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袁道之
|类型: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2
|本章字节:13268字
“这半年时间可不算短啊,老子天天打仗,不知那时还能不能活在世上。大姐,您今天能费心安排一下吗?”
“彩红院”大姐大确实也有难处,市长大公子早就说好今晚要来喝酒的,就算他不来,也轮不上一个小小的探长。老板娘便客气地回答说:“实在对不起,齐大探长,市长公子早就约好了,马上就要过来吃花酒了。”
老齐一看,娘的,还真是不行,一不小心,手枪走火了,“呯”的一声,子弹从老板娘耳边射过,打到墙壁上。老板娘虽说啥场面都见过,就是没见过那枪子儿失之交臂的壮观,当场头昏目眩,早已吓得半死。
齐治理很有礼貌地说:“真是对不起,大姐,这手枪有年头了,弄不好,常走火!”
这话怪吓人的,不光走火,居然还常走火!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民间还有更为精辟的人生总结,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说这老齐也真是人命危浅,朝不虑夕,他确实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活几天,于是,他当然要比穿鞋的、光脚的还要胆儿大,干脆就豁出去了。
“彩红院”老板娘一看,这次还真来了个软硬不吃的小探长,再要推脱,怕是他那支老爷手枪还要走火。人们常说,生意人最怕闹事,这老板娘的“彩红院”里还有那么几十号小姐妹,要是齐大爷再开枪,事儿闹大了,天下哪有不怕死的富人?客人全要吓跑了,这生意上的损失可真是莫老老(当地俗语:太大的意思)了。
老板娘毕竟还是个女人,女人能不怕枪吗?当然怕!风尘中的女人尤其害怕!她还是先软下来了,悠悠万事,生意为大!她迈着发软且又颤抖的双腿,去后院劝小彩红出来见见探长。小彩红原本对余大人情深意浓,可惜余老爷还有国府要事需处理,再说,那次长海一夜情,也只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浪漫事儿,过了也就过了,谁还当真?真要当真,余老爷的官还做不做?小彩红那时情窦初开,哪知道人间的山盟海誓原本就是说着玩儿的,她还真是痛苦不堪,整天以泪洗面,足足有一个月没接客。到后来,军统姜秘书发展她为军统线人,试图让她监视余老爷行踪,她就虚与委蛇,假意答应,但是,马上就通知余大人,为了顾全余老先生在官场中的地位,不得不中断了与余老先生的联系。从她内心来说,当然是极其痛苦的,整日价要死要活,骨瘦如柴。
小彩红要是不出面招待客户,那“彩红院”的生意马上就会冷清许多,毕竟院里一半客人全是奔着这小美人来的。谁最急?当然是阿妈桑最急,上百号人等着吃饭哪。老板娘不愧是青楼心理学自学成才的典范,她坐在小姐床边,握着小彩红的小软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对她述说了几千年来男人们背信弃义的经典故事,什么玉堂春被王大公子给骗了啊,什么杜十娘又是重蹈玉堂春的覆辙啊,那甜言蜜语的唐明皇在历史发展的关键时刻,还不是舍车保帅,逼着胖乎乎的贵妃娘娘出去上吊自杀啊,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讲了一天一夜,小彩红哭得死去活来,老板娘也陪着流了许多泪水,终还是把小姐给说睡着了。
人们常说:人就怕走进死胡同,碰到鼻子还就是不拐弯;只要心里想通了,那就有救,就会融会贯通,一通百通。翌日,大彻大悟的小彩红面貌一新,梳妆打扮,开始接待贵客了。说来也巧,那第一个来客不是别人,就是风流倜傥的市长大公子!两人也是郎才女貌,你对我有情,我看你有意,立马就触电了。谁说***无情?那小彩红可是一个多情女子,大公子又是一个去法国镀过金,极迷恋“茶花女”故事的风情种子,这两人也真是如胶似漆,爱得不行。
小彩红正盼着大公子来赴约会,谁知鸨母居然要她去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探长,她怎会同意?老板娘好说歹说,把手枪走火的情景描述得极为生动,可说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小彩红也不傻,手枪走火的壮观景象她是能想象得到的,两人商量半天,小姐总算给了老板娘面子,答应先陪齐治理探长喝喝茶、嗑嗑瓜子什么的。其实,谁都明白,这只不过是一个缓兵之计,无非是要把风险进行转移,等大公子来了以后,再来看看他们相互较劲。作为军统的秘密线人,她曾经宣誓承诺,不对外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到万一,她是不能向姜秘书求救的。
齐治理对江湖上的把戏自然要比一个烟花女子明白得多,不过,既然小美人同意先喝喝茶,那也算是一种外交上的让步,双方都可以接受。“也行!那我们就先喝喝茶吧。”探长对老板娘说。
于是,齐治理同意不再继续擦枪,把手枪给收回,重新插到衣服里面了。老板娘一见枪就晕,现在看不见那种火器,顿时就不晕了,依然谈笑风生,很是生动。齐治理迈进小彩红的香闺,里面自然是陈设典雅,房中奇香时时袭来,实在是宜人得很。老齐未见美人,先就赞叹不已:“果然是奇女子,布置奇特,所闻不虚!”
正感叹道,小彩红已在丫鬟陪同下,笑着进来:“齐先生果然是大雅之人,擦枪故事何其风流乃尔!”
“无枪不英雄,有情非美人!”老齐顿时妙语连珠。
小彩红文思来得也快,马上回道:“动枪假英雄,用情真美人!”
老齐一听,服气,真是太服气了,难怪余大人会赞叹不已。
在天井里的鸨母等齐探长一上楼,马上就给龙四爷打去求救电话:“四爷,我是大彩红啊,这儿快出事了!”
龙四爷正在公馆里陪着方若夏观看为她新买的钻石戒指:“若夏,这可是法国名牌珠宝店新到的名贵戒指,样子可新了,你来试试。”
说着,四爷就为她戴上。方若夏迎着灯光,将细长手指慢慢向前伸去,只见纤纤细指上的钻石戒指在灯光下反射出绚丽多彩的光芒:“四爷,您可真会选首饰!”
小三子匆忙走来,贴着四爷耳边说:“四爷,彩红院老板娘来电话,说那边快出事了!”
龙四不耐烦地说道:“你没看见我这儿正忙着吗?你先处理一下。”
方若夏漫不经心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还不就是彩红院那边,不管他,咱们继续看洋钻戒!”
方若夏娇滴滴地说:“四爷,这戒指好是好,就是不成套。我看美国好莱坞那些女明星要么不戴,要戴就是钻石戒指、钻石耳环、钻石项链全套首饰齐上的,您干脆明天再去把那些耳环和项链全给买来吧!”
四爷知道价钱不菲,脸色立马沉重许多,但一想,这面子要紧,没法不买,不买如何得到美人芳心?便搂着她说:“好的,明天我就陪你去那家法国首饰店去买,就在滨江大道,叫什么卡什么亚?”
“卡地亚珠宝店!”若夏可是倒背如流。
四爷说:“对,对,对,这洋人起的名字就是拗口。”
小三子又跑过来说:“大彩红说,军统有个齐探长死活要见小彩红,手枪都掏出来了。”
四爷头也不抬,冷冷地说:“不就是那个共党的叛徒吗?真他妈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小三子继续说道:“待会儿,市长大少爷要是来了,他们准保会打起来!”
方若夏哼了一声,说道:“那大少爷也不是个东西,今天中午还在宴会中对我说,我要是不嫁给他,他就只好去跳江殉情了!”
四爷想了一下:“就让他们狗咬狗,看谁厉害!叫小彩红站在一边儿看,别掺和。”
“是,四爷,我这就吩咐下去。”
“彩红院”老板娘接到龙四爷的命令,心里有了底,就等着坐山观虎斗了。那边厢房里,齐治理正晕得不行,他还真是没法不晕,小美人话说得甜,人长得娇,果然是宛似游龙,飘若惊鸿。这一百银圆花得值,花得不冤!这世上贵就是有贵的道理,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
齐探长正晕着呢,还没真正喝出名茶的味道,就听见茶房在院子里高喊:“市长大公子到!”
小彩红一听到公子就在楼下,知道马上就会有好戏看了,不由得微笑了一下。齐治理当然明白她为什么笑,也跟着笑了:“小姐,你是想看热闹,对不对?”
小彩红一脸正经,立马否认道:“齐探长,我们是吃这种应酬饭的,对客人都是相逢一笑,过后不想。您在这里,我们就伺候您;大公子来这里,我们就对他亲!不就是为了赚钱吗?谁跟钱过不去?您说是吗?”
齐治理拊掌大笑:“说得好!就是这么个理,明白了,就一切全想透了!”
在楼下,茶房对市长公子悄悄通风报信:“公子,楼上有一个浑小子在缠着彩红姑娘呢!”
公子一听,大乐:“今晚正愁无聊呢,竟来个解闷的主。那小子是干吗的?”
茶房回答说:“他自称是军统的齐探长!”
“军统算个屁!老子倒是要会会他!”
公子说罢,带着随从就往楼上闯。老板娘跟在后面,忙说道:“大少爷,千万别在我这院里开打,那家伙有枪,你们要闹,最好出去闹!”
公子边走边大声说:“长海这地方,枪算个屁!把老子惹急了,拉两门炮来,让你们这些小娘儿们开开眼界!”
说话间,公子就进了小彩红的香闺,对着小姐说:“小红,今晚我们去‘巴黎大酒店’吃西餐去吧!”
小彩红一笑:“大少爷,您没看见我这儿还有客人在喝茶吗?”
大少爷正眼不瞧齐治理:“还有谁?我怎么没看见?”
两个保镖立即会意,便走到齐治理旁边,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齐探长只顾闷头喝茶,啥也不说。
大少爷催着小彩红:“快穿外套吧,别磨蹭了!”
小彩红见老齐没说话,当他害怕了,便站起身来,穿好红绸金绣外套,准备外出。齐治理看了她一眼,轻言细语地说:“彩红姑娘,你们这彩红院的规矩好像是旧客不走,不接新人吧?”
大少爷冷笑:“这小彩红是老子包的,你他妈的浑小子,旧客算不上,新人更不是!”
两个保镖接着说:“小子,快自个儿滚吧,别弄脏了大爷的手!”
齐治理对着大少爷说:“公子,你我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而针锋相对呢?这天下有多少要紧事等着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去处理?”
大少爷咆哮道:“老子今晚什么也不干了,就陪着小彩红!”
齐探长冷笑一声:“公子此言差矣!今晚十二点四川刘军长送来的那船货,你也不去接了?”
大少爷一惊,当即失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哈,哈!你要是不去接,自然另外会有人去接。那一船好货,人见人爱。再说了,这世界上的事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晚的事情,公子要是处理不好,只怕明天令尊大人的乌纱帽和你的小脑袋要一块儿掉了!”
公子脸色苍白,冲着保镖说:“你们全给我出去!快滚!”
两个保镖莫名其妙,但只好遵命离开了。大少爷顿时脸色一换:“大哥,您别见怪,刚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齐探长倒也不急:“公子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年轻气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哥是高人,能否给小弟指点迷津?”公子此时可是虚怀若谷,谦逊得很。
齐治理大喝一声:“你那事情玄,那船上的货是要你掉脑袋的!”
大少爷赔着笑脸问道:“怎么个化解法?”
齐治理一笑,故弄玄虚,什么也不说,只是继续喝茶。
大少爷狠狠心,说道:“大哥要是肯给小弟指一条出路,您在‘彩红院’的一个月开销,全算在小弟账上。”
齐治理细细一算,一个月也有三千大洋的开销,便点点头说:“少爷是个明白人,那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还是大哥豪爽!”少爷忙奉承道。
“实话告诉你吧,你和四川那边约好,十二点在江边大生码头接货,这事儿今天上午就有线人报给我们了。黑爷已经布置好人马,下令今晚人赃俱获。你想想,一船四川上等烟土该值多少钱?谁不眼红?到那时,就怕你老爹也保不住你的脑袋!”
“正是,正是。”少爷脸色惨白,冷汗如雨。
“你赶快派人到‘大生’码头前面的江面上,把烟土船给拦住,尽快开到别的僻静码头去卸货。只要黑爷抓不到赃,手头没有证据,他就拿你没辙,更动不了你爹!”
大少爷如梦初醒,恍然大悟:“谢大哥!我就不陪您了,改日再见!”
公子立刻奔下楼去,带上保镖就走,临上车时,对老板娘说:“你把齐大哥给照顾好,这一个月的费用全算在我账上。”
鸨母心里纳闷,这小探长哪来这么大面子?不仅搞定了大少爷,还能让公子心甘情愿地为他买单,他也真是个人物。老板娘冲着少爷远去的轿车高喊:“大少爷,您慢走!”
说罢,她就急忙上楼去伺候齐探长了。鸨母对齐治理说:“齐大爷,您就在‘彩红院’这里好好散散心,乐一乐。大少爷刚刚吩咐过了,这一个月的开销全由他给付。您好大的面子,大少爷还从来没这么大方过。”
齐治理哼了一声:“这小子敢不大方吗?老子救了他一条狗命!”
老板娘忙笑着对小彩红说:“小妹,你好好伺候齐大爷,让大爷开开心!”
小彩红嗲声嗲气地回答说:“娘,瞧您说的,我能不伺候好齐爷吗?齐爷您给说句公道话!”
齐治理心中甜得快昏过去,忙笑着说:“伺候得好,伺候得好!”
老板娘走后,齐治理自是随心所欲,抱着美人,彻夜销魂。从此以后,只要军统机关那边没事,便夜夜过来,听曲子,说笑话,享受不尽的艳福。
再说那天晚上,黑桃a根据线人报告,命令黑金刚去大生码头截住四川过来的烟土船,试图人赃俱获以后,一举扳倒市长,叫他滚出长海,省得那个老滑头再在此地碍手碍脚。可是,军统大队人马在大生码头一直等到天亮,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后来才知道,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可是,黑桃a和黑金刚怀疑来,怀疑去,也没想到会是齐治理从中做了手脚。这是因为齐治理那天并没有被通知参加秘密捕获行动,只是碰巧路过军统区本部会议室门外,偶然听到黑金刚在布置任务,便在无意中获悉了此次行动的目标。当他在“彩红楼”上和市长大公子相持不下时,便把这一秘密情报信手拈来,顺便拿来对付大少爷,没想到,妙手偶得,歪打正着,一下子就戳到大公子的软肋上,还真是管用。
黑金刚的人马此次在江边码头上白白蹲守一夜,到嘴的鸭子给飞掉了,当然懊恼不已,便在军统内部严查多日,却是毫无结果,只好依照官场惯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不了了之。
这天,陈克接到曾晓的通知,便立刻赶到“白夜”西餐厅去和他见面。
陈克随便点了一些菜,就着急地问道:“老板,又有什么紧急任务?”
曾晓笑了笑,说道:“再有任务,也得吃饭嘛,边吃边说。”
“您要不说,我怎么吃得下去?”陈克说。
“你个急性子,要好好改一改。最近从苏联刚回来一位同志,是个能干的人,明天上午就要坐海轮来到长海,你到码头去接一下,顺便找个住处,尽快把她给安顿下来。”
“好的,没问题。”
曾晓说道:“本来这位同志是要去江西苏区工作的,被我打报告给党中央,硬是给留下来了。组织上决定,她就到你们情报组工作,担任副组长。”
“那太好了,欢迎啊。”陈克真心诚意欢迎能人加盟。
“她可是个科班出身,而且还是个高才生。你知道苏联莫斯科郊外有个叫梅西基的地方吗?”
陈克回答说:“不知道。”
“那里有一所苏联红军军事情报学校,你要接的那个同志就是那所学校毕业的,她的俄文名字叫卡嘉,指导老师是别尔津,很厉害的,是苏联红军的情报大王。卡嘉在情报学校里受到严格的情报专业训练,什么爆破、格斗、射击、驾驶、跟踪、反跟踪、化装侦察、微缩摄影等等,全是五分,也就是优!”
“那么厉害?”陈克真想尽早、尽快接到这位传奇色彩很浓的专家。
曾晓继续说道:“上个月,她从苏联回来,路过满洲里,参加了当地抗日组织的地下活动,把日本关东军一个军用战略储备石油库给炸上了天!”
“真是爆破专家!”陈克由衷佩服。
曾晓严肃地说:“目前,你有三个任务:第一,把卡嘉,也就是何嘉同志安顿下来,尽快让她熟悉长海的情况。”
陈克回答得很痛快:“没问题。”