像歌乐山烈士群雕，只是没有他们那么目光如炬。兵法上说哀兵必胜，那么哀狼呢？将心比心，如果刚才我的亲人被人用铁锹和撬杠问候过的话，我也会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而这种感觉现在恰恰是为狼所有。

“他姥姥的，淡定，一定要淡定。”我说道。

“淡定个锤子，你连姥姥都叫出来了，还让我们俩淡定？这话是说给谁听的，是说给你自己吧？”陈林小声叨叨道。

欧文明早已抖成了筛子，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可惜我们已经没了退路。

“连个遮蔽物都没有，这回可完蛋了！”陈林说。

真是一句话惊醒梦中人，遮蔽物？对啊，咱们有啊，那条沟不就是吗？

我不得不佩服欧文明，我刚想到我们还有一条沟可以屏障时，欧文明已经几个大跳蹦进了沟里。

当过兵的人都知道，有依托和无依托完全是两个概念，没当过兵的人也知道，手里拿一块板砖和人家打架，比赤手空拳管用多了，起码你在打别人的时候手不会疼。

这条沟现在的作用就相当于那块板砖，决战来临，成败在此一举。气势汹汹的狼们看见我们三个之后，眼睛已经变得通红，本想一扑而上，打我们个措手不及，然后再把我们撕成碎片，四爪并用想吃心吃心、想吃肝吃肝。可是忽然间发现这三个家伙不见了，这还了得！到嘴的大活人能平白无故消失吗？肯定有原因。祖宗的遗言里只说人这种动物难对付，没说他们还有瞬间蒸发的能力。

于是这群狼慢慢走过来，这才明白了一切，它们也发现了这条沟，这条沟是什么时候挖的，以前没有啊，也许它们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但它们很快就不考虑了，因为已经闻到自己同伴的血腥味，那是亲人死亡时的味道。去他妈的沟吧，别说是沟，就是悬崖今天也要把下面那三个小子剖膛开腹，方解心头之恨。

以上若干文字是我站在狼的角度考虑的，也许有点出入，但应该不会出现大差错。狼们开始在沟沿边聚集，然后用爪子把堆积在边上的积土往沟下推。

“妈买皮哟，不带这样的吧。”陈林骂道，“这帮家伙还真阴险，瞧他们的意思是要把咱们活埋了！”

“活埋？门都没有！该发扬我军的优良传统了，老规矩——战略转移！

反正这条沟直通我们宿营地，有本事就跟我们到宿营地去！”我说道。

欧文明听我这么一说，赶紧加快几步跑上前来：“马斌，我的亲兄弟，你快蹲下，让我从你身上跳过去！我今天隆重承认我不但胆子小，而且非常怕死，狼可不知道‘优待俘虏’这四个字是啥意思。更何况刚才我们那一番抡铁锹，如果我是狼也不会放过咱们。所以你还是让我走中间吧，你一向英明神武，才华横溢，风流倜傥，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走最后，求求你了，赶快让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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